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被弹中一次,剑身震作龙吟,摇摇直晃,总要花很大的气力才能稳定下来,这还幸亏他把全身的功力贯注在剑上,抵住了强永猛柔中带刚的弹指神功,否则一个接触之下,那枝剑就非断不可。
这是场很艰苦的战斗,但艰苦二字,也仅是指张长杰一个人而言,强永猛这方则望去毫不费力。
足足攻了二十多招,强永猛连一招都没有回。
张长杰已累得满身是汗,因为强永猛虽不还招,他也不能松懈,尤其是剑身被弹开之后,他必须要防强永猛的反击,一面稳定剑身,一面还须拉远彼此的距离,以防不测。
旁观的人都很紧张,这是强永猛三度出山后,与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大家都想从这一战上,看看他有多少进展。
观察的结果很失望,强永猛这种不急不徐的战法,简直看不出一点虚实,他只表现了精妙的搏击技巧,由于剑刺不到他身上,测不出他的功力究竟深到什么程度。
交手近四十四回合后,强永猛开始说话了。
强永猛道:“你很运气,抢到第一个跟我交手,强某为了活动一下筋骨,才让你混过了四十招,现在我活动已经够了,下一招就要反击了,只要你能躲过我三招,今天就可以饶你一命不死。”
张长杰直是喘气,也不跟他多说话,默默运气,劈胸又刺出一剑。
强永猛弹指一叩,铮然声中,剑尖断掉寸许长的一截,剑势也偏了,强永猛飞速一掌反切由空门中抢进去,招式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张长杰临危不乱,屈腿矮身,使出了叠骨法的身架,将整个身子矮到只有一尺多高,让过他的掌锋,接着电闪似的长身,断剑用“力劈华山”的招式,迎头砍下。
强永猛笑道:“不错,已经两招了,再过一招,你还能留住性命,今天你就可以不死。”
张长杰冷冷笑道:“三招之数是你自说自话,姓张的只要一息尚存就会跟你拼个死活才罢休。”
强永猛大笑道:“笑话,强某言出如山,许你不死,你想死也难得很,不信你就试一试看看。”
张长杰怒吼一声,抢身欺进,右手发剑,左手骈指,同时动作,剑撩下阴,指戳咽喉,两处都是人体的要害部位,也是气功所难以达到的部位。
强永猛微微一笑,一手下探,硬生生捏住了剑叶,跟着手上一用劲往旁边一带将他的人带歪了一点,牵动全身,使那一指也戳了个空,然后道:“该我发招了。”
语毕用劲一拉,将张长杰拖了过来,左手疾出,伸直中食二指,戳向张长杰的胸膛,用招之毒,骇人听闻。
张长杰措手不及,被他拖到身前,连忙反躬后退,哪知强永猛的劲道很是怪异,居然能透过张长杰握剑的手而化了的反挣之指,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到面前,左手指头比在他的胸前两寸处,两枚长指甲都抵住他的胸前致命空穴上。
他哈哈大笑道:“天龙的儿子不过尔尔,连三招都躲不了,天龙老儿身在地下,也当蒙羞九泉。”
张长杰厉声道:“强永猛,我虽是天龙之后,却不是先父的传人,先父的毕生武学,都在我儿子自新的身上,你杀了我有什么可神气的,也不能证明你的武功就优于我们张家天龙的传统。”
强永猛冷笑道:“张自新为什么不出来跟我斗一下呀!”
张长杰厉声道:“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如果不是你用麻药涂在猩猩的爪上,害我儿子失去了功力,他早就宰了你,还能容你如此张牙舞爪。”
强永猛笑道:“那可怪不到我身上,训练猩熊都是裘兄的杰作,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参与其事。”
张长杰道:“你不必推诿责任,裘世海跟你是一丘之貉,他陷害我的儿子,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裘世海笑道:“对付张自新是我的主意不错,说是为了强兄,我却不能承认,我是为了故主白长庚在京师被他打得一败涂地,才对付他一下,虽然我现在跟强兄结为朋友,但张自新与我结怨在先,这笔账算不到强兄的头上去。”
大家明知他是巧辩,却也挑不出他的语病。
裘世海笑笑又道:“我还跟强兄卖了个交情,将对付张自新的权利硬争了过来,所以你们不能将两件事牵扯在一起。”
强永猛笑笑道:“张长杰,这下你死而无怨了吗?”
