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奋起来。
他痴坐了片刻,决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虽有署名,但显然不是死者所抄。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审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经,也有本草,甚为芜杂。
目光茫然创扫之下,发现屋厅正中,悬了一幅中堂,写着的是一幅狂草,龙飞凤舞,苍劲古雅,上款题的是“苍松居士补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涂鸦”。
无疑的,死者是“苍松居士”了。
那杀人者便是“杳杳真人”。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个避世隐者发生流血惨剧呢?
这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
“杳杳真人”会回头再来吗?这可能性不大,他行凶之后,可能已远走高飞,但也有可能他发现自己的行踪而追索, 自己一月来的行踪,决瞒不过人。
南宫维道决定坐守天明。
让对方主动来找,是最聪明的办法。
坐了约莫盏茶工夫,破风之声突传,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爷爷,我现在才赶到!”
这声音似曾相识,颇不陌生,南宫维道吃惊地站了起来,一条人影已扑到门边。接着又道:“爷爷,我给你带来好吃的东西,怎么连灯火……呀!”
尖叫声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着的东西,扑入屋中。
南宫维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被自己误救出“金龙帮”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听来她是“苍松居士”的孙女。
王蓉蓉窒了片刻,厉叫一声:“爷爷!”扑到“苍松居士”的尸体上,失声痛哭起来。
南宫维道挪动了一下身形,正待出声招呼……
王蓉蓉身为密探,警觉性比一般人高,业已发现屋中有人,倏地敛住哭声,一个倒纵,掠出门外月光之下,大喝一声:“什么人?”
南宫维道立即道: “在下不死书生,王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王蓉蓉退了两步,栗声道;“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不错,正是在下!”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杀了我爷爷?”
南宫维道一震:“姑娘误会了!”
“误会?”
“在下是闻声从对峰赶来的,到此时惨案业已发生!”
“凶手是谁!”
“杳杳真人!”
“什么?”
“杳杳真人!”
“哈哈哈……”笑声凄厉,充满怨恨与杀机。
南宫维道愕然道:“姑娘笑什么?”
王蓉蓉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道:“不死书生,别图狡赖,赖不掉的!”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什么形象?”
南宫维道一怔神,道:“在下并未见过!”
王蓉蓉冷极地道;“但你说他是杀我爷爷的凶手?”
“不错!”
“根据什么?”
“你爷爷临死时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
“鬼话!”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岂会杀我爷爷,他们是数十年性命之交……”
“但留的字如何解释?”
“问你自己!”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
“不必看!”
南宫维道温声道:“姑娘认定是在下?”
王蓉蓉斩钉截铁地道:“可能没有别人!”
“在下郑重否认!”
“哼!”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声,弹身冲入屋中,点亮了灯火,不久,又奔了出来,倒竖柳眉,手指南宫维道厉声道: “拿出来!”
南宫维道惑然道:“拿什么出来?”
“九玄真解!”
“什么九玄真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认吗?”
南宫维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必是王蓉蓉发现她祖父“苍松居士”所珍藏的什么《九玄真解》被窃,难道“杳杳真人”是为了这本秘笈,而不惜向数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则“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杀的人了。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认为在下是这类人吗?”
“人心难测!”
“而你认为‘杳杳真人’决不会是凶手?”
“不会,我认定他是君子!”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
“这太简单,这种情况谁都会假造。”
南宫维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声道; “姑娘,信不信由你。”
“三岁孩子也不相信,这地方十分隐僻,你来此做甚?”
“在下说过是闻声而来。”
“那你来山中又做什么?”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
“鬼话!”
“那姑娘准备怎么办?”
王蓉蓉厉声道:“杀你为爷爷报仇!”
南宫维道率性不再辩驳,冷冷地道:“凭姑娘那几乎恐怕杀不了在下!”
王蓉蓉一抖手中剑,目毗欲裂地道:“也许,但我发誓办到!”
