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惊人的是这些部属们*守以及忠贞。几年来,不管赚了多少,帐目上始终清清楚楚,没有一点私落入私囊,每一分盈利都记在帐上。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李靖忍不住要深入探讨。他把张豹找来,问其中原因。
张豹道:“二老爷,这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很优厚,丰衣足食,别无他求了。”
“这个我知道,我想了解的是他们每一个人为何都能洁身自守,不置一点私产。”
“那是因为他们了解到,再多的财富也比不上主公所许他们日后的前程。”
李靖点点头道:“这倒是,富不如贵,若与日后之前程相较,一点钱财自是算不了什么。只是将来之事还不可期,而钱财就在手头,他们都能想得那么远吗?”
“是的,入了神龙门中的弟兄,都不是目光浅近之辈。主公在选人时十分严格,早已把一些渣滓莠草汰除掉了。保留的都是精英,分配地域时也用了点心思:家在南方的,派在北地,遥远千里之隔,使他们生不了根,只有规规矩矩地从事了。当然还有一点其他的因素。”
“什么因素。”
张豹道:“主公对待兄弟们十分宽待,大家互相交换照顾家小,无微不至,只要谨慎从事自己的职司,主公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每两年,他们可以返家与家人团聚一月,让他们知道家人们的生活情形,绝无后顾之忧。有几个地方发生了灾祸,弟兄的家小都受到最妥切的照顾与保护,别人都饿得易子而食,唯独神龙门中弟子的家人,家有余粮。”
李靖叹道:“这就难怪他们一个个心存感激了。”
张豹道:“这是施之以惠,另一方面则示之以威凡是心存异念而怠忽职守,违反纪律者,不但本人要遭受严厉制裁,家人也将视情况之轻重连带惩处。”
李靖皱皱眉头,这一点是他不同意的,因此道:“一人犯过,与家人何干,罪及妻孥似乎太重了。”
张豹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主公虽然觉得太苛,但却不得不如此,这样才能收警惕作用,何况,开始入门之时,主公就将规条颁示明白,任由他们自择,他们如果不同意,可以拒而不入,既然加入了,就不容触犯。”
李靖一叹,没有再说了。
他修习过兵法,深知领军之道,首在树威,而后才是施恩,必须恩威并济,才能使纪律分明。
虬髯客的这一套,正是治军之道,他也无可非议了。
这时恰好薛飞霞进来,呈上一张纸条:“启禀二老爷,太湖总管以飞鸽告急求援。”
张豹一急,伸手要拿字条,口中还道:“什么?太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薛飞霞将手一缩道:“张总管,这不是给你的。”
张豹一惊,连忙收回了手,望着李靖惶恐地道:“二老爷,请恕属下无状,因为太湖那边,对我们太重要了。”
李靖微微一笑道:“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我还不知道太湖的重要性呢!”
张豹连忙跪了下来,低头道:“二老爷,属下该死,太湖方面的几个负责人,都是属下的结义弟兄,一时情急无状,请二老爷惩处。”
李靖才道:“好!你自己知道错就好,姑念你平时尚称恭谨,宽恕你初犯,但不准有第二次了。”
张豹连连叩头称谢。
李靖道:“太湖为鱼米之乡,我们在各地粮行的米粮,多半购自该处,不过我们的人在那边经营有年,关系良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要出事,一定是运粮的部份。”
薛飞霞钦佩地道:“二老爷见微知全,料事如神,太湖第二路总管陈良安告急,有两队粮船被劫,损失为一千四百石,随船弟兄六人殉职,九人被俘。”
张豹忍不住又道:“这还得了,是谁那样大胆?”
他看看薛飞霞,薛飞霞却将字条放在李靖的面前。
李靖没有打开,只是问道:“是东洞庭,还是西洞庭?抑或是两处的人联手而为之?”
薛飞霞道:“是两处联合出手的,二老爷,您莫非已经得到消息了?”
李靖笑道:“所有连络滑息都经过你转报的,我从未与外人接触,从何得知外来的消息?”
“那怎么发生的事,二老爷都是未卜先知呢?”
李靖道:“说穿了并没有什么,多想想而已。我们在太湖的总管设在嘉兴,那儿是江南大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要出漏子,必定是运输上的,太湖粮运以水陆为主,而东西洞庭山耸立湖中,向为强梁出没之所,也只有那儿,才能聚集起足够的人手来动我们的粮船。”
薛飞霞道:“二老爷对太湖的地理很精熟吗?”
“为将之道,对天下地理都愿该知道个大概,这样才能运筹惟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众人都面现钦佩之色。片刻后,张豹才问道:“二老爷,对太湖地区的告急,将如何答覆?”