张长杰沉声道:“等我死了以后,你再得意不迟。”
强永猛道:“要杀你还不容易,我的手上加一点劲……”
张长杰哼了一声道:“说与做是两回事,等你真正地杀死我,才有你吹牛的资格,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强永猛怒道:“匹夫,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让天下看看天龙后人的笑话,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张长杰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喷了强永猛满头满脸。
强永猛不怒反笑道:“张长杰,你想激怒我以求死,我偏不叫你如意,我要你活着,等我重树齐天教的大旗时,旁边悬根竿子,将你吊在上面,画明是天龙之子,让天下人都来看看,天龙的后人是如何英雄。”
张长杰左手一翻,袖中抽出天龙匕,那是他在张自新斗猩猩之时要了过来,藏在袖子里,现在突然亮出来,跟着施展天龙绝学“袖底乾坤”藏刃疾出,撩向强永猛咽喉。
强永猛未虞及此,连忙一仰避过,左手顾不得再去伤害张长杰.向上一叩,夹住天龙匕道:“撒手。”
张长杰就是不肯放手,双手的兵器都被他握住,虽然他劲力不如强永猛,但是双方的距离很近,强永猛往后夺时,他就往前送,手不离刀柄,强永猛也没办法了,兵刃夺不下来,也没有第三只手去杀死对方,空负一身功力……
争持了一段时间后,强永猛怒道:“你用这个方法,就能难住我了吗?我的第三招还没有发呢!”
张长杰叫道:“管你用几招,反正我没死前,绝不会放弃手中的兵器向你屈膝认输!”
强永猛冷笑一声,右手突然使劲,将他已断的长剑齐根拗断,然后就拿着那截断剑,砍向张长杰的左腕道:“我偏要叫你兵刃脱手,看你嘴硬到几时!”
这一砍劲力虽足,动作却很慢,目的在逼张长杰放手弃刃。
而张长杰硬是不理,强永猛一生气,剑下突速,寒光过处,一条左手齐腕而断,可是张长杰的右手往前一刺,居然还有一道寒光,直逼咽喉而来,又劲又疾。
强永猛怎么也设想到他会有第三枝兵刃,欲避不及,只有将头一偏,咽喉虽然躲过了,脸颊上却为寒光掠过,一直划到嘴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痛得他厉声怪叫。
张长杰一刺得手,忙跳开了,强永猛则想追过去杀他,裘世海忙叫道:“强兄!止血要紧,你得保全体力。”
气与血是一体而用,强永猛果然停步,默运玄功,将伤处的血脉截断,止住鲜血外流,裘世诲忙掏出药来,替他敷在伤处,强永猛则虎视眈眈,提防群侠的突袭。
可是群侠此刻也忙着去照顾张长杰了,燕青以熟练的手法为他止血疗创,一面道:“张老伯,还是您行,一剑还一剑,虽然丢了一条胳臂,总算没白便宜人家,您最后的一枝兵刃是从哪儿摸出来的?”
张长杰将手中的短刃一递道:“你自己看吧!”
燕青接了过来,发现那是一枝短刃,形式与天龙匕一般无二,长度也完全相同,不禁怔然道:“这是……”
张长杰道:“这也是天龙匕,你该知道,任何短刃都是成双的,天龙匕也不例外,这是雌刀,自新的那一只是雄的。我早就打算跟强永猛决斗一下,但知道功力不如他,必须靠天龙匕的利锋,所以将雌刃的外面,另铸成一枝长剑,强永猛拗断我的长剑时,雌刃出鞘,也还他一下。”
燕青笑道:“妙极了,雄飞不如雌伏,难怪人家说宝剑必须藏锋铗中才是珍器,一露锋芒则与凡铁无异,您如果不是剑中藏刃,哪里能伤得了这个盖世魔王呢!”
强永猛气得全身乱抖,努力控制自己才不发作。
张长杰一臂新残,失血过多,体力大受影响,可是他还是撑着到张自新面前道:“自新,爷爷传给你的天龙匕虽然丢了,可是我还给你的这一枝并不较那一枝逊色,而且他曾经刺伤过强永猛,更具其光荣的意义,现在我是无能为力了,将它传给你,希望你好好地利用它,即使不能使双剑壁合,最少也要用它杀死强永猛才行,你斟酌一下,能接下这个任务再接下去,否则你就别玷辱它。”
张自新一声不响,恭恭敬敬也用双手接了过来,由于他脸上所表现的坚毅,使张长杰大为欣慰,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但我不能等在这儿看了,我要走。”
张自新一愕道:“爹,您现在就走?”
张长杰道:“是的,我倒不是贪生怕死,但我怕万一不能成功,真要被强永猛掳去,悬在竿上,我们张家可没有这种不肖的子孙。”
强永猛怒叫道:“张长杰,你想走得了?”
张长杰冷笑道:“我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
强永猛道:“你走走看!”
