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原讥嘲地撇着嘴角。
他知道妻子表情僵硬的原因。
在东京长大的妻子认为桐原的老家就是乡下,他知道不管是盂兰或是正月回家,她都觉得是要委屈下乡的感觉。
即使桐原的老家不在新澙,是在大阪、名古屋或是福冈,只是不是市中心,她都认为是偏鄙的地方。
妻子那要是平常可能笑笑就算的表情,看在此刻已经疲惫不堪的桐原眼里,只有更加刺眼。
弥生那暧惫微笑讨自己欢心的表情,重叠上昨晚拼命谄媚向筱田求欢的自己,桐原再也无法忍受。
不知道丈夫突然不悦的原因,弥生只能尴尬地微笑。
留下一头雾水的妻子,桐原无言地走上二楼。
第四章
〃终于结束了。〃
出了店外,夜晚冰冷的风吹指着被酒精染红的脸颊,司马站在比自己多了三年资历的前辈主查川树身旁低语。
呼出一口气立刻就变成白雾。
到年底还有三天,夜晚已经急速降温。
负责建设及事业的主计局,正式与非正式职员的年终聚会正好结束。
司马调到主计处后的第一次审查会议,也在拖了四个月之后编列好了预算。
为了这次大规模的预算编列,平常已经够忙的财政部官员几乎夜以继日地加班。
在这四个月期间大家都重复着周六日要上班的日子,一个月能休到一两天就已经算是好运了。每天上班到半夜三、四点,回家小睡一下后,八点又得重操旧业。
严重一点的,还有整整一个星期都睡在部里无法回家。
像司马这些辅佐课长级的主查,必须在局议中查定所负责的省厅开出来的预算要求,之后还得把结果向局次长报告。
如果说明不够清楚的话将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签。相对的,表现良好的话,对未来的仕途也会有查当大的帮助。
每年这个时期对主查来说几乎是缩短寿命的受难日,特别是对初次参与审查会议的司马等人而言,更是非越过不可的难关。
就算是被誉为黑马的司马,在惯于每年应付审查会议且精明的局次长面前,如果没有加倍努力的话,可过不了这道关卡。
他每天都阅读大量的资料,耗尽脑力做好各种审查案列。
要是一个不小心,一路走来平稳顺畅的三十年人生将全就此划下句点,所以绝不允许任何失误。
这么严苛的日子总算结束,全员都累到有点不太正常的主计处,携手迎接最后的总结算。
今年的预算会议由于没有重新审核,所以还算顺利结束。
就像这样,每年由主计处编列的预算案,到了春天向国会提出后,就当作国家预算来审议。
说是审议,其实那些乌合之众的国会议员,为了讨其他人权在握者的欢心以保障自己的利益,经常会故意找理由拖长会期,到时候要私下调整预算人还是财政部的官僚们。
而且。如果深知精密组织预算法的财政官僚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让那些整天高唱减税的掌权者,以及主张乱发赤字国债的议员们把日本搞垮。
就是因为如此,财政部的高级官员们才会更加肯定,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无能的官僚。
司马在分发到主计处时当然就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但是,一年之中要是持续四分之一的时间都要过着这种非人生活的话,相信离送医院也为期不远了。
由于慢性睡眠及运动不足,还有摄取过多外食的营养过剩,现在的财政部就有许多官员身染高血压、糖尿病、脂肪肝等文明病。
而且,每年一定会出现几桩,因受不了压力和紧张而神经衰弱的官员自杀事件。想让自己别变成工作下的牺牲品只能凭个人造化了。
〃怎么样?投降了吗?〃
川村暗指要不要续摊以及有没有被工作压力击垮之意。司马微笑地说:
〃还早得很呢,到下一家去吧!〃
接过川村重重的公事包,司马轻推着他的背。
司马并非跟川村特别要好,只是示弱的话,之后不知道会落得什么评价。
即使不这么做,司马也知道在外貌和能力上都相当出众的自己,在前辈主查的眼中是极欲避免的对象。
〃今晚要大玩特玩!大玩特玩?〃
刚结完帐出来的前辈主查扬手大叫着。
一个主计处处长下有三个局次长,局次长下各有三个主计官。也就是有三师团九连队的编列预算部队。
而司也就是辅佐主计官,但任建设及公共事业的五人主查中最年轻的一员。
川树则是仅次于司年年轻,直接在工作上辅导他的指导员。
〃怎么样?如果要喝日本酒的话我知道有家店不错……〃面对司马的邀约,本来有点迟疑的川村一听到有好喝的日本酒立刻睁大眼睛。
