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脸上愈红,把身子向下—挫,直窜到被里去笑道:“我不理你了,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如真那么做,我不告诉我哥哥才怪。”
少妇笑道:“告诉便告诉,我还怕他不成。许他在外面采花,就不许我也找个把合意的男人吗?”
羹尧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所猜果然不错,此身无异又入了龙潭虎穴,也无心再听下去,又仍回到房里,轻轻摇醒高明,将所见所闻说了。高明惊道:“是真的吗?照这么一说,那妇人决非好人,也许半夜就来下毒手亦未可知,我们还须早为准备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任丘城住宿了。”
羹尧笑道:“贤弟武功在邯郸我已见过,并不让江湖能手,为何这等胆怯?如果只凭这两个女的,我自信还可以对付,但请放心便了。”
高明不禁脸上一红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对于拳术剑法内外家功夫虽然也略窥门径,但平生极少与人较量,所以非常怯场。大哥也同样出身阀阅之家,为何却能临敌无惧,应付自如,无论出手动口都像老江湖呢?”
羹尧笑道:“这个缘故很平常,说穿了你便明白。愚兄虽然也生长官宦之家,但一切江湖诀窍行径,恩师老早对我一一说过。后来在京城里,又专喜欢结交这—类朋友。镖局子里的镖师,街坊混混我都常见面,有时也向人请教两手,在某些场面之下,又不得不和人过手,所以看起来,也像一个江湖客,其实一到内行眼中,还不是一样要露出马脚来?不过胆大心细一点,到底要好得多,能不动手还以不动手为是。今晚的事,以我看来,这两个女人虽非善类,但此间决非黑店,愚兄所虑的并不怕她两千敢来行劫,而是恐怕她们前来罗嗦,那就未免讨厌了。”
高明笑道:“大哥如此一说,小弟倒放心了,凭她两个女人,难道还敢公然前来怎么样儿不成?”
羹尧也不禁一笑,两人正在床上低声说笑着,猛听一阵鸾铃声,接着店门啪啪连响,好像有人用马鞭敲着,前面柜房睡的店小二朦胧中间道:“外面是谁?这时候却来打门。”
店外答道:“俺是来住店的,外面雪大得紧,快点开门,要不然,俺受不了啦。”
店小二又道:“您别忙,我这就来咧!”
门外那人,又用马鞭在门上敲了两下高声叫道:“俺既来投店,就是你们的财神爷,为什么这样慢腾腾的?你敢欺俺是一个异乡孤客吗?”
店小二连忙又应道:“来啦,来啦,这大雪天,您不等人披好衣服,怎么能开门咧?”
说着,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足音,赶到门前,啪哒一声,打开了门闩,接着又听见东厢里那妇人道:“小二,你告诉客人,我们店小,傍晚已经住下了一帮客人,现在住不下啦。”
小二未及开言,那门外投宿的人,嘭的一声,已经将门推开,一面发话道:“外面这大的雪,这村子里又只有你一家鸡毛店,半夜三更的,你们不许俺住,愣向外赶这是什么买卖规矩?”
那妇人冷笑道:“奇咧,你要住店为什么不早来,这时候你要来教我到哪里去找地方去?难道教我把客人硬赶出去让你住不成?你别看我是女人家开店便好欺负,我也是扎一刀冒紫血亮当当的好朋友,不信,你敢发横试试看。”
说着,一路脚步声直向前进店门走着,那门外投宿的也冷笑道:“吆,俺还真失敬得很,原来开店的是一位大当子,您别生气,俺已经进来啦,还好意思轰出去吗?不管哪里,只要有个炕犄角蹲一夜就行啦,您只当行好吧!要不然,不要冻死活人吗?”
高年二人正想着,这位投宿的朋友,话锋为怎么转得这快,一定是个江湖老油子,又听那妇人也噗哧一笑道:“我的少爷,你早这样说不好吗?要不然,传出去,人家不说您先发横,还说我们慢待客人咧!”
说着又道:“小二,你是死人吗?客人来了,怎么一点规矩不懂?还不赶快把人家的马牵进来,冻坏了你赔得起吗?”
羹尧不禁暗笑,心想,这两位倒是一对宝货,全是前倨后恭。又听见那妇人笑得格格的道:“进来呀,为什么不让你进来你偏要进来,叫你进来反不进来咧。”
那投宿的人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没有地方吗?教俺进来住到什么地方去呢?”
那妇人笑道:“你这人,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样认真?方才不过因为你太横,所以才回你没有地方,这大的雪,又在半夜三更,我们开店的,还能真把上门的财神爷轰出去吗?”
那投宿的人又笑道:“大嫂,你说了半天,到底让俺住在什么地方呢?您不引路,又不说明,只向里面让,俺能跑到你房里去吗?”
