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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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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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间,陈叫山双肩对合,含胸而收,弯腰,低首,身子犹若一片树叶,一根羽毛,被吴蛮子这横扫之气浪,吹荡所动,兀自后飘了去……

“呼”

吴蛮子袖管起起伏伏抖闪之际,横拳挥扫,擦着陈叫山胸膛,一寸之距,拳过,气过,风过,一扫而过……

陈叫山这一后闪,是为本能之变,不属十二秘辛拳,不属任何武派。

方才这一扫,吴蛮子似乎将平生之豪力,凝于一瞬,毕其功于一役,倾然全出了……

大之末,必化小,刚猛极致,其势必微,正如金秋之累累丰收,施尽绚烂后,终归冬日之萧索,沉滞而木木,而冬寒熬尽,春又积蓄,蓬勃生发,展现生命无穷无尽的欢腾与力量……

往复不尽,循环无极处……

陈叫山看出吴蛮子横扫之力已退尽,必定要稳身,收势,重蓄力,再又发……动念之间,飘然腾身,似一蜻蜓舒翼,在田田莲叶间迂转,轻触莲蓬……

腾空际,斜撩一掌,不打别处,专朝吴蛮子方才挥扫而过的胳膊去,而胳膊之上,自手腕,到肩处,别处不打,专打那一肘拐处!

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讲的是拳拳到肉,霍霍振风,攻,守,中,空,皆刚猛无比,便是相抗,对撞对冲,亦不落丝毫下风!

但是,再大的力量,再凶猛的高人,气力往复之规律,终难悖逆!

这好比再强劲的筋弓,羽箭飞射出,弓弦由弯复直,嗡嗡震颤之间,再随便抵羽箭上去,亦难射出狠力……

吴蛮子肘拐处着了陈叫山一掌,那整一条胳膊,好似刚在火盆边烤着,忽地一盆冰水泼至,热一忽,凉一忽,筋肉极缩,瞬间木然了……

打到此,吴蛮子已然清楚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陈叫山的对手!

换作一般对手,无论你相迎相抗,或以攻对攻,吴蛮子这几番狠招,必致其脏腑俱震,筋脉揪散,口鼻出血的!

陈叫山呢,似白鹤,似轻羽,似树叶,似流水,似蜻蜓,似风,似光,似一团虚无之所在,似幻灵,似魅影,似无穷尽的绵绵之应……

在老戏台之两侧,侯今春、万青林、赵秋风,饶氏兄弟等一伙老兄弟,看得是赏心悦目,无比享受;而胡老爷站在胡家船帮的一堆人中间,轻跟须,倒也淡然自若……

而台下层层迭迭,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却是眼珠子滴溜溜转,嘴巴圆圆,呆而忘身,僵则屏息……他们看惯了吴蛮子那种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何曾见过陈叫山这样的招式身法?

还有这样打架的?

打架可以打成这个样子?

这是怎样的打架招式呀?

愈是不懂,愈是疑惑,愈就难断其胜负场面,愈难断,愈就疑惑,愈就不懂……

没人喝彩,没人啸叫,没人惊喊,没人啧啧……

这,或许就是一种观看打架比武的极致……

吴蛮子几番攻击不得,心下倒也不慌,只觉着陈叫山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威胁!

在吴蛮子的武学理念里,啪啪啪啪,嘭嘭嘭嘭,呼呼呼呼,方是对抗,方是武……

就算我吴蛮子一时不能胜你,我也要将自己的全身武功,全然施展出来,你陈叫山就算是汪洋一片,我也须探测你浩翰几度,深浅几余……

连续重拳!

步步进逼!

冲钩压抱分顶踢……

吴蛮子一招狠过一招,一式猛于一式!

