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奎见了伯父低头不敢做声,镖局中的人上前把经过说了一遍。
刘金泰听完后,又瞪了刘奎一眼,首先把张自新推顺了气,让他站了起来,张自新刚想开口,刘金泰摆手道:“我全知道了,你等着,我会处置的,小奎,你给我跪下!”
刘奎一怔道:“大伯!这……”
刘金泰怒声喝道:“叫你跪下你就跪下,我教了你武功,不是叫你用来欺负小孩子的,你不但违了我的嘱咐,而且还想杀死一个不能抵抗的人,快跪下,否则我就杀了你,我们刘家没有这种暴徒!”
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刀把,双眼睁得滚圆,刘奎见他动了怒,不敢再倔强,抛开刀,乖乖地跪了下来。
刘金泰拾起地上的鞭子,交给张自新道:“我的侄子对不起你,我绝不偏袒,他打你几鞭你还他几鞭!”
张自新怔住了道:“老爷子!这是何必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私骑刘爷的马!”
刘金泰沉声道:“不谈那些,反正是他先打了你,就必须让你给打回来。”
张自新自然不敢接鞭子,刘金泰沉下脸道:“我们刘家绝不容许欺人的事发生,你不打,我替你打!”
说完鞭落如雨,打得还真重,十几鞭子下去,刘奎已经跪不住了,倒在地上。
刘小莺扑上去,夺住他的鞭子叫道:“爸,不能再打了……”
刘金泰推开女儿,沉声问张自新道:“足了没有?”
张自新看得怔住了,连忙道:“足了!足了!”
刘金泰将鞭子一抛道:“好!刘家欠你的债已经还给你了,你去收拾一下,马上离开镖局吧!”
张自新一惊,跪了下来道:“老爷子!你要赶我走?”
刘金泰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不是我赶你,是你自己要走的,记得以前我们是怎么说定的?”
张自新大急道:“老爷子!这不能怪我,如果刘爷打我,我说什么也不敢还手,因为他打李叔叔……”刘金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我们有言在先,你跟人打了架,就必须离开镖局!”
张自新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一个包裹道:“总镖头,这是李歪嘴叫我送给张自新的,他不来给总镖头辞行了!”
刘金泰一怔道:“他也走了?”
那人道:“是的,他打后门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
刘金泰沉吟片刻才点头道:“他走了也好,我想他也不会再留下来了。”
说着把包裹打开,见里面是一包银子,约莫三百多两,以及两件新衣服,都是李歪嘴给张自新备下的,遂又包了起来,交给张自新道:“老李不在,镖局上下的人跟你都过不去,你还是走的好。”
张自新听说李歪嘴走了,眼圈一红,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刘金泰却将李歪嘴那头大公骡解下来;将包裹缚在骡背上,将辔绳交给张自新道:“这是老李的骡子,他不骑走,一定也送给你了,你都带了去吧!”
张自新接过绳子,看看刘金泰神情很坚决,知道再留下去绝无可能,天生的傲性也撑着他不屑求人,遂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老爷子,你一定不肯收留我,我只好走了,你对我的大恩……”
刘金泰淡淡地一摆手道:“我对你毫无恩惠,虽然我出钱替你安葬了姥姥,可是你做了一年的苦工,拿工钱一折算,等于是两清了!”
张自新道:“那不足抵债的!”
刘金泰笑笑道:“差不多了,因为一年来你的吃用都是老李私人掏的腰包,连工钱带伙食还有年终的分红,加上是我叫你走的,照惯例该给遣散费。因此我们的前账两清,谁也不欠谁了,要欠,也是你欠老李的!”
张自新怔了一怔问道:“那位李大叔究竟是什么人?”
刘金泰道:“他跟你那么亲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张自新摇摇头,刘金泰笑道:“如果他不说,我更不能告诉你,还是你自己去问他吧!”
张自新道:“我上哪儿找他呢?”
刘金泰笑道:“不必去找,有缘自然会相见,否则就是他不愿见,你找也没用!”
张自新低下头,想起李歪嘴对他留下的好处,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强自忍住了。
刘金泰神色一正又道:“我虽然答应过收你做记名弟子,可是并没有教过你什么,而且你把我侄子也挑了,可见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因此我们那点名分也等于取消了!”
张自新道:“老爷子!一日为师,终身如父……”
刘金泰沉声道:“这是我提出撤消了,由不得你做主,如果你今后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扯到我头上,我刘某可不能背这个恶名!”
