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虽有四家的弟子,却不敢跟他们同座,只是远远地站着侍候,酒座中客人很多,喧闹异常。
而且就在他们隔座,有几个大商人围桌聚饮。喝酒行令,刚好门外来了个卖唱的女孩子,他们就叫了来献唱。
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颇具姿色,穿着寒素,一脸愁容,后面跟着个操琴的少年男子,也是一副寒酸之相。
先唱了几支下小曲,那些大商似乎不过瘾,一个花白胡子的胖子笑道:“小妞儿,给老爷们唱个十八摸。”
那女子低下头道:“启禀老爷,奴家不会唱。”
那胖子笑道:“小妹子,连十八摸都不会唱,你还出来混饭吃?”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瘦子却狞笑道:“小妹子,你过来,老爷教你,我摸你哪儿,你就唱哪儿。”
说着站起身来,要去拉她的手。
那女子连忙躲开,急叫道:“老爷,您尊重点。”
那瘦子笑道:“卖唱的娘儿们还讲究尊重。”
那女子道:“老爷,奴家卖唱是为生计所迫,可是还没有下贱到要卖色相……”
那瘦削的操琴男子也道:“对,妹妹,这几个人的臭银子,咱们也不想赚了,走吧。”
那瘦子脸色一沉,过去抓住他的胸口道:“妈的,你敢骂老爷?”
操琴的男子被他抓住了胸前的衣服,连忙想挣脱,可是抓他的瘦子很有气力,始终挣扎不脱。
那女子急忙扑过来哀求道:“老爷,我哥哥并没有骂你呀,你放了他吧!”
那瘦子冷笑道:“他说我的银子是臭的,这不是骂我?”
操琴的男子叫道:“你仗着有几个钱,就随便欺侮人,不但你的银子是臭的,连你的人也是臭的。”
那瘦子伸手就掴了他一掌,打得很重,操琴的男子立刻倒在地上,口角流出血来,那女子连忙扑过去,却又被瘦子抓住了,狞笑道:“小妹子,乖乖地陪老爷们喝酒,回头老爷重重赏你啊!”
女子拼命挣扎,瘦子哈哈大笑,伸手要去捏她的脸颊。
张自新实在忍不住了,突地站起,一手捉住瘦子的胳膊,沉声喝道:“放开她。”
他的手很重,瘦子疼得哇哇直叫,那女子早已挣脱出去,扶起操琴的哥哥,瘦子一面叫,一面还骂道:“妈的,臭小子,你敢管吴老爷的事,你不打听打听,吴老爷在本城是干什么的吗?”
张自新顺手一掌,将瘦子打得满脸淌血,座上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那胖子大叫道:“反了,反了,店家,叫人来,把这小子抓起来。”
门外跑进三两个公人打扮的汉子,带着铁尺链条等,正要上前去抓张自新,却有一名少林的俗家弟子过去拦住他们,同时低声说了几句,那些汉子一个个脸上变色连忙上前拉起那瘦子低声说了几句,瘦子的脸也吓白了,顾不得脸上流血,深深一揖道:“张大侠,小的不知道是您大驾,冲撞了您,该死,该死。”
一面骂,一面还伸手打自己的嘴巴。
张自新冷笑道:“我不知道吴老爷是干什么的,要请教一下。”
那胖子见瘦子如此,连忙上前一拱手道:“吴老弟是本县的都头,冒犯了好汉,请好汉恕他无知。”
张自新哼了一声道:“一个小小的都头,就敢如此无法无天,随便欺负人?”
瘦子低下头,不敢开口,那胖子连连拱手求饶。
张自新也不愿太过分,冷冷地道:“你们已经听过那位姑娘唱歌了,留下一百两银子给她,马上滚蛋。”
胖子一怔道:“卖唱的粉头儿,哪里要这么多银子。”
张自新道:“我知道,光是听歌,一两银子也够多了,可是他打了人,九十九算是他打人的代价多不多?”
那瘦子连忙道:“不多!不多,小的马上付!”
说着取出一百两银票双手递上。
张自新接了厉声道:“马上滚蛋,以后再敢这样欺负人,我就要你脑袋!”
那瘦子一面连声说不敢,一面与同座的人狼狈而去。
张自新把银票送给那女子道:“姑娘!你哥哥没受伤吧?”
那操琴的男子连连作揖道:“没有!谢谢英雄援手,只是这银子我们可不敢收!”
张自新道:“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
那男子苦笑道:“英雄有所不知,那姓吴的是本地的地头蛇,今天虽然受英雄教训,可是我们拿了他这么多的银子,他一定不甘心,事后一定会再找我们的!”
张自新道:“我谅他不敢!”