李靖道:“他们既然告急,自然是对方势力强大,本身应付不了,我们必须驰援。”
“是。二老爷要调用那些人员?”
李靖道:“依你的看法是那些人适合呢?”
张豹这次学乖了,不敢立刻表示意见,垂手道:“属下知识浅陋,不敢擅自作主,请二老爷示下。”
李靖道:“张豹,我不是要你作主,而是问你的意见,因为你对邻近的弟兄们较为熟悉,而且你职司总坛管事,也应该对全局有个了解,问到你时,你不能用不知道来作搪塞的。”
张豹又是一惊,这才领教到李靖的不可轻侮,默思片刻才道:“太湖邻近有三处分坛,全部弟兄计一千四百余名,都是久经训练的好手,足可一战。”
李靖摇摇头,轻叹道:“张豹,难怪大哥不放心将帮中事务交给你摄理,你实在还太差。”
张豹躬身道:“是的,属下愚钝,请二老爷多加教诲。主公早就说过,属下不足以独当一面。”
他的态度十分谦恭,李靖倒是不好再去训他了,轻叹一声道:“那三处分坛邻近太湖是不错,他们大都是以粮丝为业,人手都分散出去了,一时难以集中。”
“这可以叫他们赶回来的。”
“不可以,第一,不能因此而耽误正常的营业;第二,你要记得,我们的组织是秘密的,不能公开大批集合活动;第三,那批人虽经训练,却并不实用。”
“啊!难道对方很厉害吗?”
“这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知道的,就是他们不习水战,而东西洞庭山深居湖中,一定要精通水性的好手,才能够深入,否则去得再多也没有用。”
张豹忍不住问道:“二老爷,请恕属下放肆,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精于水或呢?”
李靖道:“因为我们的弟兄有六人殉职,九人被俘,神龙门下弟兄无贪生怕死之徒。
纵或不敌,也必然会拼死一战,很少会被俘的,除非是在力不从心之下才会为人所擒,在那种情形下,只有水性不佳,落水被掳,才是唯一的可能。”
张豹钦佩地道:“二老爷分析精微,属下佩服。”
董轻云道:“二老爷,精于水性的人倒是不少,但都被主公留在海上了,中原恐怕没有这种人才,只有紧急通知主公,请他拨人手来了。”
李靖道:“不必。大哥行事稳健,必然会有一些人手留用的,太湖水运既是主要的生计来源,他也一定会考虑到有人会对我们眼红而预作防备。”
“二老爷,据妾身所知,留在中原的弟兄,确是没有什么精于水性的好手了。”
李靖道:“有。我们不久以前谈到的侯方宗,就是水性极佳的高手。他在瓜州把持着水陆码头的漕运装卸,属下自不乏精于水性的能手。”
张豹道:“二老爷,我们对此人一无所知。”
“大哥知道他就行了,此人既为神龙门下,自然该听命效力。”
“可是他只服大哥一个人,别人都调不动他,除非是请出神龙令去命令他。”
李靖一沉脸道:“张豹,你又来了,我已经告诉过你,凡事少自作主张,该怎么办是我的事。”
张豹忙垂手道:“是,属下敬候指示。”
薛飞霞这时才道:“老爷,婢子有一二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尚请二老爷………”
李靖笑道:“你问好了,我尽量使你满意。”
薛飞霞道:“纵使是从侯方宗那儿调得人手,相去也太远。”
李靖道:“不算远。瓜州东下,急足快马不出五日,必可抵达。”
“急足快马,便于少数人行动,大队人马,恐怕………”
“谁说是大队人马?最多只调个三四十人,分为数起,各以其他身份掩护,到了嘉兴再行集中。”
“三四十人够吗?”
“兵在精而不在多,有三四十人足矣。这三四十人是作水上掩护的,如若荡平山寨,自然还需要较多的人手,那可以令太湖方面选择了。张豹。”
“属下在,听候二老爷谕示。”
“你即刻前往太湖,与陈再兴会合,做到两件事:第一,要把东西洞庭山中是那些人盘据,实力如何打听清楚,并取得两处的详细地图。”
张豹道:“这前者属下有把握达成,后者恐怕有点困难,因为那儿既有人盘踞,一定不会让人前去侦察绘圆。”
“现在去绘图已经太晚了,照说陈再兴应该早已有了那种资料,如果没有,就多找一些常往两处的船家渔民,打听引证,务必要把任务达成。”
“是!属下尽力而为。”
“张豹,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要交卷。我大概会此你晚两天到达,你若交不出东西,我就要军令从事。”
张豹只有道:“属下誓死必达成任务。”
李靖道:“好!记住,我以后交代你做什么事,都是这样子的。如果你自认力不能逮,可以先期提出,我好另外派人力;若是答应了下来,就必须如期完成。”
“是的,属下记住了。二老爷还有什么指示?”
