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连城!
“云中鹤”金步洲抖着身上那一袭“锁子金甲”,发出了唏哩哩一阵子声息。
“姓尹的,我看这件锁子金甲,你未必就会还给尉迟太爷吧?别是你阁下自己吞了。”
一面说,云中鹤眸子里闪烁出忿忿的凌光。
尹剑平冷冷地道:“那是我的事,你就用不着操心了,姓金的,你脱你的衣服吧。”
他说时剑尖缓缓探出,却由剑尖之上白蒙蒙地吞吐着一种剑气,显示着他杰出的剑术功力。这副形象看在“云中鹤”金步洲眼睛里,不免滋生出一种新的畏惧。他试图向后退一步,尹剑平却是一动也不动,只是那口剑上的光华却显然又比前增强。
金步洲两只手像是在解脱着“锁子金甲”上的特殊扣子,忽然,尹剑平意外地发觉到,金步洲的双手捧着胸前一件饰物。
那是一件像是金锁般的东西。
总之,就在尹剑平的眼睛方自接触到这件东西的一刹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大响。
一片白烟,雾也似地陡然自金步洲身前升起,于此同时,更有一蓬细若牛毛的银雨,没头盖脸地直向尹剑平,甚至于连俏立一旁的甘十九妹也不放过,大片银光有如怒海狂潮,万点银星罗罩着丈许方圆的空间,幕天席地飞卷了过来。
其实尹剑平和甘十九妹早已看出云中鹤的行为有诈,但他们却谁也没料到对方手段如此之毒!就在银光耀眼里,尹剑平、甘十九妹不约而同地双双腾身而起。随着尹剑平左手挥处,极其迅速地把长衣脱下挥出。这一手“铁衣”功夫,尹剑平在其上更灌注了无穷内力,是以随着他挥出的衣浪,空中劈拍一声爆响,鼓动起极大的一团气窝,其势直如排山倒海,端的骇人已极。
也亏了他有此一手。
眼看着那一天银雨,猝然遭遇到尹剑平的这一手“铁衣振腕”的回击,两股气势甫一交接,空中银雨顿时彼炸开满空,顷刻间消逝无形。即使那一片云中鹤用以掩身的白烟,吃这股强大的气流猝然震荡之下,也同时消逝无形。“云中鹤”金步洲以为这一手必然可以奏功,却没有料到竟然也会失效。
是时,他早已反窜出三数丈外。
猛可里头顶上黑影掠过,甘十九妹竟然又赶在了他的前面。落身,出击。
一股尖锐疾劲掌风,极其凌厉。
“云中鹤”金步洲猝然当受之下,简直无从躲闪,他已是惊弓之鸟,更不曾想到攻防措施,情急之下哪里躲避得及。
“嘭”一声,不偏不倚地击中在云中鹤左胸上方。
就算他身着“锁子金甲”,也只能勉强保其不宛,将掌力化解一半,而那余下的一半力量亦是可观,足足将他身子震得离地飞起三四尺高下,一个斤斗翻了出去。
“云中鹤”金步洲毕竟狡智兼具,只要一息尚存,绝不甘心雌服。这时,就在他身子倒地滚翻的一刹,仍然忘不了乘机伤人,即见他右手再次按动当胸金锁,砰然大响声中,再次飞出了一片银光,狂风骤雨般,直向着当前甘十九妹全身上下飞卷了过来,其势端的惊人已极。甘十九妹岂能不知。
就在云中鹤暗器方自飞出的一刹,甘十九妹亭亭娇躯,在一个极快的后仰势子里,直直地平倒了下去,好俊的一手“铁扳桥”功夫。
大片银雨,凤卷残云般全数都由甘十九妹身上呼啸着飞了过去。
值此同时,狡智的云中鹤身子一个疾滚,霍地跃身而起。他身法虽然至为快捷,奈何当前两个敌人,不啻是当今乾坤两道上最拔尖的两个人物。在尹剑平、甘十九妹这样两个人面前,若想使诈脱身,简直是无异梦想。
于是,云中鹤身子方自腾起,猛可里,一股疾风已临面前。
云中鹤方自着出来人是尹剑平,后者一只肉掌已临眼前。尹剑平决计要给他一个厉害,这一掌可不再半点留情。“嘭”一声,正正地击中在云中鹤前胸右侧。
尹剑平是施展“小天星”掌力,再加以他巧妙地利用出掌角度位置,更可兼收“四两千斤”之势。云中鹤饶是有宝衣护体,亦是难当其锐,登时,他身子直直地平飞了出去。
“嘭”一声,背部猛烈地撞在一堵石柱上,“轰隆”大响声中,合抱粗细,高约三丈的一根擎天石柱陡地从中两折,分作两下倒了下去。云中鹤就算他是铁打铜铸的身子,也是吃受不住。随着倒下的石柱,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啸,也同时像那半截倒下的石柱一样,一时直直地倒了下来。一口鲜血,直直地由他嘴里喷出来。
饶是如此,他仍然放不过迎面而来的尹剑平,就在他倒下的一刹,掌中那口长剑已抖手飞出,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尹剑平脸上直射了过来。当然,这一剑他是万难奏功。
“呛啷”一声,已为尹剑平挥剑格落在地,紧接着他身形前跃,只一脚已踏在了云中鹤前胸之上。为恐他再施鬼诈,尹剑平这一脚运足了劲力,一脚下去,只听云中鹤惨叫一声,再次喷出了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一场要命的搏斗,到了这时,总算告一段落。
尹剑平将一口长剑收落匣内。意外地,忽然发觉到身侧亮起了一蓬灯光,敢情是甘十九妹亮着了“千里火”!一只手扬着千里火,甘十九妹面若芙蓉地含笑道:“怎么样,这个忙帮的是时候吧。”
尹剑平最怕与她单身相处,却又无法回避,见状只得抱拳称谢。
“谢谢姑娘仗义援手,差一点,叫这厮跑了。”
“这个人是谁呢?”
