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天竺门下闻声飞掠而至。
呼扎克图道:“喀颜摩,呼唤我等为了何事?”
“公主出外有事,严令我等守护大殿,务使大尊者安静不受惊扰。”
喀颜摩有意提高语声,志使其余天竺门下听见,以遂其愿,接着又道:“莫喇巴,你去跟他们说,公主返回立即击掌传讯!”
莫喇巴领命而去,匆匆又自返转。
喀颜摩低语数句,迅疾掠入大殿,只见盘龙尊者面色苍白如纸,一息奄奄躺在殿角,略一踌躇,四巡了一眼后蹲了下去,右臂缓缓伸向盘龙尊者胁下,竟欲摘取革囊。
蓦地,喀颜摩身形猛的跳了起来,如口雷殛,面色惨变,他只觉右臂伸出之际,为毒蜂螫了一口一般,不由自主地震跃而起。
喀颜摩佯咳了声,旋身四望了一下,大殿内除了泥塑木雕佛像全身外空无一人,虽觉心有可疑,却理解不透为何有此现象,良久鼻中冷哼出声,右臂复又缓缓伸出。
这次竟顺利无阻将革囊摘了下来,伸掌一摸,竟是一具空囊,不禁面色大变,低声招呼莫喇巴、呼扎克图入殿,道:“为何不见金龙令符?”
呼扎克图道:“大尊老未必须利获得金龙令符。”
喀颜摩叱道:“胡说,我等未离天竺之前,大尊者已然到手,藉相助公主之名方能顺利带出,难道为公主取走了么?”
突闻淑莲公主银铃般笑声道:“喀颜摩,难得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三人不禁大骇,吓得魂不附礼地身形窜起,竟然不择去向,似冻蝇穿窗般反望佛座扑去,双掌挥起一片潜劲护住身躯。
但他们三人身形凌空扑掠之际,猛感腿股间如中斧钺,痛澈心脾,禁不住张口惨嗥出口,如断线之鸢般叭哒掉跌在地。
其他天竺门下闻得嗥叫之声,纷纷扑人殿内,见状不禁大感愕愕。
淑莲公主点了喀颜摩三人睡穴,道:“喀颜摩三人犯了叛门之罪,日后须带回论刑,眼前潮音古寺已无法久留。”
殿外忽传来高手道:“丐帮弟子余洪求见。”
乐宸道:“进来!”
只见一个衣不蔽体中年化子快步走入,朝乐宸躬身行礼。
乐宸道:“都准备好了么?”
余洪道:“准备了两辆套车,本门弟子五子扮成商卖车夫模样,此处东南有幢空废巨宅正好藏身。”
说着望了天竺门下一眼,接道:“最好天竺诸位老师易作中原人物衣着,以免启人疑窦。”
乐宸颔首笑道:“好,就这么办,辛苦作了!”
余洪忙躬身道:“弟子不敢!”
淑莲公主向天竺门下道:“你等随这位余老师前去,我随后便至。”
言毕偕同舒翔飞、风尘侠丐乐宸出得潮音古刹疾奔而去。
玉清观主躺身山沟内长吁短叹,瞑目沉思自怨一代英雄人物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人在困境中,最易勾起前尘往事,只因不甘山居寂寞,日诵黄庭,未免有负一身才华武学,意欲振兴崂山雄风,那知一念之差,竟步入歧途。
但他器宇偏激,天生恶根,只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忽闻一个甜脆语声道:“玉清观主么?”
玉清观主不禁心头一震,睁开眼来,只见一身着豹皮衣裙.绮年玉貌的少年立在身侧不远,苦笑一声道:“女施主想必是万象门主爱女淑莲公主,恕贫道穴道受制无法施礼,望请见谅!”
淑莲公主幽幽发出一声长叹道:“道长之事我俱已知悉无遗,只怨道长意气用事,现大错已铸,我筹思再之,只觉无能补救……”
玉清观主愕然答道:“公主请勿误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贫道并未意气用事。”
淑莲公主轻咳一声道:“道长不用强辩,伤你之人乃追踪多臂人猿耿灵而来,倘道长以礼相待,真挚相告,属下七道不持强出手,何致落得如此下场,误已误人,愚不可及!”
玉清观主不禁面红耳赤,道:“公主为何如此清楚?”
“我原也不知!”淑莲公主道:“赶来潮音寺中曾遇见丐帮前辈乐宸两人,昔年故交故而认识,他因追踪耿灵仅寥寥数日即行分手,故不知伤道长的就是他们,后获金老师相告道长被制罹受的手法委实奇奥难解,片刻之前找来丐帮弟子蒙其相告,才知伤道长的果然是他们所为。”
玉清观主闻言默然,心中怨毒中极,久久才出声长叹道:“如此说来公主也无法解开贫道受制的手法了。”
淑莲公主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能解开道长受制的穴道,但至少能将道长搬离此处,以免葬身沟壑。”
玉清观主闻言心神猛震,道:“公主欲把贫道送往何处?”
