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云点头道:“那就难怪了,不过俺闻得这趟刀法其中绝招极多,更变化无穷,怎的轻易被人制住破了功夫呢?”
李飞龙不由支吾,有点说不出口。其实桂香这趟刀法并非哑尼亲传,大半得之哑尼俗家侄儿毕五之手,便毕五本人也只会十之七八而已。方才桂香本欲以花刀敷衍了事,及至暗觑程子云现有轻视之意,才把这半趟刀法使出来,又假做失手,立即收住以为掩饰,却想不到因此一着却把个自己以为大行家的程子云给瞒住了,直佩服得不得了。这在李飞龙当然乌龟吃萤火虫,肚里雪亮,所以只好勉强支着,哪肯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少时,衣服已经穿好,因恐子云再问,连忙笑道:“说来话长,改天容我再禀便了。现在王爷已经到厅上也许还有话要问,可不能多耽搁咧。”
说罢便缓步向厅内走去,子云自不便再问,转笑道:“李兄不也少林一派吗?俺闻少林派现由铁樵大师掌门,那位长老功夫已臻化境,如能邀来本府暂住些时,王爷一定非常高兴。前此毕五在这里的时候,王爷有意命他前去相邀,想不到他一去不返,李兄能向嵩山一行,将这位长老邀来,大家见识见识吗?”
李飞龙摇头道:“那铁樵大师,乃我师祖,现正坐关做面壁功夫,便天子下诏也未必能来,我怎么能有这大面子?”
说着,已到厅前帘子下面,微闻桂香娇笑道:“只要王爷有命,贱妾是无有不遵从,不过功夫现在尚未复原,听说那边劲敌又极多,去而无用,那就未免有负王爷之命。”
又听允禵道:“我已打听清楚,那太子忽然疯魔,完全出于大喇嘛的法术所致,便上次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也全是六王爷允祀捣鬼。他那里重用的全是一批喇嘛,江湖能手并不多,不比四阿哥府内藏有奇士异人,你如能为我一行,探明究竟,不但不吝赏赐,今后也必另眼看待。”
接着桂香又笑道:“那且停些时再看罢,如果我这功夫有几分进步,便行咧。要我此刻就去,却没有什么把握呢!”
允禵闻言似又笑道:“忙不在一时,我也不过先问一声吧。”
那程子云忙一掀帘子,走进厅去,一看允禵半靠在炕上,桂香却侍立在一旁,忙笑道:“王爷对李大嫂打算有什么差遣吗?”
允禵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不妨商量商量,那李飞龙呢?如在外面也找他来谈谈,只谁能立功,我是一样不吝赏赐的。”
飞龙本在厅外站着,一闻此语,立刻进厅请安道:“王爷如有差遣,小人夫妇自应遵命。”
允禵却不去理他,转先向程子云道:“我方才因看她舞刀身法极好,最后那一着平步青云,便毕五在此也不及她,她那小叔李云鹏更差远了。等一问起,才知道她过去轻身之术极好,趋纵更是能手,所以打算命她到六阿哥府里去探访一下,究竟这些时弄的什么鬼。她却说功夫尚未复原,恐怕遇上劲敌,难有把握,老夫子意下如何呢?”
子云沉吟半晌道:“如论六王爷府中护院把式,并无出色人物,以李大嫂的功夫足可去的。不过假使中途遇上雍王府的人那就难说了。设若因此泄露他夫妻隐身此间,岂不引起麻烦?前此邢台县的李令已将李云鹏李如虎两人行刺一案叠成文卷,申详上来,现在已到总督衙门,只因双方均是王爷,直隶总督无法左右袒,已将此案搁置,如若他夫妇一落人手岂非老大左证?依晚生看来,王爷还宜慎重才好。”
李飞龙忙道:“这倒无妨。只要王爷肯替小人夫妇做主,任凭他到什么衙门,小人夫妇也决不会有口供落在别人手里。”
程子云冷笑道:“不过一旦事情闹出去,王爷便无法替你们做主咧。”
桂香看了允禵一眼道:“王爷不必为难,方才我不早说过吗?此时贱妾夫妻万万出去不得,您试听听,程师爷不也这样说吗?依我拙见,何不就请程爷去一道,不就可保万全了吗?”
允禵未及开言,程子云先摇头道:“大嫂,您不必举荐俺,如俺能去早去咧。您请想俺再不济死了也算是王爷的一位西宾,如果黑夜里去跳房子,那传出去还成何体统?老实说,就算王爷有命,俺也决无遵从之理,否则俺这西宾便真成了孟尝君下的鸡鸣狗盗咧。”
桂香笑道:“照这么一说,我是个女人那更不能去了。”
程子云把脑袋一晃大笑道:“这又不能咧,人魏博的红线女可不正是一个女人?如非因雍王府这点顾忌,俺早主张让大嫂去咧!”
