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羽叫道:“啊!摩勒!摩勒!”她将摩勒的名字叫了两遍,就硬咽住了,说不出话
来,不知不觉的,她紧紧抓住了铁摩勒的手。
铁摩勒缓缓转过头来,可是仍然不敢面对她的目光,他想挣开,但终于还是让王燕羽将
他的手紧紧握住。这刹那间,他感到了羞愧,却又得到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快心情!
想起了未婚妻子的临别叮咛,他感到羞愧;但他心头上的一个“结”却解开了,在这之
前,他常常为了自己与王燕羽之间的恩怨纠缠而烦恼,“要不要向她报仇?”成为了一个困
惑他的问题,现在他已亲口向王燕羽答应,不再将她当作仇人,亦即是这个长期困惑他的问
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了。
两人紧紧握着手儿,默然相对,彼此都感到对方跳动的心声。过了好一会子,王燕羽方
始吁了口气,说道:“摩勒,你真好!尽管你不欢喜我,我还是会记得你的好处的!”
铁摩勒感到不安,轻轻的将她的手格开,说道:“王姑娘,过往的都别提了。从今之
后,你忘记了我吧。嗯,我觉得你的师父虽然狠毒,你的师兄却还不算坏人。”
王燕羽道:“不错,我的师兄的确是对我很好,我已经答应了师父,愿意做他的媳妇
了,你、你可以安心了吧?”
铁摩勒又喜又忧,喜者是王燕羽有了着落,忧者是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得出来,她之肯答
应嫁给她的师兄,并不是由于心甘情愿,而不过是仅仅要使自己“安心”!
黑暗中王燕羽看不真铁摩勒脸上的神情,但铁摩勒自己却感到了脸上一阵阵发热,他低
下了头说道:“好,那我要恭喜你啦!”王燕羽道:“我却还未曾恭喜你和韩姑娘呢!”她
这几句带着笑声说出,却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听得铁摩勒甚为难过。
铁摩勒连忙说道:“王姑娘,我多谢你来看我,咱们的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是
回去吧,免得你的师兄多心。”
王燕羽道:“不错,我是应该回去了。我还没有将我答应婚事的事情告诉师兄呢。”她
离开了铁摩勒的身边,行了两步,忽又停了下来,轻声唤道:“摩勒,摩勒!”
铁摩勒心头一震,道:“王姑娘,你请回吧!”王燕羽道:“摩勒,你也应该回去
了。”
铁摩勒怔了一怔,道:“我回去哪儿?”王燕羽道:“你回到你韩姑娘那儿也好,回到
你南师兄那儿也好,那是你的事情,怎么问我?”
铁摩勒吃了一惊,道:“你要放我走么?”王燕羽道:“你总不能在这地牢里过一辈
子!”铁摩勒道:“你不怕你的师父责怪?”王燕羽道:“她总得给她未来的媳妇几分面
子。”
铁摩勒心乱如麻,不知是领她的情好还是不领她的情好,踌躇间忽听得展大娘那尖锐的
声音叫道:“燕儿,燕儿!”王燕羽忙道:“你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她打开了门,
倏的就将铁摩勒拖了出去。
忽听得一个颤抖的声音低低的“咦”了一声,铁摩勒睁大了眼睛一看,只见展元修就站
在门边,这时王燕羽还在拖着他的手,铁摩勒禁不住满面通红,尴尬之极。
展元修怔了一怔,看到了这个情形,他全都明白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挥挥手
道:“好,你们都走吧!”
铁摩勒连忙分辨道:“只是我走,你,你不要误会了她!”展元修望了铁摩勒一眼,却
不理会他,自转过头来,低声对王燕羽道:“燕妹,你也赶快走吧!那老叫化上门来啦!
他,他要找你晦气!”
铁摩勒听得“老叫化”三字,心头一动,想道:“在华山上住的老叫化没有别人,敢情
是西岳神龙皇甫嵩来了?”
王燕羽冷冷一笑,淡淡说道:“我早料到他会亲自登门,我做的事我自己担当,怕他怎
的?”
展元修道:“料想妈也不会让你吃亏,不过妈的脾气很特别,喜怒无常,难说得很。我
看你还是避开这个老叫化的好!再说,那老叫化一定是认识铁兄的,若给他发现了铁兄在这
里,只怕又生枝节!”
王燕羽道:“我先送他下山,然后回来!”展元修的眼睛眨了一眨,王燕羽这话似乎颇
出他意料之外,他脸上沉暗的神色也开朗了一些,说道:“也好,那么在妈的面前,我给你
暂时敷衍一阵,你们走过前面院子的时候,可要特别小心!”
