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立即禀报……”
“慢着,要申叔和出来见我。”
那壮汉怔了一怔,转身奔入庄中。
工夫不大,一个中年文士后随着八名“金龙帮”的武士匆匆奔出。
双方在桥头照了面。八名武士散了开来,各占了方位拔剑在手。
吴方冷笑道:“不必紧张,区区不是来流血的!”
鬼手秀才申权和一摆手:“你们都退后。”
八名武士齐齐退到桥头另一端。原先那壮汉下桥回到哨,位。 鬼手秀才前行两步,距吴方八尺站定。
吴方嘿嘿一笑,道:“感到意外吧。”
“感到十分意外!”
“区区此来,是为了一桩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在下愿意献出会主遗孤……”
鬼手秀才愕然大震,继而哈哈大笑道:“阁下这是明智之举。”
吴方沉声道:“什么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敝帮主已下了决心,动员全帮人马,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你并没有捉到我。” “阁下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未见得。” 好!言归正传,阁下若是自动献出幼婴,帮主必当重用,以令师兄弟的身手,定可辅佐帮主完成大业。” “住口!区区并非为此而来。”
“那是为什么?”
“区区说过是为了一桩交易。”
“哦,愿闻。”
“交换师兄范文昭!”
鬼手秀才面色微微一变,心想,看来范文昭被野狐禅救走的事,吴方并不知道,显然,他们师兄弟并无联系。心念间,阴阴一笑,道: “阁下背的筐子,想来便是幼婴?”
“不错。”
“何不放下?” “我师兄呢?” “哈哈哈哈,人言‘流云双剑客’份虽同门,亲如骨肉当真不假,可惜……”“可惜什么?”
“阁下暂时见不到令师兄了。”
吴方双目一红,大声道:“什么意思?”
鬼手秀才又打了一个哈哈:“敝帮主礼贤下士,对你师兄早已心仪,岂肯以无礼相加,令师兄范文昭执意不肯屈尊,平安寓去了。”“这话可信吗?”
“敝人以人格保证,令师兄无恙。”
吴方冷笑一声:“姓申的,你的人格令人怀疑………”
鬼手秀才竟然毫不动容,淡淡他说:“阁下未免辱人太甚了。”
“如此交易作罢。”
鬼手秀才面色又是一变,沉声道:“阁下在近日内必可与令师兄见面。”
“我难以相信。”
“那倒是件难事了。”
“姓申的,我话说在头里,如若我师兄有何不幸,我誓不罢休……”
“敝人可以人头做保。”
“那等我见了师兄再说……”
鬼手秀才一抬手:“且慢!”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还是交出婴儿的好。”
“办不到!”
“姓吴的,天下虽大,恐没有阁下的藏身之地。”
“咱们走着瞧。”
“并非危言耸听,自阁下现身之后,本帮弟子已奉命向此地集中,此刻,十里之内,恐怕已寸步难行。”
吴方目中杀光一闪,道:“要截击区区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这话不假,但本帮已决定不计代价,同时,现在敝人当不会坐视阁下离去。”
“区区已考虑到了。”
“但阁下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背上婴儿的安全。”
吴方怔了一怔,咬牙切齿他说:“我与之共存亡!”
鬼手秀才哈哈一笑,道:“江湖兴替,自古皆然,阁下通达之人,何必执迷不悟,一个幼儿,寿夭贤愚尚在未知之中,‘宏道会’行将成为武林史上的陈迹,阁下到头来得到什么?”
吴方不禁有些动容。
鬼手秀才紧接着道:“献出幼儿,清了过节,还自由之身,如不甘居人下,自可另创事业。”
吴方浓眉紧蹙,不言不语,看似已被说动了心。
鬼手秀才紧接着道:“阁下此来,纯系为了令师兄的安危,而令师兄已逍遥而去,阁下献出幼婴,并不违背初衷,此言当否?”
吴方犹豫地道:“区区难以断定师兄的安危……”
鬼手秀才指天发誓道:“敝人可以指天为誓,范文昭不在敝帮手中。”
吴方沉默了片刻,痛苦地道:“此后江湖中再没有‘流云双剑’之名……”
鬼手秀才皮笑肉不笑他说: “阁下正当英年岂能轻言退隐!”