允禵沉吟道:“其实也没有这种巧事,哪能她一出去便撞着雍王府的人咧。我看只要她工夫去得,不妨让她去试一试,即使无功,只要不被对方发觉,到底有益无害。”
程子云又想了一想道:“既王爷如此说,大嫂不妨去试一试,不过李兄却不必同去,否则一经被雍王府的人遇上便更显眼呢。”
桂香忽然笑得格格的道:“您虽这么说,我可没有这个把握,这却不敢自信咧。万一因此而误了王爷大事这还了得!”
程子云也笑道:“怎么?大嫂生气啦,俺方才不是说得明明白白怕您遇上雍王府的人,谁还说大嫂本领不济吗?”
桂香又笑道:“对啦,我也就是为了这个。老实说,我夫妻到这府里来,虽然已经几个月,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是雍王府派来卧底的,这一出去通了消息那还了得?您程师爷是现在的诸葛亮,还能算不到,料不定吗?”
程子云不禁面色微变,李飞龙更是心中忐忑不已。允禵转又笑道:“李大嫂可别这么说,程师爷不让你去,可不是疑你夫妇来做奸细,而是怕你们出去万一让雍王府内的人认出,一旦追踪下来未免有点不好,所以才这样说,全是自己人,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才好。”
桂香道:“我并不是敢对程师爷有什么误会,可是自己总应避这嫌疑,所以今天趁着王爷在这里把话说明白,假如真有什么误会也不这么说咧。”
程子云笑了一笑,把那大阔边墨晶眼镜又擦了一下道:“大嫂毕竟是个巾帼英雄,说话真爽快,这倒和俺对胃口。老实说俺对大嫂是真不免有点疑惑,尤其是今天看见您这一身绝技,更令我不能无疑。第一是凭您这一套刀法,怎么会让人家轻易把功夫破了?第二照我今天看您的轻身功夫,虽然不能说已到绝顶,但一个被人破了功夫的人,除俺武当门中,懂得大小周天运行之法的人,可以恢复而外,那就很难。您虽是嵩山哑尼的门下,却未必便能兼谙俺武当一派的内功秘奥,如何能复原得这么快,您倒试行说说看。”
桂香噗哧一笑道:“程师爷,您这么一说,我这奸细已经当定了。可是您别忘了,我们当家的现在在这里,他便再有能耐些,总不能硬生生的把两个兄弟支使出去,让人家宰了来献这苦肉计咧?至于您说到我有这一点小功夫,便不应该让人家把功夫破了,如果真的功夫破了决没法复原,这倒是真内行话,我实在佩服已极。可是您别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功夫强的多着咧,能说一个失手的没有么?再说您既知道功夫破了,除擅长您武当一派内功的人无法恢复,就更应该知道,您那武当派内还有一件至宝,我虽非武当门下,难道就不许有一二至友,将那件至宝慨赠一粒吗?”
程子云愕然道:“大嫂既然如此说,您那功夫确实是被人破去,有人用俺武当门中回天再造丸治好的了,但目前武当一派掌门人乃系独臂老尼,他是前明的长宫主,焉有轻易将这样灵药赠与像大嫂这样一个江湖人物之理。俺这倒更不明白咧!”
桂香正色道:“程师爷,您说我有了那套刀法在身,便不会被人破去功夫,那是把我看得太高了。如今说我不配得到独臂大师的丹药,又把我看得太低了呢。像我这样的江湖人物,当然不配那独臂大师赠药,可是难道就不许武当门下有一两个过命交情的朋友吗?老实说,我这粒回天再造丸乃是太湖渔隐鱼跃龙之女翠娘所赠,您请想一想,如果功夫破去以后,不遇这等灵药,我能活到今天吗?”
程子云不禁又是一怔道:“大嫂和鱼老前辈的千金是朋友吗?那就难怪咧。那鱼老前辈算起来还是俺的师叔祖,照这么一说,大嫂您还是俺的……”
说到这里不禁有点碍口,转笑道:“照这样一说,因友及友,大嫂和俺全是一家人咧。凡事都不用再说,一切算俺猜错咧。”
桂香格格一笑道:“您既知道猜错了就得咧。老实说,那渔翠娘和我是口盟姐妹,您看我这一向她讨药,她能不给吗?”
李飞龙在旁,不禁暗中捏把汗想道:“你这一来不是暗含着叫人家大侄儿吗?只要一下闹翻了,我这冒充姑爹的罪名可不得了咧。”
谁知程子云却满不在乎的道:“您这一说渊源,咱全相信咧。只要您愿意去,俺绝无再阻拦之理。不过那破您功夫的人究竟是谁,难道一直没有能打听出来吗?俺想您人虽没有认清,手法总该看出一二分来,这也能见告吗?”
桂香笑道:“如能打听是谁倒又好咧,可惜的就是直到现在没有能查出来。不过照那手法,倒像也是一个武当门下。但又杂着些湖南邬家拳派,所以就难断定了。”
程子云道:“果真如此,能兼这二家之长,而又决非这两派人物的,那只有山西云家的出手是如此。现在闻得云氏父子已被雍邸罗致,也许就是云霄老儿的子侄辈亦未可知。如系这一派人物,那您倒更得当心呢!”