“打听消息,务必要确实,然后还要通知其他地方的几处分坛,小心谨慎,照常营业,万一遇到狙击,可以尽量抵抗;实在打不过时,可以放弃粮食,但务必要保全人员,可以被俘,不得被杀。”
最后一道命令太离奇了。每个主将都要求部下的战士,多半是不成功便成仁之类的奋战精神,很少会要求部下们被俘投降的。在这些以江湖好汉为班底的豪杰组织中,更是不可思议,而且也很难接受。
李靖对江湖好汉的个性很清楚,知道对这一道命令,必须加以解释,否则是很难令人心服的。
因此他一正神色道:“你听好,我只说可以被俘,却不是准他们投降。这两者是颇有差别的。他们必须经过力战之后,力尽而被俘,不准在阵前自尽,你懂了吗?”
“懂了!但是不明白何以要如此呢?神龙弟兄都是宁死不屈的,要他们一反常道而行,必须使他们明白。”
张豹这次变得聪明而谦恭了,在提出诘间时,立即提出必须诘问的理由。
李靖冷静道:“本来我不必解释的,两军作战,主帅定下策谋后下达命令,部属遵令行事就够了;但你们还不是正色的军旅,没受过训练,所以我破例解释一次。我要他们被俘,是为了要他们配合。在我进攻时真应外合,东西洞庭山深入湖中,我们无法大举进攻,只有以少数精锐,出其不意突袭。但对方以逸待劳,人数一定不少,我只有以这个办法,先送一些人到对方去。”
张豹总算懂了,但又表示凄疑道:“二老爷,请恕属下放肆多嘴,弟兄们被俘后,行动恐怕不会自由吧!”
李靖一笑:“我知道,他们必然会受到拘束。不过我会安排,到时自然有人去替他们解开束缚,让他们能参加战斗。”
张豹不敢再问李靖要采用什么安排。他己学会了维持分寸,不逾越自己的职权。所以他道:“如此属下就可以对弟兄有交代了。”
“不作解释,你就无法交代?”
“是的。主公教弟兄们以忠义勇战不畏不怯为主,属下若要求他们作畏怯之行,一定要有个解释。”
李靖道:“张豹,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我要求大家在力不从心时,可以接受被俘,却不是要他们示怯而故作被俘,要做得恰到好处,不能露出破绽,否则对方起了疑心,有了准备。我突袭的计划若是失败了,将唯你是问。”
张豹肃然唱喏而退。薛飞霞与董轻云也是一脸恭敬,不敢透出口大气。
张出尘笑道:“你们轻松点,这不是在大堂上,无须如此拘谨。”
薛飞霞道:“婢子等不敢放肆以逆虎威。”
李靖笑道:“我是否对人很凶?”
薛飞霞道:“这倒不是。但二老爷有一股慑人之威。像张豹,他极少对人如此折伏过,就是主公面前,有时也要抗辩几句。”
李靖道:“我大哥是不是凡事都与他商量。”
“也不是和他一个人商量。主公行事公开,对内没有什么秘密,有什么事,总是大家商量着办。”李靖笑道:“也听取你们的意见?”
“是的,不过主公思虑过人,我们的愚见提出后,经常会被主公反驳倒。最后还是照他的计划做,但我们的意见真有价值,他也会采纳的。”
李靖轻轻一叹:“难怪他会得到这么多的人忠心拥戴,大哥在收服人心方面,确有其过人之处。”
“是的。主公在宣布一件事莳,早经深思熟虑,计划妥当了,但他仍是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们在仓促之间,所想到的自然不如他周详,因此,最后仍然照主公的计划执行,只不过他使大家都觉得自己也参加了这个计划,执行起来特别卖力。”
李靖微微笑道:“不错,不错,这是一种权术的运用,他不但能使大家感到受尊重,也使大家对他的才智折服。因为他能把你们的意见一一驳倒,而你们却很难推翻他的计划。”
董轻云低呼道:“是的,的确如此。婢子等因为次数多了,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别的人却都为主公的这种做法感到十分的兴奋与折服。”
“哦,轻云,你对大哥这种做法有什么看法?”
董轻云嗫嗫地不言。
张出尘笑道:“轻云,你尽管说好了,这是我们私事闲谈,绝不会入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