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虑。聂锋是大将之材,懂得行军布阵之道,当下便叫四个大人各占一方,结成了四方阵
和对方的长蛇阵对抗,两个孩子则在方阵之中,伺隙出击。
正在两阵对圆,即将厮杀之际,忽听得有一个极为刺耳的声音说道:“羊老三,你这是
捣什么鬼,你不认得我的儿子和徒弟么?”话声未了,山坳里已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展元修
的母亲展大娘!
王燕羽连忙叫道:“师父,你快来!我正要带元哥回家见你,羊叔叔却说他不该逃跑,
要捉他回去呢。元哥刚才几乎受他伤了!”
原来展元修自从知道师妹对铁摩勒有情之后,本已意冷心灰,不想再见师妹了,可是一
缕情丝,终难割舍;尤其当他知道了师妹居在长安之后,更是放心不下,心想:“我与她虽
然做不成天妻,但也不能眼看她误人歧途。”他还以为是王燕羽贪恋荣华富贵,故此到长安
来依附父亲,做安禄山所封的什么国公府的“郡主”呢。因此一念,他便也偷人长安,暗会
师妹。
两师兄妹见面之后,展元修才知道师妹的苦心,她不但是想劝父亲改邪归正,而且还襄
助卢夫人暗中策划,有所图谋的。结果,展元修没有劝得师妹离开,反而被师妹劝得他留下
了。他改姓换名,由王燕羽荐他到“禁卫军”中当了一名小队长,要不是今日发生了这件意
外之事,还没有谁知道他呢。
展大娘是那日与王燕羽相会之后,才知道儿子的消息的。但“禁卫军”军令森严,很不
容易告假。展大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她探听得安禄山今日在骊山宏张盛宴,想必儿
子也要在园中执役,她又恃着与羊牧劳相识,便闯了来。哪知未进离宫,先在半山撞见了羊
牧劳追捕她的儿子。
展大娘听了徒弟的投诉,不禁怒道:“羊老三,你刁;看僧面看佛面,怎的欺侮起我的
儿子来了?我的儿子不稀罕当刊‘么禁卫军了,我现在就来接他回去,你敢不放人么?”
羊牧劳与展大娘的丈夫当年是称兄道弟、并驾齐名的两大魔头,深知展大娘的脾气,当
下欲抑先扬,哈哈笑道:“展大嫂,多年不见,恭喜你真好眼力,收了这么聪明伶俐的徒
儿!”展大娘怔了一怔,说道:“羊老三,我与你说我儿子的事情,你怎么扯到我的徒弟身
上来了?”
羊牧劳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徒弟有编故事的天才,我是不胜佩服之至!”展大娘双
眼一翻,慢道:“难道她是说谎么:“王燕羽正要砌辞分辨,展大娘瞪了她一眼,说道:
“让你羊叔叔先说,你忙什么?”
羊牧劳用手一指铁摩勒,说道:“展大嫂,你刚才问我认不认得令郎,现在我也问你认
不认得这个小子。”展大娘道:“他是磨镜老人的徒弟,烧变了灰,我也认得。”羊牧劳
道:“既然认得,这就好说了。今日之事,都是这小子引起的。这小子刚才大闹禁苑,意图
行刺皇上,我身为大内总管,怎能不理?令徒与令郎却要庇护这小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磨镜老人与你有杀夫之仇,想来你不至于忘记前仇,为了徒弟而放过这小子吧?”
展大娘认出了铁摩勒之后,早已愠怒于胸,也猜到了王燕羽对他旧情未断,这时听了羊
牧劳一番说话,气得几乎炸了,登时爆发起来,大怒喝道:“都是你这小子,害得我一家人
不和,好,我今日先把你毙了!”话声未了,箭一般的向铁摩勒冲来。
可是她人还未到,展元修与王燕羽已不约而同地跃出方阵,一人一边,架住了展大娘的
双臂,展元修叫道:“娘,且慢动手!”展大娘怒道:“不肖的奴才!你要丢尽我的颜面
吗?”展元修道:“我与铁兄已交上了朋友,娘要杀他,请先杀我!”王燕羽说道:“师
父,咱们的家事,关起门来,慢慢再说。但今日我与元哥受了外人的欺负,你老人家难道反
要帮忙外人,当众示弱吗?”
羊牧劳连忙说道:“大嫂,你是女中豪杰,素来果断英明,怎的今日就糊涂了?家事可
以慢慢再理,目前这小子乃是你仇人的徒弟,你放过了他,以后再要找他,可就难了。不过
话说回来,大嫂,要是你为了儿女之情,爱屋及乌,投鼠忌器,连带这小子你也要庇护起
来,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你要听令徒的话,打我骂我,我都由你!”