南宫维道吐了一口长气,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处,找到他,一切自明。”
“但我现在要杀你……”
“你决办不到!”
“试试看!”
看字声中,王蓉蓉猛一跺脚,南宫维道只觉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闪电般地弹身而起,四五条飞索,罩身缠至,每一个方位,都是控制之中,心意才一动,双脚已被缠了个结实,这些飞索,是预布的机关,巧妙至极,脚下才一紧,又被倒吊了起来,正好在屋沿下,头顶离地约两尺。
这一下,气急交加。
王蓉蓉一弹而上,剑锋横勒南宫维道的颈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杀机,切齿道:“不死书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剐!”
南宫维道气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罢!”
王蓉蓉伸手朝南宫维道佩挂的锦袋中掏摸了一阵,一无所获。
“《九玄真解》在何处?”
“我不知道什么真假解!”
“迫我施手段吗?”
“随便!”
“你不说我便挖出你眼珠子!”
南宫维道亡魂皆冒,厉吼道:“你敢?”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钩,向前一伸,道: “没有什么不敢……”
南宫维道双目一闭,颓然一叹道:“罢了!”
但王蓉蓉并没有点下,缩回了手,道;“不死书生,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愿杀你,但你杀了我祖父……”
“在下一再说没有!”
“事实俱在,你说没有?”
南宫维道双目一张,栗声道:“姑娘,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变鬼抓我?”
“杀你祖父的人不会放过你!”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连几变。
“真的不是你?”
“要在下说几遍?”
“我祖父死在剑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过兵刃……”
“处心积虑要杀人的不会故留破绽!”
“我们找‘杳杳真人’对质?”
“正是这个意思!”
“你敢见‘杳杳真人’?”
“在下正是找他!”
“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须制住你的功力!”
声落指出,在南宫维道身上一连数点,手法部位大异武林常轨,南宫维道有“天蚕衣”护体,根本毫无损伤,但他没有吭气。
王蓉蓉以剑断索,手一带,把南宫维道扶立起来。
南宫维道故意晃了两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里?”
“不远,天亮可到!”
“但在下穴道被制,如何行动呢?”
“我陪你慢慢走!”
“如何下峰?”
“我带你!”
南宫维道默然,他内心本不愿她带,但为了防患万一起见,装哑到底,也许,“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观。
王蓉蓉重又进入屋中,朝他祖父尸前一跪,声泪俱下地道:“爷爷,小蓉蓉一定为您报仇!”
南宫维道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锄锹,就陈尸的草厅中掘了了个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后熄灯,关上屋门,道: “我们走!”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
南宫维道一步高一步低,随着王蓉蓉在乱山中穿行。
“姑娘,记得你曾说过令尊是‘黑衣帮’帮主?”
“唔!”
“你为了替令尊报仇托身‘三才教’?”
“你还记得?”
“令祖父绝非寻常人物,何以不为子复仇?”
“他老人家曾发过誓,永不出山!”
“哦,”
I蓉蓉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异,南宫维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龙帮”石牢的那一幕,不禁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不死书生,你救过我,但我在事实真相查明之后,一定要为祖父报仇……”
“当然!”
“你走得动吗?”
“还可以!”
“快到地头了!”
日上三竿,两人来到一座幽深的谷口,只见林木参天,藤蔓牵缠,猿啼鸟叫,一望便知是亘古无人迹的地方。
“是这谷吗?”
“不错!”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脸动手,你是他的对手吗?”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会在此刻解你穴道!”
南宫维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没这奢望,只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
“我自有打算!”
“那就好!”
两人穿林入谷。
南宫维道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此番来桐柏山寻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这件岔事,很可能徒劳往返。但是从目前情况看, “杳杳真人”是杀害“苍松居士”的凶手无疑,此人属于伪君子之流人物, 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对方求讨除灭“行尸武士”之方呢?
如果不助王蓉蓉, “杳杳真人”不会放过她,袖手旁观,有亏武道。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对方之敌,岂非一切落空?