淑莲公主晶澈双眸深深地注视了玉清观主一眼,似已看穿玉清观主心意,冷冷答道:“道长放心,我已择一僻静之处,以便道长静养,再设法寻觅乐老化子为道长解开穴道,如同意,那只有传讯贵派遣人前来接回道长就是。”
玉清观主闻言面色惨变,知已落入圈套,太息一声道:“贫道怎能不同意,公主此来必然有事见询,只要贫道所知,无不实言相告。”
淑莲公主目露幽怨之色道:“道长不知我那大师兄因道长无故节外生枝竟殉命在华星隆的刀下么?”
玉清观主道:“贫道已蒙金施主见告。”
淑莲公主冷哼一声道:“盘龙尊者临死之前蓄聚了一口真气,殒悔罪衍,把当年勾结神龙钟离春盗取经符之事和盘物托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求我助他找还经符,壁还师门,道长,你知否经符真实下落?”
玉清观主摇首道:“贫道不知!”
“那么道长请大师兄来潮音古寺相会为了何事?”
“贫道亦是奉命差遣,身不由主,与令师兄相会前去伏牛山中觅取一柄青镡剑。”
“青镡剑!”
“不错!”玉清观主道:“此剑锋芒犀利,较干将莫邪过之而无不及,切石若腐,吹毫立断,仗之称雄,可睥睨武林,霸尊天下。”
“剑在何处?”
“这贫道就不知情了。”玉清观主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淑莲公主追问下去:“道长为何获知内情,莫非道长已知钟离春衣钵传人是谁?青镡剑与我万象门又有何关连?”
玉清观主黯然一笑道:“钟离春衣钵传人是谁?贫道至今仍茫然无知,至于青镡剑之事乃是一段武林秘笈,为贫道无意窥听得知,若然泄潜心半点风声,必遭杀身之祸,不过贫道曾仔细想过,此刻贫道生不如死,是以把生死荣辱巳全然不放在心上。”
淑莲公主道:“道长大彻大悟,实乃可喜可贺。”
玉清观主道:“贫道获知钟离春昔年虽盗得迷宗难经及翠凤令符,终因残缺无法得成心愿,他多年来暗中恶行终为一些武林高人侦出,是以不敢露面江湖,但他乃不甘雌伏之辈,不知在何处觅得台柄青镡剑及一册秘笈,隐匿伏牛山一处极为隐秘洞府中参悟玄奥,意欲再出遂其霸尊武林之志……”
语声略略一顿,慨叹出声道:“贫道所言,令系钟离春致其传人一封书中所术,殊不知这封书信竟在十五年后发现,贫道所知也不过其中一二,事实真象只有其衣钵传人知道,如推测不错,钟离春若非走火入魔,必遇上意外发故,贵门失窃之经符亦弃置他藏身洞府内。”
淑莲公主默然思索玉清观主之言真伪,良久才出声道:“道长所述,显然不假,但不知道长在何处获知?”
玉清观主道:“富春甘竹山举人,贫遭受命于甘竹山。”
淑莲公主忽玉掌交击,击出两脆声,山沟上疾落下童寒。
童寒道:“公主有何吩咐?”
淑莲公主道:“有劳将玉清观主带往余洪处。”
玉清观主张口欲言,童寒伸指如风,玉清观主应指昏睡过去,童寒石臂轻舒挟在胁下,与淑莲公主先后腾上山沟,身影迅快如飞远失林影叶莽中。
口 口 口
鲁山县北崎岖山道上卷起阵阵风砂,只见黄尘弥漫夹着落叶凋枝逐空飞舞,空无人烟,景物不胜萧瑟。
蓦地,传来一阵嶙嶙轮蹄声,山道上隐隐现出三骑一辆镖车,骑上人正是徐凤英、郭鸣山、卢观沧三人,为了避免风砂扑面之苦,徐风英札上一条黑色纱巾,把头面完全札覆,虽然如此,纱巾上仍沿点一层淡淡黄尘。
车夫显然不吃力,车内仅一具铁箱,外垫絮被,免震碎火漆,推挽从容轻快。
三骑两前一后,徐凤英随在镖车之后,不时暗中觑望山道两侧,察见林影业中不时飞掠一两条身影,一闪即杳。
卢观沧回面笑道:“沈大嫂,不远即是鲁山县城,我等不须摸黑便可到达!”
徐凤英鼻中轻嗯一声,也不答话,只觉愈到达地头愈凶险异常,金鸡岭一场飞来横祸,至今仍茫然不解对方目的究竟,风尘侠丐乐宸又语焉未详,她随其夫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然此事却迷离幻奇,竟是不解之谜。
暮蔼苍茫,炊烟四起,徐凤英一行已自进入鲁山县城。
徐凤英老家乃县城内大户,聚旋而居,一幢大宅人丁兴旺,不下百数十口,堪称钟鸣鼎食之家。
这—天,徐府门前悬灯结彩,鼓乐繁嚣,车水马龙,贺客盈门,振威镖局徐凤英等人一行抵达宅前,不禁愕然相顾,只见门楣之上分悬着两盏斗大灯笼,朱红“寿”字分外醒目,不言而知盈门贺客是为了祝寿而来,但不知是谁。
徐风英笑道:“我离家日久,不知是谁作寿排仗摆得如此之大。”
忽见一人从宅内奔了出来,迎着徐凤英笑嘻嘻道:“姑奶奶,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是二太爷七旬六华诞寿期,二太爷方才还念着你咧!”
