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得!”马蹄声震撼着荒野的黄土地。
十六名背插钢刀的青城弟子疾驶在四辆马车前面,马车后面是十六名腰悬长剑的青城派剑手。
马车上两面鹿子村和两面青城派的黄衣红丝线缀字大旗!
宋孝忠策马在马车旁,挺胸直背,眯眼瞧着正前方,目不斜视。
霍梦燕落马在队伍最后,双眉拧成了一个结,小嘴唇顶得老高。
她有个想不通的问题。
为什么任焉梦喝下她下了天泻丸的酒之后,居然会不泻肚子?
中午,马队在太吉镇歇脚。
太吉镇百压联英会会长龙少泉率人在镇口迎接胡大鹏夫妇,并在吉祥酒楼设宴招待胡大鹏一行人。
酒宴间,霍梦燕悄悄摸出一粒天泻丸,夹在指间久久凝视着。
这天泻丸真是假的?
午宴,车队往龙爪沟进发。
凭焉梦向李天奎要了一坛状元红,坐在后院坪的太阳下馒慢地饮。
他一边饮着酒,一边在想,日子太无聊,若没有酒这东西,真不知该如何打发。
他仰面看看天空。
空中太阳耀眼而不刺目,蓝湛湛的天际飘着几朵白云。
突然,他看见白云向他飞来,须夷,白云变成了铁鹰,在他头顶盘旋数圈后俯冲而下。
他高兴地放下酒坛,高高地伸出双臂,去拥抱铁鹰。
然而,他却抱个空。
铁鹰消失了,空中仍是那个耀眼而不刺目的太阳,白云还是那样。
梦,原来是个梦!
“梦都是假的。”他咕嘻了一句,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隐在月牙洞门墙角里的李天奎绷起了脸。
任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会突然向空中伸手,而不叹息?
李天奎正在猜想,一个仆人悄悄走到他身旁:“李管家,徐贵琪请你马上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找你。”
“嗯。”李天奎点点头,低声嘱咐了仆人几句,匆匆地走了。
徐贵琪是原有鹿子村,也是个老江胡,精明干红练,处理事务能力极强,一般的麻烦他是不会来惊动李天奎的。
徐贵琪住第十八四合院。
李天奎刚跨进院内,徐贵琪便迎了上来:“我孙儿病了。”
听到徐贵琪的话,李天奎一慧悬吊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原以为发生什么变故,原来只是徐贵琪的孙儿病了。这对他这位对伤、病、毒、疫都有丰富保命经验的蜜户来说,算不上是一件什么大事。
他沉静地点点头:“知道了,进去看看。”
“庚儿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喂米粥给他喝,他就不太想喝,当时我也没在意,谁知到了下午,他居然发起高烧来了!”
徐贵琪一边引路,一边向李天奎介绍孙儿的病情。
走进里院房,庚儿躺在床上,圾着两床被子,床边坐着徐贵摸的儿子徐彦雨和媳莲花。
“奎叔。”徐彦雨和莲花见到李天奎,忙起身施礼!
“嗯,不要客气!让我先看看庚儿。”李天空一手托起徐彦雨和莲花,匆匆在床旁凳子上坐下庚儿刚满两步,长得活泼可爱,徐贵琪三儿两女,五家九个孙子,唯此庚儿是个男孩,独香火祝勿命根子一般,难怪徐贵琪着急?
李天奎定睛察看,庚儿脸红扑扑的,呼吸略有些急促,用手指摸摸庚头烫得伯人,果然在发高烧!
他眉头略略一皱,手伸进被窝。捏着庚儿的手脉,片刻后,他脸上罩上一团阴云。
奇怪,庚儿脉博除了稽稍细弱之外,竟无半点病症!
“怎么样?”徐贵摸急着问。
李天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莲花哭泣着道:“他是不是因为喝了凉水?今早我在厨房弄早饭,没留意他随出院外喝了水槽沟里的许多凉水。”
李天奎抿抿嘴,装着把脉仍说话。
喝了凉山泉水,最多是拉拉肚子,不该会如此发高烧。
徐彦雨哭丧着脸道:“他刚才一时喊热,一时叫冷,那病症就像是打摆一样。”
李天奎咬住嘴唇,徐彦雨这么一说,他就再更难开口了。
徐贵班忍耐不住,伸出满是青筋的手,抓住李天奎手臂道:“李管家,庚儿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李天奎不能不开口了:“你别着急,我先开个处方,你叫彦雨去我家家拿支犀朱角磨点水给他喝,他也好的。”
徐贵班不放心地道:“说老实话。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不曾见过这种怪病,心里总感到害怕。”
“只不过是发点烧,有什么害怕的?”李天奎边说,边走到桌旁落下,拿起早已准备好了的笔和纸。
李天奎完外方后,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任焉梦仍坐在后院场喝酒。
李天奎已无心躲在墙角观察任焉梦,坐在房中皱眉思索:庚儿得的是什么病?
