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调苍凉,唐努珠穆在外面偷听,虽然看不到她,也想象得出,她这时候一定是一脸失
望的神情。但唐努珠穆也在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的?”
唐努珠穆心念未已,只听得云琼已是将他心里想问的说话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
直的?”
华云碧目中蕴着泪光,哽咽说道:“海哥的心上只有他的莲妹,这是我早已知道的
了。”云琼想问的乃是她怎么知道谷中莲现在昆布兰国,却不料华云碧答非所问,吐露
了她心底的哀伤。
云琼呆了一呆,顿时间也给触动了愁怀,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华云碧一瞧,
只见云琼眼角也蕴有泪珠,更增伤感,不觉问道:“你是陪伴海天去寻谷中莲的吗?”
云琼涩声说道:“不,我和妹妹都是来找寻你的。我、我早已是不想再见谷中莲了。”
华云碧眼泪滴了下来,低声说道:“多谢。我只道这世上除了我爹爹之外,已是无人再
记得我了。”
流泪眼观流泪眼,伤心人对伤心人,这刹那间,两人都是同样心情激动。云琼不知
不觉的又握着了她的手,说道:“一棵草有一滴露珠,一把锁有一把锁匙,天地万物都
是各自有各自的缘份,如今我是懂得了。你或许也会知道、我曾经对谷中莲有过深深的
倾慕,不瞒你说,当我知道她心上另有了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曾经是很难过的,但现在
我却是为他们高兴了,要是他们都感到幸福,我也就感到幸福了。”云琼是为了安慰华
云碧,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但这却也是他心中不知想了多少遍的说话,说来端的真情流
露,诚挚感人。
这刹那间,华云碧宛如受了当头棒喝,心中虽然还是难过,但却豁然“悟”了。本
来这种感情的“死结”,是最难解开的,巧的是云琼和她正是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心情,
说出的话来,也就格外能够听得入耳,钻进了她的心灵深处。
华云碧泪如雨下,也不自觉的紧紧握着云琼的手说道:“多谢你指点迷津,你瞧。
我现在也很高兴了。”她满脸泪痕,但云琼却可以感觉得到,这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阴霾布满的天空,本来是应该有一场大雨,才能使得乌云消散,恢复晴明的。
屋外的唐努珠穆这时也忽地恍然大悟:“原来那白衣女子如此摆布,是有着这般的
深意存在。姑不论他们将来如何,最少他们现在已是并不孤独了,在感情软弱的时刻,
最需要同病相怜的人互相安慰,他们的苦恼,也必将大大消减了。”
唐努珠穆初来的时候,本是想与他们见面的。此际他明白了那白衣女子的用心,反
而不愿惊动他们了,他在地上拾起了那条绳索,轻轻的就离开了这间屋子。那侍女给他
所点的穴道,是过了一个时辰便可以自解的,暂时也不必理会。他用那侍女刚才用过的
方法,挥索飞过湖面,迅即回到对岸。正是:
天下有情成眷属,姻缘凑合巧安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四十九回 接花移木施妙计 变容易貌出奇谋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四十九回 接花移木施妙计 变容易貌出奇谋 唐努珠穆暗自想道:“这女子救了华云碧,又救了云琼,想来决计不是坏人的了。
看她这番布置,心地倒还真不错呢!”这时已是过了午夜的时分,唐努珠穆心想那女子
要等待她侍女的回音,大约还未曾入睡,就决意去敲门求见。忽听得有野兽的嚎叫,唐
努珠穆认得是金毛狡的吼声,心中微微一凛:“我倒忘记了那天魔教的厉副教主也在这
儿了。”他并非害怕金毛撞,但因对厉复生还是有所疑忌,遂又改了主意:“还是再看
一看再说。”
当下,他仍然施展超卓的轻功,蛇行兔伏,借物障形,折回原路。刚绕过了花园当
中的一座假山,忽见有个汉子迎面而来,自言自语,嘀嘀咕咕,“这畜牲三更半夜才来,
倒要我来服侍它。胃口也真大,吃了两只兔子还不够,好在厨房有现成的牛肉,就让它
享享福吧。”
唐奴珠穆正自饥饿,闻得肉香四溢,敢情那牛肉还是刚烤熟的,不禁馋涎欲滴,心
里暗笑:“来得正好!”使出“隔空点穴”的功夫,一点就点倒了那条大汉,抢了他手
上的牛肉。
牛肉果然还是热气腾腾,唐努珠穆心想:“是了,那女子说过,今晚可能有客人来
到,厨房里给客人们准备了许多食物,这汉子贪懒,私自拿了两斤烤牛肉去喂金毛狡。”
这是西藏一种野牛的腿肉,倒是甚为鲜美,比普通的牛肉还要好吃。唐努珠穆吃得
津律有味,一片不留。只觉比他在王宫里所享受过的那些珍肴美味,还要胜过百倍,吃
完之后,吮吮舌头,不禁哑然失笑:“我以一国之主的身份,想下到今晚竟与畜牲争食。”
唐努珠穆吃饱之后,精神大振,心想:“即算那厉复生与我作对,我也足可应付他
了。”那一大块牛肉吃完,他也已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仍然跳上那棵大树,居高临下,
偷看房中情景。
厉复生果然是在房中和那白衣女子说话,只听得他哈哈笑道:“你倒善于替人撮合
婚缘!”那女子道:“成不成还要往后瞧呢严厉复生道:“真不知那姓江的小于有什么
好处,这些女孩子都对他这样痴情。”那女于噗嗤一笑,说道:“你是为了他师父的缘
故才这样恨他吧?”厉复生道:“那位华姑娘也真可怜。”他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
愿提起金世遗和厉胜男的旧事。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将心比心,我就是觉得华姑娘着实可怜,这才多管闲事
的。”厉复生道:“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谁?”