徐风英认出那人是堂房族弟徐新,忙落鞍下骑诧道:“新弟,怎么今天是二太爷寿诞?”
徐新道:“姑奶奶,大门口人挤,有什么话在内再说吧!”
徐凤英忙引见郑鸿山卢观沧等人后,即进入府内。
徐新招呼家人把座骑镖车妥为安置,带着徐凤英由侧跨院走入内宅,合族老幼目睹这位稀客姑奶奶到来,不胜欣喜,群集相迎问候。
这所大宅共是六进间,侧院花园亭台楼榭布局颇具规模,在鲁山县城堪为首屈一指,二太爷乃徐凤英嫡亲伯父,举人及第,年高德劭,徐凤英怎么也想不起他老人家寿诞之期是今天,有几次开口询问均为徐新坌开,分明是有意制止,不禁暗暗纳罕。
二太爷早自闻讯已在内室坐候,徐新撩开门帘,探首扬声遭:“二太爷,姑奶奶到了。”
徐凤英走入门内,只见一雪眉皓首,颔下银须飘拂老者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含笑注视着她,忙走前拜伏在地,道:“侄女凤英叩伯父金安!”
老者呵呵笑道:“凤英,你来得正好,老不言寿,我生平不讲究排场,想不到竟为了你大张寿宴,更易生辰!”
徐凤英闻言不禁愕然。
老者又道:“起来,起来,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睡瞧,自然心中明白。”
徐风英立起,见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自己,接过抽出笺函阅完后,心内不由一阵激动,热泪盈眶,竟无法出声。
老者微笑道:“别哭,得道多助,这位乐老英雄古道热肠,仗义不平,不但为吉瑞侄婿解开一步杀身之祸,而且更秉救人救难菩萨心肠为你设计营谋,这份胸襟使我这老朽读圣贤书,做圣贤事自愧不如。”
语声略略一顿后,又道:“你只依计行事,其余的不必操心,难得你回家一趟,可随意走动见见多年未曾相见的威谊友朋,此事只有我与徐新二人知道,千万别动声色。”
言毕召唤徐新入内搀他前往大厅接待宾客。
徐凤英拭干眼角泪痕,定了定神,缓缓走了出去。
她难得回娘家一次,沧州临行之前备得甚多土产物各馈赠戚友。
这晚华宴盛张,厅堂屋角天井均摆得八仙大桌,灯火如昼,笑语喧哗,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迄至半夜才席终人散。
宴饭中郭鸿山等人已由徐凤英言里字间得知此行已审慎安排,心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翌晨,振威镖局等一行已辞别就道,徐凤英仍是纱巾蒙住头面,策骑缓缓离了鲁山县城。
暗午时分已近叶庄,突见前途卷起漫空黄尘,隐隐可见尘土滚滚中奔来两人骑。
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捷服,神态彪悍英俊,肩头丝穗飘扬,一至临近,齐地勒住马奔,其中一人高声道:“来的可是振威镖局么?”
郑鸿山答道:“不错,我等正是振威镖局,尊驾因何动问?”
那人抱拳笑道:“在下两人系奉了马员外之命途中相迎,请容在下引路。”
说时深深打量了徐凤英一眼,勒转马头带路。
另一来骑却殿在镖局之后随行。
只见为首那骑上人走了一阵,却从骑转入道旁密林小径而去。
郑鸿山、卢观沧毫不为异,镇定如恒随着进入密林中。
林荫巨宅竟是气派非常,朱门铜环,照墙彩绘,画栋雕梁。
一个身着儒服,头戴方巾中年文士停立在广坪上,似在守候振威镖局一行进入宅内,立即展颜抱拳笑道:“嘉客光临,蓬苇生辉,请至大厅内一叙。”
郑鸿山、卢观沧双双抱拳行礼,道:“草莽村夫郑鸿山、卢观沧拜见马员外!”
说时已暗暗打量着马文俊一眼,察觉马文俊面卢白哲,疏眉小眼,狮鼻海口,蓄着一部浓须,声若宏钟,因脸形略胖,上锐下丰,腮肉鼓胀,将原来本细小两眼挤出两条谜缝,但嘴角却冰含着一丝诡笑,两目开阖之间精芒电射,不言而知是个身负内家绝学,心术诡诈之辈,不禁暗暗心惊。
马天俊道:“不敢!”
说着目注徐凤英,接道:“这位当是沈副总镖头夫人徐女侠!”
徐凤英道:“女流之辈,何劳动问?”
马文俊神色一肃,道:“徐女侠名震江湖,扬威大江南北,山野村夫有幸瞻仰,请!”
侧身肃客。
徐凤英等缓步进入大厅落坐,车夫已从车内取出铁箱双手捧入,轻轻放在郑鸿山座侧几上侍立其后。
马文俊道:“徐女侠等诸位远来不易,鞍马劳顿,想必腹中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