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鹏捂住茶盘道:“洁玉,你有心事?”
徐洁主摇摇头,沉声道:“我有一个疑问。”
“哦!”胡大鹏眯起了眼睛,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你不觉得任公子很像浩儿吗?”
徐浩玉语气很平静,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但等待问话的瞬光,却象星光一样闪亮。
她说的浩儿,就是她的儿子,目前隐居在大漠死亡谷中的狼崽徐天良。
“这怎么可能?”胡大鹏白须愣愣地竖起。
徐洁玉若有所思地道:“他的脸形还有那内在的气质,实在太像了。”
胡大鹏想了想道:“不错,他脸形确实与孝忠也很相似。若说他俩是兄弟,别人准会相信,不过……”
徐洁玉凝视着灯光,没有插话。
胡大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孝忠也是天良的儿子,可他就没有天良当年那种蔑视一切的狂傲。”
徐洁玉接口道:“可他有天良的那份恭谨与执猛。”
胡大鹏道:“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的是,有的人无任何血缘关系,却长得发同亲兄弟一个模样,这又如何解释?”
徐洁玉沉思着道:“可是我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觉得他与我们总有什么关系,否则他为什么会在这是出现?”
“外婆!”一声清脆的呼喊,霍梦燕和宋孝忠走进了卧房。
宋孝忠上前施礼道:“胡爷爷,胡奶奶!”
还未待胡大鹏和徐洁玉说话,霍梦燕已抢身上前道:“你们是在说论那个痴儿,对不对?”
胡大鹏点点头:“不错。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霍梦燕没回答他的话,却唬起脸,一本正经地道:“他在这里出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长得与忠哥相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这都是巧合而已,天底下的事,巧合得比比皆是。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徐洁玉截注她的话道:“巧合!要合情合理!痴呆,但确实有天良当年的那种狼崽气质。”
霍梦燕抢过话道:“合情的事,不一定合理。合理的事,不一定就是事实,那痴儿怎么会是我舅舅的儿子?绝对不会。”
霍梦燕是白素娟的女儿,白素娟是徐天良的妹妹,所以霍梦燕称徐天良为舅舅。
徐洁玉仍固执已见:“可是我……”
宋孝忠插话道:“胡奶奶,我看您老人家是太思念天良叔叔了,待华山参加过我老外公的寿宴后,我就陪你老人家去摸死亡谷看看天良叔叙。”
徐洁玉还想说什么。
李天奎走进房内:“禀老爷、夫人寿礼已经备好,都已装上箱了。”
“嘱,”胡大鹏点点头,“明天清早启程。”
“是。”李天奎躬身欲退。
“哎!奎叔!”霍梦燕唤住他问道,“一共有几箱寿礼?”
李天奎道:“回小姐的话,一共有十箱。”
“十箱?”霍梦燕拍拍手,“太好了!”
胡大鹏瞪起眼:“你这丫头,就会吃里扒外!”
“外公!”霍梦燕翘起小嘴,撒娇道:“我还不是为了替外公、外婆争面子,见到寿礼后人家都会说到底是当年神刀门门主、天下第一刀金刀胡大使除了他谁有这等的气派?”
“你就会贫嘴”徐洁玉面含温怒地道:“还不快去歇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谢谢外婆,”梦燕嘻嘻笑着,向徐洁玉施了个礼,向胡大鹏做了鬼脸,同宋孝忠一齐出了卧房!
卧房内,胡大鹏和徐洁天又到桌旁坐下,悄悄细语。
这次他俩谈论的对象仍是任焉梦,不过他俩已不再谈论他像谁,而是谈论如何能设法将他留在鹿子村!
不管任焉梦究竟是谁,是什么来历,收留一个痴呆儿,总是件善举。
霍梦燕在有院的走廊口停住脚步。
宋孝忠道“你怎么啦?”
霍梦燕和手拍拍前额道:“吆,我忘了还有礼单的事要去问问奎叔,你先回院房去休息吧。”
宋孝忠扁扁嘴道:“可是胡奶奶嘱咐我,要我守着你,不让你乱跑……”
“哎呀!”霍梦燕睁圆眸子道:“你还以为我是三岁丫头,走路都得你管着?告诉你,这是我的家,我爱到哪儿就哪儿,由不得你。”
她话未落,人已如鹰串般掠出廊外。
她快,宋孝忠更快。
人影一闪,宋孝忠已在廓外五步远远地草地上,将她截住。
“你……”她一个你字出口,左手已伸出二指戳向宋孝忠双眼。
狠毒的招式。
可怕的速度。
宋孝忠面部往后一仰,上身微倾。这是人受到攻击时,本能的反应。
她右腿突地踢出,足尖直指宋孝忠下体。
要命的攻击。
谁也无法形容这一招式的诡异与辛辣!
