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长青道:“这么说姑娘是愿意我代姑娘跑一趟?”
青衣少女道:“我愿意是愿意,可是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役安什么好心……”
东门长青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少废话了!”
青衣少女冷然把手一伸道:“把信先还给我!”
东门长青道:“怎么,姑娘不让我代姑娘跑一趟了?”
青衣少女冷然说道:“用不着了,李相公已经来了,我摘这么多梅花瓣,就是要酿酒招待他呢。”
东门长青怔了一怔道:“怎么说,姑娘,李三郎已经来了?”
青衣少女道:“不错,李相公已经来了!”
东门长青道:“他现在……” .
青衣少女道:“当然在飘香小筑里,跟我家姑娘在一起。”
东门长青道:“不会吧,姑娘?”
青衣少女冷然说道:“信不信在你,把信还给我。”
她欺身过来就要抢。
东门长青突然笑了,道:“我这位李三兄弟真行,他居然跑到了我前头。”
青衣少女一怔,忙又沉腕退后,道:“你叫李相公什么?”
东门长青道:“李三兄弟啊,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青衣少女道:“你认识李相公?”
东门长青道:“何止认识,他跟我是忘年之交,跟亲兄弟一样,行则同车,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青衣少女道:“我怎么没听李相公提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那李兄弟有一宗短处,每当他跟红粉知己在一起的时候,就把我这个老哥哥忘了,每当他缺钱用的时候,他就又想起了我这个老哥哥。”
青衣少女笑了,道:“我可不相信李相公会是那种人。”
东门长青笑道:“开玩笑的,前者真的不假,后者假而不真,姑娘现在知道我跟李三郎的关系了,是不是可以?”
青衣少女娇靥上笑容忽然凝住了,她笑的时候,娇靥跟怒放的花朵一般,可是她不笑的时候,脸上自然地就带着逼人的冷意。
她道:“慢着,让我问问你,刚才你教我弄明白后再打人,现在我要弄明白后才带你进去……”
顿了顿道:“你告诉我,这封信握在你手里,你又说李相公跑到了你前头,这究竟是怎么同事?”
东门长青笑着说道:“看不出姑娘的小心眼儿还蛮多的,说了半天竟然还是不相信我,好吧,我就解释给你听听……”
扬了扬手里那封信,道:“这封信不是让杜十娘从姑娘手里夺去的么,姑娘刚走,我就又把这封信从杜十娘手里夺了过来,进庙见着我那李三兄弟之后,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他,可是他那时候正在跟人拼斗,没工夫来接,我那李三兄弟当真是洒脱得可以,他居然要我把这封信念给他听……”
“哎唷,”青衣少女惊叫了一声道:“这—念不都让别人听见了么,李相公真是,怎么好把我们姑娘写给他的信当众念出来。”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姑娘不用担心,红粉知己写给他的信,自然是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满篇的柔情蜜意,若把这封信放在锅里煮上一煮,能煮出—锅蜜糖来,我怎么能像吟诗词、读文章一样地高声朗诵……”
青衣少女皱了眉,但娇靥却浮起了难忍的笑意:“你这个人……你怎么知道?”
东门长青赧然一笑道:“不瞒姑娘说,我是个过来人了。”
青衣少女忍了忍,但没忍住,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你是怎么念给李相公听的?”
东门长青道:“为了不让别人听见那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满篇的柔情蜜意,我只有费劲用传音入密了。”
青衣少女微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忽然一怔,轻叫一声道:“哎唷,这么一来,你不是也看见了么?”
东门长青道:“那是当然,我不看见怎么念哪,我不是外人,是不?姑娘!”
青衣少女皱了皱眉道:“念完了信之后呢?”
东门长青摇摇头道:“我那李三兄弟根本没等我把信念完,我刚念一半他便截口说道我知道了,老哥哥先走一步,十里外等我,我听了他的,跑到十里外一等老半天不见他来,我不放心,又跑回关帝庙看了看,谁知道他已经不在关帝庙里了,我这才又急急忙忙地赶来了,结果却听姑娘刚才说他已经到了。”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东门长青道:“行了么?姑娘。”
青衣少女忽一摇头,道:“不行,我要再问你一句才放你进去,我要是放错了人进去,我家姑娘会骂死我!”