陈叫山见招拆招,迎式应式,翩然万千,动闪连连……

不发狠,不猛击,留余力,重迂回……

金安城之老戏台上,上演着从来未有之大戏,演绎着刚与柔,劲与巧,力与应的极致之美……

那是春光烂漫,春深似海的原野里,一头健硕无比的大水牛,在绿绿草丛间,顶角,摆腰,甩尾,弯脖,欲将一只翩翩花蝴蝶制服……

那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那是镜花水月,欲去采撷,欲去捕捞,终究徒劳……

那是七尺大汉书蝇头小楷,纵是臂举千鼎之力,纵是吼喝万江之水,一支鼠须小笔,奈何难驭!便有千军万马,锐不可挡之勇,竟也操控不了那横、竖、撇、捺、钩挑、转、点的细微之技……

慢慢地,人们皆看出来了:吴蛮子根本就打不过陈叫山!

吴蛮子似那动挥劈山大斧的巨灵神,陈叫山便似那会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便逾十万八千里的孙猴子……

陈叫山不是在比武,是在游戏,是在玩……

陈叫山不会失败,但陈叫山不想胜得太过峥嵘……

陈叫山想为吴蛮子留住胡家大船帮之大帮主的面子……

这一切,吴蛮子怎会不知,怎能不晓?

吴蛮子浑身衣衫湿透,比之淋了倾盆大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蛮子实在没有一丝儿力气了,所有的豪勇之狠力,全然付与了虚空……

倾尽所有,拼尽全力的吴蛮子,实在没有力气了,站立都觉着累,躺下了……

胸膛起伏着,喉结移动着,嘴巴大张着,汗水贴地流,弯弯曲曲,如万江汇海……

现在,给一片豆腐,给一块鸡蛋,极尽虚弱疲累的吴蛮子,兴许都难以将其拍碎、捏烂了……

而陈叫山呢,气匀如初,面不赤,汗未出,便是眸子中闪烁的那一丝光亮,从容,自若,淡然,自信,尽于其中……

吴蛮子觉悟出来了这是另一极致形式的失败!

这样的失败,比之脏腑俱震,筋脉揪散,口鼻出血,更加令人绝望!

这样的失败,会让人一辈子铭记在心,像一道最深最深的伤口,即便结痂了,风干了,痊愈了,揭去旧壳了,亦永难忘却……

吴蛮子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都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来了,“陈……陈……陈陈……我……输……了……”

。。。

第513章 以货压人

从老戏台向北走,不过百步,便是胡家货栈中最大之一家。。 。

比武结束,胜败分明,现在,便是双方坐下来,议议赌货之事的时候了。

一场比武,吴蛮子比得浑身骨头散了架,虽未挨重击,仍感头晕,眼前乱跳金星星……

这是从未有过之感觉:吴蛮子觉得自己被陈叫山,完全牵着鼻子,在老戏台上遛了无数圈,便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架不住这么个遛法!

输了比武,跌了面子,傲气被打尽了,狂妄被遛没了,再提及赌货之事,吴蛮子如何还有兴致?

但自己终究是胡家船帮大帮主,自己应的赌约,自己不去应诺,谁应诺?

陈叫山与侯今春、万青林、赵秋风,坐于货栈客厅左侧一排椅子上。

胡老爷与吴蛮子、管家、货栈掌柜,坐右侧一排椅子上。

吴蛮子低着头,定定看着自己的鞋子,好似那鞋子上绣了无数朵花,他要挨个地数清楚……

陈叫山没有比武胜利的那种傲骄,得意而忘形,两手抱于胸前,身子平平正正而坐……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呵呵呵,陈帮主当真好功夫!”胡老爷似乎对吴蛮子比武失败,并不在意,一脸笑,笑得两颊若饺子掐的褶,而后转头,看着吴蛮子,“吴帮主,从今往后啊,还是得向陈帮主多多学习,多多调教哩……”

吴蛮子头略略抬起,舌头在嘴巴里两转,似百无聊奈,点一下头,眼睛仍瞅着自己脚尖,手却一抬,朝陈叫山一抱拳,算是应了胡老爷的意,也给了陈叫山以礼数……

在侯今春、万青林、赵秋风眼里,吴蛮子那低头的神情,那舌头在嘴巴里转动的百无聊奈,那似抬而又未完全未抬高的抱拳,是一种臣服,一种不愿意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臣服……

这感觉,受用啊!

