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梁家庄的这些时日,自然知晓世俗中重男轻女的风俗,见到相公发自内心的高兴,她也就放心了。
“相公,你来得好巧啊。”陈四娘在旁感叹道。
上一次,陈四娘生产相公也是及时赶到,这次也是如此。
陈四娘又望向瑛姑,看她脸色苍白,心道可是苦了瑛姑妹子,居然折腾了一个月。
陈四娘怀中是是梁阳,同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襁褓中的女娃,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模样。
“三儿,这是妹妹,快喊妹妹。”梁山逗弄自己的儿子。
“妹妹。”三儿立刻奶声奶气地说道。
梁山抱着女儿,又看着儿子,心里没有去想自己这对儿子的不凡,心中荡漾的是纯粹为人父的喜悦。
“就知道傻笑,却忘了我们的大功臣。”陈四娘嗔道。
梁山点点头,坐在床边,小心地把女儿与瑛姑并排放着,然后拉起瑛姑的手,道:“辛苦了。”
瑛姑长长的睫毛微颤,气息有些弱,道:“不辛苦。”
“九姐那边派人通知了吗?”梁山问道。
“让小金去寄信了。”
“这就好。”
“老贾那边有消息吗?”梁山转过头问陈四娘。
“一个月前还来了一封信,已经找到一个稻种,据说不错。”陈四娘答道。
梁山望着陈四娘,道:“四娘,你清减了许多,不要太过操劳了。”
陈四娘眼眶微红,道:“妾身乐在其中。”说着干咳了两声。
“怎么呢?”
“姐姐这些时日都照顾我,感染风寒了。”
“那早些去安歇。”
“嗯,相公再好好陪陪瑛姑妹子,妾身这就去歇息。”
梁山深深地看陈四娘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陈四娘出门,足音渐渐远去。
梁山把襁褓放在旁边的摇篮之中,合衣躺在瑛姑身边,一只手搂着瑛姑,另一只手轻轻地晃着摇篮,轻轻哼着莫名的曲调。
哼了一段,梁山才发觉是《摇篮曲》。
“相公,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瑛姑问道。
“是《摇篮曲》。”梁山答道。
“啊。”瑛姑轻轻呼道,“真好听。”
梁山又哼了一段,母女二人都沉睡了过去。
梁山仿佛是看不尽,心里头感觉很幸福。
这一刻,什么修行,那个什么不可说不可说境界,梁山都不去想了。
梁山甚至不去想祝轻云了。他甚至生出娘子祝轻云是高高在上,自己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念头。
念头一起,梁山立刻就警醒。这时,摇篮中的女儿嘴唇嘟了起来,眉头皱了起来,像是不满意一般,梁山又想不去想了,连忙俯下身子盯着女儿看。
虽然还小,但绝对是个小美人,眉眼和鼻子自然是像瑛姑的,但总体的气质却是很像自己,真是很奇怪的感觉啊。
女儿就像是一片镜子,照出一半的自己。
那么,什么是自己?
是过去的梁山伯,还是现在的梁山?
梁山心中一动,居然瞬间进入鸡笼山上参“本来面目”悟境当中。
这一进去,梁山却没有看到自己,而是他的一个个娘子。
如果说时间追溯是在时间这条轴上纵向观想的话,那么梁山现在就是横向比较。
他发现,瑛姑的调皮活泼他也有一些,而陈四娘的谋算,梁山到了与之心意相通的地步。乔佳宜的纯善与奋不顾身,梁山多少也有些相像,若非如此,大堤上抗洪也不会有夫妻再会的一幕。
花月影时时给人的一种梦幻感接近后世的文艺范,这也很对梁山的脾气,他能领悟戏境,不是没有原因的。
水静儿与水柔儿俩姐妹是最宁静的,她们所对应的自然不是那个抡起板砖在巷子里奔走的混混梁山,而是台上静静地拉着小提琴的梁山。
刘俏儿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如果不是她们这等人一诺千金,梁山很难想象两个人能在一起。梁山也有这种冷,正因为如此,他的前世才能展开一段段火热的恋情然后又冷酷地离开。
