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建成却早就备妥一番言词了。
他说刘文静伏诛后,魏徵带人抄了刘家,有一个人溜了出来,急告宫中,刘贵人立刻把元吉假高祖的名义召到宫中,说太子蓄意谋叛,要元吉带领御林军立杀太子,元吉不愿手足相残,刘贵人却召御林侍卫,一面对元吉施以威胁,一面却又以色身为诱,说高祖并未召元吉,他如不肯答应,将以擅闯私人禁宫的罪名,击杀元吉……正在危急之时,建成闻得尹张二妃着人通报,因以得讯率人赶来,刘贵人率众反抗,不得已杀之……
一篇鬼话编得入情入理,再加上张尹二妃的证明,元吉本人的供词也是含含糊糊,显然未加反对……
高祖只得姑妄信之,就此以结案,对廷臣宣布:刘文静图谋不轨,诬陷大臣,意图逼反外番,故予处死,其家人杖配边戍,其妹刘贵人知情而不举,畏罪自尽,既死不罪,准予收殓,以平民入葬。
一件抄家减门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倒是额手称庆的不少,因为刘文静做些什么工作大家都很清楚,掌握密探工作的臣子,易招不测之祸,这是常而易见的事,何况刘文静人缘极坏,对同僚倾轧排挤,不当其意者,常遭到他的欺凌,听说他死了,大家都只有高兴。
高祖对刘贵人被杀,多少有点心痛,因为她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女人,又聪明,又美丽、善媚、体贴,高祖上了年纪,有这么一个女人,生活上感到很有意思。
所以他当时还在私下责怪建成:“王儿,就算刘贵人有什么不是,你也知道她侍奉为父十分尽心,难道就不能留下她来侍奉为父的吗?”
建成心中陪暗地一动。他开始佩服魏徵的先见之明了,起初,他对除去刘贵人也是不表同意的。 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看,又解风情的女人,目前虽然没上手,但将来必然有钱会的。可是魏徵说这个女人留不得,他还是咬着牙齿去做了,心中不无憾焉。
直到李渊怪责时,他才知道这女人在父王心中已占有了多大的地位,若是不及早除掉,将来很可能会栽在她手中,而自己杀死她的理由虽属诬陷,将来也不无可能,元吉那个浑球,在蛊惑之下,什么事都会做的。
幸好他们心中已经将一切的可能都考虑过,而且预作了安置,因此仍然能很从容地道:“父王,孩儿知道此女对父王的重要性,但是为保全父王颜面以及我大唐的声望,不得不立予诛杀……”
“皇儿,这话怎么说呢?”
建成道:“刘贵人尚停尸内宫,父王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陪着皇帝来到了后宫偏院,门口守值人员已换了他的心腹,摒众入内,但见桌上还放着一些残肴酒菜,刘贵人用白巾覆脸,纱衾覆身。
建成自己站得远远的,只道:“父王揭起纱衾,便知端的,儿臣实出於万不得已!”
李渊揭开纱衾,刘贵人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纱衣,里面是全裸的,两腿处一片湿润,榻上也有风流遗迹。 老头子看了自是很不自在,沉着脸退出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建成道:“臣儿昨夜来到时,她正是这个样子,父王当知是怎么回事。所以臣儿立即下手,因为此事不能经交鞠讯,而且也不能让人活着传说出去。”
李渊怒道:“元吉这个畜生,该杀他千刀!”
建成道:“父王!三弟虽有不当,这却是怪不得他,因为臣儿素知他胆小如鼠,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再一问究竟,知道他是喝了几杯酒后……”
李渊道:“喝了几杯酒,也不可乱性乱伦呀,这事情绝不能原谅,也不成理由!”