愈想愈觉问题严重,万分棘手。
还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认帐,照王蓉蓉早先的说话,地上所留血字是凶手伪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辩,求人的事,一样落空。
走了一段艰苦的谷道,眼前豁然开朗,修篁迎风,奇石崩云,隐约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个避秦仙源。
“到了吗?”
“到了!”
南宫维道心头“怦怦”而跳,到现在,他还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
第十八章 天理昭彰
王蓉蓉停了脚步,道:“你紧靠我身旁,必要时我会解你禁制!”
南宫维道冷冷一笑,道:“必要时也可以杀在下?”
“可以这么说!”
“在下提醒姑娘一句话……”
“什么?”
“如果‘杳杳真人’不认帐呢?”
“这个……我对于察言观色颇有心得。”
“不错,姑娘曾当过密探,但姑娘既以此自诩,对在下的观察如何?”
“双方对质,可以据以判断。”
“昨晚呢?”
“恰逢意外,我不够冷静。”
“杳杳真人是独居吗?”
“三年前他收了一个传人,师徒同居。”
“何以不见动静?”
“也许他师徒不会想到会有人进入这个绝谷!”
“要先招呼吗?”
“呃……直接闯进好了,使对方心理没有准备!”
“这地方不设防?”
“没有!”
话声中,两人已到了屋前。
”谁?”
随着喝问之声,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书生,闪了出来,南宫维道看这青年,长得仪表非凡,只是眉宇之间,透着一种阴气,使人有一种难言的感受。
青年书生呆了一呆,含笑作揖道:“原来是王姑娘,难得光临,何时回山的?”
“昨夜!”
“哦!这位是……”
南宫维道双手一拱,道:“在下‘不死书生’!”青年书生深深注视了南宫维道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便是当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不死书生’,失迎!”
“哪里话!冒昧来访,失礼之至!”
“请草堂待茶!”
王蓉蓉侧头对南宫维道,微一颔首道:“进去再谈吧!”
“姑娘尚未替在下引见……”
“哦!这位是真人高足裴若愚!”
“请进!”
裴若愚侧身让客,南宫维道随着王蓉蓉进入堂屋,只见居中布设清雅,虽尽属竹木之器,但拂拭得一尘不染,三人分宾主落座,王蓉蓉开口道:“裴大哥,瞿公公呢?”
裴若愚面色一惨,凄然道:“家师半年前物化了!”
此语一出,南宫维道如一下子掉在冰窖里,从脚心一直凉到头顶, “杳杳真人”既已不在人间,这血案不就成了无头公案吗?而自己入山的希望,也成了泡影了。这又怎么可能呢?“苍松居士”所留的字分毫不假……
王蓉蓉惊得一跃而起,栗声道:“瞿公公归天了?”
裴若愚伤感地道:“是的,恩师他老人家,年已过百,可算克尽天年,但总是件悲惨事。”
王蓉蓉陡地面对南宫维道,秀目再一次露出杀机。
“不死书生,你还有何话可说?”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道:“裴兄,令师真的仙逝了?”
裴若愚愤然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看在王小妹妹的面子上,在下决不容忍这句话!”
“你可知道‘苍松居士’业已遭害?”
“啊!你是说王世叔……”
“不错!”
裴若愚骇呼道:“真有这等事?”
南宫维道紧盯住他的面孔道:“苍松居士临死前在地上留了字……”
裴若愚离座而起,面色大变,惊声道;“留了什么字?”
“指出了凶手!”
“谁?”
“令师!”
裴若愚转向王蓉蓉道:“姑娘,我很难过!”
王蓉蓉道;“我要为爷爷报仇!”
“向业已归天的家师索仇吗?”
“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这位朋友是姑娘的……”
“我回山时发现他在现场,但他不承认是凶手!”
裴若愚俊面一沉,杀机毕露,戟指南宫维道,咬牙道:“朋友,所谓留字不值识者一笑,掩耳盗钤,欲盖弥彰。”
王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