每一位娘子与梁山之所以有如此深厚的缘分,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相通的地方。梁山突然醒悟道。而一意识到这点,梁山眼前开始晃过无数人的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
原来众生皆是镜,照着自己的本来面目。
也就两个呼吸,梁山在鸡笼山被王子牙等人打扰的闭关修行这一刻圆满了。
并不是说梁山就找到了他的本来面目,实际上还离着整个银河系那么远了,但是梁山已经能感觉到了。
而几乎瞬间,梁山修为暴涨,直接就冲上了元婴期高阶。梁山就感觉到眉心一阵疼,紧接着过去那只蛰伏的天眼一睁,眼轮上好像镀了一层金光。
突破金丹期高阶的标志就是开天眼。天眼一开,预知祸福,而梁山因为有大易心印的手段,天眼于是长期蛰伏,只是在梁山运用大易心印的时候从旁辅助。
而突破元婴期高阶的标志是天眼变慧眼。
开天眼知远近祸福,开慧眼则是知过去未来。
当然,这所谓的“知”也是有限的,跟个人的领悟与修为有关。
梁山慧眼一开,心中信心顿生,勇气倍增,修为再度暴涨,很快元婴期高阶的修为就得到了夯实。梁山心中大喜,这是女儿降生时赐给他的福气与运气。
斩昔剑大成,结合梁山现在的修为,即便是渡劫期修士梁山也有一斗之力,还有上古箭道,威力是过去的十倍不止,唯有大易心印没有进步,因为这个全靠心性的领悟。从儿子那汲取了稀罕的混沌元气,从女儿这又领悟到众生皆镜的道理,梁山心道,儿子是纯阳仙人的身份,看来女儿的来历也不简单。
第七百五十八章 漫步街巷话从前
番薯地还有一个稻草人,带着浓重的压抑气息,似乎是个金丹期高阶修士骸骨制成,然而梁山只是瞥了一眼,便把目光完全放在陈四娘身上。
陈四娘在番薯地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翻看,露出俏皮而欢喜的神情,这让梁山看到少女时代的陈四娘。
梁山被陈四娘感染,语调兴奋地介绍道:“这番薯也叫甘薯,喜光耐干旱,即便是贫瘠的山坡上也可以种植……”
这一刻,梁山仿佛变身农作物专家。
梁山的博物知识来源他的一个个前女友,因而介绍后世广为人知的一种作物,对他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粮荒的时候可以充饥,粮丰的时候可以酿酒,还可以磨成粉,也可以晒成干长期保留。”
“老贾那边的工作也要常抓不懈,派一支商队过去,人数不要多了,但要精悍,可以做一些靠海边的生意,但最主要是给老贾那边提供后勤。”
“管天下形势怎样,老百姓就是要有饭吃。我们就管这个。”
……
梁山越说越进入角色,道:“四娘,如果天下满仓,那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那么多盗匪吗?”
陈四娘于是一脸钦佩地望着梁山,这样的神情同样也是她少女时期所特有的姿态。
相公修道,成为世人口中的神仙,来无踪而去无影,这些陈四娘都不羡慕。相反,这样的相公也总觉人离人远。
但是,当相公说梁家庄的该怎么建设,说天下满仓的满脸红光的时候,陈四娘心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的相公觉得亲,真正在自己身边。网
梁山很高兴,意识到他过去看似随意的安排,现在想来意义重大。
就好像掌教崔机喜棋道,把梁山安排在建康城下了一闲棋。
而对于梁山而言,安排老贾远赴琼州岛寻找稻种,带回番薯种,当时也是闲棋。
“四娘!”梁山拉着陈四娘的手,道,“梁家庄已经够好了,所谓的未雨绸缪,把事情想到最圆满的境界这些都不要再去想了,你要知道,梁家庄越好就越突出,越突出就越遭人嫉妒。”
陈四娘闻言一愣。
这些年她为梁家庄发展殚精竭虑,形势越来越好,但是需要操心的事也的确越来越多。
“你想想看,梁家庄积攒起惊人财富,你就要考虑梁家庄是否有实力保护这些财富,就得考虑加强梁家庄的军事。当梁家庄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的时候,你又会想办法加快梁家庄的发展,譬如梁家商队行商天下之类的,是不是?”