羊牧劳这番带刺的说话,比王燕羽说的更厉害得多,尤其那“儿女女之情”四字,更为
刺耳,可以解释作展大娘的溺爱儿女之情,也可解释作王燕羽与铁摩勒的“儿女之情”。若
作后一解释,那就无异是说展大娘眼睁睁的看着徒弟勾引仇人,而自己还在给徒弟牵着鼻子
走:
展元修道:“妈,我还记得爹爹有这么一条家训,咱们做什么恶事都可以,但却不可依
附公门。这姓羊的是安禄山的鹰犬,咱们犯得上帮他的忙吗?妈,你若是要儿子的话,就请
你别管这里的事丁。”
展大娘虽然凶恶,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她看儿子说话的神气,显然已是下了决心,要
是自己当着他的面杀了铁摩勒,只怕母子俩就要一生不和!
展大娘气得面色发青,终于咬了咬牙,说道:“好,我不管这里的事,也不许你们管,
你们都随我回去!”顿了一顿,再转过来对羊牧劳道:“羊老三,我不想分你的功劳,这姓
铁的小于留给你吧!”
展元修还想说话,展大娘双臂平伸,一手一个,将他和王燕羽抓牢,狠声说道:“你们
若然不肯随我回去,那我也就要先杀掉这小子了。”展元修没法,只好让他的母亲拖着走。
羊牧劳拱手笑道:“大嫂慢慢走,恕我不远送了。我料理了这小子,再来向你请罪。”
展、王二人一走,铁摩勒这边的实力差不多减了一半,羊牧劳合八名“龙骑卫士”之力,所
要对付的只是聂锋、铁摩勒与两个小孩子,那自是稳操胜算了。所以羊牧劳已无需再激展大
娘来给他帮忙
展大娘拖着儿子和徒弟刚走出两步,忽见山拗里又闪出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个江湖
郎中打扮的老头,后面跟着的是个长得很秀丽的少女。
那少女娇声笑道:“王家姐姐,真是巧呀,想不到在此时此地,竟又碰见了你!怎么,
你就走了么?”接着又扬声叫道:“摩勒,你好么?你想不到我会来找你吧?你的运气倒真
不错,每次遇难,总会有人帮忙!”
铁摩勒见这两人,当真是惊喜交集。原来说话的这个少女正是他的未婚妻韩芷芬,那江
湖郎中打扮的老头,乃是他的岳父,天下第一点穴名家韩湛。
韩芷芬话中有刺,王燕羽听了十分难受,也便冷冷的“回敬”过去:“韩姐姐,你来得
正是时候,快上去帮忙吧,要不然你的丈夫可要给人家抢走啦!”韩芷芬笑道:“你是说这
姓羊的老魔头么,我倒放心得很,凭他这点能力,还抢不了我的丈夫。”展大娘正自没好
气,见韩芷芬正走过来,侧目斜睨着她(其实韩芷芬这目光是射向王燕羽的);便即勃然怒
道:“你是什么人,在我面前敢这样大模大样?”韩芒芳道:“我是什么人,你问你的徒弟
好了”奇怪,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脾气,你瞧着我不顺眼么?”展大娘“哼”了一声,捏牢了
王燕羽的手臂喝问道:“快说,她是什么人?”
王燕羽未曾说话,羊牧劳已在叫道:“大嫂,你不认得这位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点穴
手,韩老先生么?他和磨镜老人乃是莫逆之交,又是这位铁、铁少侠的岳丈大人。”
韩湛微笑道:“羊大总管,你给老朽脸上贴金,实是愧不敢当。不错,咱俩父女是来寻
觅小婿的,小女脾气不好,且又赶路匆忙,若有礼节不周之处,还望你展大娘大度包容。”
展大娘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竟是韩湛!他的女儿又是铁摩勒的未
婚妻!”
王燕羽忽道:“元哥,咱们的事该告诉妈了。”王燕羽突如其来的插上这么一句话,展
大娘不禁诧道:“什么事情?”
王燕羽脸上一片娇红,羞怯怯的低声说道:“我和元哥已经讲好了,只等你老人家替我
们选一个日子。这位韩姐姐是我的好朋友!难得意外相逢,妈,你也请她来喝杯喜酒好
吗?”
展元修呆了一呆,失声叫道:“羽妹,你……”王燕羽捏着他的手,若不胜情似的娇嗔
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怪难为情的。”展元修神迷意荡,话也就说不出来了。他做
梦山想不到王燕羽会对他如此,他到长安以来,根本就没有和王燕羽谈过半句婚事,他是早
已绝望的了。然而王燕羽现在却说是与他早已讲好了的。“这是骗我呢?还是我在做梦?”
他看看师妹的神情,却又似是一片真情流露,虚假不来。
王燕羽这时的心情复杂之极,她说的乃是假话,但却非全是假意,原来有三个原因,第
一,她知道与铁摩勒结合已是绝无可能,而韩芷芬又恰巧在这时候到来,对她冷嘲热讽,故
此她急于要向韩芷芬表白。她这活实在是说给韩芷芬听的。第二,她怕师父被羊牧劳所煽
动,又要枝节横生,因此就以婚事为由,转移她的注意,也可以令她快些离开此地。第三,
在这几个月来,她也越来越感到师兄对她的真情,感到师兄的人品与武功都不在铁摩勒之
下。为了她,他不惜留在长安,屈身在“禁卫军”中作个小卒;为了她,他与铁摩勒化敌为
友,宁愿为了袒护铁摩勒而违抗母亲,这都是难能可贵的地方。因之,即使不是韩芷芬到
来,她迟早也会答应做他的妻子的。
展大娘听了,果然又惊又喜,“骂”道:“原来你们早巳说好了,你这鬼丫头,怎么对
我也瞒得密不透风?”
