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琬心中虽对司空奇微觉感激,但也微觉不服,遂绿衣一闪,离座飞身,俏生生站在那具沸滚油锅的锅边之上,向司空奇含笑叫道:“司空大侠,第一阵玄功之斗,淳于琬甘心认败,我们且在这油锅边缘,再较内力!”
司空奇点头一笑,飘身纵上油锅边缘,伸出一掌,与淳于琬的玉掌相贴!
他一面凝聚内力,缓缓传向掌心,一面暗忖自己本以“金刚五行手”的傲世绝技,得号“金手书生”,对方又是女流,这第二阵互较内力,岂非稳护胜利?
但自己对这“碧目魔女”淳于琬的印象不恶,倘若使其连败两阵,则由于女孩家的脸皮较薄,心肠较窄,彼此间定然永世成仇!不如设法让她一阵,做成和局,再在第三阵灭灯换掌以上,点到为止,便不致过分伤了和气了!
司空奇想到此处,掌上业已感受到奇强压力!
原来“碧目魔女”淳于琬求胜心切,已施展出了独门绝技“天寒冰魄掌”力!
这种绝技一施,司空奇先是觉得对方掌心压力,渐渐增强,然后又有一种令人难禁的奇寒劲气,向自己掌心,透骨而入!
按照司空奇决心做成和局之想,此时岂非正是认败良机?但他却一剔双眉,以纯阳克纯阴地加强了“金刚五行手”力!
这不是司空奇突变初衷,有意与淳于琬争胜!而是他委曲求全的一片苦心!
因为在第一阵上,淳于琬已略知自己功力,如今倘若败得太快,反会使她生疑!
而碧目魔女,名列“武林四绝”,不是寻常身份,她若是发琬自己故意让她,必然不好意思再斗第三阵,而将含恨认败!
司空奇有了这两点顾虑,才一面加强“金刚五行手”力,抵挡淳于琬的“天寒冰魄神掌”,一面寻思如何才是使对方无从发觉的认败妙策?
这“金手书生”与“碧目魔女”,对立油锅边上,互斗神功之际,在旁观战的“中州三煞”,却无不提心吊胆!
因淳于琬已败一阵,倘若再告不敌?则自己便将难逃惨祸,听凭“金手书生”司空奇任意处置,报仇雪恨!
故面“铁笔黄巢”鲍玉书一面观战,一面用手指蘸酒,在桌上作书,通知尤洪、朝元子等,只要“碧目魔女”淳于琬一落下风,便发动三人身边所有厉害暗器,向“金手书生”司空奇,拼命进袭!
“中州三煞”毒计方定,那具硕大无比的煮人巨锅,忽然微生裂响!
原来淳于琬久斗司空奇不下,柳眉双挑,正把“天寒冰魄神掌”,全力施为,司空奇却已思得妙计,装做拼命提气抵卫,以致脚下用力稍浊,把巨大油锅,踏出了一声欲裂响声!
裂响一起,司空奇便目注淳于琬,摇头苦笑道:“淳于姑娘‘天寒冰魄神掌’,果是绝世奇能,司空奇甘心认败,我们玄功内力,秋色平分,且再斗第三阵吧!”
淳于琬果未发现对方是有心相让,遂缩掌解劲,一面与司空奇双双纵下油锅,一面含笑说道:“这场比斗,淳于琬只是幸胜!倘在异地较功,我这‘天寒冰魄神掌’,真还未必能赢得了司空大侠的‘金刚五行手’呢?”
司空奇微笑道:“淳于姑娘太谦,且饮上几杯,再举行第三阵的灭灯换掌如何?”
这时,“中州三煞”兄弟方自略放宽心,朝元子并亲自持壶向“碧目魔女”淳于琬敬了三杯美酒!
三杯饮罢,淳于婉便向司空奇含笑说道:“司空大侠,请你先把西厢之中,一口棺木,一桌筵席,及一具油锅的方位记情,我再命他们灭灯熄火!”
司空奇扬眉道:“淳于姑娘尽管灭火,边等摆设方位极为简单,不须加以细记!”
淳于琬闻言一笑,便向“铁笔黄巢”鲍玉书吩咐道:“鲍姨孙,且劳动你去把锅下柴火,及这西厢配殿中的所有灯完全熄灭,并与这两位盟兄,退立在棺木以后!”
“铁笔黄巢”鲍玉书虽觉这“表姨孙”三字,太难听,使自己凭空矮了两辈,但也只好唯唯领命,先把锅下柴火熄灭,再吹灭西厢配殿中的所有灯光,并偕同“飞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退到朱红巨棺之后,贴壁而立!
这时,殿中因门窗紧闭,灯火全熄,业已熏得伸手不见五指!
“碧目魔女”淳于琬,发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金手书生”,淳于琬叫道:“‘中州三煞’是在朱红巨棺以后,贴着西墙而立,我们则你南我北,先分别走到两端,然后再各凭机智,寻见对方,互相接招换掌!”