就在此时,鬼手秀才身后,,出现了四个黑衫中年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胸前都绣着一条张牙舞瓜的金龙,几乎占了整个衣襟。
从四人眼中所露的精芒,可以看出是非比寻常的高手。
八道目光如八支电炬,直照在吴方的身上,鬼手秀才并不回头,示威似地用拇指往后一指,道:“这四位是敝帮的‘金龙护法’。”
“金龙护法”在“金龙帮”中是特级高手,平时决不轻易现身,当然更不用说出手了。现在一出现就是四人,用意不言自明了。
以吴方的功力,独战四名护法可能非常吃力,必得全力以赴,再加上鬼手秀才与八名金龙武士,结果不难想象。
吴方面上出现惊容。
鬼手秀才哈哈一笑道:“阁下,在与令师兄谋面之际,盼能劝说令师兄,敝帮虚位以待贤。”
吴方以断然的口吻道:“我师兄弟此生将终老林泉,不再过问扛湖是非了!”
“当然,当然,人各有志,只是惋惜两位的身手而已。”
“申叔和你言而有信,我师兄安然无恙?”
“敝人以指天为誓,身为武士,信誓重于生命!”
吴方咬了咬牙,铁青着脸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无知幼儿?”
鬼手秀才阴阴地道:“这由帮主裁夺。”
“幼儿何辜,难道非要他命不可?”
“想来不会。”
“宏道会自会主南宫宏道以下,总共三百多条人命,这血已流得够多了。”
“江湖争伐,非此即彼。”
“这解释很好!”
“阁下,时间不早了……”
吴方脸上下阵抽搐,从背上放下筐子。
四大护法脚步一挪……
吴方厉声道:“不许靠近!”
四大护法止住脚步。
鬼手秀才嘴角噙着一抹阴笑,双目盯着那竹筐。
吴方伸手从筐中抱出一个白胖的婴儿,看上去还不满周岁,泪水从他的面上滴落,汗珠滚滚而下,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婴儿。
鬼手秀才阴冷道:“如何证明这小儿的身份?”
吴方双目圆瞪,黑眼珠几乎突出眶外,目眦欲裂,口唇白里泛紫,急速地抖动,那份悲愤激越之情,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鬼手秀才也为之心头泛寒,把头点子点,道: “交给我吧。”
吴方惨厉地道: “申叔和,我吴方今天做了这为人不齿,为神不容的事,情非得已,愿你们稍存人性,勿加杀害!”
鬼手秀才再阴狠,此刻也不由动容,沉声应道:“敝人尽力在帮主面前说情。”
吴方低头,深深看了那小儿一眼,泪水又滚滚而下。
是痛悔?
是愧疚之泪?
抑或是……
幼儿无知,竟然吮着手指而笑。
吴方大叫一声:“拿去!”
这两个字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迸出口,比哭还要难听。
幼儿身上放了一把镶珠砌玉的连鞘短剑,这是“宏道会”
的象征圣物。
鬼手秀才缓步上前,双手接过婴儿,眼望那把短剑,脸上绽开了欢喜之容,把头连点,就在鬼手秀才退开之际,四大“金龙护法”突地弹身上前,吴方猛一挫牙,转身闪电奔离。
四大“金龙护法”齐齐暴喝一声,尾追而去。
吴方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心中似乎早有准备,一个劲落荒而逃,不久便消失在一片林木之中。
四大“金龙护法”散开分四路穷迫不舍。
吴方入林后,借地隐身屏息而伏,等对方追过头之后,倒奔数十丈,从另一方面出林而去,另外找一地藏身,直到夜深,才又现身奔驰。
他远离大道而行,连乡下人家都避过,一口气行了百十里地之遥,已是天明时分,他才倒在一棵树下喘息。
约摸半个时辰光景,眼看东方已现鱼肚白色,他站起身来。
一条人影幽灵般耸立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吴方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身,手指搭上剑柄,定了定神道:
“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阴森森地道;“你这一问是多余,即然是蒙面,当然是不愿真面示人,何用问来历!”
“有什么指教?”
“杀你!”
吴方心头一震,道:“要杀区区?”
“不错!”
“什么理由?”
“因为你该杀。”
“区区何以该杀?”
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流云双剑客’吴方是‘宏道会’会长的左右辅佐,在会中算是一人之下, ‘宏道会’被‘金龙帮’在一夜之间瓦解,会中弟子死伤殆尽,你不思报仇雪恨,反而出卖少主,苟且偷生,范文昭却为少主舍命,你简直不能算人,别说武士二宇了……”
吴方蹬蹬蹬退了三大步,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
蒙面人又道:“流云双剑客该去掉那双字,你不配,‘流云剑客’只合留范文昭。”
吴方咬着牙道:“区区已绝意江湖!”