李铁恨与东门云娘双双而出,哈回回与药师、朱梅也都挺身翼护,连伤指的管翩翩都执剑而出。
李铁恨道:“张兄,你尽管走好了,李某受强永猛一剑伤颊之辱,耿耿在心数十年,今仗着你雪恨了,李某拼了命也要护你离开。”
燕青看强永猛脸颊上的剑痕,居然与李铁恨的剑痕在同一部位,不禁大笑道:“张老伯,虽然你不是存心为李大叔雪恨,但落剑的部位丝毫不差,倒是一个大巧合。”
李铁恨道:“不是巧合,这是天意的安排,天意虽渺,却疏而不漏,如何加诸于人的,必然会身受其报,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因果,张兄,你尽管走吧!”
张长杰道:“各位,长杰此去绝非临阵脱逃,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则为免羞先人,二则先父对翦除强永猛之策,尚另有安排,如果各位今天能成功,长杰自当现身与各位相见,否则长杰还要作继续的部署。”
燕青道:“张老伯放心好了,我们都明白的。”
强永猛还想拦住他。
裘世海道:“强兄,放他去吧!又不是你报复的对象,何况你说过他能在你手下过三招不死,就放过他的,人不能言而无信。”
强永猛道:“可是我留他活口的意思是有目的的……”
裘世海道:“兄弟明白,他还留下个儿子做抵押呢!将张自新悬在竿子上,比他老子更有分量。”
强永猛道:“可是你没听天龙老鬼另有安排吗?”
裘世海大笑道:“张自新如此禀赋,我都有办法对付了,何惧于这个残废,你放心,只要今天能一举成功,我绝对有机会挖出这家伙的根,找他出来。”
经他一拦,强永猛才不做声了。
张长杰问哈回回要了匹马,就在原野上跨鞍疾驶而去。
强永猛悻悻地道:“裘兄,做事斩草除根,我已经吃够了亏。”
裘世海见张长杰去远了,才大笑道:“强兄,我做事怎会留后祸,我早在四面都布下了人,盯紧每一个从这儿出去的人,随便他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掌握,把这里的人解决了,我们就去单独解决他,不是更省事吗?我听说天龙老儿另有安排,就做了万全的部署,放张长杰离去丁才好从他身上印证天龙老儿是否真有安排。”
强永猛这才笑道:“难怪你行事前再三对我说,任何人都可杀,惟独张长杰必须留其活命,要不是你有交代,我早就毙了他,怎会挨他这一冷剑呢!”
裘世海笑道:“兄弟办事一向岂仅是斩草除根,连地皮都会刨下三丈深,务期斩尽灭绝,才是万全之策。”
强永猛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张自新却撑了起来,朝裘世海道:“老匹夫,你不是要找我算账吗?现在可以了。”
燕青惊道:“张兄弟,你怎么能跟人动手呢?”
张自新一叹道:“没办法,燕大哥,这个老杀才的鬼主意比你还多,他既然存心算计我,绝不会让我拖到功力恢复的,倒不如趁早跟他做个了断……”
裘世海朝张自新看了一眼道:“张自新,你此刻连行动都不太方便,老夫岂能以大压小,为什么不稍候一下,再作区处呢!老夫可以等你一下。”
张自新厉声道:“裘老匹夫,我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裘世海哈哈大笑。
燕青问道:“张兄弟.这是怎么说呢?”
张自新道:“我虽然中了麻药,至少还有一成功力可以用,如果我想尽速恢复功力,势必要利用这仅剩的一成功力去抗拒药性,虽然可以成功,但有一段时间,我连一动都不能动,这老匹夫对我的情形十分了解,他正在等待那段时间开始时来对付我,使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燕青惊问道:“真有这回事吗?”
张自新道:“是的,所以他现身之后,对我毫不作理会,连强永猛也没认为有我这个人存在,这都是很引入不解的事,他们明知我的药性在相当时间后会解除的,怎能如此放心呢!
除非他们另有企图;从这里一想,我就知道他们对我的状况已十分了解了。”
强永猛大笑道:“不错,张自新,上次在洛阳,被你这小子装傻坑了我一下,我已经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把你当傻小子看待了,强某此次卷土重来,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绝不让你再耍滑头了。”
裘世海笑道:“有老夫在,焉能叫你们这些小狐狸再狡猾,任你孙行者神通广大,也别想翻出我如来佛的掌心。”
张自新挺身而出道:“少废话,我们做个了断吧!”
裘世海道:“小子,老夫发慈悲,准备在你不知不觉之下来个了断,你偏要提前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语毕徐步出场。
张自新手执长剑,神情虽然疲乏,气度仍然是凛然无惧,一派从容。
裘世海含笑由腰间取出一卷长鞭,抖了开来,足足有丈余长,在空中绕了几圈笑道:
“臭小子,老夫瞧你懒洋洋的,浑身不起劲,特地给你上点劲,懒驴不鞭不走,你打着点精神好好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