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探花淡淡地说:
“好呀!一起去找找黄不群也好!”
在座皆怔了一下,怎会有这种不知礼貌的山林野夫?
刘华郡主老气横秋骂道:
“你这小子真不懂得礼貌,‘子’是尊称道德之士,例如‘老子’、‘孔子’,我看你别去,免得闹笑话?”
李探花扮扮鬼脸,笑道:
“小姑娘!这么说,那我不就是‘李子’了吗?”
刘华鄙夷道:
“呸!你这个‘李子’是给人吃的便宜货,不要脸!你才没有这么伟大,不跟你说了。
周亚夫!叫人备车,我们马上出发!”
话毕,刘华鼓著桃红腮帮子,气呼呼先行离去;周亚夫迅速尾随,刘胜豪迈大笑握著李探花及司马谈的手掌,三个人阔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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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太叔公祖师
千株松下天麓院,一盏灯前万里身。
身为心猿不调伏,祖师原是世间人。
“天麓道院”位於长安城南渭水河畔,後枕青山,四周林木葱郁,环境清幽,有谚语道:
“道林五百众,书院一千徒,座不能容,饮马池水立涸。”
道院幅员辽阔,建筑皆暗合八卦五行易理,有老子殿、君子堂、半学斋、赫曦台、十彝器堂、祟武间等,正中的讲堂称“忠孝廉节堂”,是道院的核心。
饮马池畔立有圣旨碑一方,是汉文帝御笔亲书:
“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两辆马车停在饮马池边,司马谈带著“中山靖侯”刘胜、李探花、周亚夫、刘华,步上百级石阶,赫见汉白石玉精美牌坊耸立,上书“唯汉有材,于斯为盛”八个大字,笔力遒劲,一见即知出自名家之手。
白石玉牌坊下肃立守门人六名,持皇帝御赐的虎尾棍、燕翅镋、金头玉棍三对兵器,有违禁令擅闯者“打死勿论”。圣上对黄老学说当代领袖“黄子”之尊崇可见一斑。
司马谈趋前作揖叙礼道:
“林师弟!值班辛苦了,烦请通报,学生司马谈偕‘中山靖侯’刘胜等求见师父老人家。”
林姓守门人回道:
“是司马谈师兄来了!‘中山靖侯’刘爵爷不是早上来过了吗?师父没空,已请他择日再来。看在师门交情上,就再通报一次。”
李探花见如此气派,忙问道:
“怎么著?爵爷不是很大吗!对方怎么不见呢?”
刘胜轻声道:
“皇帝爷爷最敬重‘黄子’,你瞧!看门人手中的御赐兵器皆是可以先斩後奏的,本爵可惹不起。”
片刻,林姓守门人出来回道:
“大师兄黄道生有请,约在‘老子殿’见面。”
李探花好奇问道:
“司马兄!黄道生是谁?怎么不是‘黄子’亲迎?”
司马谈神色慌然道:
“李公子,别说了,黄道生是师父独子,要约见大家,算是很给面子了!”
李探花剑眉一蹙,气呼呼道:
“为什么?‘黄子’的儿子算什么!要刘爵爷去见他?他难道比皇帝大?”
司马谈吓出一身冷汗道:
“李公子!快别多话,给守门人听见可要麻烦,我们学生私底下就叫他‘道门太子’,嚣张跋扈惯了,等会儿你就知道。”
老子殿巍峨壮观,门前一道玉石屏墙,刻画著“孔子求道图”,把儒门比了下去,可见道门之风光。殿门上一方大匾额,写著“道门正脉”四字,正是皇帝御笔。
殿内十分宽敞,正殿一尊老子骑牛铜雕塑像,足有三丈高,老子单膝盘坐於牛背,左脚垂靠牛腹,右手捧著一卷《道德经》,左手捋须,道服、衣袖褶纹分明,栩栩如生。
老子慈眉善目,大耳垂珠,日角月悬,宽额峥嵘,方口厚唇,鼻有双柱,耳开三门,令人望之油然生起肃穆恭敬之心。
青牛昂首朝天,雄壮威武,一双牛角弯如新月,牛眼睁突,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慑人气魄。
李探花抿嘴轻笑,喃喃自语:
“嘻嘻!不像!不像!小青雕得如孕妇般大腹便便,腹下竟然有根牛鞭,岂不是倒凤为凰了!师尊也变了形走了样,师兄要是瞧见,准会臭骂一顿。”
身旁的司马谈轻扯李探花衣袖,肃然道:
“李公子!应该生起恭敬道心,不可胡言乱语,放肆批评,被听见可要惹祸!”
李探花还吃吃笑个不停,实在是忍不住。
麻烦来了。
一位中年道长暍道:
“顽劣小子!出去!出去!入殿即应虔敬恭谨,才能与道相近,哪容得你嘻笑无礼,藐视道门圣地?”