那女子道:“英雄在这里,他自然不敢,可是英雄走了,他就敢了。”
张自新为之一怔。
那男子道:“银子是绝不敢收他的,以免遭他怀恨,我们但求在这里,(OCR者:这句话不明白)明天上京师去,他就无法奈何我们了!”
张自新忙道:“你们要上京师?”
那男子道:“我们原是上京去投亲的,因为没有盘费,不得已才沿途卖唱糊口,其实我们也是好人家的子女,如非为生计所迫,何至操此贱业!”
张自新笑道:“这就好了,我们也要上京师去,明天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就不怕人找麻烦了,银子还是带着,到了京师,也许一时找不到令亲,也可以留着过日子!”
那兄妹二人商量了一下,那女子才道:“既是如此,就谢谢恩公了,可是今天晚上……”
张自新道:“我就住在这家店里,你们也住下好了,明天一起上路!”
那女子感慨地说:“那真太好了,哥哥,我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那男子道:“只有这样了,如果离开这里,说不定就会受到他们的陷害!妹妹,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叫两碗面来吧!”
张自新道:“吃两碗面就够了吗?”
那女子苦笑道:“行路人有两碗面已经是天大的享受了,而这两碗面,还是靠着恩公的赐福!”
张自新道:“我看不必麻烦了,我们那一桌上菜叫得太多,四个人也吃不下,大家一起吃吧!”
那女子连忙道:“这怎么敢当!”。
张自新道:“没关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过来坐吧,店家,添两套餐具。”
朝各人行了一礼,那男子道:“大恩不敢言谢,敝兄妹无法为报,只有叫舍妹唱两支曲子,给各位解闷聊报大德!”
张自新忙道:“不必!不必!”
可是那男子已经坐下开始操弦,一把胡琴拉得出神人化,极为动听,朱梅忽然笑道:
“想不到阁下深通音律,这是碧海青天古调,会者不多,能奏得如此娴熟,尤为难得!”
那男子止手笑道:“原来老先生也是行家,说也惭愧,寒家本来也有几亩薄田,就因为小人专好音律,不事生产,坐吃山空,不得已才背井离乡远出投亲!”
朱梅道:“凭阁下这手琴技,也足可养家了!”
那男子道:“可是穷乡僻村,知音无多,舍亲前年托人送信来说是京师有很多大宅第都有家蓄乐妓,叫小人前去教乐,可谋一职,那时小人还不想屈志求安,这两年实在没法子了,才走上这条末路。”
朱梅点点头道:“嗯!通音律的人到朱门寄生,确是末路,不过总比叫令妹抛头露面,出入酒肆卖唱好得多!”
那男子道:“是呀!小人想到了京师之后,先安顿下来,找个清白人家,将舍妹嫁了,再另求出身!”
说完又朝那女子道:“妹妹,座有顾曲周郎,你那些俚词俗调,可难人方家法眼,还是把你拿手的曲子唱两首,请老先生指教一下吧!”
那女子道:“没一首是我拿手的,唱什么好呢?”
燕青道:“吾辈武人,要听雄壮一点的才合口味,请姑娘唱一曲,苏学士的赤壁怀古吧!”
那女子笑道:“这要铁板铜琶配合起来,才能响遏行云,以尽其雄浑豪壮之概!”
燕青笑道:“铜琶难觅,铁板倒是现成的,我也学过几天音律,大家凑凑兴吧!”
说着起身到柜台上取了一副铁筒,因为酒楼中常有豪客召妓侑酒,乐器都是现成的,他拿起铁筒,丁丁的敲了几下,那男子笑道:“原来公子也是行家,妹妹!这下你更要卖点力,以免贻笑方家!”
胡琴拉起过门,配合简拍,那女子定定神,才轻启朱唇唱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琴音豪壮,节拍雄浑,那女子的歌喉更是宽润,唱得听者雄心顿发,张自新只觉得好,却不懂得内容,拉着杨青青为他解释。
幸而杨青青念过这一首词,把全文背给他听了,张自新连声叫好。
那女子听间歇的过门已完,接着唱下平阙了:“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歌声虽歇,语音还袅袅绕在,张自新首先鼓掌喝彩道:“好!实在太好了,只是后面的气势不如前面!”
杨青青道:“那是作者对人生如梦的感慨,所以意气较为消沉,你不到那个年纪,自然不会了解那种心境!”
正说着,忽然楼上松月真人叫道:“朱兄!请上来一下,涤凡神尼被人刺杀了!”
这一叫何异晴天霹雳,张自新连忙冲上楼去,但见涤凡神尼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松月真人道:“凶手是在背后下手的,一剑直透前心,我听见她哼了一声……”
张自新过去审查她的遗体,果然是背心上一个刺洞,深入心脏,早已气绝多时,不禁悲愤填膺,厉声叫道:“是谁下的毒手?”
