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他只是一个地区性的豪霸而已;而日精月华江湖双娇,却是天下级的名女人,因此,
他在言词间就不敢放肆托大。
客人过往礼貌性的拜望,而且是熟识,气氛融洽理所当然,客套一番之后,对日常生活
动向互相关切,语气便渐渐轻松,话题拉回近况。
“上次你途经凤阳,几位好朋友相聚匝月,光阴似箭催人老,这么一晃眼便是两年有余
了。”五爪蛟居然流露出感慨,但脸上的神色却呈显出得意的神采:“在我,是一回报见一
回老;在你,却是依然亮丽如昔,甚且妖艳更胜当年,想必一切如意顺遂,活得愉快是保持
青春的秘诀。你从西面来的,日精孔姑娘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你们江湖双娇情胜亲姐妹,不
会是为了情感上的意气而分手吧?”
“你少挨骂了。”她白了对方一眼,流露出暖昧的风情:“我们姐妹,从不会为感情的
事闹意气,在江湖行走,替朋友排难解纷,办事的报酬从不分彼此,感情的生活彼此也没有
秘密,老山羊,你想挑拨我姐妹的感情吗?”
“呵呵!我哪敢?”五爪蛟笑得也暧昧:“你们江湖双娇并肩遨游五载,因此而获得名
号,受到江湖朋友的认同,从没落单。你独自出现,难怪我感到诧异呀!是不是为了承办某
位朋友买卖,应情况需要而分开秘密办事?哦,买卖的目标,不会是指向我吧?”
“嘻嘻!套用你的话,我哪敢?”她学五爪蛟的口气相当神似:“你是淮河地区的大龙
头,你我又有交情,凡是不利于你的买卖,我都不可能接受,朋友的交情不能与买卖扯在一
起,这是道义。”
“那你们……”
“别提啦!”她懊丧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一回事?”
“时衰鬼弄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能说明白些?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是化装易容逃灾避祸,绕道借你这里远走高飞的,想借你的光,安排船只隐匿远
遁,躲在船上不露面,应该是安全的,没问题吧?”
“逃灾避祸?我要知道底细,看谁斗胆敢煎迫你们江湖双娇,对方到底是哪位大菩
萨。”五爪蛟义形于色:“一切包在我身上,任何大菩萨也休想在我的地盘内撒野,想在我
这里扮过江的强龙,不会有好处的。”
“早些天在武昌,接了朋友委托的一笔买卖。”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说隐瞒
的事她自有分寸:“一千两银子,收拾按察司理问所,一个作恶多端吏目姓王的人。你知道
你我这类人物,对这些公门人天生就是死对头,别说一千两银子,一百两我们也干。”
“按察司理问所,他们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呀!”五爪蛟的粗眉攒在一起了:
“收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吏目,难道有了后患?可能吗?”
“我从武昌过江往北走,然后折向往东逃,这是事实。”
“有这么的严重么?居然有人威胁得了江湖双娇?说来听听,你们是招惹了哪一位大菩
萨?”
五爪蛟仍然不肯置信,甚至不信她真是“逃”的。
“我也不知道招惹的是哪一位大菩萨。”她叹了一口气,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反正我
们去办事,事办成了,便碰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三下两下就杀得我两人望影而逃,武功极
为高明,咱们江湖双娇简直就递不出招式,唯一的办法是逃跑。”
她不想将碰上天魁星的真相说出,招惹了天网,位于邻境的五爪蛟,对天网怀有强烈的
戒心,恐怕会找机会摆脱她,以免惹火烧身。
“有这么厉害?”五爪蛟脸色一变:“湖广没有几个真正的出类拔萃高手名宿呀!那
是……”
“没有看清相貌,也没有机会盘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人,杀得咱们江湖双娇望影而
逃。”
她说的是实情,没说谎,但保留了重要的秘密,她只从被杀的人口中,知道出现的人是
天魁星。
当时天魁戴了天魁星面具,当然不可能看清面貌,猝然交手,她被抓住扔出窗外,乘机
逃命溜之大吉,哪敢留下盘道询问根底,怎知天魁姓甚名谁?
她知道天罡七星是天网的主将,不逃才是一等一的大白痴,哪有勇气打交道?自始自
终,她根本不知道有关天魁星的任何资料。
“只见了那么一面,你们就望影而逃?”五爪蛟苦笑着说:“江湖双娇名动天下,居
然……”
“你不懂,桑大爷。”她也苦笑:“这个人的根底,我一无所知,问题是以后所发生的
事,严重得出乎意料之外,不得不像丧家之犬亡命远逃。”
“到底……”
“咱们回头找委托的朋友,朋友姓李,希望找出这笔买卖的内情,那位朋友推得一干二
净,接着是有人到客店行刺,用暗器偷袭。我们俩心中一虚,过江溜之大吉,沿途行凶的人
忽隐忽现,步步生险。在信阳,又碰上几个不知来历的人,禁止咱们离境,而且逼咱们在城
内城外公然走动,意图难测。”
“你们就听他们摆布?”