韩芷芬何等聪明,一听就知她是要向自己表白,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想道:“原
来她也早已有了未婚夫了,这么说,倒
韩芷芬嫣然一笑,说道:“王姐姐,恭喜,恭喜!但只怕我不能米叨扰你的喜酒了。”
展大娘满怀高兴,同时她对韩湛也有点顾忌,当下说道:“韩老先生,咱们都是为了儿
女之事,各人忙各人的去吧,请恕我也失陪了。”韩湛迈步向前,沉声向羊牧劳说道:“羊
大总管,幸会,幸会!老夫今日替铁昆仑践约来了。”羊牧劳心头一凛,说道:“韩老先
生,咱们似乎没有什么过节,今日我追捕令婿,山只是各为其主,不得不然。老先生若是见
怪,咱们也还可以商量。”
韩湛冷冷说道:“这是两桩事情,我女婿的事情我固然要管,铁昆是我的老友,如今又
是我的亲家,他人死不能复生,他与你订下的约会,说不得只好由老夫代为践约了。”羊牧
劳道:“不知韩老先生要替他践什么约?”韩湛道:“羊大总管记性素来很好苎,难道反而
把这样重要的约会忘怀了么?二十年前,铁昆仑与你在燕山比掌,当时你趁他撤掌收招的时
候用力暗伤了他,铁昆仑曾约你二次较技,那时他尚未知道自己受伤已重,还以为伤好之
后,可以再领教你的真实功夫的。哪知不久他便因伤而死,抱恨长眠了。要是我不替他践
约,只怕他九泉之下,难以暝目。”韩苎芬叫道:“爹,他是在想拖延时候,你还与他多说
作什?等会儿他的大队人马到来,”咱们就要大大吃亏了。”
羊牧劳的心思给韩芷芬一口道破,老羞成怒,“哼”了一声,冷笑道:“韩姑娘,你也
忒把老夫看得小了。好吧,那么这两件事情就分开来办。”说到这里,稍顿一顿,便一挥手
道:“你们去办公事,我来领教韩老先生的点穴功夫。”此令一下,那八名“御前待卫”组
成的长蛇阵便立即向铁摩勒诸人掩杀过去。与此同时,羊牧劳与韩湛亦开始交手。
羊牧劳展出“七步迫魂”的杀手,第一步便踏正中宫,扬掌劈下。这一掌柔中带刚,袭
胸插腹,好不厉害!韩湛冷笑一声,食指一弹,但听得“嗤嗤”声响,一缕劲风射了出去。
他的指力已练到“隔空点穴”的境界,可以在十步之外,运暗劲伤人,那“嗤嗤”声响,便
是他的指力激荡气流所致。
羊牧劳一掌劈出,忽觉虎口似被大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大吃一惊,急忙移形换步,第二
步便转过“离”方,走出“坎”位,左掌扬起,再袭韩湛的腰背。他这“七步七掌”,每走
一步,便发一掌,步法奇妙,而且一掌强似一掌,韩湛也不由得心头一凛,“怪不得铁昆仑
当年伤在他的掌下。”
那八名“御前侍卫”组成的长蛇阵冲杀过来,韩芷芬早已到了聂锋所布的阵中,与铁摩
勒互为犄角之势,并肩御敌。那些侍卫见识过铁摩勒的功夫,都不大敢去和他硬碰,长蛇阵
首尾一合,位在“蛇头”和“蛇尾”的两名卫士,不约而同的都把兵刃向韩芷芬斫去。这两
名卫士一个是羊牧劳的大弟子单雄,一个是海盗出身的蒙贯,乃是八名“御前侍卫”中本领
最强的两个。
哪知韩芷芬出手比铁摩勒更为狠辣,她展开家传的“刺穴”功夫,剑光一闪,只听得
“唰”的一声,已刺中了蒙贯膝盖的“环跳穴”,蒙贯站立不稳,“咕咚”一声,便倒下
去。单雄一拐打来,打不中韩芷芬,却把蒙贯头颅打碎了。
韩芷芬笑道:“摩勒,你真是吉人天相,遇难成祥!”笑声中一个盘龙绕步,剑光闪
处,“咔嚓”声响,又把单雄的中食二指削去。单雄惨叫一声,弃拐飞逃。
铁摩勒抡起长剑,当作大刀来使,手起剑落,劈翻了一个卫士,说道:“不错,你们来
得真巧,这场灾难,我大约可以躲过了。”他们一面杀敌,一面谈天,简直毫不把安禄山帐
下的这八名高手放在眼内。
韩芷芬笑道:“我不是说我和爹爹,而是说那位王小姐呀,你不是幸亏得了她的帮忙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