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但尽量别将事儿惹大……
秦效礼听了陈掌柜的话,心下有了数,便说,“据我所知,宝鼎是济源盛货队先开口出价的,你们后面才赶来,做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后客不能顶前客吧?”
沈庆非一脸的不屑,“什么先来后到,什么前客后客?坐地论价,那是历来的规矩,谁出的价高谁得……再说了,你们一没交定钱,二没有凭据,还扯什么前后,简直是笑话……”
如此看来,话都说到犄角旮旯去了,怎么也转不回来……
秦效礼深吸一口气,走到沈庆非跟前,目光如剑,寒光四射,却压低嗓音说,“你不提日本人,这事儿我没准还就依了你,你要提日本人,哼,连门儿都没有……“
沈庆非也将身子前倾过来,压低嗓音对秦效礼说,“得罪日本人,你们怕是吃不起吧?”
秦效礼扫视过去,见来的这四个日本人,都是上回在杏园春遇见过的,两位东洋浪人,挽着发髻,身穿日本和服,身挎东洋刀,另外两位皆为小平头,身穿西装,惟独那个曾将自己高高举起来旋转,并将自己一下抛掷出去的戴眼镜的日本人没有来……
秦效礼慢慢朝四个日本人走过去,头高高昂着,两手抱于胸前,“中国人之间做买卖,与你们日本人无关……”
上回那个被秦效礼曾经拾掇过的日本人,此际看着秦效礼,眼睛中满是愤怒的火焰,“这里没你的事儿,你最好走开……”
“嘿……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秦效礼看见这个日本人激动起来时,脸上的肉拧成一团,一动一动,又想起那晚在杏园春被自己拾掇时的情形,不禁笑了起来,“这是中国的地盘,你让谁走开?”
秦效礼转过身去,对沈庆非说,“青铜宝鼎,是我中华宝器,理应在我中国!沈先生,你要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请先回吧!”
沈庆非将手枪高高举起来,刚要开口说话,秦效礼却冲着济源盛门口一转的士兵,大吼一声,“兄弟们,送客”
士兵们听见秦效礼的号令,齐刷刷地将枪举起,对准了四个日本人……
两个东洋浪人,嘴巴一歪,叽里咕噜说了两句日本话,“唰”地抽出了东洋刀!另外两个日本人,也从身上掏出了手枪……
秦效礼冷着脸,冲天开了一枪,大声吼,“兄弟们,愣着干什么,礼炮欢送啊……”
士兵们会意,将枪口一抬,“”地朝天放枪……
这时,中田静机分拨开人群,几步走到了济源盛前店门口,对秦效礼说,“秦排长,我大日本乃礼仪之邦,不想与你们中国人动刀动枪……我只问你一句,抢来的东西,要不要归还?”
陈掌柜方才听见士兵们一连串的枪声,看着两位东阳浪人手里的东洋刀,本就浑身发抖,如今再看见中田静机那阴森森的眼神,更是两个胳膊夹紧,两条腿抖闪不停,连连朝秦效礼身后躲去……
秦效礼不想与中田静机离那么近,刻意往后退了一步,秦效礼个子中田静机高出一大截,昂起头来看中田静机时,便带着一种蔑视和不屑,“我自家的东西,在自家流转,叫什么抢?”
中田静机鼻沟上的一字胡须,一下下地卷动着,目光斜视朝上,似要一口将秦效礼吞下去似的,“秦排长,拿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你这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中田静机环视了四周,见济源盛门口士兵,个个严阵以待,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便撂下了一句狠话,“限你们三日之内,将宝鼎交出,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
说着,中田静机一挥手,“我们走”
秦效礼一见这架势,一步抢上前去,拦在中田静机面前,伸出手枪,直直对准了中田静机的脑袋,“我还就不信了,在这西京城里,还没有人敢威胁我呢……既然来了,就把我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什么叫很难保证我们的安全,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我也能让你天葵社夷为平地……“
“让一让,让一让……”《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与吴先生、唐嘉中、刘掌柜、丑娃,以及卢芸凤和薛静怡赶来了……
原来,刘掌柜和丑娃今儿一早,原本拎着人情,来济源盛找陈掌柜赔情道歉,希望陈掌柜出面给秦效礼说个话,能够放过陈叫山……可刚一到济源盛门口,却见前店里一片狼藉,瓷器碎了一大堆,陈掌柜正与一个胖子在争吵,济源盛门口围了一大圈的人……
刘掌柜一寻思,陈掌柜此际定然是心情糟糕,自己再去提说陈叫山的事情,显然不是合适时机,没准还适得其反呢!于是,刘掌柜便领着丑娃,又返身走了……
刘掌柜和丑娃回到卢家货栈,见院门从外面锁上了,便担心起来,怕卢芸凤和薛静怡出外会遇到啥事儿,便又到街上四处找寻卢芸凤和薛静怡……
卢芸凤和薛静怡在督军府时,听说济源盛出了大事儿,虽不明实情,但从秦效礼的表情上判断,料想事态挺严重。卢芸凤一琢磨,这时候兴许是一个解决陈叫山被抓一事的好机会,毕竟秦效礼和陈掌柜两位当事人都在一起嘛……
吴先生和唐嘉中去了医院探望陆主编,陆主编其时仍无法下地走路,听闻了陈叫山一事,便委派报社的两位记者,陪吴先生和唐嘉中去一趟督军府……
三拨人走到钟楼十字时,恰巧遇到了一起,于是,便一起朝济源盛赶来了……
此际,秦效礼拿枪直直对着中田静机,现场气氛,一片肃然……
《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正是上回在杏园春采访的那两位记者,一男一女,他们一出现在济源盛门口,陈掌柜便晓得:今儿这事儿大了,看来是压不下去了,就算宝鼎不让日本人得去,可此事是让《西京民报》的记者知道,倘再通过报纸,对外一传播,那岂不是人人都晓得我济源盛藏有一个绝世宝鼎了?