听他这样一说,张自新也有点生气了,禁不住道:“老爷子,您放心好了,哪怕我今后沿街讨饭,也绝不会抬出您的大名,跟您扯上关系!”
刘金泰道:“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他的态度如此冷薄,张自新也不想多说,回头就走。
刘金泰又叫他道:“咱们以前说好了,即使再见面,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更不必上这儿来!”
张自新大声道:“老爷子,不用您关照,以后我不但不上这儿,即使在别处见到你镖局的四海通达的镖旗,我也躲得远远的。”
刘金泰笑道:“那就更好了!”
张自新一赌气,牵了骡子就走,连回头一看的心也没有了。
走出一阵,他的气慢慢消了下去,天色将晚,他顿有四顾茫茫、何适何从之感。
李歪嘴给了他一包银子,吃不成问题,住个客栈也付得起,可是客栈不能当做家,那包银子不能管一辈子!
上哪儿去呢?干什么呢?这个问题一直在脑子里转着,不知不觉间,竞走到了哈回回的骡马行附近。
他心中一动,李歪嘴这头公骡虽然神骏,到底不能跟马相比,如果要闯江湖,他应该有一匹好马。今天就是为了骑马,才跟刘奎起了冲突,挨了一顿打,还给赶了出来,他觉得应该弄一匹更好的大马骑着出出气!
于是他敲开骡马行的大门,满脸络腮胡子的哈回回正在用晚饭,围着炉子,烤着大块的牛肉,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使他感到异常的饥饿。
本来他今天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大鱼大肉,只用了一点,就送给王寡妇,回来后又闹了一场纠纷,此刻闻见了牛肉香,更觉得饥肠辘辘!
哈回回有几个伙计,都是回回,开了门扣,哈回回瞧见是他,老远就嚷了起来:“小兄弟,真有你的,听说你把通达镖行的刘镖头给打了……”
张自新听了就气,又感到惭愧,低头道:“是他打了我,如果不是总镖头赶了来,我差点还被宰了!”
哈回回笑道:“小兄弟,你别太泄自己的气,刘奎那王八蛋在京师一向是横行霸道惯了,除了刘总镖头外,他谁的账都不买,今天你能把他的鼻子打淌了血,就是了不起的大事!”
张自新道:“你怎么知道的?”
哈回回道:“有个瞧热闹的人告诉我的,京师街上不少百姓都知道了,全都在夸你呢!
刘奎这下子可垮了,以后连人都不敢见,说不定别的镖局会请你去当镖头呢!”
张日新苦笑道:“凭我这两下子,还能当镖头吗?”
哈回回笑道:“一定成,你的材料就是练武的架子,大家都说你只要找个明师学学招式,一定会比刘奎强得多,来来!小兄弟,我们贺你一杯!”
说着把他拖了进来。
张自新道:“我还有牲口!”
哈回回瞧瞧那头公骡,不禁赞道:“这可是头良种,你在哪儿买的?”
张自新道:“是李大叔送的!”
哈回回道:“李大叔,是那个歪嘴吗?真瞧不出他养着这么头宝贝呢!”
张自新道:“李大叔平常把他拴在后院里,难得一骑,不过他的脚程很快!”
哈回回笑道:“当然了,它是咱边疆天山的种,只可惜不能传代!”
张自新想想道:“哈掌柜,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把它卖了!”
哈回回一怔道:“老弟!你别开玩笑了,这家伙的身价值多少,有谁买得起?”
张自新也怔了一怔道:“值多少?”
哈回回道:“照市价,至少值一千两!”
张自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这么多?”
哈回回叹道:“一千两还是少的,只可惜耳朵长了,骑着不很神气,用来拉车子,则又太可惜,因此找个买主还真不容易。”
张自新也知道这是实话,骡子虽好,总不如骑马来得气派。
如果它真值一千两,人家可买匹像样的马了,如果用来拉车子,谁也不肯出那么高的价钱的。
因此他想想道:“不拘多少,把它卖了吧!我再贴上一点,跟你买匹马吧!”
哈回回道:“老弟,我做生意一向有个规矩,绝不肯吃亏,也不占人便宜,这头骡子九百两我都不卖,否则就是对不起你,慢慢给你找个识货的主儿吧!”
张自新道:“不行!我急着要离开!”
哈回回奇怪地说:“小兄弟,你别骗人了,我知道你姥姥过世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人,你要上哪儿去?”
张自新豪气干云地道:“我要闯江湖去!”