“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区区不想争辩。”
“我要杀你这卑鄙之徒!”
“如果阁下有此信心的话,区区当然认命……”
“拔剑!”
吴方狠瞪了对方一眼,拔剑在手。
蒙面人也缓缓抽出长剑。
喝声中蒙面人的剑斜斜划出,剑法古怪到了极点,完全不类中原流派,吴方疾展流云剑法抵挡。
“呛啷啷!”
双剑交击,一道奇强的弹震之力,从蒙面人的剑身发出,吴方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对方剑尖已指上他的心窝。
吴方的魂惊出了窍,这种剑术,他生平第一次碰到,以自己的能力,竟接不下对方的一招,这太不可思议了,中原武林当中谁具备这等高深的武功呢?
蒙面人以冷得令人发毛的声音道:“你认命了?”
吴方惨然一笑道:“认命了……”
“可有什么遗言?”
吴方脸色连变,最后成了苍白,激动地道:“如阁下能宽限区区五日,让区区去交待一件大事,然后回到此地受死,如阁下没空,区区也到此地自决,如何?”
“吴方你不但无义,而且贪生怕死,你说的很好听,三尺童子会听你的,去吧!去死在别人手里,杀你污了我的剑,我不屑于向你这种东西下手!”
说完,蒙面人收剑,弹身,一闪面没。
吴方怔在当场,几次横剑向颈,但下不了手,最后,自语道:“我不能死!”
回剑入鞘,蹒踞奔离。
流水光阴,十数年过去了。
中原武林,又是一番变局,南七省是“三才教”的天下,北六省则“金龙帮”
称雄,其余各江湖小派,分别依附两大帮教,苟延残喘。
一教一帮,径渭分明。
七大门派各自为政,闭关自守,陷入空前的没落境地,声望一落干丈,提起这些名门大派,便令人摇头叹息,感慨万千。
在伏牛和熊耳两大山脉之交的一道无名山谷中,居然有人结庐而居,此谷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除了偶尔有猎人的行踪外,可说人迹罕至。
谷底向阳的山麓,面涧一块半亩大的平台上,三间茅屋背山面水而建,屋前是一块数丈宽的方场。方场四周,点缀着花畦莱圃,松涛竹韵,夹以淙淙流水,伊若世外桃园。
住在这里的不是高人,也非雅士。此时,旭日初升,谷内一片和煦景象。
茅屋前,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正在低头纺织,方场上,一个山野装束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用竹剑在比划,打得十分认真,“僻啦”
之声不绝于耳。
“唉……”一声幽怨的叹息,从那中年妇人口中发出。
少年跳出圈外,皱着眉道:“爹,妈又在叹气了。”
中年男子很勉强地一笑:“别管她,这是她老毛病了……”
少年咂着嘴道:“不,妈叹气必有原因,为什么您俩都瞒着我呢?”
“来,从头开始……”
“孩儿不练了。”
中年男子垂下手中的竹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少年穿着虽然土俗,但掩不住那灵秀之气,剑眉星目,齿白唇红。
“爹,孩儿今年几岁了?”
中年男子慈和地一笑道:“十三,你不是不知道。”
“但爹妈仍把孩儿当幼童看待。”
“这是什么话?”
少年以竹剑敲击着大腿,理直气壮地道:“有些事不该瞒着孩儿。”
中年男子苦苦一笑:“什么事瞒着你?”
“比如妈常年累月地叹气……”
“嘘……小声点。我们到涧边去。”
中年男子用食指在嘴边一比,低声说着,脚步已移动;父子俩到了涧边,在一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少年仍紧抓住原先的问题不放: “爹,妈为什么喜欢叹气?”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刻,才悠悠地道:“她有件伤心事。”
“什么伤心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还小。”
少年哼了一声;“爹这话等于没说。”
“孩子,这事重大,必须要等你成人以后才能告诉你。”
“妈今年几岁了?”
“三十三!”
“你骗我。”
“骗你,爹几时骗过你?”
“妈两鬓已经花白还只三十三?”
中年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语音微颤地道:“因为她心里愁苦。”
少年苦着脸道:“还是那件伤心事?”
“对了。”
“爹为什么不劝她?”
“孩子,真正的伤心事,劝说是多余的。”
“难道让妈一直痛苦下去?”
“唉,我指望时间能冲淡她的痛苦,但……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孩子去问妈……”
“不可。绝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