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见赛无常身形离台缘很近,临时转了主意,偏过剑锋改用剑身横拍,心想将他撞下台去,既胜了他,又不至伤及对方,岂不是更妙。
心中瞬息千念,手下却毫不迟疑,运足劲力横抢而出,眼前忽地一花,赛无常居然不见了踪影!跟着背上如受重击,一下子撞了过来,身形控制不住,直往台下跌去,幸而半空中还能稳定心神,扭腰急翻,变成两脚落地,没有跌个倒栽葱。
抬头看去,赛无常站在台角上得意地笑道:“承让,承让,杨大侠心存忠厚,临时以剑身见惠,兄弟投桃报李,也还了一招剑身,如果杨大侠心狠一点,不叫活下去,兄弟就得把杨大侠分成两个半人。”
杨公久这才感到肩背上一阵疼痛,想来是挨了一平拍之故,假如对方用了剑锋,自己真会劈成两片了。
一则以惊,一则以愧!惊的是对方剑术果然精妙,几露空门,根本是诱敌之计,事实上早有了防备,那些空门绝不会被人所乘的。
愧的是数十年盛名,抛于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击下台来,这汝州侠三字从此要在武林中除名了。
幸好他平时涵养极佳,还能忍得住,长叹一声,无语收剑,走回本方的帐幕。
白长庚傲然朝华树仁笑道:“华老看敝派的雪花剑法还过得去吗?”
华树仁神色微动地道:“精妙,绝妙,只是老朽年迈昏庸,竟然看不出精妙之奥究竟在何处。”
白长庚笑道:“华老法眼如电,何必如此谦虚呢!”
华树仁闻言轻叹道:“不行!人到底是老了,第一个眼力就不行了,如果老朽的眼镜带着或许还能瞧出几分端倪。”
“只是今天早上一个不小心,将那老花眼镜打碎了,没有那玩意儿,近处还行,刚才他们缠斗到台角上,距离太远,竟是无法瞧得清楚。”
白长庚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笑了一下,改向刘金泰道:“刘老师,下一场是哪一位赐教?”
杨公久一败,刘金泰就知道今天自己这边是输定了!因为对方一共才出场三人,却已大获全胜,而自己这边连剑术最精的杨公久也败阵了,还有什么希望呢?可是白长庚问到了头上,又不能不理,只得站起身来。
杨公久在台下叫道:“大哥,兄弟已经落败了,您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刘金泰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最了不起镖行全部歇业,事实上经过今天这一败,保镖这行饭也没我们的份了。”
“不过,咱们输在手底下,也比输在威风下好一点,总不能让人说咱们连比斗的勇气都没有了。”
杨公久惨然道:“华前辈,京师十三家镖局,有上百位朋友指着这一行营生呢!你不能坐视大家歇业吧!”
白长庚笑道:“杨大侠,兄弟这次前来,纯是以武会友,大家观摩武技,切磋所学,可没有存心砸各位的饭碗。”
杨公久怒道:“你公开找京师的镖行朋友比武,在这儿挑了大家的场子,以后谁还会照顾他们的生意。”
白长庚笑道:“那是没法子的事,小儿单身东来,具柬邀各位一叙,各位瞧他不上眼,居然没有一位肯赏光的,兄弟只好用这个方法跟各位见面了。”
说完又对刘金泰道:“刘老师,长春剑派在关外别无生财,完全是靠山上一点土产药材,将本求利,如果各位不想再保镖,兄弟倒是有意接手,各位愿意转让的,兄弟可以出高价将各位的家私承购下来……”
刘金泰怒道:“刘某还没有这个打算!”
白长庚笑道:“那兄弟只好另起行号了。”
刘金泰一摆手中金刀道:“那要等贵方将我打下台去再说,京师的镖局生意虽不是刘某一个人的地盘,但是刘某的镖局不关门别人还插不进脚来。”
白长庚微笑道:“刘老师愿意指教,自然很欢迎,兄弟这边的人.手都列具名单,开在侯爷那儿,刘老师任挑哪一个都行。”
他的话狂傲到极点,可是人家有着连串得胜的事实,刘金泰想强顶也没有办法,沉声道:
“今天是比武,别的话少说,还是按规矩来,这位赛老师胜了一场,刘某循例只能向赛老师请教。”
白长庚点头笑道:“行!赛老弟,第二场是刘老师下场指教,你可得留点神,刘老师是京城十三家镖行的领袖人物,更是南北闻名:的武林英雄。”
杨公久乞怜地看着华树仁,希望他出头讲句话,因为杨公久心里明白,刘金泰的手下功夫绝对胜不了那个赛无常。
如果再一败,京师十三家镖局,除了胡天南那一家有八卦门撑腰外,其余十二家非关门不可。
华树仁冷冰冰地道:“刘金泰的本事大得很,用不着我老头子替他瞎操心。”
刘金泰一怔,很是不解!昨天杨公久把这老家伙接到镖局来,介绍之下,才知道他是昔年成名的大剑客,当时就对他十分礼敬,毫无一丝怠慢,何以他言中对自己如此不满?心中虽然充满了怒火,神情上仍是很谦恭拱拱手道:“老先生,刘某并未得罪前辈……”
华树仁一捋长须道:“岂敢!岂敢!老头子有个兄弟,在贵局多蒙照应,老头子感激还来不及呢!”