其人面如敷粉,一脸鄙夷神色,势利得令人生厌。
李探花不平道:
“虔诚以心为重,你在大殿吆暍,一派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才是亵渎清净道门,哪像个修道人?”
中年道长就是黄道生,指著自己鼻头,怒目相向斥喝道:
“毛头小子!我需要你来说教?没有规炬不能成方圆,不订定戒规约束行为,哪显得修道不易?”
李探花破口大骂道:
“放屁!七戒为要,那些虔文教条把有心向道的人压得死死的,只会断人道根。‘儒门’孔子因材施教,有教无类才是正确教育。什么是‘无为而化’?简单的说就是因人施教、修心为主,只修表相哪能得道?迟早会被‘儒门’取代,只凭五千多字的《道德经》怎能与别的教派相比?”
黄道生哪受过加此教训,怒极挥袖,咆哮道:
“胡说!《道德经》犹如天书,贵在精,不在多,你懂什么?放肆!”
李探花反讥道:
“呸!《德经》在前,《道经》在後的道理你懂吗?《五行》、《九王》、《明君》、《德圣》四篇佚书主要阐释‘五行’之说,你又知道多少?”
刘胜见两人起了争执,恐怕事情闹大,以致不可收拾,赶紧跨前作揖,恭敬说道:
“小爵刘胜参见道长,这位小友刚到长安,没见过世面,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多包涵!”
黄道生嚣张的气焰确实令人受不了,而李探花笑傲大殿也叫大家非常尴尬,面上无光,毕竟人家是皇帝所尊崇的道门之尊“黄子”嫡子,有求於人就得忍气吞声。
黄道生却不饶人,横眉竖眼,从鼻孔哼出两声,冷然道:
“就是看在‘中山靖侯’分上,才与你见面,早知你有这种山野鄙夫的朋友,不见也罢!”
李探花岂忍得下这口气,怒眼圆睁,瞪向黄道生,掼臂捣出双拳。
黄道生做梦也想下到,这个世上竟有人敢在“老子殿”上对他动手,简直找死!
拳风已到,急忙拍出双掌来架。
但李探花只是引蛇出洞的虚招,双手一摊,甩起衣袖扬凉般,迎著对方掌势,挺胸而上。
“噗!噗!”两声,结结实实击中李探花胸膛。
众人正要喊糟,因为都晓得黄道生的掌力非同小可,如此一击必然会震伤对方内腑,接下来就是口吐鲜血,哪知——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
黄道生来不及得意,垂著骨头尽折的双手,如杀猪般哀嚎起来。
被打的人没事,打人的竟然骨折掌伤!难道是报应?
连这个地方也敢撒野!这下李探花可惹了杀身之祸。
哀嚎声惊动了守门人,护教心切,赶来二十个道上,手持御赐兵器,佩剑出鞘,把李探花一干人等团团围住。
黄道生护著双手,早已痛得冷汗直流,见有来人,咬牙切齿,嘶喊道:
“这小子日无尊长,‘打死勿论’同夥一并处置!”
这岂不是连皇孙“中山靖侯”刘胜也算在内?这下子李探花可不能揽事自了,一班人全都拖累在内了。
司马谈说黄道生是“道门太子”,果然下假!
李探花见黄道生这般嚣张,赶尽杀绝,火上心头,破口大骂:
“且慢!叫黄不群出来!他妈的龟儿子,养个丑态百出的龟孙子在这里像疯狗乱咬乱吠!”
司马谈吓得牙齿直打颤,勉强咽了口水,道:
“李公子!已经闯下大祸了……不能辱骂道门领袖,那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啊……”
李探花一脸气煞破口又骂道:
“呸!他妈的!拚得一身剐,皇帝也要拉下马!什么玩意儿?把这东西拿给黄不群那个龟儿子看,叫他出来!”
司马谈接过一块五寸长三寸宽的黝黑铁牌,一瞧,竟是“道门至尊令”,顿时吓得手脚发麻,骨软筋酥,瘫於地上,双手捧著令牌过顶,颤颤悸悸匍匐到黄道生面前,结结巴巴说道:
“师……兄……是……百年……不见……的‘道门至尊今’……重现……世间……”
黄道生本来气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见了令牌,脸色顿呈死灰状,顾不得双掌折骨之痛,捧著令牌就往内跑。
司马谈回过神来,顺了顺气,发直的双眼惶恐地望著李探花,咬著嘴唇嗫嚅道:
“李公子!事情弄到这步田地,恐怕难以收拾了,你是从何处捡得崇高无上的‘道门至尊令’,请快快说明。”
李探花并不答腔,兀自双手抱胸,甩甩头,面露诡谲微笑,一副莫测高深神情,等著看热闹模样。
大殿内掀起一阵骚动,赶来助阵的道士层层叠叠,把李探花一班人围得更密,尽是狐疑眼神,已拿李探花当贼看,如此年轻怎可能拥有令牌?