桂香方一点头,允禵倏然说道:“那云氏父子确在雍王府,现在并已由四阿哥奏明父皇赦免前罪,都赏了职衔在他府中当差,所以我时常觉得人手不够也就是因为这个,这鱼家父女,两位既然都认得,又均武当名家,能为我请来以壮声势吗?”
程子云摇头道:“难,难,难,这鱼老前辈姓鱼名跃龙,自号太湖渔隐,看去是个打渔的,其实也是武当名宿之一,又精于水性,喜穿一身特制鱼皮水靠,出入波涛,活似一条大鱼,因之有鱼壳之称。他那女儿名翠娘,外号带刺水仙花,长得绝俊,更生性风流,所到之处,纨绔少年趋之若骛。可是只略一近身无礼,必将来人杀死,死状又极异,不是四肢瘫痪,头骨折断,就是眉心现出一点红斑,其他绝无伤痕,便老仵作也验不出是什么伤来,端的厉害已极。但她却好济困扶危、不怕是个极坏的人,只一善可取,如果遇上必加援手,尤其对于女人谓着屈事,她稍稍得讯,更非驰救不可。但这父女二人,均身怀绝技,人却非常孤僻,最恶与官场往来,更不喜无故受人之惠。王爷虽然极为礼贤下士,适犯他的大忌,如何肯来受聘?俺相信俺如果与李大嫂去,只一开口,便再厚交情也必因之反脸,所以我只好违命咧!”
允禵笑向桂香道:“李大嫂,您看如何咧,如能请来,我是不吝重赏的。”
桂香也摇头道:“他父女脾气真个古怪,不但非利禄之所能动,只一触其所忌,说不定便视若敌人,这如何可以下得说词?不但程师爷无法,我也只好敬谢不敏呢!”
允禵不禁怅然若失,半晌方道:“六阿哥处,只要李大嫂愿往不妨。但程老夫子与你夫妇二人,江湖上均有不少熟人,难道就不能为我再物色一二出色人物吗?”
程子云笑道:“此事实非晚生不为,但是身怀绝艺的,大抵不受羁勒,可遇而不可求,这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随便聘来的。只好容俺慢慢再为物色了。”
桂香也笑道:“如果王爷真正好客,将来我夫妇少不得有以报命。如果立刻招之便来,恐怕便不是出色人物咧。”
说着又向程子云一笑道:“程师爷,您说对吗?”
程子云把大腿一拍道:“照哇,您这话说得真对。俺早对王爷说过了,王爷只要肯拿我做一个求贤若渴的榜样,少不得慢慢的便有人来咧。真是随便找人,那便显得太滥了,豪士将反因之裹足咧。”
允禵把眉头一皱道:“那四阿哥门下怎么一天兴旺似一天咧?”
程子云把脑袋一晃道:“这又不同了,雍邸他本人既有一身功夫,又肯亲入江湖,自为罗致,所以觉得人多。其实荐的人才也寥寥得很。只那年双峰真确实是个奇才,将来也许是淮阴侯一流人物,可惜已被雍邸争了先着,结成姻亲,不过王爷,您放心,俺终有一日把他弄过来的。”
允禵笑道:“但愿如此才好。”
一面命人置酒小饮。
席至半酣方才散去。那桂香独自回到赐书楼上,不禁又惊又喜,方待卸妆就寝,忽然楼下报道:“李大奶奶还不快些迎接,王爷来咧。”
连忙迎下楼来一看,只见允禵已经换上一身便服,由两个短僮掌着一双金丝灯笼走来,正待就门前跪拜下去,允禵连忙止住道:“大嫂何必行此大礼?我因晚间谈及礼贤下士之说,所以打算来捡几本书看看,你且随我上楼来查一查目录吧。”
说着喝退两僮,大踏步上了楼却不立刻检书,转先就桂香房中坐下来。桂香连忙取过书目呈上,允禵接过却也不翻阅,转笑道:“大嫂且慢检书,日间所谈未尽,我们且再稍微聊一会儿好吗?”
桂香连忙打起精神,媚笑道:“但凭王爷所命,不过这里设备简陋,比不上福晋和各位娘娘房里,王爷却不便久坐呢。”
说着连忙又取上茶来,允禵接过茶,又笑道:“我就为她们各人房中,竟事豪华,住得腻了,所以才来寻大嫂聊聊,你为什么说起这话来?”
说着四面略一瞻顾笑道:“我今夜打算来一个‘红袖添香伴读书’咧,大嫂能为我辛苦一点吗?”
桂香闻言,面泛桃花,回眸一笑道:“王爷取笑了,贱妾是一个何等人,怎么能伺候王爷咧?您不嫌有辱自己的身份吗?”
允禵一把捉着她的手腕带着笑容道:“我闻大嫂素有玉面仙狐之称,今夕能容我一试吗?”
桂香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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