东门长青眉锋微微一皱道:“怎么.姑娘还不放心?”
青衣少女道:“你既是李相公的朋友,你就该知道飘香小筑是个禁地,除了李相公之外,不准第二个男人擅入。”
东门长青道:“我知道,姑娘要问什么,赶快问就是。”
青衣少女道:“你说说看,李相公长得什么样儿?”
东门长青怔了一怔道:“这个……”
忽然目光一凝,望着青衣少女身后笑道:“姑娘不用再问了,我那李兄弟出来接我了。”
青衣少女倒转身往后望去。
东门长青一步跨前,一指头落在她那纤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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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李清狂
越过这片梅林,紧接着山脚下,—片翠绿的小山坡上,坐落着一座小巧而精雅的小楼。朱栏碧瓦,狼牙飞檐,楼左一弯碧水,楼右几株异种老梅,老远地就可闻见那一阵阵醉人的清香,清静幽雅,一如神仙居处。
那一弯碧水上,横跨一座朱栏小桥,桥下依偎着一对白鹅,雪羽黄冠,荡漾于绿波之中。
那一座精雅小楼之上,竹窜儿卷着,那紧挨着那排朱栏依偎着两个人儿,这两个人儿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件雪白长衫,面如冠玉,唇若涂朱。
人品俊逸,器宇轩昂,还带点风流惆傥意味。
女的,穿一件淡红色宫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凤眉杏眼玉颊生香,也是位人间绝色。
两个人靠朱栏相依偎,宫装人儿温柔地偎在那俊逸白衣客怀里,笑语如珠,浓情蜜意,当真是羡煞人寰,妒煞天上。
这么—个地方,这么一对璧人,任谁看见也会几疑为神仙中人。
谈笑间,宫装人儿两道蛾眉忽然轻轻一皱,低低说道:“小蓉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准是她贪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去看看去。”
轻轻挪离那俊逸白衣客要走。
就在这时候,那俊逸白衣客忽然一怔,继而脸色猛然一变,可是他旋即又恢复平静,伸手拉住了宫装人儿皓腕,含笑说道:“香妹,你在这儿等等,让我去看看吧。”
宫装人儿忙道:“别了,这一带你不熟。”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这一带我不熟,我闭着眼睛都能在这—带转个几趟。”
没再容宫装人儿说话,转身下楼而去,走得飞快。
俊逸白衣客下楼往左,他没走那座朱栏小桥,掠过那弯碧水匆匆往山后绕去。
绕过这座山,有一处小小的谷地。
这个小山谷里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每一棵都是嫩绿欲滴,这就是春天,春天本就是这个样子。
东门长青就站在那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背着手,仰着脸,正在看峭壁上一株蔓延的紫藤花。
俊逸白衣客一进谷口两眼便盯上了他,一双目光跟冷电一样,眉宇间腾现一片慑人的杀机。
东门长青也没看他一眼,望着峭壁开了口:“你来了。”
俊逸白衣客目光凝注,冷然说道:“你是……”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该姓什么,叫什么?”
俊逸白衣客怔了一怔,旋即唇边再现—丝冰冷笑意:“敢情你没名没姓,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种,那就是……”
东门长青霍地转过脸来,一双目光变得比俊逸白衣客适才进谷时的目光还亮,直逼过去,冷然说道:“你还要回飘香小筑见罗绮香去,别让我打得你齿落血出见不得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东门长青的眼神大亮太逼人了,俊逸白衣客神情一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
东门长青威态—敛,缓缓说道:“东门长青。”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哦”地一声,笑了:“原来公门名捕大驾莅临,这我就不懂了,我跟阁下缘惧一面,素昧平生,阁下跑到飘香小筑来找我……”
东门长青道:“打扰你了,是不是?”
“岂敢!”俊逸白衣客道:“公门名捕威震武林,今天大驾竟然莅临飘香小筑,我这个飘香小筑的主人深感荣幸,只是我不明白……”
东门长青道:“我的来意?”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
东门长青道:“无他,找你谈谈。”
俊逸白衣客洒脱一摆手,道:“那么请到飘香小筑去,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谢了,我要跟你谈的话,要是让罗绮香听见,恐怕不大方便……”
俊逸白衣客道:“所以阁下把我召到这儿来?”