松月真人道:“神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对方身手之高,否则绝不能掩至她身后而无所知觉。”
张自新看了四周一下,窗门未开,下手的人一定是从门口进来的,乃问道:“道长没瞧见有人走过吗?”
松月真人道:“我在房中用餐,没注意门外有人,听见神尼哼声后,还隔墙问了她一声,没有得到回答,才过来看了一下,神尼已经受害了!”
张自新道:“还有上人呢?”
松月真人一怔道:“是呀!上人就在隔屋,怎么听见了叫声,也不过来看看,别是……”
说着连忙抢到隔壁,灵虚上人盘膝安坐,状似人定,面前放着的饭菜还没有动,走过去一摸,身子已经僵了。
张自新忙问道:“上人怎么样了?”
松月真人黯然道:“上人已经圆寂了,只是他身上并无伤痕,不知是如何下手的!”
室中点着烛火,不住地摇晃,松月真入神色一动道:“四门紧闭,烛火怎么会无风自动?”
走近去仔细一看,然后回到灵虚上人身边,在他的太阳穴上用手一摸,然后掌心贴着摸处用力一拔,露出一点银光,再用手拈出来,却是一枝细长的银针。
他托着银针道:“这是上人致死的原因,凶手是在窗外发暗器的,劲力很强,直透人脑!”
张自新道:“道长怎知是从窗外来的暗器呢?”
松月真人道:“窗纸上有个小洞,因为对准烛火,烛火才会晃动,我是从那小洞,才找到上人致死之因,否则这银针深陷入骨,根本就无从发现。”
张自新从小洞顺延过来,发现与灵虚上人的太阳穴,刚好是一条水平直线,才相信松月真人的判断,可是他又不禁怀疑道:“灵虚上人一身内外功都到了化境,这银针透过窗纸,必有响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松月真人叹道:“上人是虔诚的佛门高僧,用餐前必定闭目默诵经文,对方乘这个时机下手,才使他无所觉察!”
张自新愤然道:“是谁下这种毒手?”
松月真人道:“能够在短时间内连杀两位高手,对方必非庸俗之辈,我想可能是那个齐天教祖,或者是他的门下另外三个弟子。”
张自新忽然发现只有他一人上来,朱梅与燕青、杨青青都没上来,不禁奇怪问道:“朱掌门人怎么没上来?”
松月真人也是一怔道:“对呀,他们怎么没上来?”
二人连忙下楼一看,但见朱梅坐在椅子上,杨青青与燕青都不在,忙问旁边的人道:
“还有人上哪儿去了?”
店家道:“追那卖唱的兄妹去了。”
二人走近朱梅一看,原来他已被人破了气功,正在运气调息!
一会儿,燕青和杨青青都回来,气急败坏地跑了回来,张自新一问,原来那两个卖唱的男女,是乔装的,那女的在朱梅不注意时用牛毛银针伤了他,等到要伤燕青时,杨青青发觉了,二人目的已达,略一招呼,便联袂而逃,燕青和杨青青追出时,已失了二人的踪迹了。
张自新听了燕青的叙述深自悔恨道:“都是我不好,硬出头做好事,把他们拉过来,否则朱前辈也不会受害了。”
朱梅连忙道:“人家是存心来算计我们的,幸亏老弟将他们拖了过来,使他们在明处下手,如果懵然不觉,由他们实施暗算,只怕受害的人还要多呢!”
松月真人也道:“这话不错,像灵虚上人与涤凡神尼,在不知不觉间丢了性命,还更冤枉呢!”
张自新怒声道:“我一定要找到这两个人,替上人与神尼报仇。”
燕青道:“上人与神尼都死了?”
松月真人道:“上人死于银针,想系那女子所为,神尼被人用剑自背后刺死,则是另一人下的手,因为那时候你们已经在楼下喝了起来……”
燕青道:“这样倒是要找到他们作个解决,否则他们一直在暗中下手,令人更难防了。”
杨青青道:“刚才一直追下去,或许能找到他们,现在更没影子了。”
燕青想了一下,忽然道:“有办法,店家,刚才那个姓吴的都头住在哪里?”
店家道:“住在隔两条街,一个叫月月红的屋子里,他自己没有家,长年在月月红那儿歇宿。”
朱梅道:“老弟认为那姓吴的跟他们有勾结吗?”
燕青道:“那倒不会,可是那个男的挨了一掌,一定不肯善罢,我们上那儿去,说不定能等到他们。”
朱梅道:“对,这男女两人年纪与那陈扬差不多,必是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