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地方吗?”
谷中莲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是住在帐幕里,很大很大的帐幕,里面有许多房子,
帐幕外有很大的草地。我很奇怪——”那女人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国王的女
儿?”
谷中莲道:“还未到半年,我是到了马萨儿国。才看得懂那些文字的。”那女人道:
“你明白了身世之后,是不是很觉奇怪为什么你小时候不住在王宫却住在帐幕?”谷中
莲道:“是呀,还有许多奇怪的地方,父王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妈,你也只是来看过我
一次。”
那女人不禁又掉下泪珠,说道:“孩子,难为你还记得,那时你只有三岁,我是冒
险来看你的。后来有人告诉你,说你的亲娘已经死了是不是?”
谷中莲道:“不错,这是后来带我逃难的那位丘爷爷告诉我的。这位丘爷爷对我非
常好。我相信他的话。我最初在这屋子外面,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还不敢相信你就是
我的母亲。后来越听越清楚了,我才敢进来认你。妈,这位丘爷爷对我非常好,却又力
何要哄骗我呢?”
那女人道:“玛儿,你的身世你只是明白了一半,怪不得你心中满是疑团。这些伤
心的事儿我本不愿再提,但今晚咱们母女重逢,我是不能不对你说了。”
谷中莲掏出手帕,替她母亲揩了眼泪,只听碍她母亲用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
“我不是皇后,我是你父亲一个没有名份的妃子。皇后是个很有权势的大臣女儿,性情
非常妒忌,不许皇上和任伺妃嫔宫女亲近,可惜她肚皮不争气,没生过一男半女,皇上
年过半百,尚无接续大统的嗣君,皇上为此烦恼,有一班忠心的臣子也很担忧。
“其中有个老臣替国王想了一个办法,他把他的女儿偷偷送进宫来,叫国王用重金
贿赂左右,不让皇后知道。他是要他的女儿替国王生下嗣君。这是非常危险的办法,倘
然泄漏风声,皇后说不定就要把他的女儿杀了,甚至还要罪及她的家人。那老臣为了尽
忠,他女儿为了尽孝,也自心甘情愿,不顾危险,从父之命,入宫侍奉国王,那个女儿
就是我!”
谷中莲道:“妈,真是委屈你了!”那女人道:“我倒不觉得怎么委屈,你爹爹颇
能关心百姓疾苦,算得是个好皇帝,他也颇想有些作为,把这小小山国治理得更好,他
与邻邦修睦,在国内兴办学堂、还请了好些汉人来当教习。可惜他受制于权臣悍将,皇
族后党也多是不赞助他的,他名义是个皇上,其实却是寂寞可怜、孤立无援的人,虽有
几个心腹老臣,在朝廷却没什么势力。我起初本是顺从父意,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的。
日子一长,我发现你爹爹是真心实意的爱上了我,我也渐渐欢喜他啦。”
那女人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我怀了孕,生下了
你的大哥,你爹爹预先给他取名章峰,这是咱们国中第一座高峰——章立贡峰的简称,
你爹爹希望这孩干将来似章立贡峰的顶天立地。你爹爹渴望孩子,如今我给他生了一个
男孩,这本来是个大喜之事,可是想不到就在我得了你大哥的那一天,也不知是谁泄漏
了消息,皇后知道了,马上赶来,她带了一班悍仆,把我的孩子抢走。不理我还在褥中,
就将我逐出宫外!这还是因为你外祖是三朝老臣,她有所顾忌,要不然只怕当场就把我
杀死了。”
谷中莲愤然道:“好恶毒的皇后!她把大哥抢去,以后就没消息了么吵?”那女人
道:“我以为她是要自己抚养孩子,后来才知道不是。她真是天下罕见的妒妇,她只怕
孩于不是她亲生的。将来难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时就会对她不利,她竟不惜斩断国
王的血嗣,意图加害我的儿子!”
谷中莲颤声道:“她把大哥杀了?”那女人道:“谁知道呢?