〃好吧……〃
〃我带路。〃
司马催促着比自己矮小的川树。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在司马介绍的小酒店里,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司马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川村更是千杯不醉。
光是看他开始松口就知道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要小心你同期的桐原。〃
川村用着呈现迟钝状的眼神凝视着司马,一边像喝水似地猛灌日本酒。
两人面前已经出现不少空瓶子了。
〃桐原……?〃
司马口气冷淡地问,想起那个脸部线条纤细的同期。
那个他认为永远无法相互了解的对手,不可能会产生好感的男人。在同期之中,恐怕也只有他能够与司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没错……他很可能出线……,川村醉意浓浓地点头。
〃你知道也是财政部出身的筱田雄一郎吧?〃
司马当然知道。
虽然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不过看过他来部里几次。
司马知道他是有几次入阁经验的在野党大政治家,就算离职之后,在财政部也有绝大的影响力。许多现任寓言官或在他面前都还抬不起头来。
〃筱田大老可是男色界的名人。〃
司马拿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的确是不能声张的事。
不过却不稀奇。
他常听说一些政治家或部长级的人物都好此道。
在任上当然没有人把这种影响政治生涯的丑闻拿出来宣扬,但是退休之后确有不少人在此道上一展长才。
好男色在政坛上来说算是稀松平常。
〃某天晚上,在局长直接下令之下,桐原被叫到筱田大老所在的料亭旅馆,听说就这样接待了一夜。〃〃接待……?〃
政治界的大人物会有什么人事,专程把一个小主查叫到料亭去呢?
〃是啊,局长只说就把接待筱田大老的事交给他而已……〃把接待交给他,这几个字包含了不能让对方不快,要尽力达到对方的需要……等命令。
虽然句短,但是没有比这几个字更单纯更慎重而恐怖的命令。
而桐原也的解不是一个会把意思搞错的男人。
不过,即使是同期,司马也无法称赞他做得好。
换一个角度来想,自己也有被筱田看上的可能而下令接待,今天只是项上人头不同,牺牲品由自己变成桐原而已。
他当然非常明白拒绝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任务暗示了,桐原能否从此安泰地待在主计处。
〃桐原家的裙带关系和筱田的后盾,没有什么比这两座靠山更强了。〃也不知是警告还是忠告,川村满眼备丝地继续饮酒。
从司马到主计处任职后,就担任指导的川村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看他虽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但是所透露出来善于桐原的情报,却不知是出自于对司马的关心,还是在暗示他已经没有胜算而揶揄的成分居多。
〃川村先生,要不要换喝';久保田';还是';万寿';?这摊我来付。〃没有再追问桐原传闻的司马晃晃酒瓶。
〃哦、';久保田';不错。〃
一听到拿公务员薪水所喝不起的高级酒。川村霎时满脸笑容。
〃麻烦帮我烫一壶';久保田';,顺便做几个下酒小菜。〃司马朝柜台里吩咐,老板豪爽地应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这么豪爽?〃
川村有点讶异地问。
要花大钱的新年即将来临时,他有点担心司马的荷包。
〃别但心。我想喝个好酒舒服回家。〃
司马含笑回答。
川村点点头,看着老板准备下酒菜。
桐原好像忘了自己提过这件事一样,司马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虽然那的确是桐原的弱点,但对司马并无质利益,听了也只是徒增不悦,丑恶的话题而已。
好不容易从加班的恶梦中解放的司马,还跟川村喝酒喝到半夜,只为了不想太早踏入妻子还没休息的家中。