“胡老爷抬举了……”陈叫山淡淡笑,缓缓将手里茶杯放下,将起先架着的腿,放平了,“我一路跑船过来,舟旅劳顿,是吴帮主有意承让于我,当不得真的……”

明明是一句客套话,但此情此景下,陈叫山这般一说,在侯今春、万青林、赵秋风听来,竟特别地想笑!考虑对胡家人之尊重,忍了又忍,身子使了劲,牙齿咬了嘴唇,方才将笑,生生憋回去了……

“哦,当不得真?”胡家的管家眼帘一挑,袖管一抖,“那我们之间的赌约……也当不得真喽?”

这叫什么话?

耍赖?反悔?

侯今春一下站起来,走到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用手指敲击着平平铺展在桌上的比武文书,“我说,好赖话听不出来啊?这都白纸黑字写着呢,莫不是你们胡家,还想缩脖子不成?”

陈叫山平平笑着,转头看向了屋外……

“愿赌服输,欠债还钱,自古至理,岂能戏言?”胡老爷一只胳膊抬起,手朝上,连续地抖了抖袖子,像须生在戏台上抖袖那般,亮出了瘦若竹节的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以目光,在对抗反驳着侯今春的话,“我胡家人立足金安,买卖通五省,吃亏占便宜,什么时候缩过一回脖子?”

胡老爷走到桌前,一巴掌拍在那张比武文书上,“既是输了,我们就照章应诺!”

“胡掌柜,去拿货物详单来……”胡老爷冷冷瞥一眼陈叫山,目光中有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阴狠!

胡掌柜去里屋拿来了一沓货物详单,交于胡老爷,胡老爷将货物详单和比武文书,一并合了,朝陈叫山身前的小茶几上一放,“陈帮主,请过目……”

陈叫山先将比武文书放于一旁,逐张逐张地看着货物详单……

“陈帮主,你应该再好好看一遍比武文书……”胡老爷淡淡说。

陈叫山将货物详单全看完了,见上面的各等货物,都在原先的收货价格旁边,特地标注了其五折价,便将一沓货物详单,朝小茶几上一放,盖在了比武文书上,“比武文书就不用看了,我们现在可否到库房去看看货?”

“好!陈帮主行事,果真是干练爽快!”胡老爷站起身来,单臂一伸,“请”

一行人来到货栈后院,一直朝里走,过一长长巷道,向左折,再直进,便见一更大的院场,一圈的库房,呈“u”形布列。

库房大门上有一碗口粗的大铁杠,铁扛上有一共有九把大铜锁!

胡掌柜从身上掏出钥匙盘,逐个逐个地打开了九把大铜锁,将铜锁放在了一竹篮里,四个货栈伙计合力将那大铁杠抽下。

吴蛮子仿佛赌气似的,一脚蹬去,将库房大门蹬开了。

胡老爷微微欠身,“陈帮主,请”

胡家货栈的库房极大,南四间,北四间,西四间,十二间房,贯连成一,为了腾挪出更多面积,房与房之间,并无墙壁相隔,只有一根根高高耸立的砖柱。

金安盛产木耳,肉质薄厚适中,朵小,形圆,耳腻少。胡掌柜为陈叫山解开一麻袋木耳,抓出一把,在手里两搓,并将揉搓的木耳碎渣,一下送到了陈叫山手里,“陈帮主,你看,我们胡家收的这木耳,晒得透,干嘣脆,不占秤,一等一的好货吧?”

陈叫山点点头,仰头朝木耳货区看,装满木耳的麻袋,码放成山,直上高高屋顶……

金安之地,多为山川,良田不多,但正因为此,出产的金安江米,很是独特,较之别处的大米,颗粒更细小,米皮呈微红,光泽亮!