那妇人道:“啐,看你样子活像个未出书房的学生,也想讨人便宜吗?便到我房里去,我还怕你不成。”
说着又笑道:“我的小爷,别再蘑菇了,你瞧,那西边一间上房现在空着呢,你就住在那儿,不很合适吗?”
羹尧高明在床上听着,心想不知来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妇人便这等将就,两人都轻轻的下了床,就窗隙向外一看。只见那妇人掌着一盏灯,正从雪地里,把客人向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房里引着,再看那投宿的人时,只见那人,身裁并不甚高,却生得异常英俊,年纪不过才十八九岁,头戴貂皮暖帽,身上披着玄色斗篷,—张圆中带长的脸,长眉入鬓,二目含威,鼻准微隆,齿白唇红,端的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最可爱的是皮肤非常白皙,两颊冻得像抹了胭脂也似的,便寻常少女也没有那么俏丽,心下不由又暗笑道:“难怪那妇人话风回头得这快,原来又看中此人了。”
看着,那人已经跟了那妇人进了上房明间,又听见对面房门一响,那妇人笑道:“这房间好吗?”
那人笑道:“好是好极了,只是俺有点怕。”
那妇人道:“你怕什么?”
那人道:“这大的房间,只住俺一个人,不有点怕吗?”
那妇人笑道:“那有什么法子,我叫小二来陪你好吗?”
那人笑道:“那个混虫,俺看见他就要打恶心,谁要他陪?如果能有大嫂这样的人做伴,俺就坐上一夜也愿意。”
那妇人笑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开玩笑?天冷得很,待我去与你取点热水来,先把脸抹一抹,要吃什么趁此吩咐,免得我再跑一趟。”
那人道:“客随主便,你瞧着办吧!”
那妇人答应一声,又匆忙出来,一路向厨下而去。接着,又听见那少女也从厢房里走出来,由屋侧悄悄的走向西房,从窗隙向里面张望了半晌,仍回厢房而去。那人又敲着桌子大声叫道:“内掌柜的,你去了这半天,为什么不来?茶水呢?”
那妇人在厨下应声道:“来咧,来咧。”
接着,又托了茶水赶进西房去问道:“你怎么这样忙法?我只一个人,也要来得及呵。”
那人不知说了两句什么,那少妇笑得格格的,又退了出来,向厨下去,张罗了两样吃的和一壶酒送进房去,微闻隐约有嬉笑之声,但说话甚低,隔着一个明间,不太听得清楚,高明不由低声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可惜被这下流女人毁了。”
羹尧连连摇头道:“我看这事还有蹊跷,且等着再看罢。”
高明笑道:“事情已经摆在面前,还有什么蹊跷的?不过这样一来,大哥也许有了替身,那浪女人不至再来罗唣半晌之后,又听那妇人收了家伙出来,那人忽然砰的一声将门关了,妇人颇为惊讶,似乎出于意外的道:“你为什么把门关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吃了,喝了,天气不早啦,俺也该睡呢,为什么不把门关上?难到你此刻就要店饭钱吗?对不起,咱们是明儿见啦。”
那妇人嗔道:“谁稀罕你的店饭钱?别闹着玩好不好!”
说着,似乎已经将家伙放在明间桌上,又去推那门。接着,又听那人道:“奇咧,这冷的天,俺住店能不睡觉吗?你既不稀罕店饭钱,又来推门做什么?”
那妇人恨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别闹着玩好不好?”
高明才知那人存心和那妇人作耍,不由在房中失声一笑。那妇人因为东间灯火熄了已久,以为两人全都睡着了,忽闻笑声,才知道自己和那人的情形,全已落到别人眼里,任她脸再厚些,到底是个女人,也不禁羞得两颊飞红,连忙端起木盘,一溜烟逃向厨房里去。羹尧连忙摇手悄声道:“贤弟留心,这妇人决不是好货,好歹混过一夜,千万不要让她恼羞成怒才好。”
高明忍着笑,两人又踅上炕去。半晌之后,西间毫无动静,外面已打三更,倏然又是一阵敲门声,那妇人怀着一肚皮闷气,不等小二答言,高声道:“这里客人已经住满了,连单铺也没有哪,您要是住宿的,请到别处去吧。”
那门外的人发急道:“大嫂,是我,你快开门,我们还有要紧的话商量呢!”
羹尧高明一听,又从床上下来,伏在窗口看着,那妇人道:“是二叔吗?您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看见你大哥三弟吗?”
