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他们说话完全不怕被别人听见,郭大路当然每句话都不会不听。
他也没法子不承认这夹棍果然有两下子。
但他们嘴里说的“他”又是谁呢?夹棍忽又冷笑道:“他既然昨天晚上在这里做了案,
就一定还窝在这城里。今天早上出城的人我都见过,出了一伙卖艺的稍微扎眼外,别的全是
规矩人。”金狮子道:“他会不会将贼赃叫那伙卖艺的人夹带出城?”夹棍道:“看他们脚
底带起的尘土,身上带的绝不超过十两银子。”金狮子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狞
笑,道:“这么样说来,他一定还在城里了。”听到这里,郭大路真忍不住想问他们:“你
怎么知道他没有从小路溜走?又怎么知道他现在不会溜走?”郭大路当然不能问。
幸好用不着他问,夹棍自己已说了出来。
“他要一出手至少就是上万两的金子,我已在四面都布下暗卡,无论谁也休想带着上万
两的金子溜走。”金狮子道:“他当然也决不肯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这人视钱如命,有名
的连皮带骨一口吞,吞下去就死也吐不出了。”夹棍冷笑道:“这是他的老毛病,我早就知
道这毛病总有一天会要他的名!”金狮子道:“但这人实在太狡猾,易容术又精,连身材高
矮都能改变。”但郭大路还是笑嘻嘻的面不改色,一点也不在乎。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在乎,何况现在肚子里又装满了言茂源的陈年竹叶青。
夹棍脸上也连半点表情都没有,眼睛一直盯着郭大路的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
走了过去。
他脸色发青,眼睛阴森森的,胆小的人在晚上见着他,非但实话要被他逼出来,也许连
屁都要被吓出来。“这人不该叫夹棍,应该叫僵尸才对。”这句话几乎已到了郭大路的嘴
边,差点就出了口——你千万莫要以为他不敢说,只有酒一到了他肚子里,“不敢”这两个
字就早已离开他十万八千里了。
王动他们倒也无所谓:“你只要交上郭大路这朋友,就得随时准备为他打架。”打架在
他们说来,也早就是家常便饭。
就连林太平也不例外。
夹棍的眼睛虽没有瞪着他,他的眼睛却在狠狠的瞪着夹棍。
看样子无论是郭大路说错一句话也好,是夹棍问错一句话也好,这场架随时都会打起
来。
谁知金狮子忽然道:“这几个人用不着问。”夹棍道:“为什么?”金狮子笑了笑,
道:“他们肚子里若有鬼,怎么会谈论我的鼻子?”原来这人不但鼻子灵,耳朵也很尖。
郭大路忍不住笑道:“你全听到了?”金狮子道:“干我们这行的,不但要眼观四路,
而且要耳听八方。”郭大路道:“你不生气?”金狮子笑道:“为什么要生气?鼻子大就算
很难看,却一点也不丢人。”郭大路对这人的印象立即好起来了,道:“非但不丢人,也不
难看。男人就要鼻子大,越大越好,懂事的女人就喜欢大鼻子的男人。”金狮子大笑道:
“你鼻子也不小。”郭大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金狮子
道:“你们就住在这城里?”郭大路道:“不在城里,在山上。”金狮子道:“山上也住着
很多人?”郭大路道:“活人就只有我们四个,死人却倒有不少。”金狮子道:“死人?”