他搜尽枯肠却百恩不得答案。
夜幕降临。鹿子村被蒙蒙暮色罩住。
一个仆人走进房中:“管家,徐彦雨派人送过话来,庚儿的烧已经退了,请管家放心。”
“哦。”李天奎长长地吁了口气,绷紧的心弦松驰下来。
这时,又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走进房来,与出去的仆人撞了个满杯:“管家,伙夫方士坤病倒了。是种很奇怪的病,在发高烧”
李天奎刚松驰的心弦又陡地绷紧,铁青着脸,霍地从中蹦了起来。
车队经过一天跋涉,到达析木城。
宋孝忠年纪虽轻,却少年老成,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此行路程遥远,且又有胡大鹏夫妇同行,每天的歇息是至关重要的事,因此大家用过饭后,他便吩咐各自回房休息。并嘱咐霍梦燕不许打扰胡大鹏夫妇。
霍梦燕坐在客房的桌子旁,两眼痴痴地盯着她刚从腰囊中拿出来搁在桌面上一粒天泻丸,脑子里一直萦绕着,一个一路上始终让她无法摆脱的问题。
娘给的这些天泻丸真的,还是假的?
她像娘白素娟小时候一样调皮任性,爱捉弄人之外,还有一个她娘没有的毛病,爱钻牛角尖,而且一旦钻进去了就无法回头!
她现在就钻进了牛角尖里。
她双眉紧锁,小嘴抿得紧紧的,俏脸上绷紧的肌肉拉起纵横交错的刻痕。
她抓起茶壶倒了一盘茶,眸子深处闪着灼灼的光亮。
她很想亲身试一试天泻丸的真假。
但,她有所顾忌,她的天泻丸解药已交给李天奎了,若万一这天泻丸真的,可就要够他受的!
然而,她仍想试一试,这欲望一直在痛苦地折磨着她。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拎起天泻丸凝视了片刻,然后将它扔入茶盘里。
天泻丸落入茶水中立即溶解,消失得无影无踪。茶水的颜色丝毫未变。
她端起了茶盘。
“只要你喝下这盘茶,待会就知道这天泻丸的真假了。”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她将茶盘送到唇边。
“别喝!傻丫头,你犯不着冒这个险。”又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哼!傻小子都能喝,你为什么不能喝?”
“别喝!”
两种声音交替在她耳边回响。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压抑下心中强烈的欲望,但越是压抑,这种欲望就越是强烈,竟使她欲罢不能!
她终于仰起脖子,一口将盘中茶饮下。
茶并无异味,香气沁人心脾,好喝极了。
了一桩心愿一样,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她和衣在床上躺下,静候着检验天泻丸真假时刻的到来。
半个时辰后,她腹内一阵纹痛,感觉到有一股灼炽的热流涌向肛门。
她跳下床就往茅房跑。
“噗!”她还未来得及蹲上茅坑,灼炽的热流已泻到了裤子上!
“妈的,”她咬着银牙忿忿地骂着,“天泻丸竟是真的!可那傻小子为什么吃了会没事?”
她取过茅房壁上的油灯,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粪便。
粪便稀稠,呈杨红色,其臭难闻!这正是天泻丸泻物的特征。
她没敢惊动外公,外婆和宋孝忠,从腰囊中取出几种止泻的药物一齐服下,希望情况能够好转。
然而,情况并非她预料的那样。
腹泻愈来愈厉害,次数也渐渐加快,一夜之间她泻了十多次,弄脏了几条内裤和裤褥。
天快亮时,她不得不叫人向宋孝忠求救。
宋教忠过她手脉后,沉声道:“你为何中了天泻丸之毒?”
她差一点从被子里跳跃到主床下:“你也知道天泻丸?”
他没回答她的话却问道:“老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逼于无奈,只得将实情和盘托出。
“你这丫头!”宋孝忠肃容道,“难怪你娘不让你来鹿子村,她知道你一定会惹事。”
“忠哥快救救我!”霍梦燕哭丧着脸央求道,“算是小妹求求你!”
“唉,不用求啦,谁叫你是我小妹?”宋孝忠说着,在桌旁坐下,叫人取来方房四宝,大笔一挥,写了个处方。
宋孝忠把处方交给一名青城派弟子,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对霍梦燕道:“这药方很灵,是专门解天泻丸毒的,不过它没有你娘的独门解药来得那么快,你至少得要躺上三五天,才能痊愈。”
“要躺三五天?”霍梦燕噘起嘴道,“这下可就麻烦了。”
宋孝忠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已没法子,我留下八名青城派弟子给你,带其它人护送你外公,外婆继续上路。你在此解毒,三五天后日夜兼程,随后赶来。”
霍梦燕扁扁嘴:“只好这样罗。哎,千万不要真情告诉外公、外婆。否则他们又要骂我的。”
宋孝忠皱眉道:“我不会让你外公、外婆为你提心,就说你替青城派送贴子去了,过几天再超过来。”
“哎,谢谢你……啃!又要拉……”霍梦燕从被子中弹跳出来,抢出房门,射向院中茅房。
宋孝忠挥袖掩住鼻子,那没随着扑门而去的旋风带来的恶臭,钻鼻而入,令人恶心欲呕。
“这个傻小子,臭小子,该知刀万剐的死小子!”霍梦燕抖着又泻坏了的裤子,跺着茅坑板狠狠地骂着。
宋孝忠眯起了眼,在想霍梦燕想的同样的一个问题。
任焉梦吃了天泻丸酒,为何会未中毒?