建成道:“可是这酒却是极为浓烈的药酒,而且那药物都是激发情欲的春药!想三弟血气方刚,正当年少,自然是难以脱出摆布。儿臣实在不解,禁宫之中,何得此类助淫之物,儿臣想应该要追究一下。”
李渊脸上一红。这药酒是刘文静弄进来的,因为他上了岁数,有时力不从心,但每当他在刘贵人处,事前喝上两杯,再一经挑逗,便觉勇不可当,所以他对刘贵人特别依恋,於此也不无关系,一听建成要追究,忙道:“算了,人已死了,还有什么追究的?叫人把尸体收拾出去葬了,同时将这所院子关闭了,今后不再开放。”
他急於把这个女人从记忆中抹去,急急地走了。建成这才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诛刘文静这件事,他是完全地成功了,而且办得十分漂亮、乾净、俐落、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两项权益:一是御林军的统御权,另一则是刘文静手中的密探统理权。
这两种统理权虽不是很大的势力,却能使他成为京师最具权力的人;更重要的,他表现了精明能干的办事能力与魄力,使得他的皇帝老子以及一干大臣对他都另眼相看,也使他这个太子做得更稳了。
他这边在京师做得很成功,秦王李世民在外面的征讨也很顺利,先后平复了十几处反王,天下已有十之七八归於大唐。
而且李靖也在塞上推进得十分顺利,胡儿虽然强悍,但李靖善於用兵,他的部属更是十分骁勇,训练精良,一路所向披扉,预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将强胡驱入穷荒,班师圆朝。
这使得建成又忧虑了道:“魏徵,本来把老二挤出去是想削弱一点他的势力的,那知适得其反,他不但不弱下去,还越来越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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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平定一个地方,就把对方的残部收编过来,出去时不过才几万人,现在居然已超过十万了。”
魏徵道:“微臣也没有料到情形会如此,最重要的他麾下的那些将领,不仅个个足智多谋,而且都是江湖出身,而那些反王的势力,也多半起自江湖,手下的得力将领,跟他们都很熟识,阵前交锋,大家囿於过去的交情,都不便太过认真,最后谈谈挨挨,终於带人投了过来,兵不血刃,又增长了他的实力。”
建成躁急地道:“魏徵,你别去分析内情了,快想个办法对付呀!”
魏徵道:“微臣是在想办法,但是一定要知道了他壮大的原因,才可以对症下药,以谋因应之道。”
建成道:“这个你慢慢地去研究好了,反正在最短期间,你必须要想个对策出来。这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想要轰轰烈烈创一番大事业,就必须要等我登上宝座,那时天下大事,都能由你去决定。” 话说的很露骨,虽是实情,却让人听得不舒服,因为其中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魏徵知道他心中是个没有太多城府的人,尤其是对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建成而言,这是对人绝对信任的表示了,但是多少会令受者不太痛快。
不过魏徵没计较,他仍是很认真地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削弱秦王的实力,而且叫他久师无功,改变一下大家对他攻无不克的印象。”
“啊!有这种办法,你快说说看。”
“给他制造一个难以消灭的敌人。”
“谁?谁还能抗拒他呢?”
“有的,金墉李密。”
建成道:“那怎么行呢?李密现在是我们的外藩,他们打不起来的。”
魏徵微笑道:“李密不是个老实的人,也不会以金墉的那点成就会满足的,迟早必将反唐。”
“可是在他没反前,我们却不能叫老二去剿他吧!”
魏徵笑道:“他之所以不反,那是在等机会,若是等到圣上殡天殿下即位,与秦王殿下必有一番争持,而且秦王的那些部属也都不太起劲了。”
“为什么他们会不起劲呢?”
魏徵一叹道:“殿下难道不明白,秦王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忠诚拥护者,把秦王当作了真命天子。目前是圣上在位,他们不能鼓动秦王以子弑父,所以才予以容忍;若圣上一旦殡天,话就难说了。”
建成冷笑道:“若是父王遗诏属我,老二他难道还敢违抗不成?”
魏徵道:“秦王殿下或不至於,但是那些部将却不甘再等待了,势必会鼓动秦王夺权,秦王若是不听,他们就会失意求去,李密若是在那时候起乱,岂非是大好机会?”
建成道:“不错,若是由我来选,也会挑那个时候,朝廷若要兴兵剿灭,一定还是派老二去,那时李密很可能再利用旧时的关系,把人都拉过去。”
魏徵道:“殿下也想到这一点!”
建成神色一转为严肃道:“那时候老二或将不成问题,李密的实力大起来,却是很头痛的事。”
魏徵道:“所以不能让李密等到那个时候,必须在现在就逼他反,然后把秦王调去剿平他,这样一来,他们必致於两败俱伤。”
“问题是李密现在肯反吗?” 魏徵道:“殿下,逼一个不安份的人造反是很容易的事,只要一道旨意调他回京就行了。”
建成道:“问题是父王不肯下这道旨意的。”
魏微笑道:“有办法的,殿下在圣上面前多下点功夫去就成了。刻下刘文静伏诛后,中枢无人,殿下在圣上面前力保李密出任此职,不就行了?”
建成道:“那是宰相,一品大臣呀!”
魏徵道:“李密被封魏王,自然不能以一个不够份量的职位来调动他。”
建成道:“父王并不喜欢他,恐怕不答应他出任此职。”
“圣上当然不会答应,但殿下如说以利害,圣上就会点头了,这个理由微臣也想好了,绝对行得通的。”
他低声说了一套理由,建成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个理由一定会打通父王的。只是我怕李密不答应。”
魏徵一笑道:“他当然不肯答应,金墉是他的老家,离了那儿,他就混不开了。不过他越推辞,就愈显得刚才的理由不错,圣上越逼他,他只有反了。”
“要是他接受了呢?”