展大娘那尖锐的声音又在叫道:“元儿,元儿!”展元修连忙提高了声音应道:“来
啦!来啦!”匆匆忙忙的便跑了进去。
王燕羽仍然拖着铁摩勒的手,走过一道回廊,便到了前面的院于,正好听得屋子里展大
娘的声音在问道:“燕儿的病好了点么?怎么她不出来。”
王燕羽拉着铁摩勒,两人一同躲在一块假山石的后面,只听得展元修在回答道:“燕妹
的病昨晚本来已好了些,可是今天又沉重了,她起不了床。”
这时,铁摩勒在假山石的后面渝窥进去,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和展大娘同在屋子里的那
个人,果然是西岳神龙皇甫嵩!只是他穿着一身光鲜的衣裳,并非化子打扮,看起来没有以
前所见的那么苍老。
展大娘道:“皇甫先生,小徒委实是患病卧床,没法出来。”
皇甫嵩脸儿朝外,只见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忽地说道:“展大娘,请恕我无
礼,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令徒既然患病在床,我就亲自去看她吧!”
展大娘道:“这怎么敢当?”皇甫嵩道:“龙眠谷的王家大寨已经给段珪璋和南霁云这
些人挑了,若是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必定会前来寻事,嘿嘿,到了那时,只怕对你老人家也
有不利。我看,还是得赶快向令徒查问清楚才好。”
展大娘有点不悦,说道:“我这小徒虽然不知轻重,作事任性,但想来还不至于胳膊向
外弯,帮她父亲的仇家!不过,皇甫先生既然相信不过,要亲自查问小徒,我就陪你去吧,
问清楚了,也好叫你放心。”
铁摩勒听得心头一震,想道:“听这皇甫嵩的话语,竟是与王伯通这老贼同一鼻孔出气
的,不但如此,他怕我的南师兄找他晦气,敢情夏姑娘的母亲也真是被他囚禁的了?”铁摩
勒因为皇甫嵩以前曾救过他和段珪璋脱难,不管旁人议论如何,他对皇甫嵩却是颇有几分好
感的,如今听了这番说话,那几分好感登时变为恶感,“我以前还不相信他真是坏人,谁知
却是我给他的假仁假义骗了。”
心念未已,展大娘这一行人已走出台阶,展元修心惊胆战,神色上显露出来,展大娘何
等厉害,“咦”了一声,问道:“元儿,你怎么啦?”展元修道:“有点不大舒服。”展大
娘“哼”了一哼,停下脚步,游目四顾,忽地一声喝道:“是谁在那里躲躲藏藏的?出
来!”
王燕羽知道躲避不过,应声便道:“是我!”展大娘见她和铁摩勒并肩走出,面色大
变,冷冷说道:“你要和这小子离开我吗?”
展元修忙道:“妈,你不是说要放铁兄走吗?我刚才已给他饯行了,是我请燕妹送他下
山的。”一边说一边向他母亲眨眨眼睛,意思似道:“在外人面前,请恕我不便直说。”
铁摩勒莫名其妙,不知展元修何以要捏造谎话,说是已给他饯行?展大娘却是心领神
会,暗自想道:“哦,原来元儿已经知道燕儿答应了做他的媳妇,也给这小子服下了败血散
了!”面色缓和下来,说道:“燕儿,皇甫先生有事要问你,不必你送他下山了。’”
王燕羽大喜,说道:“摩勒,你自己走吧。你的马在马厩里,你问前日送你过河的那个
人要,他在园子里。”
皇甫嵩哈哈笑道:“原来王姑娘的病早已好了,可喜可贺。”眼光一转,忽地停在铁摩
勒身上,问道:“这位是谁?”
铁摩勒大为诧异,他因为恼恨皇甫嵩,所以刚才出来的时候,正眼也不看他。但他却想
不到皇甫嵩竟会问起他是谁来?就在这时,只听得展大娘已经回答他道:“皇甫先生不认得
他吗,他就是以前‘燕山王’铁昆仑的儿子铁摩勒!”
皇甫嵩作了个诧异的神情,说道:“原来你已与那磨镜的老儿和解了么?当真是意想不
到!”
展大娘双眼一瞪,道:“皇甫先生,你这话从何而来?”皇甫嵩道:“你若然未曾与磨
镜老人和解,怎的他的徒弟会在你的府上?”
展大娘面色倏变,叫道:“什么,这姓铁的小子是那磨镜老儿的徒弟么?”皇甫嵩哈哈
一笑,立即接着她的话语说道:“我正奇怪你老人家怎会把杀夫之仇忘了,原来你还未知道
这姓铁的来历,我虽然也不认得他,但江湖上谁不知道:铁昆仑的儿子铁摩勒是磨镜老人的
关门弟子!”
展大娘听了这话,立即回过头来,阴沉沉地说道:“原来你是磨镜老人的高足,恕我不
知,怠慢你了。你多留一会儿,等下我再亲自给你饯行!元儿,你陪着他!”
王燕羽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展元修也吓得嫔足颤战了。他们当然知道展
大娘所说的“饯行”是什么意思,展大娘扫了他们一眼,厉声悦道:“在我的眼皮底下,你
们不用再打什么主意了。姓铁的小子,你不进来,要我亲自去请你么?”