“不听行吗?那些人都是化装易容的专家,在咱们身边神出鬼没,每个人皆功臻化境,
先后三次和他们大打出手,咱们接不下三招五招。他们撂下狠话,不听命者杀无赦!”
“是侠义道的高手?”
“我再说一遍,我对这些人毫无所知。”她显得焦躁不安:“实在弄不清他们的用意,
唯一可知的是他们让我心惊胆跳。后来,我们不得不设法自救,江湖双娇暂时分手,连夜逃
出信阳城。日精孔姐往西走桐柏出南阳,我往东逃干脆北上京都避风头。在这里乘你的船可
到淮安,再渡大河北上,劳驾替我安排,有问题吗?”
她是在文斌到达信阳之前逃离的,以后信阳所发生事故,她毫无所知,沿途也打听不到
有关信阳的消息动静。
走这条路的江湖人士并不多,普通的旅客根本不理会与本身生活无关的消息。
就算有些旅客知道一些有关文斌的消息,她也不知道文斌是何许人也,更不知为何与她
有关。
文斌就是天魁星的内情,只有天网少数高阶层的有关人员,知道来龙去脉,但也仅限于
普通的资料,不可能作进一步了解。
比方说,文斌潜藏的居所,也仅限于在府城的一处而已,其他藏身的地方则无人得悉,
只有他自己知道,几处秘密都是他正常安身歇息的地方。
干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亡命工作,须有几种正常的身份作掩护,方不至于引人怀疑,这
是保守秘密的有效手段。
她从没听说过文斌其人,也不知道有关文斌的动静消息,一直就认为一切意外的发生以
及被人威胁的事故,皆是天网的人所进行的报复手段。
因此,她不敢把实情告诉五爪蛟。
五爪蛟的势力范围虽在天网活动区之外,但也算是紧邻,对天网必定怀有戒心和敌意,
不敢主动招惹天网免遭不测,谁敢忽略天网的雷霆制裁?
如果她说出与天网发生纠纷,五爪蛟肯定会把她看成瘟神,不立即赶她走才是怪事,怎
敢包庇她掩护她乘船远走高飞?
五爪蛟是淮河地区的大龙头,但不算是天下级的大人物,对付一些威震江湖的天下级高
手名宿,仍然深怀戒心,不得不圆滑地周旋,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决不愿树立强敌自找麻
烦。
如果,他知道她的对头是天网,铁定会把她看成灾祸的祸源。
“曹姑娘,恐怕你真碰上了可怕的仇敌,而且对仇敌一无所知,也就无法筹谋应变的对
策。”五爪蛟郑重他说,“没有任何资料,我也感到棘手。这样吧!我派船送你秘密进入五
河沼泽区,躲上一段时日,等风声过后,再出来走动。那一带千里方圆的水乡泽国,只有水
贼敢在附近出没,没有江湖朋友生存的空间,天下第一高手也进去无用武之地,保证你绝对
安全。”
“老天爷!我敢到那鬼地方躲上一段时日?”她叫起苦来:“五河泗州一带沼泽区我知
道,那是亡命犯案者的逃逋薮。那一带的人,太平盛世是渔农良民,一有风吹草动,就是暴
民水贼。我这一进去,恐怕会成为水寨的押寨夫人,这辈子算是完了,想出来难比登天。桑
大爷,你这主意烂透了。”
“我有朋友照料……”
“算了吧!个人的祸福难料,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你那些朋友,恐怕也自身难
保。那鬼地方龙蛇混杂你吞我并,朋友的交情,会随时势而改变的,危急时连老爹老娘也可
以出卖呢!”
“你……”
“我说的是实话,绝无讽刺嘲弄的意思,我只请你替我弄到一艘下航的船,我躲在船上
宜放淮安。”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明天就安排你上船。”五爪蛟够朋友,拍胸膛保证:“但得在
临淮关换船,这里没有直放淮安的船。”
“那就谢啦!感激不尽。”
“你那些仇家如果查出你向东走,肯定会追到此地来,也肯定会查下航的船只。你的水
性如何?”