郭大路道:“我们住的地方就在坟场旁边,叫富贵山庄,有空不妨过来喝两杯。”金狮子
道:“一定去拜访。”他忽然站了起来,道:“掌柜的,算帐,这几位的帐我们一齐付
了。”郭大路跳了起来,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地主,你一定要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
谊。”他不但喜欢交朋友,更喜欢请客。
朋友谁都没有他交得快,帐也谁都没有他付得快。可是这次他的手伸进口袋,却掏不出
来了。
他总不能当着人家把那锭金子掏出来。
谁知金狮子也并不再抢着付帐,笑道:“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多谢。”
夹棍忽然拍了拍郭大路的肩头,冷冷道:“这两天城里一定很乱,没事还是耽在家里的好,
免得出来惹麻烦。”他不让郭大路说话,手用力在肩上一按,道:“也不劳相送,请坐。”
郭大路笑嘻嘻道:“我坐累了,就想站站。”夹棍用了八成力,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上上下
下瞧了郭大路几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突听金狮子道:“对面那人各位可认得么?”一个身影句偻,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手里提
着桶脏水,正从对面的门里走出来,“哗啦啦”将一桶水倒在地上。
郭大路笑道:“当然认得,他就是利源当铺的老朝奉,我们都叫他活剥皮。”金狮子目
光灼灼,不住盯着那老人,直到老人又转身走了进去,他才笑了笑,道:“各位有遐,我们
先告辞了。”他赶上夹棍,两人轻轻说了几句话,一齐往当铺那边走了过去。
黑衣人这时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过郭大路他们面前。
大家都低着头喝酒,谁也没有瞧他。因为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好象看到条毒蛇一样,
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
黑衣人脚步并没有停,却忽然唤道:“黄玉和,你好。”大家都征了征,谁也不知道他
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时黑衣人却已大步走了出去。
郭大路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人莫非有毛病?”林太平又在盯着黑衣人背后的长剑,
道:“这柄剑至少有四尺七寸。”燕七道:“你眼力不错,想必也是使剑的?”林太平好象
没听见这句话,又道:“据我所知,武林中能使这样长剑的只有三个人。”郭大路道:
“哦,哪三个?”林太平道:“一个叫丁逸郎,据说是扶桑浪人‘赤木三太郎’和黄山女剑
客丁丽的私生子;赤木三太郎是扶桑‘披风一刀流’的剑客,所以丁逸郎的剑法,也融合了
扶桑和黄山两种剑法之长处。”燕七凝视着他,道:“想不到你知道的武林秘事比我还
多。”林太平迟疑了半晌,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郭大路道:“还有两个呢?”林太
平道:“第二个是宫长虹剑法唯一的传人,叫宫红粉。”郭大路道:“宫红粉?这简直是个
女人的名字。”燕七道:“她本来就是女人,你难道认为女人就不能用这么长的剑?”郭大
路笑道:“我只不过觉得那黑衣人绝不可能是女人。”燕七道:“听说丁逸郎最近已远渡扶
桑,去找他亲生的父亲去了,所以,这黑衣人也绝不可能是他。”郭大路道:“第三个
呢?”林太平道:“这人叫‘剑底游魂’南宫丑。”郭大路道:“剑底游魂?这岂非一句骂
人的话,他怎么会取了个这么样的名字?”林太平道:“很多年前,江湖中出了个怪人,叫
‘疯狂十字剑’,遇着他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剑下,就连当时很负盛名的‘西山三
友’和‘江南第一剑’都被他杀了,只有南宫丑,居然从他剑下逃了出来,所以南宫丑自己
也觉得很得意,就替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剑底游魂。”郭大路笑道:“败在人家剑下居然还得
意,这人倒有趣得很。”林太平道:“这人非但无趣,而且无趣极了。”郭大路道:“为什
么?”林太平道:“听说这人最喜欢杀人,有时固然是为了他自己高兴而杀人,有时也会为
了钱而杀人。
而且他虽然侥幸自十字剑下逃了性命,但脸上还是被划了个大十字,所以从来不愿意真
面目见人。”郭大路道:“这么样说来,这黑衣人一定就是他了。”王动忽然道:“这倒也
未必。”郭大路道:“未必?”王动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女人,不是宫红粉?”郭
大路道:“当然不会是。”王动道:“为什么?你看到他的脸,看过他的手?看过他的
脚?……他连一寸地方都没有让你看到,你能看到的只不过他那身黑衣服而已,男人可以穿
这样的衣服,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郭大路怔住了,征了半晌,又笑道:“他若是女人,
那倒有趣得很,我倒真想看看她长的是什么样子。”燕七悠悠道:“只要是女人,你就觉得
有趣么?”郭大路笑道:“大多数女人的确都比男人有趣些,太丑太老的自然是例外。”燕
七叹了口气,道:“这人居然还敢说他不是色鬼,他不是谁是?”王动打了个呵欠,道:
“我至少也有一点是和色鬼相同的。”燕七道:“哪一点?”王动道:“随时随地我都会想
到床。”床。
五箱金珠就在床底下。