刘金泰又是一怔!杨公久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道:“大哥,前几天的那位李师父就是入云龙李铁恨李大侠呢。”
刘金泰愕然道:“人云龙李大侠几时莅临敝处的?”
杨公久忍不住一叹道:“就是厨房的那位李师父!”
刘金泰神色一震道:“什么?是他?”
华树仁冷冷地道:“我这位拜把兄弟,虽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但是把他贬到厨下烧火,也只有你刘总镖头有此威风。”
刘金泰神色一变道:“李师父在十年前自动上敝处求职,因为他烹调手艺很好,刘某就录用了,可不知道他就是名震武林的人云龙。
“再说李师父来了之后,刘某见他言谈异乎于常人,虽然曾一再地追问,他总不肯吐露身世,刘某以为他是位不愿闻名的高人隐士,也就不予追问了,可是刘某从未以下人待之,请华老……”
华树仁道:“令侄的一顿鞭子,也是刘总镖头礼贤下士的待客之道吗?”
刘金泰叹了一口气道:“舍侄无知,冒犯了李大侠,刘某的确并未知情,而且刘某赶到后,立刻将舍侄痛责一顿,这也是众目所睹的事实……杨老弟!你怎么早不说呢?”
杨公久道:“我也不知道,昨天青青回来,才对我说起这件事,华老,令弟屈居在镖局司厨,是他自愿的,刘大哥可没有亏待他……”
刘金泰慨然道:“现在说这些也迟了,如果李大侠肯重莅下处,刘某一定对他郑重致歉,刘某错在知人不明,余则问心无愧,今天是长春剑派向京师的镖行挑战,刘某不才,生杀一身任之,也不敢借重您前辈帮忙……”
华树仁微微一笑道:“你担当得了吗?”
刘金泰刚要开口,杨公久看事情有转机,连忙用眼色止住他别说话,诚恳地打了一躬道:
“前辈,杨某不在镖行业中,却也蹚了浑水,因为长春剑派挑战的对象,乃为整个中原武林,杨某不才,无以为中原武林扬眉吐气,前辈却万不能坐视……”
华树仁微笑道:“我老头子有什么用,人家的雪花剑法何等神奇玄妙!”
杨公久道:“在下以身受之感,向前辈进一言,雪花剑法实际上只是一点身法吓人而已,并无……”
华树仁道:“你看出破绽了?”
杨公久道:“在下不敢说看出破绽,但是确实看出一点窍门,他们的剑法着重在急攻,却故意露出空门,以为诱敌之计,然后再以迅速的方法,乘机袭人所不备。”
白长庚微微一笑道:“杨大侠不愧为名家,几个照面,就看出敝派雪花剑法的路子,兄弟在长白山上,终日大雪纷飘,才悟出这点奥秘。”
“雪花是飘浮不定的东西,你眼看它浇下来,伸手去捕捉时,它却飘到别处去了,兄弟试验了千百次,慢慢将它的变化深入剑招之中……”
华树仁哼了一声道:“你很得意吗?”
白长庚笑笑道:“得意是说不上啦!只是敝派这套剑法内含千变万化,想破解它倒是要伤点脑筋。”
华树仁道:“老头子我眼睛不好,没瞧清楚,但是对阁下这套剑法,倒是有个不中听的批评。”
白长庚笑道:“愿意承教。”
华树仁淡淡地道:“一无是处!”
白长庚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勉强干笑道:“华老认为哪一点不堪为取?”
华树仁轻夷道:“从头到尾无一可取,雪花是轻浮无定的东西,无根可寄,随风而落,而为剑之道,首重根本……”
白长庚忍不住道:“华老既然这么说,想必对这套剑法已经有了破解之策。”
华树仁哼了一声道:“我老头子对这种不成章法的剑术,还没有兴趣去详细研究,可是我随便找个人也能把它给破了。”
赛无常忍不住了,厉声叫道:“老头儿,光靠着嘴皮子吹大气可吓不倒人,有种你下来对两手。”
华树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也配向老夫叫阵,青青,你出来把他摔下台去。”
刘金泰与杨公久都是一怔。
杨公久人在台下,自然不能再上去,眼看着杨青青抱剑转到台前,大感紧张道:“华前辈她怎么行?”