金安江米赖于金安独一无二的风土生长,口感便胜一般大米数倍:熬粥黏稠滑爽,蒸饭筋道耐嚼,炒米茬子,亦是干脆舒牙!

因于此,金安江米行销各地,为达官贵人们办置上等筵席之首选,价高无比,还因为出产量小,常常有价无市!

胡老爷拿着一把尖锐的取粮窄叉,“噗嗤”一戳,戳向一麻袋江米,狠劲一抽,带出一叉的江米,后手扬起,将叉尖对准陈叫山手心,一抖,窄叉里的江米,忽簌簌地落在了陈叫山掌中……

胡老爷以指头,在窄叉里一抹,摸出几颗江米,一丢,丢进嘴里,大口地嚼着,“陈帮主,我们这金安江米,便是生吃,其味道,也胜过别处大米吧?宁食金安江米一石,不要别处陈谷一川,此话不假吧?”

陈叫山嚼着江米,连连点头,见那江米口袋,码齐如山,连绵不绝……

金安依临凌江,水雾浸淫,天地潮润,山川层叠,极宜茶叶生长。

金安城以南的紫川县,出产一种绝品茶叶,名曰紫川毛尖。

紫川毛尖汤色绿亮,中度耐泡,初入口舌,甘甜醇厚,于舌中停留稍许,芬芳遍散,令人沉醉茶香,忘情而陶然矣……

胡老爷从茶叶木桶中,捧出一捧紫川毛尖,捧给陈叫山,“陈帮主,闻闻,你闻闻……好茶无须品,凭鼻子就能断定好孬!我胡家收的这紫川毛尖,皆为明前出,绝品之中的绝品,实乃深山之中藏闺秀,比之那十大名茶,绝不逊色半分哪……”

陈叫山将茶叶捧到鼻子前,抽动鼻息,轻轻嗅,果然闻见馥郁无比之茶香,阵阵传萦……

“来,陈帮主,请到这边看……”胡老爷领着陈叫山朝前又走,伸手指着码放如山的货堆,“这是凌江上游过来的货,你看看品质,以你的眼光看,能挑出来瑕疵不?”

胡家管家用一把匕首,割开捆扎牛皮的拴绳,展开一张黄牛皮,在陈叫山面前一抖,“陈帮主,这牛皮的毛质,皮子细腻度,你摸摸,摸摸,怎么样?绝对的一等上货啊……”

陈叫山以手抚牛皮,果然毛细若绸,皮质干硬,内层顺平,当真是顶好的牛皮!

陈叫山心下不禁感慨:这金安胡家,真是做买卖做成人精了,如此好的牛皮,照货物详单上的收货价,便能坐地收到,照此价格,远处不说,稍微一动弹,就到双井镇一卖,也是利润丰厚啊!

“陈帮主,你看这黑芝麻……”胡老爷从芝麻布袋里,抓了一把黑芝麻,送到陈叫山手里,“去年遭年馑哩,这等好的黑芝麻,你怕是没见过多少吧?”

陈叫山将黑芝麻在掌中捻捻,感觉其颗粒饱满度,外皮完整光滑度,皆是上品货!

库房中间四根砖柱间,牵连了好多根粗铁链,铁链上悬挂着的芝麻布袋,乍一看去,使人疑心走入了迷宫一般……

“胡老爷,我看是这……”陈叫山两手抱于胸前,顿了一顿,仰着头,作思索状,说,“你们的金安江米,还有那个紫……紫川毛尖,我各要……”

“慢着”胡老爷伸出瘦如竹节的手指,“陈帮主,库房你也来了,货也都看全了,恐怕你不能挑肥拣瘦吧?”

万青林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看来,还是发生了,便说,“胡老爷,买卖各由人,我们理当挑选钟情的货物吧?”

“不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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