可是,现在两方人已经剑拔弩张,对峙之缘由,就是因为宝鼎而起的,这事儿,怎么说也绕不过去啊……
陈掌柜两步走了过来,冲着《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拱手抱拳,而后俯在男记者的耳朵旁,低语一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并再三叮嘱,希望不要将此事见诸报端……
《西京民报》这两位记者,起先在医院时,已经听吴先生说了陈叫山被抓一事,知道陈掌柜乃当事人之一,男记者脑筋极快,想着现在陈掌柜有求于自己,何妨就卖他一个人情,顺带将陈叫山的事情抛出来……
于是,男记者略一思忖,便将吴先生拉了过来,向陈掌柜做着介绍,“陈掌柜,这位吴先生,是我们陆主编的挚交,也是乐州卢家陈叫山的朋友……”
男记者的话未说全,陈掌柜便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连忙冲吴先生拱手以礼,“吴先生好,你看,原来都是自己人,哎呀,真是闹了误会了……“
吴先生只简单冲陈掌柜拱手还礼,道了句“陈掌柜好”,便再不多言……
吴先生心里很清楚,对于陈掌柜这样的人,此时此刻,无须对他太过客气,淡淡一回应,热情寒暄,效果要更好!
陈掌柜见吴先生这般淡淡语气,心中有些忙乱,想再提说陈叫山的事情,一时也觉着不合适,便又转身走到了秦效礼跟前,在秦效礼耳朵边嘀咕了起来……
在陈掌柜和秦效礼嘀咕耳语时,《西京民报》的男记者也将宝鼎一事之缘由,悄悄地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便走上前去,冲秦效礼一拱手,“秦排长,有事好说,何必又兵戈相向?”
秦排长方才听完了陈掌柜的耳语,明白此时此刻,的确不宜再将事情扩大开去,权宜之计,是先放日本人走。
于是,秦效礼转身对士兵喊,“闪开一条道”
中田静机冷冷地看了秦效礼一眼,将手举起,一挥,大步向前,沈庆非与另外四个日本人,也便跟着中田静机,走出了人群……
中田静机一伙人刚走,韩督军开着汽车,带着杨秘书也赶了过来……
韩督军见济源盛门口纷纷乱乱,但已经不见日本人了,便骂了一句,“东洋倭货,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了哩……”
《西京民报》的男记者见韩督军赶来了,晓得韩督军最最敬重文化人,便上前与韩督军打了招呼,并将吴先生拉了过来,“韩督军,这位吴先生是我们陆主编的挚交,北平的大学问家……”
第288章 妙手
吴先生身着长袍,儒雅斯文,眉宇之间,自有一份从容淡。 ''听得男记者这般介绍,笑意浅萦,不卑不亢道,“韩督军好!吴某不才,难堪大用,浪得些虚名,让韩督军见笑了……”
韩督军行伍出身,生于乱世,长于乱世,大刀片子加窝头,沙场点兵一声吼,大开大阖,快意生死,历来粗鄙惯了。待到打下一片天地,有了功名地位,方才愈觉自己浅陋之处,便时常提醒自己:要学得斯文,学得儒雅,尊重文人,尊重文化。
吴先生之谈吐气质,任是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亦能感受其博学通达,敬佩之意,溢于言表。于韩督军而言,更是喜于得见,乐于结识,盼与相交了……
韩督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吴先生,担心自己的粗陋之言,毁了自我形象。但在印象之中,但凡初次相遇,那些斯文人,皆是拱手相道一声“久仰久仰”。韩督军便印象深刻,料想这“久仰久仰”,真可是万金油哩,说出来总不至错的!