我听到几个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我的孩子已被抛下御河,有的说是被抛到山上去喂
狼。但也有个不同的说法,说是奉命害我孩子那人,心中不忍,偷偷将那孩子送了个好
心人家。也不知道这些说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说至此处,谷中莲的母亲又不禁哭了一场,哭过之后,继续说道:“皇后大发雌威
的时候,你爹爹还在外面与朝臣商议国事,可怜你大哥出世,还未曾见过父亲一面!待
他闻讯赶回后宫,一切都已迟了,他的孩子和他心爱的人都不见了。
“从此他就和皇后翻了脸,他顾忌国丈的势力,不敢废立皇后,但从此终他一生,
他没有和皇后说过一句话。
“他惦记我,也痛心失了孩子,他不顾皇后的嫉妒,私自出宫与我幽会,这样到了
第二年,才又生下了你们兄妹。可是他虽然说不害怕皇后,但却不能不顾忌她再加害我
们。”
谷中莲道:“哦,我明白下,父王怕那恶毒的皇后加害我们,所以不敢接我们兄妹
到官里头住。”
那女人道:“不但如此,连我也不能和你们同住了。他给你们昆妹在章立贡山的山
谷搭了一座大帐幕,照顾你门的那个老人名叫庞都,是皇上的忠仆,他手下又有几个执
役的仆人,每一个月偷偷给皇上送一次信,报告你们兄妹的生活情形。幸亏庞都是一个
非常谨慎的人,这秘密保持了三年,没有给皇后发现。
“这时国王手下的大将盖温羽翼已成,图谋篡位之心日切,他知道国王夫妻反目,
又与后党勾结起来,宫里宫外,都有他们的耳目,国王一举一动,都得小心。他当然不
敢离宫来探望你们。奸党除了注意国王之外,另一个目标就是我,因此我也不敢轻易到
你们那里去。三年中我只去过一次,那次还是乘着盖温不在京都,半夜里我戴着面纱,
冒险去看你们一次的。
“那次过后,不到三个月,叛党就举事了,盖温的兵把王宫包围起来,你外祖父带
领家丁冲进王宫想保护国王突围,我也豁了性命,跟你外祖父冲进宫里。我与你的爹爹
就在烽火之中相会,可怜那也是最后一次的相会了。”
谷中莲的母亲说至此处,不禁又是珠泪滚滚而下,哽咽说道:“想不到皇后早已与
盖温有了奸情,在这紧急的关头,她竟然打开官门,迎接盖温进来。你爹爹的寝官也被
包围了,幸亏他还有一班心腹武士给他抵挡,他是在刀光剑影之中写好那两份羊皮书的,
他叫两个本事最好的武士给你们送去,那两个武士就是丘岩和叶君山了。
“你爹爹的那班武士虽然忠勇,可惜人数大少,他们激战了一日一夜,全部战死;
你的外祖父和家下也全部战死;你爹爹不甘受辱,自刎而亡。我来不及追随他,就给皇
后的人捉住了。
“皇后本来要杀我的,但盖温不许,他要在我身上追查出你们的下落,我宁死不说,
他只好将我关入冷宫,叫人严密监视,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这时,我反而存了一线希望,不想自尽了,我知道他一天不杀我,就是他没
有捉到你们,我每日祷告真神,请真神保佑你们,我日盼夜盼,盼望你们回来报仇,这
一盼就盼了十五年,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谷中莲替母亲拭干眼泪;说道:“娘,这十五年来你受尽了苦难,好在现在已苦尽
甘来,你不用再伤心了,你一定可以亲眼见到你的儿女你给报仇!”那女人破涕为笑,
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谷中莲道:“娘,我不许你再伤心了,你为什么又叹气啦!”那女人道:“我见了
你,高兴得很,唉,只是你的哥哥——”谷中莲道:“哥哥不久也会见到你的,娘,那
时候你更高兴啦!”那女人道:“不错,我三个儿女,已经得回两个,也应该心足了。”
谷中莲这才知道母亲刚才所想念的是另一个哥哥。她听说那个哥哥的命运比她更惨,
心里也根难过、当下勉强装出笑容,安慰她的母亲道:“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意想不到
的事情,就拿目前的事来说吧,咱们母女相逢,又有谁料得到呢?说不定大哥哥也和我
们的遭遇一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久咱们就会一家团聚。”那女人凄然说道:
“但愿如此。但天下间的奇事哪有这么凑巧,都出在我的身上?”
那女人将梳妆台上的明镜挪到面前,揽着谷中莲一同照镜,谷中莲笑道:“娘,你
看我似不似你?”那女人笑道:“你是我身上分出来的骨肉,哪有不相似的呢?其实我
刚才不用看那份羊皮书,也应该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忽地问道:“你的珠穆哥哥似
不似你?”谷中莲笑道:“我和他是一母孪生,当然是更相似了。”
那女人道:“章峰比你们大两岁,要是他还活着,今年该是二十岁了,他生下来骨
骼就比你们粗大,身材应该比你们高一些,大约相貌也不会差得太远。
谷中莲蓦地心头一凛,不自觉的就重复她母亲最后的那句话:喃喃自语道:“相貌
不会差得太远。”那女人怔了一怔,问道:“玛儿,是否你曾经见过另一个相貌与你相
似之人?”
谷中莲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心里暗想:“娘说得对,天下哪有这许多巧事
都出在我的家中。他怎会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要这样的哥哥。唉,但倘若他真的是我的
哥哥,那又怎办?