那女子刚刚叹过口气,听他这么一问,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你当我是糊里糊
涂,乱点鸳鸯谱的吗?我当然是早已打听得清楚的了。那男子是水云庄庄主云召的儿子,
你不知道那云召还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呢!”
唐努珠穆暗暗欢喜:“原来她的师门与云庄主颇有渊源,怪不得她对云琼那么好,
救了他的性命,又为他撮合良缘。她若是知道我与云琼的妹妹同来,想必也是会欢迎的。”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女子又在笑道:“厉叔叔,你可也要我给你做媒么?”厉复生
面上一红,说道:“玉姑娘,你说笑了。”那女子“噗睦”一笑,小指头在脸上一羞,
说道:“厉叔叔你何必瞒我,你敢说你对卡兰妮姑姑,不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她么?”
卡兰妮乃是天魔教主的小名,厉复生痴恋天魔教主之事,武林中人早已耳语相传,
但唐努珠穆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心中暗暗诧异,又暗暗好笑:“厉复生虽然已有二十多
岁,但行事还似天真未凿的小孩;天魔教主不但年纪比他大,而且精明、老练。
狠辣、样样都与厉复生截然不同。任谁都不能想象这两个人可以配成一对,但厉复
生却居然会爱上了她,爱情这个东西也真是难以思议的了。”
厉复生满脸尴尬的神色,他本来长得像个女子,这一来更显得忸怩万状,活像个害
羞的闺女。那女子笑道:“厉叔叔,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也该帮帮你的忙,我给你
做媒好吗?”
厉复生忽地叹了口气,说道:“玉姑娘,没有用的。她,她何尝不知道我的心事,
但她说是将我当作她的弟弟……咳,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她欢心。我怕、怕她上了姓文那
个骗子的当。”
那女子笑道,“不会的,卡兰妮姑姑的心事,我倒知道不少。
她要振兴天魔教,想借重文廷壁之力而已。文廷壁人品之坏,她是早就知道的了。
我看,她真正欢喜的还是你。”
厉复生脸上更红,过了半晌,却又叹口气道:“她喜怒难测,她也不愿意别人知道
我和她的事情。玉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你还是不要、不要……”
那女子笑道:“你又在想,又不敢要我做媒。好吧,那你就自己去进行吧。我教你
一个法儿,你送一件她最喜欢的东西给她,她一高兴——”厉复生忙道:“你可知道她
最喜欢什么?”那女子道:“我知道她最爱惜自己的红颜,生怕红颜老去。”
厉复生眼睛一亮,说道:“你肯送我一朵‘雪里红妆’吗?
不满你说,我上灵鹫峰来,本就是想采一朵送她的。但这是你的东西,这奇花又极
为难得,我就不敢开口了。”
那女子笑道:“你不说我本来也要送你的。这次幸运得很,那三色奇花一开就是三
朵,我哥哥要了一朵,我还有两朵呢。嗯,说到我的哥哥,我却又有点担心了,不知他
这次事情能不能顺利?”厉复生道:“一定会顺利的,我已把一头金毛狡借给他了。”
那女子道:“金毛狡听他的话吗?”厉复生道:“金毛狡极有灵性,我当着你哥哥的面,
吩咐了它,它一定会听话的。你哥哥有了‘雪里红妆’,又有金毛狡听他使唤,何愁好
事不成?”
