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淮扬派,在大江南北,是以治伤出名,快些赶回家去,立时打发恽义到甘泉山去请易伯伯
来替岳相公治疗,易伯伯的医道媲美华佗。
他一定会治得好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只管放心”这四个字听到恽慧君耳里,心头固然放宽了许多,但粉脸上却羞得热烘烘
的,不敢多说。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家中,恽慧君,小翠两人,抱着岳少俊,送入跨院卧室,放到
床上。
恽夫人取出淮扬派治伤圣药“八宝紫王丹”,轻轻拨开岳少俊牙关,用温水调好,压住
舌根,灌了下去,一面回头吩咐道:“小翠,你快要恽义去一趟甘泉山,去请易二老爷子来
一趟,愈快愈好。”
小翠答应一声,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恽慧君低头之际,发现岳少俊右胸衣衫有尺许长,三分宽一条焦痕,好像是给烧红了的
烙铁划过一般,从长衫到里面的内衣,都烧成了灰,已可一眼看到肉体,不觉轻咦道:
“娘,你快看,他中了火灵圣母的暗器呢!”
恽夫人道:“让娘来看看。”
她解开岳少俊衣衫,只见他右首胸前,同样有一条尺许长、两分来宽的焦痕,连皮肤都
被的焦了,但显然不是暗器所伤?恽慧君道:“娘,这是什么东西伤的呢?”
恽夫人微微摇头道:“娘也看不出来,但他骨骼并未受伤,大概他练的是什么外门阴
功,伤及内腑,才会昏迷不醒。咱们的‘八宝紫玉丹’,是治伤圣药。只要一口气在,都可
医得好,何况恽义已经赶去了,易伯伯最多半个时辰,也可以赶来了。”
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道:“唉!你爹也真是的,出去好几天了,还没有回家,要是
你爹在家,就会看得出岳相公的伤势来了。”
恽慧君道:“娘,爹的医道,比易伯伯谁高?”
恽夫人笑道:“那自然易伯伯高了,大家不都叫他易华忙么?”
恽慧君道:“真急死人,易伯伯快些来才好。”
接着又抬头道:“娘,岳相公服了咱们的‘八宝紫王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恽夫人笑道:“药刚灌下去,药性还没行开呢,等药性行开了,自然就会清醒过来,慧
君,你受了几天委屈,没有好好的休息,这时才不过三更刚过,你还是先回房去歇一回,这
里有娘和小翠守着。”
恽慧君那肯回去,扭扭肩道:“女儿不累。”
她坐在床沿上,只是注视着岳少俊的脸色。
恽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女儿的一颗心已全放在岳少俊的身上了。她当然赞成,像岳少俊
这样的人品武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女儿眼光真不错,一面含笑道:“也好,再有半个时
辰,易伯伯也可以来了,你既然不累,那也该进去梳洗梳洗,换件衣衫,瞧你蓬头垢面的,
大概已有好几天没洗脸了。”
恽慧君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好,娘,我去。”
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还有,现在已经回到家了,你该把面具收起来了,都是你爹,花朵般的女
儿,偏要你整天戴着那劳什子,看了就使人讨厌。”
恽慧君哈的笑道:“娘,戴着这面具才好呢,出门在外,从没有人看过女儿一眼。”
恽夫人咄咄的道:“女孩子就像一朵鲜花,要人人都欣赏才好,没有人看你,就是没有
人欣赏……”说到这里。
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岳相公知道你戴着面具么?”
恽慧君轻盈的转了个身,说道:“他才不知道呢!”恽夫人道:“岳相公没见过你真面
貌,还能和你谈得来,可见这孩子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恽慧君不待娘说下去,羞急的叫了声:“娘,我不来啦!”
一阵风般往里奔了进去。
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梳洗完毕,急匆匆的从里面走出,前后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恽姑
娘可就像换了一个人啦!
不是么,她进去的时候,还是扁脸塌鼻,面貌平庸的人,这回她盥洗了走出,已经变成
了一个令人眩目的少女!