“他姓金,叫金步洲。”
“我没听过,”甘十九妹摇摇头:“是干什么的?”
“是个独行大盗,钦命缉赏的要犯。”
“钦命,哼!”甘十九妹微微一笑,斜过眼珠来瞧着他:“这可是新鲜,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尹兄你是公门里当差的人物呀,失敬,失敬。”
“姑娘多疑了。”尹剑平伸手把云中鹤由泥地里提起来:“来,我们到廊子里再说!”
二人先后纵身进人长廊。
甘十九妹一只手亮着千里火,却把身子倚着一根廊柱,她脸上含着逗人的微笑。自从那一夜与尹剑平有过特殊的邂逅之后,他们之间已有了微妙的感情进展,尤其是对于甘十九妹来说,这种情谊简直前所未见,足令她魂牵梦索,虽然说蕙心兰质,冰雪聪明,然而一经着染了“爱”的成分在里面,却会使之大大变质而乱了方寸。
尹剑平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正要动手把云中鹤身上的“锁子金甲”剥下来,忽然,他心里动了一下,倏地偏过脸来,直直地看向甘十九妹。一刹时,他充满了激动,心里陡然兴起了强烈的震撼,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惊惶的特殊感觉,使得他竟顾不得剥下那袭“锁子金甲”,而惊惶地站了起来。
“怎么啦?”甘十九妹扬着一双秀眉:“你看什么?”
“我,”尹剑平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奇怪姑娘摘下了面纱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甘十九妹竟然解下了那袭一直蒙在脸上的面纱,现出了她难得一见的庐山真面目。
细长的一双蛾眉,其下是黑白分明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大小适宜,而略呈弧度的一张嘴,尤其在含笑的这时,嘴角轻启,一颗颗贝齿,洁白而有光泽,确能引人注目,心旷神怡。
尹剑平在一度注视之后,又蹲下来,有意回过头,不再看她一眼。
“为什么又不看了?”
“已经看过了。”
“嘤!”甘十九妹低笑了一声:“你难道以前没有看过我的脸?”
尹剑平摇摇头:“好像没有!”
“真的?”
一面说,她轻转莲步,缓缓走到了尹剑平跟前。
尹剑平心头只是“噗通”地跳着,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他刚才看了她一眼,心里竟然会如此激动,是她有勾魂摄魄的姿色?抑或是心底潜意识的仇恨作祟?只怕是两者兼而有之。尹剑平一声不吭地由云中鹤身上剥下了那袭“锁子金甲”,尽快地穿到自己身上。
甘十九妹看得很奇怪。
“咦?这件衣服是……”
“锁子金甲!”尹剑平道:“是我一位前辈的传家之宝,却落在了这个贼子身上。”
甘十九妹喃喃地念道:“锁子……金甲?啊,我好像听说过。”
尹剑平站起身来,打量着地上的云中鹤,一时真不知道怎样处置他才好!
甘十九妹道:“一剑结果了他算了!”
尹剑平偏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甘十九妹道:“你认为我的心太狠了?”
尹剑平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他轻叹一声,又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莫非在动手杀人之前,从来都没有动过恻隐之心?”
甘十九妹一笑道:“好呀,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哼,怎么没有,如果我真的见人就杀,只怕阁下这条小命,也活不到现在了!”
这倒是实话。一想到那夜二人剑锋相对,设非是甘十九妹手下留情,尹剑平的确已没命了。只是尹剑平却不领这个情。
他冷冷一笑道:“姑娘何以要对我手下留情?”