“吴先生,久仰久仰……”韩督军拱手相道,一脸欢喜之笑……
陈掌柜何等钻营之人,见今儿这场面,督军府的督军、秘书、排长,以及《西京民报》的记者,陆主编的挚交吴先生,皆都在场,另外的几位,看其衣着相貌,气质感觉,皆非一般!此般机会,可遇不可求,怎可错失?便招呼着众人,“诸位,如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喝杯淡茶……”
于吴先生而言,陈叫山被抓一事的当事人陈掌柜、秦效礼二人,而今都在,正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与之相会相谈,如今陈掌柜相邀,督军府的督军、秘书,恰又相陪,岂不正好?
于韩督军而言,在战场上再难啃的硬骨头,再难攻克的堡垒,都不算个事儿!但到了西京,为官一任,主政一方,在这座几千年的文化古都中,理会些斯文之事,结交些斯文之人,却颇是头大!
以《西京民报》的陆主编为例,韩督军曾派人几番相邀,希望约陆主编相叙一番,但这斯文人,颇有些难请,数次以事务繁忙为由,逐一推拒了,督军府的人落了个面上无光……
韩督军一度恼火,想以官威给陆主编和《西京民报》,予以威慑,敲山震虎,但上峰一再告诫,那种做法,实为下下之策,万万不可!文人自有文人病,孤傲不羁,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古例,且自追随自然,不可妄动,不可刻意……
而今,遇上了从北平来的吴先生,论其气质谈吐,不逊于陆主编,况北平之地,那是大总统栖身所在,吴先生岂是凡辈?且这吴先生与陆主编乃挚交,却又这般通达随和,而今相逢,岂非良机?
吴先生有意进济源盛一叙,唐嘉中、卢芸凤、薛静怡,刘掌柜和丑娃,包括《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自就没有意见。
韩督军有意进济源盛一叙,秦效礼和杨秘书,自也相随而陪。
而于陈掌柜而言,这么多非一般之人物,能进济源盛,真是千载难逢,万金难请,更是欣喜不已!
众人在陈掌柜邀请之下,正欲朝济源盛后院而去,此际里,卢芸凤却脑子转得飞快见刘掌柜和丑娃也欲朝里走,手里还拎人情,觉得事有不妥,便说,“刘掌柜,你和丑娃就先去医院看望陆主编吧,莫让人家久等……”
卢芸凤此言一出,刘掌柜和丑娃皆有些愣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人情就是给陈掌柜提来的,不是正好进去送给人家嘛,怎地又要去医院,探望陆主编?这东家三小姐,平日里风风火火,说话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的,叫人怎好琢磨?
可吴先生听了卢芸凤这话,心下大大赞赏此乃一棋局之妙手!可谓细致入微,丝丝入扣,不露痕迹,不落下风,不受制于人,灵活灵便,天衣无缝!
如今韩督军在场,秦效礼和陈掌柜自就退而次之,不足为虑。原先本是要拎着人情,来济源盛给陈掌柜赔情道歉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拎着人情进去,再提说赔情道歉之事,一则不妥,二则不必,三则反倒显得卢家格局窄狭,落于了小器。
同时,刘掌柜平素之为人气质,历来是遇人先赔笑,一言三分让,一语尽求和。如此一来,刘掌柜进去之后,手里拎着人情,过于客气卑恭,再提及赔情道歉,反又助长了陈掌柜的傲骄之气,不利于卢家货栈日后在西京城的买卖和做人……
但人情本就拎在手上的,陈掌柜和督军府的人都看在眼里的,贸然退去,不入济源盛,又会显得不礼不恭!而卢芸凤适时地抛出一个“探望陆主编”之籍口,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自然而然,任是谁听来,都觉着合情合理人家卢家货栈,原本就是要去医院探望陆主编的,只不过顺道路过济源盛而已……
起先,吴先生与卢芸凤、刘掌柜几人,在钟楼十字相遇时,卢芸凤已经将陈叫山被关入城东监狱一事,说于了众人,吴先生一琢磨:陈叫山或会吃些苦头,但决然没有性命之忧了!这与之前的一切信息未知,凭空茫然,一味地担忧相较之,已然令人有了些许踏实……
既然有了些许踏实,在陈叫山之问题上,卢家就不必再以原先的策略行事。而今,因着宝鼎之事,得遇韩督军,正可与之相谈交好,促进交情,陈叫山之问题,自然便小得不能再小。愈是如此,愈就要替卢家考虑,不可放低姿态,不可自降身份,有关陈叫山一事,亦不可再表现出惶惶、忧心、迫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与之相和,余事何患?
基于这一切之一切,刘掌柜和丑娃,手里拎着人情,都是不适合进济源盛的!
这个卢芸凤,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又是拿刀砍树,又是深夜买颜料作画,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侧影而已,或者说,是刻意为之罢了……吴先生在心中感慨着……
《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听了卢芸凤提说“探望陆主编”之话,脑筋亦转得飞快,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