华树仁微笑道:“她是稍微嫌弱了一点,可是你刚才折在这家伙手里,叫别人去捞回面子来,对你不太好看,不如由你的女儿扳回面子,也可替你出口气。”
杨公久还想要说话。
杨青青笑着道:“爹,您就让我试试看,杨家的体面总不能靠别人来维持!”
赛无常见华树仁派了个女孩出场,也感到相当意外,冷笑一声道:“姑娘,刀剑无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青青瞪起眼道:“谁跟你闹着玩?刚才我爹就是对你太客气了,才上了你的当,现在我可没那么客气,不砍下你的脑袋,至少也得叫你爬下台去。”
杨公久见华树仁纵容微笑,又见杨青青一脸镇定的样子,知道老头子一定背地里对她做过指示,于是大为放心。
他朝刘金泰笑道:“大哥,你就稍等一下再出场吧!反正兄弟已经丢人了,再败一场,对姓杨的也损失不到哪里去。”
刘金泰无可奈何地归了座。
白长庚冷笑道:“赛老弟,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小姐家学渊源,又经过华老的精心指点,青出于蓝,可能你还不是对手呢!”
华树仁道:“姓白的,话要说清楚,杨小姐的剑法是她老子一手教出来的,我老头子只略略以指点,你可别归到我头上。”
白长庚哈哈一笑道:“熟手练剑,只是画龙点睛之功,以华老在剑上的造诣,这略加指点就等于将几十年浸淫心得整个地传授了。”
华树仁轻笑一声道:“台端不愧为名家,论解透辟,但画龙点睛之功,也必须在龙头上才能见效,如果是一条长虫,哪怕改头换面,花个几十年功夫来刻意加工,仍然改不了内里的长虫气。”
白长庚脸色微变,冷笑道:“华老说得很对,这些老弟跟我一起练剑都有几十年了,一则是他们的气质太差,再则是兄弟缺乏生花妙笔之巧才,所以永远是一条草蛇,岂足与华老的龙种相较。”
华树仁淡淡道:“阁下可能是误会了老朽之意,只表示杨小姐禀赋天成,如果能侥幸胜得贵方一招两式,完全是她的努力,老朽不敢居功而已,无意拿别人来作比。”
杨青青等得不耐烦了道:“老爷子,是龙是蛇,要等比过后才见真章,光斗嘴皮子有什么意思呢?”
白长庚一笑道:“杨小姐快人快语,不愧豪杰家风,倒是我们太婆婆妈妈了,如此请侯爷示意开始吧!”
邱广超点点头,一挥旗令。
杨青青因为父亲先在赛无常手下吃了亏,不敢让他出手,而且自己年轻,又是女孩子,放肆一点也在情合理,所以连招呼也不打,挥手就是一剑攻出。
她用的是双剑,分量轻速度却快,赛无常刚把那一剑拨开,第二剑又跟着来了,快得出乎他意料。
接连十七八招,都是杨青青在主攻,赛无常只有招架之力,硬是找不到还手的机会,越打越心惊。
杨青青的剑式毫无章法,看去竟像是信手拈来,随手而出,然而又凌厉万分,每一剑都攻在必救的要害。
赛无常不能不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雪花剑也是靠着快攻,必须抢到先手,才有从容发挥的余地。
白长庚始创这套剑法时,下了很大的苦心,惟恐遇到高手时,没有进招的机会,所以先决的条件是练臂力,当然用剑之道,不全靠臂力取胜,可是在雪花剑而言,臂力却有非常大的好处。
如果对方的攻势太猛时,强力一剑迎架,弹开对方的剑,使对方无法连续进逼,自己就有出手的机会了。
杨公久在对手时,也曾抢到几手进招的机会,就因为赛无常的臂力太强,才攻得一招,受巨力一震,荡开兵器,分心去掌握剑势时,赛无常的回攻已到,才弄得守多攻少,被逼迫下了台。
可是赛无常这一招遇到了杨青青,完全失去了作用。
她用的是双剑,左右手轮流交攻,赛无常荡开了上一剑,影响不了下一剑,杨青青右手的剑震开了,左手招式立发,同时控制好右手的剑,再度攻出。
张自新是认得她的剑法,那是华树仁在一个月中硬教他们苦练的那些杂乱无章的剑式,自己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悟出其中诀窍,想不到杨青青也解悟出来了,而且双手配合使用,更见精妙,忍不住大声叫好。
哈回回在他旁边低声道:“小兄弟别忙着叫好,多注意一下她的攻势,华老哥那套剑法并无成式,完全是因势而制宜,对方什么反应就用哪一招补上,这全凭经验来决定,杨小姐的经验比你丰富,她用招的判断,可以给你一个借鉴。”
张自新听了这话之后,才定下心来,一意去揣摩杨青青的运用方式。
刚自得趣之际,耳边忽然有人道:“别看人家的,华大哥那套剑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