“金手书生”司空奇朗声答道:“淳于姑娘说往北行,司空奇遵命便是,在南墙之下候教!”
淳于琬忽又娇笑说道:“司空大侠,我几乎忘了,我们还需加上两种限制!”
司空奇笑问道:“甚么限制?”
淳于淳说道:“我们这灭灯换掌,不能打得无了无休,是否以各发十招为限?倘若不能在十招之内,制倒对方,便点灯罢手,算是场和局!”
司空奇点头笑道:“这第一种限制,非常合理,司空奇极表赞同!第二种呢?”
淳于琬笑着继续说道:“沉沉暗影,方位难明,我们互相发招攻敌之际,只许用巧妙玲珑的掌法指法,不许用内家重力,或是劈空罡气,以免误伤旁人,误损他物!”
司空奇朗笑说道:“合理,合理,司空奇完全同意。”
淳于琬“哼”了一声说道:“司空大侠既然同意,我们这就开始,你要小心一些了!”
话完,便即听得她离席轻身,往北墙缓缓走去!
司空奇也就遵照约定,慢慢走向南墙!
他刚刚走到南墙,便听得“碧目魔女”淳于琬娇笑叫道:“司空大侠,我已经手触北墙,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
司空奇闻言,未作深思,应声笑道:“淳于姑娘尽管发动攻击,我已经站在南墙之下!”
谁知话音刚了,忽觉暗影之中,微有异状!似乎“碧目魔女”淳于琬业已到了身前,已发招进袭!
司空奇这一惊非同小可,尚幸他一身功力,确已登峰造极,炉火纯青,赶紧猛提真气,背臂南墙,悄无声息地,平升六尺,像只大壁虎般,贴在墙上!
他所警觉之事,果然丝毫不差,就在贴壁平升六尺以后,“碧目魔女”淳于琬的纤纤玉指,便点到南墙之上!倘若司空奇未曾及时趋避,则对方所点部位,恰好是他胸首左乳下的“期门”重穴!
原来“碧目魔女”淳于琬太机智聪明,她在北墙之下,把话说完,料准“金手书生”司空奇,必然应答,遂在自己话音刚了之际,便移步悄悄前行,等司空奇把话答完,她已走到南墙四五尺首,循声认穴,向对方胸前发指! 这种情形下,哪有不中之理?“碧目魔女”淳于琬十拿九稳地,喜溢双眉,认为定可一举把这与自己同称“武林四绝”的“金手书生”点穴制住!
谁知司空奇在武学方面,确实要比淳于琬高上一筹,目力特聪,耳力特明,居然能从毫无迹象之中,生出警觉!
等到淳于琬玉指触物,发觉不是“金手书生”司空奇软绵绵、暖烘烘的胸膛,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南墙石壁以后,她不禁脸上一烧,由双颊直到耳根,全觉一片灼热!
淳于琬本就具有绝代容光,天人颜色,这一羞红满面,自是更加娇媚无伦。只可惜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暗室之中,否则定使那位风流倜傥、俊美多情的“金手书生”司空奇,对她更加倾倒!
就在“碧目魔女”淳于琬娇羞欲绝,尚未收回玉手之间,突然觉得有件东西,自上而下地触及自己手掌!
虽只轻轻—触,已使淳于琬觉得出这件东西,是只鞋底。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设计暗袭,未曾点中的“金手书生”司空奇,如今正站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淳于琬目高于顶,傲视江湖,何曾受过人如此戏弄?简直羞怒得几乎哭了出来,急忙双手骈指疾出,准备抓“金手书生”的这只脚儿,点上他的“三隐焦穴”!
但说时迟,那时快,“金手书生”司空奇何等乖巧?他只是在淳于琬玉掌之上,微一借力稍拈即纵,已不知纵向何处去了。
淳于琬见彼此尚离如此之近,对方从自己掌上腾身,居然能使自己听不出丝毫声息,不禁于羞怒之中,添了几分敬佩!暗忖虽不知这“金手书生”司空奇的一身武功,究竟如何?但轻功方面,确实胜过自己。
以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面言,理应甘心认败,不必再斗。但淳于琬却因别有苦衷,必须胜得此阵,只好带着满腹羞惭,凝神倾耳地静听“金手书生”司空奇人在何处?准备继续发动攻击!
殿中寂静无声,但“碧目魔女”淳于琬却耳根发热,颊上红霞又起!
因为她虽未昕得任何声音,却已知道“金手书生”司空奇人在何处了。
原来当她心神一静,百感俱灵,觉得左面冷冰冰,右面也冷冰冰的,唯独身后却似比较暖和一些,无甚寒意。
李商隐说得好,胸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点通。男女之间的事,委实往往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如今“碧目魔女”淳于琬除了觉得身后较暖以外,并也隐隐约约地,似乎嗅得身后有一种足令自己神慵意懒的男性体香。
这点温和热力,及这点体性,均非实质,只是在虚幻飘渺间的一种意识感觉。
但“碧目魔女”淳于琬就凭这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识感觉,判断“金手书生”司空奇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银牙微咬,右臂一圈,身形电疾翻转。
判断对了,“金手书生”司空奇果然是站在“碧目魔女”淳于琬的身后,静默无声,自我销魂地,领略从她身上幽幽散发出来的女儿香味。
淳于琬名列“武林四绝”,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人物,她这圈臂转身之举,自然捷如电掣。
但常言说得好:“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淳于琬虽然动作极快,司空奇却比她更快一点!
