易见。
“哦!早年的武林三公子之一,以后的风云三杰之首,四海狂生杨方享誉江湖三十载,
一世英名迄今不衰。”文斌的口气,流露出讽刺味:“前辈是名动江湖的名宿,我这个出道
三年的晚辈算不了什么。但江湖无辈,武林无岁,不论出道早晚,人的尊严是一样的。一声
不吭闯入私室,请问前辈何以教我?”话说得很重,但义正理壮。
“事非得已。”四海狂生似乎不介意他的指责,淡淡一笑修养到家:“要想公然求见还
真不容易,各方的眼线在各处虎视眈眈,弄得不好,会引起无谓的冲突。老朽所要与阁下商
量的事并不急。柏老弟伉俪急于和你见面,所以急急地闯来,请原谅。”“柏前辈有何指
教?”文斌冷然问。
四海狂生引见时仅通名。江湖人士或武林人物,绰号比姓名重要,提某个高手名宿的真
名实姓,知者不多;一提绰号,便知是何人物了。文斌对高手名宿相当熟悉,他本来就是调
查专家。所谓熟悉,也仅限知道名号而已,并没见过面,有需要才作深入了解。“你打算如
何处理我女儿的事?”柏凌霄怒声问。
“你女儿?”文斌一怔。
“无双灵凤是我的女儿。”柏凌霄的妻子施玉洁拍了一下桌子,女人的火气大。
“哦!强买我所制古琴的小姑娘,我和她打过交道,人并不坏。”文斌恍然。
“你不要说题外话。”施玉洁又拍了一下桌子。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文斌脸一沉:“令爱受四海游龙挑唆,与黄泉鬼魔那群牛鬼
蛇神,夜袭青龙庄,名义上是去向唯我独尊问罪,骨子里却是搏杀天网的七天罡。七天罡不
幸被杀,贤伉俪怎么说?”“我女儿曾经派侍女回家禀告,她在嘉鱼县遇上四海游龙,志同
道合结伴同游,助四海游龙去惩罚唯我自尊。这种事平常得很,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侠义道
人士的优良传统,不能怪她。她对天网赞誉崇敬,怎么可能与妖魔鬼怪共谋七天罡?”“你
否认她袭击青龙庄的事?”
“这……她只是秉持道义,去对付黑道恶霸唯我独尊,根本不知道当晚有七天罡光临。
四海游龙从江右远赴湖广,助拳的朋友不多,邀小女相助,小女当然义不容辞。她只能算是
助拳人,而且你也无法证明她曾和七天罡拼搏过。你说吧!你要怎办?”“天网的弟兄,在
重庆府捉住她和四海游龙。”
“我已得到正确的消息,你们把她带到此地来了。”
“不错,要把她带到江天庄对证。四海游龙是伏魔剑客的知交好友,也可以说是狼狈为
奸的同党,他完全知道计算七天罡的阴谋,按计行事谋害了七天罡。他已经招出内情,已被
处决了。”“什么?你……”柏凌霄跳起来,手按上了剑把。
“你要来硬的?”丈斌推桌而起。
“你必须偿我女儿的命。”施玉洁的剑倏然出鞘。
文斌左掌一拂,烛火摇摇,远在丈外的施玉洁双脚一乱,刚出鞘的剑突然脱手后飞,铮
一声撞在墙壁上,溅出一串火星,当一声反弹坠地。“你也试试。”文斌的掌向柏凌霄一
伸:“我等你拔剑。”
“不可鲁莽。”四海狂生装腔作势,伸手阻止柏凌霄拔剑。
只需举手示意便可,但这位老前辈却将手伸向柏凌霄身前,像是伸手相拦,实在无此必
要。伸出的手猛然一震,似乎触及一股无形的墙,被墙反震急扬,噗一声击中柏凌霄的肚
腹。
哎一声惊叫,四海狂生急退两步,脸色大变,手抬不起来了。
柏凌霄暴退近丈,背部几乎撞及房门。
“幸好你仅用了五成劲,手总算保住了。”文斌盯着四海狂生冷笑:“老不以筋骨为
能。老前辈,你认为偌大年纪,还有和我这种人比筋骨的份量吗?”四海狂生伸手的用意,
是想挡住或截断文斌掌中所发的力场,让柏凌霄有拔剑的机会,拔出时不至于受到文斌掌力
所牵制,也有意试探文斌掌力的虚实。这一试当堂出丑,反而波及柏凌霄大吃苦头。
“你……”柏凌霄大惊。
“你给我听清了。”文斌虎目中神光四射,屹立如天神:“天网不会怪罪无辜,不会乱
入人罪。令爱很聪明,但欠缺知人的智慧,也经验不足,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已查明真相,
令爱的确与这件阴谋无关,我亲眼目击她与四海游龙结交的经过,所以她受到优待。等江天
庄事了,她便可恢复自由。她强买的那具古琴,已交由侍女送国家中。日后她必须把琴完璧
归赵,送回中州邪剑孤星包凌云包家。你们可以走了,不要再来烦我。”“我向你道歉,把
人交给我带走严加管教好不好?”施玉洁知道谦虚了,知道女儿无恙,便能平心静气处理棘
手的事故,冲动激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恶化问题。“不行,咱们策定的行动,并没有太大
的弹性,因势利导如期进行。即将面临决定性时刻,不能改变行动计划。我的保证不容怀
疑,令爱是安全的,而且受到优待,她非常的幸运。明天午后,不论万松岭江滨决斗是胜是
负,令爱都可以恢复自由,你们可以放心走了。”“好,我信任你的保证。”柏凌霄如释重
负欣然说:“我坚信天网的人,都是人间大丈夫。”“咱们天网的总领队例外。”文斌咬牙
说。
“你真是天魁?”四海狂生盯着他。
“天魁星宇文长虹。”文斌探手入怀,取出天魁头罩戴上:“今后,天网弟兄将以另一
面目行道江湖。天魁星不再是我宇文长虹,而天网行道的宗旨永不改变。”“老弟台,还有
挽回的余地吗?”