相持之间,鸣鼓!叩钟!连续二十一响。此乃道门圣地三十年来首闻,连皇帝亲临也不曾如此。
不到片刻,众家道门弟子鱼贯进人大殿,一会儿功夫已列队完毕,约五百众,肃穆井然,一时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中山靖侯”刘胜等人被这戏剧化的演变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只有李探花不为所动,依然故我,见空气变得沉闷,极为不耐,浪荡本性又起,腾身一跃,上了三丈高的铜离牛背,趴在牛头上,单手托腮,模仿老子雕像,垂下一只脚,荡检逾闲地晃呀晃的,居高临下俯视全厅。
道门弟子见李探花如此顽谑,却纹风不动,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由此亦可见道门纪律严谨,确实不同凡响,难怪道行天下,为当今圣上所敬重。
“太公祖师爷爷何在?是来渡化玄孙吗?没想到不群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
声如洪钟,绕殿不息,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癯老者急飘进来,—时望见铜牛头上的李探花,讶然愣了一下,立即转为兴奋,道袍无风自动,迅速伏地跪拜。
弟子众见师父如此举措,虽百般不解,也跟著伏拜,不敢仰视。
“中山靖侯”刘胜等人不明所以,但见平日高高在上的“黄子”竟然见李探花如见祖师,惶惑之余,亦紧陪跪地,一面暗忖道:
“怎么会这样?连见皇帝都不下跪的‘黄子’竟然伏地跪拜,称李小哥为太公祖师爷爷?
这到底足怎么回事?那令牌竟有如此神通?”
黄不群激动恭声道:
“太公祖师爷爷!玄孙向您叩首!没想到您老人家已经返老还少,反璞归真了!”
怎么也想不到师兄黄石公在世间有这般了不起,记得离开“博台洞天”时,只轻描淡写的叫他有空去找玄孙黄不群。
李探花习惯的耸耸肩,双手在稚气未脱的脸上摩挲一番掩遮顽劣嘻笑,装成一副严肃模样,大剌剌道:
“黄不群!这封信你瞧瞧?”
李探花随手掷出一封信,不疾不徐,恰好落在黄不群面前,柔劲十足。
黄不群阅後神色一变,连忙恭谨地以额触地“砰!砰!砰!”叩了三个响头,虔诚至极。
这般情景倒使李探花过意下去,对那个龟孙子黄道生的一股鸟气顿时消了一半。
“统统起来!别那么别扭,山林野夫的小子我可消受下起!”
知子莫若父,黄不群转身瞪了黄道生一眼,那凌厉的眼神直叫他趴在地上的身子打起哆嗦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吓得屁滚尿流。
“黄不群谨遵法旨,恭祝太叔公祖师爷爷无量圣寿圣圣寿!”
“弟子恭祝太太叔公祖师爷爷无量圣寿圣圣寿!”
殿内本是静得落针可闻,瞬间爆出冲霄贺诵之声,响彻整个“天麓道院”。
李探花哪见过如此场面,差点儿被这一阵呼声震惊得滑下牛背,赶紧顺势飘落黄不群面前,暗道:
“真是他奶奶个熊,叫什么太公祖师爷爷?‘老子’……喔!现在这个辞不能乱用!
‘老小子’今年才十七岁,叫都给叫老了!”
双手再次习惯性的往脸上一阵摩挲,板起脸孔,正经八百的,睁著斗鸡眼苦笑道:
“别叫太叔公祖师什么爷爷的,我今年才十七岁,看你跟我师兄年纪差不多,比我师尊老了些,就叫我探花如何?”
“禀太叔公祖师爷爷,那不合道统,黄不群不敢。”
“现在这个世上谁最大?”李探花淡淡问道:
“禀太叔公祖师爷爷,当然是您最大!”黄不群嗫嚅应道。
李探花瞟了刘华郡主一眼,笑咪咪道:
“既然我最大,那我说的话算数喽!绝对不可以叫我‘李子’,那可是给人吃的便宜货!
叫我探花就行,要不然我带来的这班朋友岂不都成了爷爷奶奶了,那多难听!你要不听话,还如此称呼,以後我不来了!”
“这……‘赤子心道纯真’,玄徒孙黄不群恭敬不如从命,不知探花祖师有何训示?”
李探花道:
“不可以透露我的身分,要不然我可不能大摇大摆的上街玩!”
黄不群恭声道:
“谨遵法旨!”
李探花“嗯!嗯!”点头表示满意。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上,撮口吹了个尖锐刺耳的啸音。
黄不群及殿内五百弟子众为李探花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愕然不知所措。
半晌,殿外传来“蹄踏!蹄踏……”响声,一头墨绿色硕壮青牛如风闯了进来,一看见李探花,就亲昵地舔起他的睑颊。
忽然昂首乍见那三丈高的铜牛,愤愤的“哞!哞!”出声,後蹄踆踢,嗡著鼻头喷出热气来。
殿中一干人及道门弟子众见状骇然,登时骚动起来,刚才见李探花跃上铜牛头上顽劣作态,还能屏息镇定的功夫此时已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