东门长青道:“不错。”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阁下既然有所避讳,我不敢强邀,那咱们就在这儿谈吧。”
东门长青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没有什么避讳人的地方,我是为了你。”
俊逸白衣客讶然说道:“是为了我?阁下这话……”
东门长青道:“你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
东门长青道:“你确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东门长青道:“据我所知,李三郎之所以叫李三郎,只因他行三,李三郎三个字并不是他的名字。”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阁下,我那三个字李清狂。”
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不错,李三郎的名字确叫李清狂,放眼当今知道这三个字的还真不多,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有点明白阁下大概怀疑我是个西贝李三郎,是不?”
东门长青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有人告你冒名顶替,招摇撞骗。”
俊逸白衣客笑问道:“谁?谁告我冒名顶替,招摇撞骗?”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怔,旋即笑问道:“阁下是在什么地方看见那位李三郎的?”
东门长青道:“离此百里外的一座关帝庙里,罗绮香罗姑娘的侍婢往那座关帝庙里送信……”
俊逸白衣客道:“送信?给谁送信?”
东门长青道:“自然是李三郎,李三郎接信之后莫明其妙,事实上他跟罗姑娘素昧平生,缘悭—面,他认为此中必有缘故,也不容无聊之徒假他之名骗色骗情,所以他一状告到我这儿,我吃的是公门饭,拿的是公门饷,不能不跑到飘香小筑来看一看,没想到飘香小筑里又有一个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怕我是那西贝三郎李清狂,怕当场拆穿之后罗姑娘羞愤难当,所以把我召到这儿来,背着罗姑娘问个究竟,是不?”
东门长青道:“不错,确是这样。”
俊逸白衣客笑道:“人言名捕东门老奸巨猾,冷酷无情,到今日我方知道名辅东门生就一副慈悲菩萨心肠。”
“岂敢,”东门长青淡然说道:“吃公门饭的本应如此,有些案子关系着人命,也关系着自己的阴德,不能不小心,所以一个司法之官每每举笔数日不能下判,情不是罪,爱不是孽,罗姑娘无辜,我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所谓老奸巨猾,我吃的是公门饭,干的是捉奸人恶事,不能不竭尽所能卫善安良,周旋于巨奸大恶之间,稍一不慎便有丧命之险、杀身之祸,一个人丢命事小,有亏职守事大,我不能不特别小心,至于冷酷无情,我只是铁面无私,不纵一恶而已。”
俊逸白衣客道:“对阁下,我又当认识了一层,阁下的这份好意,我感同身受,只是,我没想到像李三郎这么个平凡的人,还会有人冒充!”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虽然是个平凡的人,可是冒充他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那些不法的无聊之徒,冒充他招摇撞骗是十分可能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眉锋微皱道:“这我就又不懂了,俗话说得好:人心之不同当如其面!每一个人的长相都不同,就是李生兄弟也多少有点差别,一个人想冒充一个人……”
东门长青道:“今天有人冒充李三郎到处招摇撞骗,说起来那也要怪李三郎自己,因为他徒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冒充他,这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点了点头道:“阁下这话深获我心,为了防止今后再有这种事发生,为了这世上每一个可能受害的人,为了我自己,今后我只有把自己的真面目公诸于世了。”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杜绝这类情事的好办法,只是当世之中另有一个李三郎在,假如他也把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世,岂不就热闹了?”
俊逸白衣客摇头说道:“那也不要紧,公道自在人心,真金不怕火炼,这两个李三郎也总有碰头一天。”
东门长青看了他一眼道:“为你着想,我看你还是别跟那个李三郎碰面的好。”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道:“阁下这话……”
东门长青道:“这还用我多解释么?”
俊逸白衣客突然笑了:“说了半天,敢情阁下把我当成那西贝三郎假李清狂了。”
东门长青道:“不错,我认为你是个冒名顶替、招摇撞骗的不法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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