母亲知道了他的行径,那岂不是要气死了?”
原来谷中莲此际,正在想着一个相貌与她“差得不会太远”的人,这个人就是叶冲
霄,她虽然替自己找出无数理由,来“断定”叶冲霄不会是她的哥哥,但心中却是不由
自已的感到一股寒意。
按下谷中莲母女之事暂且不提,再说唐努珠穆这路。唐努珠穆向东搜索,他是个细
心的人,皇官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暗中侦察了十座宫殿,仍未发现优人,已过了
一个更次,心中正自焦躁,忽地在一座彩凤楼下,听得楼上两个女人说话,一个说道:
“这么说,他们两兄妹都来了啦?”另一个道:“我不知那男的是否她的哥哥,但相貌
是十分相似!”
说话的声音本来很细,但唐努珠穆幼习武功,耳目聪敏,服了天心石之后。更是具
有超人的本领。那两个女人虽是在楼上低声说话,他在楼下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听
出其中一个声音,竟是似曾相识。
唐努珠穆不由得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这不是在说我么?”立即施展轻功,跃上
琉璃瓦面,寻到有灯火的所在,绕到后窗,偷偷张望。只见里面两个女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约有四十多岁,身披狐裘,珠光宝气似个贵妇。年纪轻轻的那个,却是昨晚和
唐努珠穆交过手的那个天魔教主。
只见那贵妇模样的女人神色甚是不安,蓦地用力一拍桌子,狠声说道:“我早劝皇
上把那丫头杀了,他不肯听,好啦,现在却给她逃出来啦。”
天魔教主道:“皇额娘不必担忧,这两兄妹的武功虽然不弱,咱们还有好几个人可
以胜得过他们,谅他们也不敢到宫中危害娘娘。”
唐努珠穆不禁大为诧异,原来按照马萨儿国的封号,“皇额娘”比皇后更为尊贵,
得这封号的多是年高德尊,或者对国家有功劳的,皇帝长一辈的亲属。但这女人不过四
十多岁,而篡位的那个好王,却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唐努珠穆心想:“哪来的这个妖里妖气的皇额娘?听她的口气,这妖妇似乎怕我们
向她寻仇,我却根本不知道有她这样的一个女人。”
那“皇额娘”又问道:“当时干殿下在场吗?”天魔教主道:
“我和他都在场的。另外还有宝象法师的两个弟子。”那“皇额娘”哼了一声,冷
笑说道:“他不是自夸除了师父之外,他的武功天下无敌吗,为什么打不过那个野种?
唐努珠穆当然听得明白,这“皇额娘”说的“干殿下”指的是叶冲霄;“野种”就
是指他——唐努珠穆了。唐努珠穆不禁心中大怒,想道:“岂有此理?我与你有何冤仇,
竟敢辱及我的父王母后。”忍不住气,几乎就想马上闯进去将她杀掉,但随即想道:
“我且暂忍一时,听听她再说什么?”
天魔教主说道:“干殿下是太过夸口了一点,不过他的武功也确实不错,和谷中莲
的那个哥哥至少是功力悉敌,只因谷中莲手中持有宝剑,而我又不幸先受了伤,帮不上
他甚么忙,说来真是惭愧。”
那“皇额娘”忽地双眉倒竖,说道:“你说宴话,是不是干殿下有意放走那两个野
种的?你别多心,我决不会怀疑你。”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你也忒多疑心,皇上对干殿下有如骨肉,他怎会背叛皇上
和娘娘。”
那“皇额娘”叹了口气,说道:“并不是我瞎疑了,唉,这,这……”她似是想吐
说什么机密,话到口边,却又忍住,半晌说道:“这几天我老是觉得干殿下神色不对。
唉,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干殿下拿了一把血刀,凶霸霸的要来杀我。”
天魔教主笑道:“妖梦无凭,岂可相信。”那“皇额媳”道:
“这几日我老是心惊胆战,果然今天使听到了坏消息,那两个野种果然是学成了武
功,要回来报仇了。”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要是害怕,我来陪伴娘娘。就只怕皇上不依。”那“皇额娘”
恨恨说道:“你别提这个负心人啦!我真后悔,我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却去帮他篡位。
先帝虽然对我不好,对我总还是客客气气的,他呀,哼,给了我一个尊号,就再也不理
我了。我名义上是皇额娘,实际比关在冷宫里的那个狐狸精也好不了多少。”
唐努珠穆听到这里,不觉大惊,心里想道:“这女人自称是先帝的皇后,难道是我
的母亲?她怎能这样狠毒,竟然帮助外人,谋杀亲夫,篡夺皇位?”原来他一向以为自
己的母亲便是皇后,却不知生母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