“哼!你好像还不领情似的!”一面说,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着:“说良心话,你这个人真叫我……弄不清楚……”
尹剑平微笑道:“一个人认清一个人并不简单,这就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你永远也不会清楚我!”
甘十九妹道:“是吗?”她笑了一笑,睨着地上的云中鹤,道:“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置他?”
尹剑平一笑,道:“我原先也和姑娘一样念头,想杀了他,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人要练到他这样一身功夫,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你的心软了!”甘十九妹冷哼一声道:“这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贼,这种人一旦落在我的手上,我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尹剑平一笑:“贼固然可恨,可是这个天底下比贼更可恨的人还多得很,而这等人却并不一定都得到了坏报应!”
他原已拔剑在手,说到这里,突然又有所感,“呛”的一声合剑入鞘。
“怎么,大侠客,你动了恻隐之心了?”
“不错!让他躺在这里吧!”
“他死不了!”甘十九妹看了一下地上的云中鹤:“而且他就要醒过来了!”
一面说,她纤指突出,突地点中云中鹤左脉下侧方,后者突地身上打了个哆嗦,遂即不动。
尹剑平一惊道:“你杀了他?”
“没有,你放心好了!”甘十九妹微微一笑:“我才犯不着做这个恶人呢!只是叫他再多躺一会,这样才不会打扰我们两个说话。”
“只怕并不止此吧!”
“还有什么?”甘十九妹一双盈盈秋波凝视着他:“你猜猜看?”
“这还用猜吗?”尹剑平一笑:“姑娘你是不愿意要他看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甘十九妹娇笑了一声:“你很聪明!”
她把手里的千里火放在地上,然后倚着一根柱子抱膝坐下来。
尹剑平选择了一个面对她的地方,也坐下来:
二人相距不远,隔火对座,轮廓分明,火苗子“哧哧”地窜着,闪烁得两人的脸时明时暗,含蓄着无限的神秘朦胧!
甘十九妹随便抓了一根树枝在手里玩着,眼睛却瞟向尹剑平道:“我是从很远地方,赶来看你的。”
“啊!”尹剑平打量了她一眼:“姑娘从哪里来的?”
“银心殿,”甘十九妹神秘地看着他:“听过这个地方没有?”
尹剑平点点头:“你是说樊银江所占据的那个银心殿?”
甘十九妹一笑道:“你也认识樊银江?”
尹剑平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姑娘,他无时无刻不提高了警觉,只要有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暴露了自己身分,也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打进到她身边,自是不愿前功尽弃!
聆听之下,他微微一笑:“你以为呢?”
甘十九妹心里一动,暗忖道:那一天,我看见他跟樊银江同桌饮酒赋诗,晚上又来讨公道,是了,我不如诈他一诈,看看他是否居心叵测!嗯!她心里继续想着:我如果说他认识,他必将说不认识,我如果说他不认识,他是不是会说认识呢?心里这么想着,她遂即一笑道:“我想你们一定认识?”
说了这句话,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如果尹剑平说一句谎或是言不由衷的话,她必然会看出一些破绽,这一点她确可自信。然而,她的这一试探,似乎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尹剑平点点头道:“你猜对了!我们不但认识,而且交情不错!”
甘十九妹一笑道:“你们可见过面?我是说,他可知道你住在碧荷庄?”
“当然知道!”尹剑平道:“他非但知道,而且还来看过我。”
甘十九妹漫不经心地用手里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尹剑平道:“因为,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姑娘!”
甘十九妹一双盈盈秋波,不禁转向黑沉沉的雨夜,心里情不自禁地说道:尹心!你是真的言出至诚呢?还是在跟我斗智?然而,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却是越来越对了她的胃口。
事实上她的来,早已证明了她的钟情于先,只是在选择一个异性知己之前,不得不使她慎重从事,虽然在一开始已有了偏差。
“这个樊银江说来有点小家子气。”甘十九妹笑道:“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他应该把你接到他家里,好好招待,岂有任你这个贵客沦住客栈的道理?”
尹剑平摇摇头,道:“姑娘错了,我们虽是好友,但却是君子之交,姑娘当知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吧!”
甘十九妹看他,脑子里回忆着那日在窗内偷偷打量他们的一幕。那一日,他们赋诗饮酒,确实是一般读书仕人的应酬模样!她一向是怀疑人惯了,可是这一次竟然破格对尹剑平寄以信任。“甘十九妹微笑了笑,她遂即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尹剑平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听你口气,好像你已经拿下了银心殿似的!”
“我本来就拿下了银心殿。”
“那!”尹剑平似乎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