纵然是天下最豪富的人,也不会将这五口价值亿万的箱子随随便便往床下一塞,连门都
不锁就跑了出去。
但他们却硬是这么样做了。
因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别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张破床底下会有这么大的宝藏,而且
这屋子里根本空空如也,除了床底下外,也没有能放得下这五口箱子的地方。
“为什么不买在地下?”燕七也曾经这么样提议过,但王动第一个就坚决反对。
“现在我们若辛辛苦苦得埋下去,过不了两天又得辛辛苦苦的挖出来,既然总的要挖出
来,现在又何必埋下去?”懒人永远有很充分的理由拒绝做事得。
王动的理由当然最充足。
现在他当然已经又躺在床上。
郭大路正在苦练倒吊着喝酒,他听说喝酒有囚饮,甚至还有尸饮,所以已决心要把这吊
饮练成。
这世上若是有人能用眼睛喝酒,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决不会服输得,好歹也要练得和
那人一样才停止。
林太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用手抱着头,也不知是在发怔?还是在想心事?他年纪看来
比谁都轻,但心事却比谁都重。
燕七又不知溜哪里去了。这人的行动好象总是有点神秘兮兮,常常会一个溜出去躲起
来,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夜似已很深,又似乎还很早。
有人说:“时间是万物的主宰,只有时间才是永恒的。”这句话在这里却好象并不十分
正确。
在这里的人虽然不会利用时间,却也决不做时间的奴隶。
郭大路喝完了第三碗酒的时候,林太平突然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很兴奋,也很严肃,就好象决胜千里的大将要对他的属下,宣布一项极重要的
战策时的表情一样。
只不过无论表情多严肃的人,假如你倒着去看,他那样子也会变得很滑稽的,郭大路刚
喝下去的一口酒几乎忍不住喷了出来。
林太平道:“我有话要说。”郭大路忍住笑道:“我看得出来。”林太平道:“这城里
有个人,不但武功很高,而且还会易容术、缩骨法,曾经做过很多宗令官府头疼的案子。”
郭大路眨眨眼,道:“这件事好象并不只你一个人知道,我好象也听说过。”林太平道:
“不但你知道,酸梅汤也知道。”郭大路道:“哦?”林太平道:“她不但知道,而且还一
定跟这个人有仇。”郭大路道:“有仇?”林太平道:“不过她也跟我们一样,只知道这个
人藏在城里,却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用什么身份作掩护?她虽然想找他报仇,却找不
着,所以……”郭大路忽然觉得他不象刚才那么可爱了,一个跟斗翻下来,道:“所以怎么
样?”林太平道:“所以她就想法子要别人代她把这人找出来。”郭大路道:“她当然知道
天下最会找人的就是棍子和金毛狮子狗。”林太平道:“她还知道他们都已到了附近,所以
就先想法子去通风报信,让他们知道:这为名贼就藏在城里。”郭大路道:“然后她自己再
到这城里来,一夜间做下十七八件无头案,而且还故意模仿那名贼作案的手法,让棍子和金
毛狮子狗认定这些案子都是他做的。”林太平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郭大路道:
“最重要的是什么?”林太平道:“她这么样一做,棍子和金毛狮子狗才能确定这位名贼的
确是在城里,才会认真找。
象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自然决不会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卖力的。”郭大路道:
“但她还有个问题。”林太平道:“她的问题就是得手的赃物一时既不能脱手,也没法子运
出去,因为她知道棍子和狮子狗已经来了。”郭大路道:“不错,这种又惹眼、又烫手的东
西,就算要藏起来都不容易。”林太平道:“非但不容易,而且还的颇费功夫,所以……”
郭大路苦笑道:“所以,她就要找个人代她藏这些东西,可是她为什么谁都不去找,偏偏找
上了我呢?”林太平道:“她当然知道你就住在这里,也知道这个地方连鬼都不想来的,把
贼赃藏在这里,就好象……”郭大路道:“就好象把酒藏在肚子里一样的安全可靠。”王动
忽然道:“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郭大路道:“哦?”王动道:“最重要的是,她找来
做这种事的人,一定要是个做事马马虎虎,看到阿猫阿狗都会去交朋友的糊涂虫。”王动非
但不动,也很少说话。
他说的话往往就是结论。
但这次下结论的人却不是他,是郭大路自己。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看到阿猫阿狗都去交朋友倒没关系,一看到漂亮的女人就
走不动了的人才真的混帐加八级。”林太平皱了皱眉,道:“你说的是谁?”郭大路指着自
己的鼻子,道:“我说的就是我。”其实郭大路倒也不是真的糊涂,只不过很多事他根本懒
得认真去想,只要他去想,他比谁都明白。
林太平忽又道:“你还做错了一件事。”郭大路叹道:“郭先生做错事不稀奇,做对了
才是奇闻。”林太平道:“你刚才不该用那锭金子去付帐。”郭大路道:“我不用那锭金子
付帐,难道用我自己的手指头去付?莫忘了你刚才喝的也并不比我少。”林太平道:“棍子
和金毛狮子狗若知道我们使用金子付的帐,一定会奇怪这些穷鬼的金子是从哪里来的?那时
我们的麻烦也就来了。”郭大路道:“我也告诉你几件事好不好?”林太平道:“好。”郭
大路道:“第一,棍子和狮子狗根本就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