哈回回笑了,一面拖他进来坐下,一面道:“兄弟,你的个子长得像个大人了,心眼儿可没有多大成长,你以为闯江湖是怎么个闯的?”
张自新被他问得怔住了,张着大眼道:“骑着马,海阔天空,想往哪儿就往哪儿,一路上行侠仗义!”
哈回回大笑道:“你说得轻松,以你的本事,普通三五个人也许对付得了,可是遇见有能耐的强人,老弟,我不是泄气,恐怕你的命得送掉!”
张自新低下了头,稍微有点羞惭地道:“我知道自己的功夫不行!”
哈回回道:“今天你跟刘奎动手的情形我听人说了,动拳脚,你的力气大,身手利落,所以才能还他两下,如果动家伙,你实在还差得远!”
张自新道:“是的,我根本就不会使兵器!”
哈回回大笑道:“那就更不行了,江湖上险恶多,人家可不跟你讲客气,即使遇上一伙小毛贼,每个人都拿着刀枪对着你,老弟,你的身子可不是铁打的!”
张自新没有话说了。
哈回回又道:“这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你还得有个行业,有个生财之道,否则你是在路上,饿了要吃饭,夜了要住店……”
张自新道:“我有银子!”
哈回回笑道:“银子会用光的,等你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又怎么办?去偷?去抢?”
张自新道:“那当然不会!”
哈回回道:“那该怎么办呢?难道又去打柴卖,别处可不像京师,有的地方人很穷,可花不起买柴的钱,多半是闲时自己来砍的。”
张自新低下了头道:“我是准备另投名师学点功夫。”
哈回回道:“那你就不应该离开镖局,据我所知,北五省论好汉英雄,就数八步赶月刘金泰,否则他的通达镖局不会那么生意兴隆。”
张自新十分失望地道:“那没有人比他更高了?”
哈回回道:“也许有,像武当派的道士,少林寺的和尚,都有独擅的功夫,可是他们不收徒弟,除非你肯跟他们当和尚、老道去。”
张自新呆住了,和尚、老道,他自然不肯干,可是武功又不能不学,没想到闯江湖、学武功会有这么多的困难……
想到这儿,他简直发愁了。
哈回回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别灰心,江湖上当然还有不少奇人异士,他们不愿意出名,很少被人知道,如果能遇上一个,凭你这份资质,也许会引起他们的兴趣,教你两手,准保能胜过刘金泰!”
张自新连忙问道:“上哪儿去找这种人呢?”
哈回回一笑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过京师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在这儿,你碰到异人的机会还多一点,依我看,你不如留下来吧!”张自新道:“我在京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哈回回笑道:“小兄弟,这个你不必担心,就住在我这好了,我空屋子很多,粗茶淡饭也还供得起……”
张自新刚要推辞,哈回回却飞快地接着道:“当然我知道你不肯白吃白住,我瞧你在镖局把几匹马照料得很好,我的骡马行正缺这种人手,闲着你就帮帮忙,替我照应一下马匹。”
张自新还在沉吟不决,哈回回大笑道:“你不是想要一匹好马吗?你在这儿等一阵子,我已经派人上老家去接马了,等那批马来了,我让你挑一匹最好的。”
张自新心动了,想想道:“我恐怕买不起。”
哈回回笑道:“没关系,你有一头好骡子,就把它折给我,换一匹好马,小兄弟,你放心吧,我绝不占你的便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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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两小无猜
张自新道:“其实你那匹大青马已经很好了。”
哈回回摇头道:“那匹马只是长像好看,走不了长程,如果你想要一匹走江湖的马,那还得往咱们老家去找,不是我吹牛,天山之下,才是出好马的地方,几百里的沙漠草原,跑起来两头都能见到太阳,劲儿足,速度快……”
张自新无限神往地道:“真有这么好的马吗?”
哈回回道:“我绝不骗你,最多等个把月,那批马就到了,这次是京师禁卫营的龙将军要托我代办的军马,预付了一大笔银子,我才特别叫人回天山去捕捉野马来施以训练后再交给他们,小兄弟,你帮我一个忙,我就让你挑一匹最好的。”
张自新终于被他说动了,想想道:“等我有了马,我还是要走的。”
哈回回道:“那当然了,我这个小池塘也不能把你这条神龙圈住一辈子。”
说定了,张自新的心也安了。
参加哈回回的一伙儿,吃着大块的烤肉,喝着用马乳煎熬的酥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饮着烧喉咙的烈酒。
虽然他不善饮,但仗着先天的底子好,居然也干了好几碗,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他被一阵焦灼的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