“你的意思……”
“被追上了,唯一脱身的机会是从水中逃遁。”
“哎呀!我是旱鸭子,女人有几个水性佳的?掉下河准死。”
“这……我无意危言耸听,从你所叙说的情形估计,你那些仇家必定都是一些厉害的人
物,实力不弱,追蹑仇家有充足的本钱。你在这里先落店,而不直接秘密地来找我,等于是
留下被追查的线索,乘船能逃得过他们的追索?所以得先有脱身的准备……”
“不行,我不想淹死在水里,水鬼如果找不到替身,将永世不得轮回。”她断然拒绝从
水中脱身的建议。
“那……”
“那我就走陆路,在陆上我可以一拼。”
“这样吧!我另找地方让你暂时藏身,以及找更有力量的人庇护你。”
“在这里,还有比你更有力量的庇护者?”她一怔,意似不信。
“相信我,姑娘!”五爪蛟傲然地说:“江湖十大风云人物,武林十大顶尖高手,三两
个在这里耀武扬威,有如自掘坟墓,活着到来,死在这里,绝无例外。”
“是什么来头?”
“恕我守秘,届时自知。”
“有我知道的人吗?”
“也许吧!届时自知。”
“好,一切请费心。”她一口答应,其实也不得不答应,有人庇护,总比被仇家赶上追
杀好得多。
“包在我身上。”五爪蛟又拍胸膛保证:“你一定可以获得安全庇护,晚膳由我招待,
晚上回客店拾掇,等我与对方洽商有了决定,再派人通知你,如何?”
“一切但凭你作主,谢谢!”
寿春老店规模不小,投宿的旅客形形色色。
月华曹娇落店时,是一个贫妇,摇身一变,成了艳丽如花的少妇,店伙的招子亮,见怪
不怪。
这件事在店中曾经引起一些骚动,毕竟客店很少有这种漂亮的单身女人投宿,引起旅客
的注意理所当然。
返回客店,已经是掌灯时分。她已有了三五分酒意,灯光下,显得更为娇艳,更具有诱
人的风情,替她启门户锁的店伙,也被她的艳美风情所沉醉,老半天锁匙插不进锁孔。
走廊灯光朦胧,对面缓步来了一位身材修长、剑眉虎目的英俊年轻人,穿一袭大的青
衫,背着手踱着方步,真有几分斯文气概。
“小二,是不是眼睛不对光?”年轻人口气有调侃味:“要不要我帮忙启锁?天气凉
了,这位小姐衣裙单薄,不能老站着在外面等哪!”
“贫嘴!”她半娇半嗔,第一眼便喜欢上这位有如临风玉树的年轻人:“不要光说不
练,劳驾你接手啦!”
并非完全归咎于店伙意乱情迷,事实上这位店伙年已半百,健康并不佳,而且是个近视
眼。
“在下乐于效劳。”年轻人夺过店伙的钥匙,灵巧地开启那把四两重的新月门锁:“店
家该派一位手脚俐落的仆妇,伺候高贵的女客。”
推开房门,店伙用手提的小灯笼,点燃桌上的烛台,稍高尚的上房,用烛而不用油灯
的。
她目不转瞬,盯着泰然站在门外微笑的年轻人,年轻人似乎正欲转身离去,无意入室搭
讪。
客店旅客品流复杂,按规矩,通常不可进入异性的房间,即使受到邀请,依例也不可闭
上房门。
“公子爷,何不进来沏壶茶……”她提出邀请。
可是,年轻人已转身走了。
“小二,那是什么人?”她颇感诧异,这位年轻人似乎并没被她艳丽的花容月貌所吸引
呢。
“那是后面厢房的一位旅客。”中年店伙向外走:“客官请小心门户,小的去叫仆妇沏
壶茶来。”
“那位旅客是何身分?”她追问。
“落店在旅客流水簿所留下的记载,好像是访友的外地人。姓于,干钩于,大名是虹,
彩虹的虹。”中年店伙一面走一面答,已到了门外,顺手带上房门。
“于虹。”她喃喃自语:“名字不俗。”
其实她的意思,是说人也不俗,年轻人于虹给她的印象十分良好,居然开始胡思乱想。
二十四五岁的江湖浪女,胡思乱想是正常的情绪反应。
她感到诧异,这位年轻人应该不是道学冬烘,言谈举止像是性情随和,见过世面的人,
对她这种艳丽如花的单身旅客,应该心动表示亲近的,怎么略一招呼便泰然离去毫无留恋
的?
“我得看看他到底是何种人物。”她向自己说,一跺脚进入内间卸装。
不易到手的东西,抓到手的心念更为迫切。
江湖双娇芳踪所至,四周全是讨好她的人,她俩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众星拱月是众所追
逐的目标,今天居然有人忽略她的存在,难免心中油然兴起挫折感。
除非对方是方方正正的侠义道人士,或者是家教谨严的世家子弟,不然决不会忽略她的
存在的。
由于虹的言谈举止看来,显然不属于前两种人,所以打算设法摸清这个英俊年轻人的底
细。
于虹、宇文天枢、文长虹、文斌,其实都是化名,是同一个人。
要做一个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