司空奇既然更快,淳于琬蓦然圈臂之举,自然又告无功,只触及对方所着儒衫的一点衣角。
就凭触及这点衣角,淳于琬已可猜出司空奇所遁方位,遂施展出一招“瑶池摘花”手法,追踪进袭。
这招“瑶池摘花”,是淳于琬得意绝学,交化繁复,妙用无方。并可如影随形地,纠缠对方,不使轻易逃脱。
淳于琬这种打法果然有效,司空奇身形三飘,她也手法三变,虽然未点中对方,却也没让这位“金手书生”从容遁去。
第三次变招以后,淳于琬因“金手书生”司空奇始终未曾进招,分明意存轻视,戏弄自己,遂又羞又恼地,蓄意逼迫对方动手,竟用了一式“剪月裁云”,猛向意料中“金手书生”司空奇所立之处扑去。
谁知司空奇并非躲不开淳于琬那招“瑶池摘花”的精妙变化,而无法从容遁去,他所以让她蹑迹追踪,连攻三次之故,只是觉得这位“碧目魔女”有点不识好歹,过分骄蛮,想使她知难而退。
而淳于琬分明料准司空奇立身之处,但一式“剪月裁云”,玉掌挥去,却只击中一只酒杯,未曾击中人体。
原来她几度闪退进扑,业已回到适才对坐饮酒的筵席所在。
淳于琬一掌击中酒杯,芳心大惊。
因为只要这只酒杯碎倒,盘碗亦必纷飞,自己哪里还好意思再不认败呢?
她正自双眉紧皱,暗地心惊,却已无法收拾之际,又有妙事发生。
那只磁质酒杯,不仅宛如生根,在桌上未曾被她击倒,更复变成精钢所铸一般,未被她击碎。
淳于琬何等聪明,知道这种怪异事情,又是“金手书生”司空奇暗中弄鬼。
定是他用手扶住酒杯,不使酒杯被自己击倒。
定是他用玄功贯注酒杯内,不使酒杯被自己击碎。
她明白这种手段,虽然再度替自己保全了脸面,却也把自己弄得羞惭无地。
“碧目魔女”淳于琬如今业已知难,但她却不知难而退。
她明知“金手书生”司空奇人在桌边,手扶酒杯,但却不再逞强发掌!
只是悄无声息地,一闪而退,退到来红巨棺之首,暗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
司空奇以为淳于琬发觉酒杯不碎不倒之后,定会恍然悟出自己立身所在,再次施展辣手。
但凝神片刻,居然毫无动静,他遂也好奇心起,慢慢向四外摸索。
摸来摸去,摸到了朱红巨棺之前,也摸到了羞惭愤怒交迸的“碧目魔女”淳于琬的身侧。
如今,淳于琬是静,司空奇是动,加上司空奇艺高胆大,并没过分掩饰地缓步走来,哪还会不立即察知对手方位所在。
司空奇刚刚走近淳于琬,淳于琬手中丝帕忽扬。
一阵淡香拂处,司空奇便自足下踉跄,神智不爽。
淳于琬一面骈指点中司空奇的穴道,一面招呼“中州三煞”,把这西厢房配殿之中的所有灯光,完全点起。
灯光一亮,淳于琬捧起司空奇,把这位“金手书生”纳入朱红巨棺之内。
这时,“中州三煞”一齐笑逐颜开,眉飞色舞。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那罪魁祸首的“铁笔黄巢”鲍玉书,他暗幸多亏这位“碧目魔女”淳于琬,从天外飞来,作了自己的救星,否则……
鲍玉书思念未了,淳于琬业已放好“金手书生”司空奇,然后缓缓转身,冷然说道:“鲍玉书,你去把油锅之下已熄的干柴,再复燃起!”
“铁笔黄巢”鲍玉书虽猜不透她为何要点燃锅下干柴,但因淳于琬面寒似水,目中碧芒慑人,便连问都不敢问,立即如言照做!
淳于琬见他燃起了干柴,遂走到桌边坐下,取了一杯美酒在手,向“中州三煞”扬眉笑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方才为何不挥手段,不顾身价地,用那条命你们事先准备的‘迷香帕’儿,把‘金手书生’司空奇迷倒?”
“飞天蜈蚣”尤洪与“铁笔黄巢”鲍玉书,均自摇头,但“黑煞真人”朝元子却含笑说道:“淳于姑娘,你请饮了边杯酒儿,贫道或能答复。”
淳于琬看他一眼,秀眉微挑,举杯饮尽。
朝元子微笑说道:“淳于姑娘甘心不顾身份,不挥手段地如此作法,是为了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