“这是前辈今晚前来的目的?”
“是的。”四海狂生叹了一口气:“贾庄主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以身家性命作用注一
掷。”“老前辈,你比我懂得多。”文斌庄严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江湖闯荡的
人,不管你所抱的态度为何,不管你的目标是什么,邪魔外道同样有认为正当的理由。十个
江湖人中,至少有七八个必须与天理国法为敌。你一旦决定投入,就必须冒身家性命玉碎的
凶险,你得设法自全,不然就不要投入。贾庄主的所为,江湖道任何一个正邪组合,都不会
原谅这种罪行,出卖与背叛,任何组合皆列为天诛地灭的大忌。我选择决斗,这已经是绝无
仅有的空前宽大手段了。”“这……”
“我可以放手,让其他弟兄处理。老前辈,你希望我放手吗?”
“罢了,人力已不可回天。”四海狂生深深叹息:“柏老弟,咱们走吧!”
如果文斌放手不管,交由其他天网弟兄处理,结果将肯定会血流成河,江天庄将成为血
海屠场。那些反应最激烈的弟兄,早就磨拳擦掌等候杀入江天庄的机会。三人心情沉重告
辞,他们实在没有请文斌放手的理由。
半夜,天候骤变,风起云涌,还在县城内的客店内,也可以听到隐隐传来的江上风涛
声。
山上的气温更低,从北面刮来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满山落叶飞舞,松涛声有如千军万
马在沙场奔腾。天宇中乌云怒涌,却无下雨的象迹。已牌正,文斌与姑娘出现在登山的游山
小径中。秋风掠过山林,草木摇摇风涛声震撼大地,扰乱视觉听觉,对埋伏的人有利。刀剑
已挪至趁手处,随时皆可以闪电似的出鞘。
在强敌的势力范围孤军深入,真需要超人的勇气。
他必须走这这路,因为这条路有埋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并非表示他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而是必须肃清这条路的埋伏,以免在江滨的决斗中,
这条路埋伏的人突然从山上向山下涌到,情势难以控制,胜负难以逆料。天网的弟兄,已在
江天庄附近待命,无法派出人手,先肃清这条路的埋伏。派人满山搜索,非常费时费力,很
可能消减了埋伏的人,自己也付出重大的伤亡代价,不能做这种愚蠢的事。如果非牺牲不
可,他宁可天网的弟兄,在大目标中牺牲,在江天庄奋力一战,牺牲也值得。其实这是他计
划行动中的一部份策略,彻底消灭扫清潜在的威胁,把可能构成威胁的人引出来,先除爪拔
牙便可增加胜算。他曾经光临瞰江亭,观察江天庄的形势,因此对方料定他必定走这条路,
也必定在这条路上设伏等他。埋伏的人是何来路,他心中有数。万松山也刚九曲岭,可知山
势颇为复杂。过了瞰江亭北面接近万松山,便没有游山路径了,仅有一条穿越岭侧的幽径,
供山中的居民行走。他俩的脚下突然加快,用的是赶长途的急赶脚程,上身尽量放松,双脚
避免伸直。在高低起伏崎岖的幽径中奔驰,所耗的体能比平地多一两倍,但重心平稳,失足
的可能性大为减低,山势北沉,两人愈走愈快。由姑娘领先,文斌跟在后面随时留意四周的
动静,提高警觉准备应变。
真有如星跳丸掷。幽径鬼形俱无,秋风撼动草木,真不易提前发现埋伏,埋伏的人也不
易掌握他俩的动向。速度太快,埋伏的人不可能守株待兔潜伏,除非迎面快速拦截,不然稍
一迟疑,便错过攻击的好机。幽径弯弯曲曲,林深草茂视界有限。他俩快速奔驰的防险方
法,完全出乎埋伏者意料之外。没有人敢在山径中,用这种极耗体力的方法赶路。短期间或
可办得到、赶五六里那是不可能的事。伏路哨发出信号,他们已远出半里外了。
不能躲在路旁等候目标走近,必须早一步拦截,稍一迟疑,目标便脱出埋伏区啦!