她并非要他的命,她只要他撤身后退,能让她脱身。
她知道他有之份能耐。
然而,他没有撤身后退,仍立原地未动。
她慌了,害怕伤到他,想缩回脚,却为不及了。但,她并没有伤到他。
她左手二指从他脸颊擦过,右脚足尖却落在了他的左手五指之中。
他的能耐比她预料的要大得多。
她涨红了脸,气愤地道:“我娘原来已招的解式告诉你了!”
他松开手,讪讪道:“对……不起。”
她眼中涌上泪水,睡圈着道:“你们都……欺辱我,你仗着天良舅舅的的亲生子,在外婆这里也欺辱我!”
他知道她在要求什么,轻叹口气,耸耸肩道:“好,你去吧,可不要惹事”
她立即破涕为笑:“你真好!”
他正色道:“你可不要欺辱那痴儿,听外公说他怪可怜的。”
“我知道。”她高兴地嚷着,人已飘出丈外。
后院,月牙洞门口,李天奎拦住了霍梦燕。
“小姐要去哪里?”李天奎躬身道。
霍梦燕故意漫不经心地四下瞅着道:“到后院随便走走。”
“不行。”
“为什么?”
“后院有客人,夫人吩咐不准打扰。”
“夫人是这么吩咐的,小人不敢违命,”李天奎话音到此,故意顿了顿,“除非……”
霍梦燕灵机一动:“实话告诉你吧,本小姐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看望客人的。”
李天奎眨眨眼皮:“既然是这样,小姐去看便是。”
霍梦燕抖抖衣袖,抬脚踏入后院。
李天奎靠近一步,手朝东隅房一指道:“客人就在第三间房。”
东隅第三间客房客户里透着灯光。
那痴儿还没睡,真是太好了!
霍梦燕急忙跨步。
“小姐。”
李天奎又轻唤一声。
霍梦燕扭侧脸:“奎叔还有何吩咐?”
“没有,没有,”李天奎连道了两声,然后说,“我只是想提醒小姐一下,千万不要去碰客人的那个包袱。”
“哦!”霍梦燕脾光一闪,“为什么?”
李天奎沉静地道:“因为小包袱里有一把客人打算拿去参加岳阳赛刀大会的宝刀,他不容许任何人碰它。”
霍梦燕格格一笑,向李天奎丢了眼色:“我明白了。”
她高兴地蹦跳着,伸开双臂,像小鸟一样向客房飞去。
李天奎望着她的背影,脸上一片阴云。这头聪明机灵,胆大妄为,希望她能从包袱中看到宝刀,从而摸摸任公子的来路。
霍梦燕在窗户前定。
这小子真是个痴儿!她抿唇笑了。
她眼珠了转了转,一首苏拭的七律诗悠悠吟出:
野水参差落涨痕,疏林放倒出霜根。扁舟一掉妇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
窗纸上的身影动了动,一首鹦鹉学舌的七律从窗内飘出:
野水参差落涨痕,疏林缺倒出霜根,扁舟一掉妇何处?家在大漠魔谷崖。
任焉梦随口学吟,懵懂之中“大漠魔谷崖”几个字不觉脱口而出。
霍梦燕瞪圆了眸子,小嘴张得老大。
这小子来自大漠魔谷崖?
愣了片刻,绕到房前,举手敲响了房门。
“谁?”任焉梦问。
“是我。”她大声地回答。
“我?我是谁?”她发觉房门是虚掩着的,没再答话,推门走了进去。
任焉梦扭身面向房了,灯光明亮了他英俊的原有几分像宋孝忠的脸。
霍梦燕不禁傻傻地盯着他。
外婆说这痴儿有些忠哥,此话真的不假。
任焉梦扁扁嘴:“喂,你是谁?你干嘛老盯着我?”
“是本院主人胡大鹏的外孙女。”
她这一望一笑,给他一种亲切之感。
他开嘴笑了:“在下姓任何焉梦,这里与霍姑娘见礼。”
他放下酒坛站起身来,极有风度地向她施了个礼,那姿态就像个书香子弟、王候公子。
她瞧着他,忍俊不禁,忽然格格地笑起来,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他不知她为什么发笑。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
她的笑带着几分期弄,还有几分做作。
他的笑却是发自内心深处,毫无虚假。与人共处原来有这许多乐趣!
她起身到他身旁,晶亮的眸子注视着他:“任焉梦,好响亮动听的名字,棒极了!”
他摇摇头,苦涩涩地道:“你和我的名字无论多好,可惜都有假的意思。”
她眸子瞪着圈圈:“依说我的名字有假的意思?”