铁摩勒情知决难在展大娘与皇甫嵩的手下逃得出去,索性大大方方便走进屋来,大马金
刀的坐在椅子上,看她怎样发落。
那展大娘却不理会他,自向王燕羽说道:“燕儿,你过来,皇甫先生有话问你。”
皇甫嵩冷冷的看了王燕羽一眼,说道:“我已与你的哥哥见过了,听说就在龙眠谷出事
那天,我给他的那包夺魂香的解药突然不翼而飞,那位中了毒的夏姑娘也突然恢复如常,这
件事可真有点奇怪!那包药藏在你哥哥的房中,别人决计不能知道!王姑娘,你是他的妹
妹,你可知道是谁干的么?”
王燕羽眉毛一挺,冷笑道:“皇甫先生,你说话不必绕圈子啦,你既然怀疑了我,何不
直接的说出来?不错,这事情是我干的!偷解药给夏姑娘的是我!”
皇甫嵩道:“那么,你有没有告诉那位夏姑娘,说她的母亲是我掳的?”王燕羽道:
“这倒未曾!”皇甫嵩道:“真的?”王燕羽道:“我做的事我自己担当,有一句就说一
句,难道我还怕你把我吃了不成?”皇甫嵩哈哈笑道:“真不愧是展大娘调教出来的好徒
儿,这副倔强的脾气倒真令老夫佩服!我岂敢将你难为,只是要问个明白。那么,你可露出
口风没有,比如说,将她母亲的下落告诉她?”他的话声方了,王燕羽立即答道:“有!”
皇甫嵩面色大变,况声问道:“你怎么对夏姑娘说?”王燕羽道:“我不是对夏姑娘说
的,我是对她的未婚夫说的,我告诉他,他若是要找人的话,可到莲花峰断魂岩下!”皇甫
嵩道:“她的未婚夫是谁?”他声音急促,似乎等待一个渴欲知道的消息,王燕羽也有点愕
然,想不到他突然把紧要的事情放过一边,却盘问起夏凌霜的未婚夫来了。
王燕羽道:“夏姑娘的未婚夫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大侠,南霁云!”
皇甫嵩呆了一呆,叫道:“怎么会是南霁云?哼,这南霁云不也是磨镜老人的徒弟
么?”王燕羽道:“你奇怪什么?夏姑娘和南大侠相配有哪点不对?”
皇甫嵩霍然一惊,定了定神,说道:“王姑娘,我是说你!你怎么胳膊向外弯,反转过
来帮你父兄的仇人,这,这可有点不对了!”
王燕羽道:“我的师父在这儿,不劳你来管教!”她知道师父的脾气,即使要将她责
打,也决不容外人越俎代庖。
果然展大娘瞅了皇甫嵩一眼,便冷冷说道:“皇甫先生,你无非是怕你的仇家来捣你的
老巢罢了,你我既定下守望相助之约,若是事情临头,我自不能坐视,你怕什么?你回去
吧,我的家事,我会料理。”
皇甫嵩正是要她这句话,当下立即施礼说道:“多谢你老人家鼎力扶持,不过,咱们的
强敌不少,风声已然泄漏出去,只怕这几天就会有人寻上门来,你老人家也该小心一些!”
展大娘道:“我知道啦,我这二十年的光阴是白过的么?但正要会会昔日的仇人,试试
我的功夫,就怕不是他们上来。要你担心作甚?”
展大娘说了这番话,就不再理睬皇甫嵩,转过眼光,盯着王燕羽道:“燕儿,你做得好
事,你过来!”
王燕羽见她师父面似寒露,她师父虽然凶恶,向来却也还未曾用过这样难看的面色对
她。王燕羽本来在救铁摩勒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天塌下来也不管的了,这时在师父的威
严之下,也不禁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道:“徒儿不该做的也已做了,要杀要剐,听师父的
便!”
展大娘眼光一瞥,只见她的儿子也在一旁发抖,她叹了口气道:“你这两个冤家!”神
情缓和了一些,对王燕羽道:“你且站过一边,待我先发落这个小子!”一个转身便到了铁
摩勒的身前。
皇甫嵩说是要走却还未肯爽爽快快地走,这时他索性停下脚步,等着看展大娘如何将铁
摩勒发落。
展大娘站在铁摩勒面前,阴森森的眼光紧紧地盯着他,一声不响,也不知是打什么主
意。王燕羽几乎是屏息了呼吸,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师父的动作。
皇甫嵩留意到王燕羽对铁摩勒的关心情态,恍然大悟:“我道王伯通的女儿为什么会反
过来帮助仇家,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子!”
他见展大娘迟迟未肯出手,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着急,深怕展大娘为了爱徒之故,放走
了铁摩勒。
皇甫嵩正想说几句话激怒展大娘,忽见展大娘的面色越发沉暗,突然“哼”了一声道:
“元儿,你好大胆,你竟然敢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