陈四娘点点头,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没错。”梁山知道陈四娘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过去我也是这样想的,行商天下,想单纯的依靠这样的力量来改变天下,但实际上,梁家庄发展到最后,无法保持中立,还是不得不依附某种政治力量,而这,是相当危险的。”
陈四娘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不要聚集太多让人眼红、羡慕的财富与人才,我们只要梁家庄这一亩三分地,朝代的更替永远解决不了老百姓吃饭的问题,唯有找到一代又一代更加优良的稻种才是根本。”
梁山说这些话是发自肺腑。
华夏不缺化,不缺精粹,然而可惜的是,积攒起来的物质与精神财富往往在朝代更替时毁于一旦。
后世的政治家没有根本上解决吃饭问题,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解决了。
战场的厮杀是残酷的,但是一片片村落陷入饥荒,易子而食则更残酷,梁山看着满山坡的番薯,心有所感,如果找到好的稻种,产量比现在的翻上一倍,再加强东西南北的政治、经济、化交流,或许可以不需要通过战争达到统一。
这也许是很幼稚的想法,因为人可以通过修行恢复本来面目,达到彼岸,但是达到世间的大治,天下太平,却不是一个修士所能为的,即便达到那个不可说不可说境界也做不到这一点。
山下依然爆竹声连连。一开始还有人压抑着,怕惊扰四方,到后来人们再也管不住自己。
在梁家庄出生的一代,他们没有经历过流转四方的痛苦。他们是烟花爆竹燃放的主力军,就好像除夕提前到来一般,爆竹声中夹杂着他们的尖叫声,欢闹声。
梁山望向山下的时候,似乎看到一幅幅天津的杨柳青年画。
梁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陈四娘站在相公身边,手臂挽着手臂,身子轻轻靠在相公身上。
“哥!”一声清脆的呼喊让陈四娘迅速移开头,脸颊酡红。
“是小芸了,这丫头。”陈四娘连忙道。
“小芸都这么大了。梁山感叹道。
小芸刚刚到梁家庄的时候才五岁,那还是元嘉二十四年,一晃四年过去了,学了一些修行体术长得快,有十四六岁的样子。
“小芸帮了妾身许多。”陈四娘说道。
“小芸!”梁山立刻挥手招呼道。
一身淡绿色素袍的小芸跑了两步,然后停住,连忙微微万福,道:“见过哥和嫂子。”说罢,小芸目光在梁山与陈四娘身上流转,“不打扰哥和嫂子。”
梁山心中微讶,看来小芸主持侦缉司锻炼出来,隐隐有一种大家风范。
“看过你瑛姑嫂子和你侄女吗?”陈四娘道。
“看过了,小侄女好可爱啊。”
“小芸以后也会有可爱宝宝的。”陈四娘道。
小芸摇了摇头,道:“小芸就守着哥哥嫂子,不嫁人的。”
陈四娘想说什么,却是看了梁山一眼。
梁山心道看我做什么?心下一动,看了小芸一眼,见她双目清澈,心中立刻明白。梁山哈哈一笑,道:“哈哈,说那么远的事干什么,小芸还是小姑娘了。”
陈四娘嘴角弯起一道弧线,不再说话。
小芸是个死心眼,分明是喜欢上相公了,劝是没有用的,只盼着时间长了她能自己想明白。
陈四娘并非容不下小芸,只是等小芸长大了,相公是否还停留在人世间都是两说。世间最怕相思苦,更怕一方面的单相思苦。
“哎呀,太吵了,本来就睡不着觉。”
番薯地窝棚内传来梁魁的声音。
“哎呀,老大来了。”
又传来梁魁惊喜的声音。“梁魁,你还用睡觉吗?”梁山笑道。“就是不会,才要学嘛。”梁魁无奈道。
第七百五十九章 番薯地里议发展
梁魁邀功式地告诉梁山,他杀了一个对梁家庄图谋不轨的金丹期高阶修士。
梁山用大易心印大致推算了下,结果发现这份敌意竟然来自建康城。
梁山再想计算,却被干扰,算不下去。
梁山想了想,这个事也用不着大易心印,用排除法,大概就知道是谁干的。
跟他有仇,有能力,又在建康城,那就只有一个人:秦相。
梁山顿觉有些后怕,好在没出什么事,看来再回建康城的时候,他有必要到秦相府中走一遭。秦天柱死了快一年了,也是适合好上门吊唁!
梁山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梁家庄是他的逆鳞。
第二日清晨,梁山起来,发觉一向风和日丽的梁家庄居然迎来了雾霾天气。
也难怪,持续后半夜的爆竹烟花,直接导致清晨雾霾的出现。
这可真是让梁山有意外的亲切感。
一个村史官,外表是标准的老夫子,跑过来围着主宅转了一圈之后提起笔来刷刷就是一行字:元丰元年八月十日,夜。三夫人瑛姑产女,民众以焰火、爆竹庆。越日,晨,大雾。
梁山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还来不及惊讶,一**庆贺的人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
老管家梁康忙着招呼:“快,快,把门槛去掉。”
如果不把门槛去掉,门槛铁定会被踩掉。
这一天,梁山与陈四娘接待了一批又一批人。
这些事都很琐碎,在修士看来,太过浪费时光,但梁山却乐在其中。
接待的同时,梁山脑海刷刷地想着女儿的名字,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一直到夜幕降临,梁魁从山上跑下来,不由分说拽着梁山到村口的大樟树下,然后很严肃地对梁山道:“老大,我找到点感觉了。”
“什么感觉?”梁山十分诧异。
“做人的感觉。”梁魁一脸洋溢的笑容。
梁山闻言一愣,旋即想起来这个家伙不是人,也一直在尝试做人,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热闹。”梁魁答道。
“怎么热闹?”
“反正就是热闹。”梁魁拍着胸脯,笑容开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哈哈。”梁山笑了起来。
没错,感觉到做人的孤独,渴望热闹,这是找到一些感觉了。
人离不开社会,比如从小在狼群里长大的人,躯体是人,心里也不是人。
“不错,不错,是找到一些感觉了。”梁山赞叹道。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他孜孜以求的目标,梁魁的目标就是要做人。
虽然他意识**出来,但他还没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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