这一招果然奏效,把埋伏的人逼出来了。埋伏截击的人,作梦也没料到,他俩敢在前往
决斗的途中,敢快速赶路浪费大量精力奔驰。半途耗损一半精力,决斗时哪有精力自保?
越过坡顶,两人离开幽径,穿越路右的树叶,分枝拨草远出半里余,突然回到幽径。前
面是稍平缓的降坡,半里下就是鞍底。速度增加一倍,猛然向坡下飞掠。
身后突然传出啸声和呐喊声,从幽径两侧跃出的八个人,来不及阻拦攻击,失去埋伏的
优势,像一群疯狂的猛兽,全力在后面衔尾狂追。啸声和呐喊声,表示埋伏失败,急怒中招
呼在前面埋伏的人协助。两人不加理会,飞快地降至山鞍底部。
八个狂追的人是用轻功追逐的,几乎追了个首尾相连。追得最快的两人,迫不及待各掷
出两把飞刀,猛袭文斌的背心。相距仅丈余,飞刀绝对比奔跑的人快。飞刀连续掷出立刻拔
刀,冲势更快更急,几乎紧随在飞刀后,距离拉近了四五尺,手中刀举起了。文斌一声冷
叱,右闪急旋,狭锋刀在闪动时已经出鞘,左掌也在旋转时挥出,刀光如惊雷。强烈的无俦
掌风,将已经落空的飞刀群,侧送出三丈外,狭锋刀无情地分裂两个近身大汉的身躯,猛虎
似的扑进后面六名大汉丛中,刀光狂舞,风雷骤发。他前面的杨琼瑶鱼龙反跃,反飞两丈
余,一声娇叱从天而降,翻正身躯飘落,剑下射有如天雷下击,恰好配合前面之斌的攻击,
截断了大汉们的退路。满天雷电,恶斗倏然结束。
“是那些漏网的军户。”文斌拉了姑娘掠出:“主脑在前面。”
八名大汉尸体撒了一地,惨不忍睹。
前面不远处的山鞍,连续从草丛中抢出六个人。
一声怒啸,文斌掠下挥刀直上。
“大胆暴民……”有两个人挥刀厉叫。
闪电似的接触,兵刃不可能不接触;人丛中决死,一切巧招妙招皆无用武之地。决胜的
机契,决定于力量与速度;气势与信心,决定生死存亡。雷霆霹雳似的快速强攻,一照面生
死相决,没有打交道听发话的机会,暴民两字余音在耳,刀光已经临头,威吓性的话毫无作
用了。剑光旋出,姑娘猛然侧攻分张。
“铮铮铮!”金鸣震耳,切入人丛中心。挨了刀的身躯,连续冲出、摔倒。
十余名男女,出现在山径向北走,脚下从容不迫,像是游山客,领先的人是飞虎鲁飞、
唐仲夫妇,其他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高手名宿,这些人都是来看风色的江湖名人,不怕卷
入血腥漩涡的英雄好汉,不怎么严守中立稍有偏袒天网的所谓正道人士。十余名男女鱼贯而
行,听到前面传来求救的叫声,草木挡住视线看不到人,却可嗅到迎风吹来的血腥味,求救
声可知并非发自一个人口中。众人脚下一紧,首先发现一个在小径中爬动的人。
“救……救……”爬动的人也看到他们了,失去爬动的意志,嗄声求救匍伏在原地候
救。
另一个断了右手的人,也倚在树下叫喊。
飞虎与另三位同伴,热心地上前施救。每个人的百宝囊中,皆携有各种急救药物,金创
药更是人人必备,撕腰带替伤者上药裹伤。流血过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能见死不救,
救了便知恐怕是徒劳无功。
“你们这些野心太大的军户,利用军方的特权,介入江湖争霸结帮组会,可知道这是犯
忌的事吗?”飞虎鲁飞一面替右胸裂了缝的血人裹伤,一面苦笑着说:“昨晚你们隐藏在县
衙的人被歼灭,人已先后损失三分之二,依然不肯罢手,难道要死光了才肯甘心吗?”
“我……我们有……有进无退……”这人说话已经难以分辨字句:“卫所的余……余丁
太……太多,已……已经没……没有田地可……可分,外……外出自谋……生路,没有特权
人士支……持,哪……能有……有何成就?”“鲁老哥,不要浪费口舌了。”一位中年同伴
不耐地说:“咱们把他们背到江天庄,交给驻留在庄中的巡捕处理。再耽误下去,便赶不上
看龙争虎斗了。”把死尸与断肢收集在一起,背了伤者立即动身。
江滨生长着白了头的芦苇,然后是一段江滩。秋汛已近尾声,露出五六十步江滩。江上
风涛汹涌,帆影片片,往来的各型船只速度大不相同。天空中只有南飞的鸟群,已看不到水
禽猎食了。两人依偎在一株大树下歇息,面对伸向江滨的杂草丛生江岸山麓荒地,野草一片
枯黄,在秋风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