这小子会邪门之术,还是内功到了能运气自逼毒体外的高深莫测的境界?
其实,任焉梦根本不会邪门之术,也不会武功,内力虽强!
他俩怎么也想不到,任焉梦之所以未中天泻丸之毒,是因为他从出生之日起,便被浸泡在无花果药水中的缘故。
第七章 逃离鹿子村
天刚放亮。
一丝曦晨,滤过云层洒落在鹿子村里。
突然,徐贵琪家中莲花一声尖厉的哭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庚儿!我的庚儿!……”哭声凄惨哀绝,令人肠断!
庚儿凌突然再次发烧,全身独搐,没多时已停止呼吸。
李天奎闻讯赶到徐贵琪家时,庚儿已经断气有好一阵子。
李天奎征征地看着庚儿脸上像出天花豆似的红斑,捏着他渐渐冷却的手,面色异样的苍白。
这是什么怪病?难道……一种恐惧袭上他的心头。
“庚儿!”徐贵琪扑过来,抱注庚儿,老泪纵横。
李天奎角到他的手,手烫得怕人。
李天奎忙抓住他双肩问道:“你怎么啦?”
徐贵琪没答话,却贴住了庚儿的脸:“我的庚儿……”
李天奎忙向徐彦和莲花道:“快夺下庚儿,你爹也得怪病了!”
徐彦雨和莲花正忙着帮李天奎,从徐贵琪手中夺过庚儿的尸体。此时门外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两个村民。
“李管家,我家老爷病了,在发高烧!”
“我家小姐发高烧说胡话,请李管家快去看看!”
李天奎两眼瞪得溜圆,汗珠从头额流滚冒出来。
“当当当当!”鹿子村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钟声。
各家各户的人都纷纷涌向了胡大鹏家院坪。
院坪中架起了一只大缸,缸下柴火在熊熊燃烧,缸中药水在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村民们排着队站在大缸前,手里提着茶壶或瓦罐,脸色异常。
李天奎站在大缸旁面容严肃,双掌合十,眼光盯着药水,嘴里低声喃喃念着,不知念些什么。
村里已有十多人得了怪病,病症与死去的庚儿一样。
这臻入死命的怪病与传播的速度,使他想起了当年在老家谷子村发生的那声可怕的瘟疫。
全村六十多户人家两百余人,几乎全都被夺走了生命!
他当机立断,立即配齐避疫的药材,熬了一大缸避瘟水,以防止瘟疫的继续流行。
他已断定怪病即是一种流行的瘟疫。他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他自信这祖传的避疫药方,一定能制止这声可怕的瘟疫。
火候已到。他停止读念,叫人去缸下的柴火,然后下令发放药水。
村们民领到药水后壶急忙忙地往家里跑,有个别等待不及的,边走边就捧起茶壶或瓦罐喝起药水来。
嘴烫得咧咧的也顾不得了。
阵坪中的人散尽了,院内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村口悬吊在枯木大树上的钟还在响。钟声迎着渐落的夕阳,回旋在惊悸跳荡的鹿子村上空,显得格外凄绝沧凉。
李天奎在缸边默立了片刻,舀了一碗药水,问身旁的仆人道:“任公子在哪里?”
仆人道:“在右侧院鸡棚坪里。”
李天奎眉毛一扬:“他去鸡棚坪干什么?”
仆人吞吐了一下道:“看死鸡。”
李天奎没再问话,端起药碗就向右侧走去。
踏进鸡棚坪,他眼睛陡的瞪大,手腕一抖,药碗险些滑手!
棚坪中的情景,简直令他难以相信。
任焉梦盘膝坐在鸡棚前,膝盖上仍搁那个小包袱。
鸡棚内,鸡笼全被拆掉了,地上垒起了几十个小土堆,每个小土堆前竖着一块小石碑,碑上刻写着“鸡之墓”三个字。
“李管家,你看这些墓行不行?”任焉梦没有回头,却已发出问话。
李天奎心蓦地一跳,这小子长后眼睛了?
他定住心神,趋身上前,走到任焉梦身旁:“你这是干什么?”
“唉,”任焉梦轻叹口气道,“人畜一般,它们死了总得也要修个墓,立个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