唐努珠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但从他们谈话之中,却可以知道这女子和天
魔教主甚为亲近,对她的来历更是感到神秘莫恻。
那女子笑道:“好,但愿如你所言。我也祝你好事能谐,这朵‘雪里红妆’你拿去
吧。”厉复生喜孜孜的接过了那朵三色奇花,便即向那女子告辞。那女子独倚窗前、看
厉复生的背影去得远了,自言自语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
过姻缘。现在,就只剩下华姑娘和云公子这对不知如何了。咦,玛依这丫头去了这么久,
怎地还不见回来?”
唐努珠穆正待下来以礼求见,忽听得金毛狡吼声又起,且是向着这方向而来,刚自
想道:“厉复生怎的去而复回?”心念未已,只见一头金毛狡已是如飞而至,驮着一男
一女,这才知道是另一头金毛狡,另外两个人。
那女子大喜叫道:“哥哥,你们来啦!公主,你受惊了。”这男子是那女子的哥哥,
唐努珠穆早已猜想得到,但听得那女子称呼后来的这个女子做“公主”,却是大感惊奇。
此地是昆布兰国国土,那么当然是昆布兰国的公主了,一国的公主,三更半夜,和一个
男子私自逃到这荒谷的怪屋来,当真是难以思议的奇事。
那公主笑道:“这头异兽跑得真快,就似腾云驾雾一般。一眨跟问就把那些追兵都
扔在背后了。”那男子拍拍金毛狡的背脊,说道:“今晚多亏你了,你自去饱餐一顿,
再跟你的主人走吧。”遣走了金毛狡,接着问他的妹妹道:“我们来的时候刚刚碰到厉
副教主离开,他为何这样匆匆就走?”那女子笑道:“他也像你一样,赶着要把一朵
‘雪里红妆’送给他的意中人呢。”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那朵‘雪里红妆’可是送给一个我们所最讨厌的人!”那女
子诧道:“原来你不是送结公主?”那男子道:“是送给看守公主的那个妖婆。不过,
也幸亏送了她这份厚礼,她才准许我见公主一面。”
三人在屋内坐定之后,那公主吁了口气,说道:“好险,要是今晚你哥哥不来救我,
明天我就要给他们迫嫁了。”那男子道:
“尼泊尔那暴君被他的百姓推下了宝座,却逃到了咱们国中,还想兴风作浪呢,”
那女子道:“公主,原来国王是要迫你嫁给那尼泊尔王子?”那公主道:“不错,
那废王义子二人带了许多武士到来,我哥哥和他们订了盟约,他们先帮昆布兰吞并马萨
儿国,然后我哥哥帮他复位。”唐努珠穆听了暗暗吃惊:“想不到还有这样阴谋!”
那女子道:“厄泊尔情形如何,公主可有所闻?继位的新王不知是谁?”公主笑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闷恹恹的,对什么都失了兴趣,哪有心情打听尼泊尔的情形?
好妹子,你为何要知道新王是谁?”
那女子低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汉人?”公主笑道:
“哪有这样的怪事,一定不会是的!倘使真是汉人做了尼泊尔的新玉,宫中早就当
作新鲜事儿到处谈讲了,还用得着我打听吗?”那男子道:“妹妹,你可是又在想念唐
加源了?”公主道:“唐加源是谁?”
那男子道:“是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儿子,冰川天女本是尼泊尔的公主。唐加源三
年前到了尼泊尔,听说尼泊尔百姓这次推翻暴君,就是唐加源首先发难的。三年前他路
过此地,妹妹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自从见了一次面后,妹妹就忘不了他了。”
那女子颊上现出一片红晕,嗔道:“我只是关心一个朋友,你却拿来取笑了。”她
哥哥笑道:“公主说得有理,尼泊尔的新王绝不会是唐加源,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那女子笑道:“哥哥,咱们这里来了一个客人,你一向也很惦记他的,你可猜得到
是谁?”那男子笑道:“我最怕猜哑谜,还是你说出来吧,是谁?”那女子道:“是水
云庄的少庄主云琼,那年你奉爹爹之命,到水云庄去拜见云老前辈,回来之后不是常常
和我提及那云少庄主么?”那男子笑道:“我本来是给你做媒的,但你已另有了意中人,
我只好不提了。”
那女子笑道:“你怎也猜想不到,这回却是我给他做媒呢。”那男子道:“这是怎
么回事?云琼怎地会到此问,你给他做媒,那女的又是谁?”他妹妹道:“云琼陷入冰
河,我将他救了起来。
现在我将他放在华姑娘的房里。”那男子道:“华姑娘已经好了么?”
那女的道:“我昨天已将她从山上搬到此地,按照解药的疗效来说,她今晚应该清
醒,这次清醒之后,寒毒就不会再发了。
她一醒来,就发现云琼在她身边,不知该多诧异呢!”说着咕咕地笑了起来,甚是
得意。
她哥哥摇了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