门外的人急道:“你三叔已经完了,我追仇人把人追丢此处缺两页
恐饮食里面有毛病,连水都未喝,将店帐付过便自出门,那小二将两匹马牵过,两人一跃上马,便向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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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滴子
那两马随主已久,虽然都是烈性,却从不倔强,这次不知怎样一出店便各长嘶一声,咆哮不受羁勒,险些将两人从马上颠下来,勉强出了村口,一上大路更加不易控制,两人都觉有异。羹尧那匹乌驹还好,高明那马简直和发疯一样纵跳不已。偏那雪又很大,满天扯絮搓棉,好像百万玉龙在空中飞舞也似的,直教人开口睁眼不得。走了半会,也不过才只五六里路,天上已经泛出鱼肚颜色,只彤云四布,风狂雪稠,依然看不出四周景色来。蓦地里,前面寒林里忽然一声胡哨,跳出一个人挺着一柄短刀大叫道:“姓高的姓年的,快别走啦,这里便算是到你们的姥姥家里呢!”
羹尧一看,正是那李如虎,不由冷笑一声道:“你这毛贼,不到邢台县衙门里去投案领罪,却在这里拦路截人意欲何为?”
李如虎瞪着一只眼道:“姓年的,你老子因为身家却在邢台县里,所以才让你一步,你当我真怕你不成?”
说着,便待挺刀而上,羹尧末及回答,倏然那林子里有人冷笑道:“我把你这不害臊的江湖下三滥,既要充好汉,你那宝贝兄弟是姓马的打死的,就该找姓马的算帐才对,不怕自己本领不济,连你也饶上,谁敢不说你是好汉行径,英雄肝胆。你这厮都被人家来人的功夫镇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已是无耻,又假藉着王府差官去向县官招摇撞骗,打算借官府的势力来冤枉好人为你找场,江湖上有你这等不要脸的东西么?现在又因为找到了两个下流娘儿们,打算用你们那破铜烂铁暗算人家对不对?老实说,这一来你就死得快了。”
李如虎闻言,不禁擎刀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既敢替人撑腰,向你李二寨主叫阵,为何不出来较量较量,只藏在林子里说懈怠话,也算是英雄好汉吗?”
林子里面那人笑道:“你忙什么?此刻我一出来,不消三招两式,你便赶上你那宝贝兄弟一齐到阎王老子那里去报到了,你不是还约好那两个浪女人做帮手吗?如果不等她两个来,就将你宰了,岂不又叫冤枉,反正你今天是必死无疑,何妨等你那嫂嫂妹子来收尸,不比让野狗嚼吃的好吗?”
李如虎不由更加心头火起,刀交左手,一伸右手便从腰悬革囊里掏出一粒酒杯大的弹子,打向林中说话的地方,那弹子穿进林中,略触枯枝,便波的一声爆开,一阵黄烟,一霎时便有栲栳大一圈,忽闻林中又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有多少尽管放出来吧!”
说罢笑声格格,又仿佛一个女人一般。高年两人本已掣剑在手,正打算迎敌,一听已有第三者出面,转欲看个究竟,反而抱剑勒马停在一旁看着。那李如虎一见所发追魂弹并无用处,不由吃了一惊,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无故向你二寨主弄鬼是何道理?”
林中人答道:“我不是早告诉你,要等你那两个帮手来才出来吗?只要我—出来,你自然会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只许你不按江湖规矩,旁人连责问都不许吗?”
说着只见身后雪花飞舞中,又赶来一紫一红两团人影,转眼之间已到面前。再一细看,正是昨宵客栈里的两个女人。那妇人已换了一身紫绸劲装,左手叉腰,右手握—柄苗刀向羹尧喝道:“姓年的,这儿不干你的事,只将姓高的好好留下,便可饶你不死,如再妄想凭你那点小工夫,要替别人撑腰,那就连你也难保了。”
年高两人不禁都冷笑一声,方待开言,那林中忽然像一只大鸟也似的飞起一人,一跃便上树巅,跟着呼的一声风响,又从树巅斜掠下来,正落在年高两人马前,向那妇人笑道:“你怎么才来呵?俺早在这儿等候好半会呢!俺久已听说你这玉面仙狐的五毒梅花针所向无敌,本想昨夜就向你请教一二,谁知你好像想男人想疯了,除淫贱笑浪之外,并没有一点教俺能看上眼,所以俺也懒得再理你,只好关门睡大觉咧。现在瞧你这个拿刀动剑的样儿,大概又看上谁咧,咱们先较量较量好吗?”
羹尧一看,那人头戴貂皮暖帽,身穿黑色大氅,足下薄底快靴,正是昨夜住在西间的那个英俊的少年,一切仍旧是昨夜打扮,只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绢囊,正看着那妇人笑着。这一来,不但年高两人出于意料之外,便连那妇人也出于意料之外,又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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