瞧,她那张红里透白时小圆脸上,配着弯弯的黛眉,清澈的大眼,玉管似的鼻子,江菱
般的嘴唇,不但美,而且娇,就是不像从前的恽慧君了。
原来淮扬大侠浑钦尧,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又经常来往武进,扬州之间,免得让
人看了招蜂引蝶,才托人重金觅到了一张昔年巧手书生制作的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貌。
戴上这张面具,就变成扁脸塌鼻,虽然还不算得太丑,但也是十分平庸的女子了。
闻言表过,却说恽慧君走近榻前,一眼瞧见岳少俊仰卧床上,两颊火红,气息依然十分
微弱,昏迷不醒,不觉翠眉深锁,娇声道:“娘,他服下‘八宝紫玉丹’,快有半个时辰,
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她取下面具来,原希望他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好让他惊喜一下,他依然昏迷不醒,叫
她如何不又惊又急。
恽夫人口中“唉”了一声,低低的道:“看来这孩子伤得真还不轻,连咱们紫玉丹都好
像失了效一样!”
恽慧君脸色惨变,两眼含着两泡泪水,问道:“娘,你说他要不要紧?”
恽夫人安慰道:“岳相公伤势虽重,只要易伯伯来了,他是伤科圣手,什么伤治不好?
你也不用焦急……”
话声未落,只见门帘掀处,小翠一下冲了进来,口中叫道,“老夫人,小姐,易二老爷
子来了。”
她手中还捧着一只朱红漆的小药箱。
恽夫人听得一喜,忙道:“快请。”
只听有人呵呵一笑道:“老夫已经进来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穿锦团长袍的老人,连连拱手道:“方才听恽义说,有一个岳相
公负了重伤,弟妇要兄弟连夜赶来,想必伤势非轻。”
这人瘦高个子,皮肤白皙,颌下有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说话声音宏亮,步履从容,正是
名满江淮的淮扬三杰中的老二人称易华他的易清澜。
恽夫人捡袄道:“深更半夜,惊动二伯,实因岳相公伤得很重,只好请二伯来瞧瞧
了。”
恽慧君早已一跃而上,拉着易清澜的衣袖,说道:“二伯伯,你快去瞧瞧,他要不要
紧,怎么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易华佗看了恽慧君一眼,笑道:“小慧,你别急,先让二伯瞧瞧再说。”
恽夫人道:“瞧你这孩子,急成这个样子,二伯赶了三十多里夜路,也该让二伯坐下来
歇息才是。”
一名使女送上香茗。
易华伦一手持须,笑道:“不要紧,这位岳相公既然伤得很重,还是先看看他伤势再
说。”他不待恽夫人开口,接着问道,“他是被什么人打伤?”
恽夫人道:“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
易华佗举步走近榻前,一面回头问道,“他怎么会惹上崆峒派祝灵仙的呢?”
恽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二伯那就先看看他伤势,我再详细奉告了。”
易华忙问道:“弟妇可曾喂他服过‘八宝紫玉丹’么?”
恽慧君抢着道:“喂过了,那是半个多时辰以前的事,二伯伯,咱们的‘八宝紫玉
丹’,功能起死回生,怎么服了药,会一点功效都不见呢?”
易华佗没有作声,伸手掀开岳少俊衣襟,目光一注,不觉失声道:“这是‘火焰刀’所
伤!”
恽慧君站在他身旁,问道:“火焰刀是暗器么?”
易华伦道:“火焰刀是一种离火内劲,威力虽不如‘太阳神功’,但杀伤之力甚强,只
要被它击中,不但锋利如刀,可以隔着衣衫皮肉,切断众人内腑;在外表上,只有一条极细
焦痕,不易看得出来,而且它火力奇强,可以的伤敌人脏腑,甚至把人五内焚毁,当场
毙……”
恽慧君不禁流泪道:“二伯伯,你看他伤势如何,还有救么?”