魏徵一笑道:“他若肯接受,就证明他已无野心,那倒不妨让他踞在那个位子上,殿下可以接收他的兵权,有了他的那股力量,殿下的江山就十拿九稳了。”
建成大笑道:“妙,妙!魏徵,你的确是个天才,我日后大事若成,你是第一功臣,不过,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你似乎忘记了。”
魏徵笑道:“殿下若是担心西征的李靖,倒是不必为他忧虑了,微臣亦有对策。”
建成道:“这个人不简单,他手上的人又是他自己带来的,谁都无法取代,你可得小心点。”
魏徵笑道:“微臣自然知道利害,不过他的义兄虬髯客也是雄心勃勃,微臣只要找个人去游说张仲坚,叫他也率众到金墉,就能牵制住李靖了。”
“虬髯客恐怕不会轻易受激的。”
魏徵道:“但叫他帮忙除去秦王。他会答应的,因为他要李靖,唯有除去秦王,李靖才会再投到他那儿。”建成道:“又重归虬髯客,那将是最强的一股势力。”
魏徵道:“微臣想到这点,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他们的人虽多,但跟朝廷相较仍是差了一大截,到时微臣一定有一套方法来抑制他们。”
建成想了一下道:“兹事体大,可不能轻举妄动,好在李靖回来的日子还远呢,我们先对付了老二跟李密再说吧,我这就去找父王密商去。”
他又受了魏徵的一一番指点,才又进了宫,老规矩,一脚直到张妃的宫中。刚好皇帝在这儿,见了他,眉头一皱道:“皇儿,你又为着什么进宫?这次要肃谁?”
建成道:“父王!皇儿行事向来不计较个人得失利弊,但凡有助於天下,孩儿能尽多大的力就尽多大力量,这次孩儿却是为了推举一个干才。”
高祖倒是微微一怔道:“你要推举人才?那倒是难得,我以为朝中这些人你没有一个满意的,想不到你有中意的人,那必然很了不起,说来听听。”
高祖并不很认真,因为建成是个很难侍候的人,难得说人一句好话,倒是批评人很在行,攻击一个人时,能把人说的一无长处,所以听说他要推举干才,十分吃惊,连张妃都在一边窃笑。
建成却不以为意,自顾说下去道:“朝中辅弼不宜久悬,臣儿拟推举金墉王李密出任是职。”
高祖又是一怔道:“你要推荐李密当宰相?”
“是的!臣儿以为他是最适当的人选。”
高祖颇感兴趣地道:“为什么呢?是他的掌国才能特出於人,还是他送了你一份厚礼?”
建成知道父亲在讥讽自己,却不以为意正经地道:“都不是,是他身拥重兵。”
高祖道:“身拥重兵可不是辅国之才。”
建成道:“是的,伹身拥重兵的人身价必高,只有这天下第二人的位置才能召得他动。”
高祖道:“皇儿这话朕实在不懂。”
建成笑道:“父王,这话其实不难懂,李密身拥重兵器,刻下虽然未叛,但是他是个不安份的人,故而不妨趁他未曾准备充份,速谋对付之策。”
高祖忙道:“这不可以。他并没有叛变,驻守金墉,正是我一坚固外藩,无故地入之以罪,非君上之道。”
建成笑道:“所以父王才要对他做一番试探,召他回京出任宰相,这是加重了他的权限和地位,他没理由不来。若是他违抗,就证明他有异心,父王可以名正言顺,发兵以剿之。”
李渊道:“假如他来了呢?”
建成道:“来了就让他干下去好了。干得好,父王深庆得人,干得不妙,再革他的职也不迟。把他囿於京师,使他跟金墉断了连系,就不怕他作怪了。”
高祖又问道:“是不是他在金墉有什么不稳之象?”
建成道:“是的。他暗中跟几个反王都在作密切连系,但是因为无法掌握到确实证据,一时不能奈何他,若是等他卵翼俱成,谋取他就要大费周章了,是以儿臣才出此策。”
高祖笑道:“以前我只道你是个花花公子,原来也颇有算计,想出来的办法也很高明呀!”
建成也笑道:“父王,儿臣有时虽不拘小节,但大事却从不放松的。”
高祖显然十分满意这句话,笑着道:“这样才好,做皇帝的人不必事事躬亲的,也不能面面俱到,该放手的时候要放手,该注意的时候要注意,否则这个皇帝当得太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