“当然。”他肯定地点点头,“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都一个梦字,梦是假的,所以名字也有假的意思。”
她眼珠子咕碌碌一转:“不错,我的名字是带假的意思。
我这名是外婆与我取的,你的名是谁取的?”
“师傅。”
“你师傅是谁?”
“对不起,我不能说的。”
“你师傅是不是在大漠魔谷崖?”
他两眼瞪得又圆又大,满脸惊愣道:“你怎么知道我师傅在大漠魔谷崖?”
他时反馈,证实了她的猜思。大漠魔谷崖并非是他住口胡诌,他确实是来自那里。
她秀眉扬起,眸子里闪出两团迷人的星光:“天下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事。”
“哦!”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里射出期待的光芒。
“告诉我,我娘是谁?”
她毫没犹豫地道:“你娘是个疯婆子。”
她答此话,自认是有道理的,生这种痴儿的娘自然是个疯女人。
他没继续追问,却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在梦中见过娘,她的确是个疯婆子。”
她抿抿嘴,正等问话,他却又抢着道:“我师博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刹时,她愣傻了眼。
糟糕!这痴儿居然连他师傅的身份都弄不清楚,这话继续问下去?
但,她仍然很沉得住气,翘唇道:“算不像话!他怎么连名字都没告诉你?你可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他凝目沉了一下道:“既然你什么知道,我告诉你也无防,他的眉毛、鼻子、眼睛都没有你长得好看,满头是白发……”
话音到此,他像是醒悟到了什么了,声音突然中止。
她静候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不往下说了?”
他混浊的瞳仁里闪过一道光亮:“你既然什么知道,又何必问我?”
这个似痴非的痴儿,要去岳阳赴赛刀会?
“是的。”他并不想隐瞒。
她晃晃头道:“可是,夭下之事无所不知的本姑娘,却未听说岳阳有什么赛刀会,你师傅是不是在骗你?”
他断然地道:“师傅不会骗我的。他已将参加赛刀会的宝刀交给我了。”
“宝刀在哪里?”
“包袱里。”
“借本姑娘瞧瞧。”
霍梦燕说话间,手已伸到了椅子旁将小包袱抓到手中,打开了扎结。她这手绝活是跟娘白素绢学的,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就在她手指触到包袱里短刀刀柄时,任焉梦右手闪电似地一抓,已将包袱压回到手中。
两交次出手速度相比,霍梦燕的“绝活”是小巫见了大巫。
她征怔地看着他,满脸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唬着脸道:“对不起,这刀在赛刀会之前,是任何人不能看的。”
她出手受挫,很不甘心,想了想再施诡计道:“你知道去岳阳的路吗?”
他摇摇头。
她抛出诱人的条件:“我带你去岳阳,并负责路上盘缠,你借宝刀给本姑娘一瞧,只瞧一眼。”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先去就永乐宫,再去凌霄宫,到了凌霄宫自会有人带我去岳阳。”
“我不能告诉你,”他将包袱扎好,扔到床上,侧脸看看窗外,“时辰已晚,姑娘请回,我要歇息了。”
他说话时,语气生硬阴沉,每个地方都仿佛带着棱角,使他听了很不舒服。
她堂堂的青城派贵宫小公主,何曾受过这等侮辱?而且侮辱她的还是个智力不会的痴呆儿!
她眸子放亮起来,那已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团水。
他却痴呆地望着她,他觉得她那充满了怒火的眸子非常的好看,简直是美极了。
她瞧着他的傻相,抿唇一笑,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金钗道:“来,我们玩个游戏。”
他从来没听说过“游戏”这个名词,困惑地道:“什么是游戏?”
她浅笑道:“我将这支金钮藏到窗外的院子里,你再去把它找出来。”
他想了想,摇摇头:“这不好玩。”
他虽然有些痴,但毕竟不是三岁小娃。
她目光盯着酒坛道:“你找出金钗,我就算输了,会赔给你一坛状元红酒。”
他眸子陡地放亮:“一坛状元红酒,真的?”
她肃容道:“军中无戏言,你玩不玩这游戏?”
他正经地道:“有酒,我就玩。”
“好!”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人已穿窗而出。
她立在院中二指捏住金钗,挥臂一掷,“哩!”金钗飞过院空,射出院墙外。
“好了,你来找金钗吧!”她朝窗内呼喊。
“我来!”任焉梦嚷着从房内跃出,足下几点,身若星丸跳掷,逾出了院墙。
霍梦燕飞身抢入房中,打开小包袱,取出短刀。
一只少见的刀鞘,鞘上像是印满了干涸的血迹,还有鞘两侧的九颗银星,令人心惊肉跳。
鞘如此充满煞气,鞘内的刀又将如何?
她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握着刀柄,横身拔刀。
刀居然未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