就如有贺所言,司马早已放弃了做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
有时候他还会暗示妻子随时都可以离婚,所以别说努力,他等于是在亲手破坏自己的家庭。
没有继承家业的司马,在回到父亲送给他当结婚贺礼、于自由丘的公寓时,发现晚报居然还插在邮筒里,心想:老婆真是越来越懒了。
顺便把其他信件也一并取出的司马搭上往四楼的电梯。
走廊才走到一半,发现于最深处自家门口的小灯竟然没亮,司马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因为不管司马再怎么晚归灯也从来没有不亮的时候,所以他还以为是不是刚好灯泡坏掉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摸黑寻找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在安静的走廊上,怕吵醒睡中儿子的司马尽量放轻脚步走向厨房。
自从有一次不小心把公事包掉在地上,吵醒儿子哄了好久才睡着后,司马已经养成轻声走路的习惯。
他真正觉得不对是在踏进厨房之后,发现每天必亮的厨房灯居然是暗的时候。
果然,开为灯之后里面的寝室门敞开着,黑暗的空间里没有人的气息。
〃……克弘……〃
在确定妻子在不在之前,司马首先冲进儿子的房间找人。
黑暗的房间里哪有三岁儿子的踪影?
比起妻子不告而别,儿子被带走的事更令司马怒火中烧。
〃奈津美!〃
叫着早已不在的妻子名字,站在厨房里的司马气得咬牙切齿。要是妻子就在跟前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举手打人。
他焦躁地抽掉领带,走回客厅看向桌上时,发现了一封限时信。
那熟悉的字迹。
司马粗暴地撕开封口,里面除了一张离婚申请书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笨女人……〃
这招一定是从三流的连续剧或电影里学来的吧。她以为寄来离婚申请书就能解决一切?妻子的肤浅让司马想吐。
连好歹要说明一下的常识都没有吗?司马把离婚申请书连信封一起丢在桌上,气呼呼地坐进沙发里。
他知道妻子一定回名古屋的娘家去了。
她只是一个不靠父母就什么也不会的愚蠢女人,一旦有事只知道回家求亲人庇护。
她更不是那种为了不想把儿子交给司马而自力更生,或是躲到朋友家的聪明女人。
反正再怎么粉饰太平离婚也是早晚的事,司马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他连儿子在妻子娘家的事也无法忍耐。
〃……克弘……〃
遮住疲劳的眼睛,司马低声呼唤儿子的名字。
个性内向的儿子最近好不容易跟司马亲近一点,还会问他一些孩子眼中纯真的人事物。
想到在忙碌的假日,还找时间把儿子抱在膝盖上陪他一起念故事书时,那孩子特有的温暖,司马不禁怀念儿子无邪的表情。
〃……可恶……〃
司马低声咒骂。
好不容易结束了有家归不得、繁忙的下半年,他还想利用难的正月假期好好陪儿子。没想到梦想还没实现就消失了。
〃可恶……〃
司马独自呻吟。
一个冰冷的早晨。
饭厅的窗户因为雾气的关系,无法看见整理得整齐又美观的庭院。
〃老公……〃
等一向早起、已用过早餐的英辅出去之后,弥生帮正在看早报的桐原倒了红茶后叫了他一声。
桐原比较喜欢早上喝咖啡,但是在进入桐原家之后,由于岳父有喝热奶茶的癖好,所以桐原也就入境随俗地养成了习惯。
桐原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沉默地凝视妻子的脸。
本来就有点低血压的桐原,最近由于长期失眠,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辛苦。
等四个月的预算编制期过后,就像迫不及待似地,筱田等不到正月就把桐原叫了过去。
老人的执拗令桐原相当苦恼。从第一次应付他开始,对于无法勃起的桐原,筱田总是不厌其烦地舔遍他的全身。
昨天是新年开始后桐原第二次被叫出去,等放他回家已经是半夜三点。
这还是第一次在情事过后筱田主动放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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