易华佗道:“老夫说的,只是‘火焰刀’的威力而已,但这位岳相公虽被火灵圣母击伤
的,那就还有药救。”
恽慧君道:“为什么呢?”
易华佗道:“火焰刀虽是火门中最厉害的一种功夫,但它是纯阳的功夫,练的人必先经
‘少阳神功’‘三阳神功’,而至‘太阳神功’,循序渐进。如今据说‘太阳神功’已经失
传,练过‘三阳神功’,就开始练‘火焰刀’,基础终嫌稍差,何况这施展‘火焰刀’的祝
灵仙,伤人之时,又在晚上,女人练‘火焰刀’就有阳极阴生之象,再加伤人在晚上,又是
阴盛阳衰之时,故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恽慧君听说岳少俊只有“一线生机”,但觉心头一紧,一下扑到恽夫人怀里,哭道:
“娘……”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
恽夫人抱着女儿,轻轻替她理着秀发,强忍一腔酸楚,安慰说道:“孩子,岳相公生得
有如光风弄月,相貌端正,绝不会是夭折之相,二伯一定会替他悉心疗治的。”
易华忙细心的把了岳少俊的腕脉,和仔细的察看了他肤色,五官,然后又侧着耳朵,贴
在胸膛上倾听了一回,一直没有开口。
恽夫人,恽慧君母女二人,更不敢打扰,只是愁眉泪眼的望着他,只希望从他的口中说
出一句:“伤势尚无大碍”的后来,但易华忙就是紧闭着嘴唇,蹙紧双眉,一言不发。
恽夫人忍不住问道:“二伯,怎么样?岳相公是不是有救?”
易华伦攒攒眉道:“这情形很难说,被‘火焰刀’击中的人,十有九……”
他想说“十有九死”,但看了母女两人那副伤心模样,不觉一楞,心中立时想到了一件
事,这就口气略为一顿,接着道:“十有九人被的伤内脏,伤势内重外轻,但这位岳相公的
伤势,却是外重内轻,好像她掌力刚击上岳相公之时,就已收了回去,内劲没有尽吐。”
恽慧君道:“二伯伯,你说他伤得不太重了?”
易华佗一手持须,徐徐道:“照理说,岳相公内脏受的掌力,应该不算太强,但他气机
倒行,又像是逆血倒行之象!”
恽慧君道:“逆血倒行,很严重么?”
易华佗道:“逆血倒行,是说他内腑受到剧震之象,老夫只是研判他中掌的情形而
已。”
恽夫人道:“二伯方才说火灵圣母内劲没有尽吐,那该是伤的不重了?”
“不错。”
易华佗道:“火焰刀不比别的功夫,正因她出手不算太重,这位岳相公所以还能留着一
口气,若是她出手稍重,这条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恽夫人道:“二伯,那么他还有救么?”
“难,难……”
易华佗微微摇头,然后伸了伸三个指头,说道:“普天之下,要救被‘火焰刀’击伤的
人,只有三种方法恽慧君心中暗道:“有三种方法可救,还说‘火焰刀’伤难救呢!”
恽夫人道:“不知是那三种方法?”
易华佗道:“第一,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火灵圣母练制的‘火灵丹’,善解火毒,
只是她既然出手伤了岳相公,岂肯拿出‘火灵丹’来?”
恽夫人道:“第二种呢?”
易华忙道:“北海冰魄散,是唯一克制火门神功的灵丹,即使是被‘太阳神功’所伤,
一样可以起死回生。”
恽夫人道:“这两种药物,都不易求取,二伯,你说还有第三种方法,那是什么呢?”
易华忙道:“除了上述两种丹药,第三种方法,只好求助金针了……”
他底下似是还有下文,但却没有说下去。
恽夫人道:“目前既然别无他法,二伯就只好替他使用金针了。”
易华佗摇着头道:“金针过穴,固然可以宣泄他内腑火毒,保住性命,但……唉,这样
一来,真气尽泄,一身功力,也付诸流水,从此再也不能练武了。”
恽慧君听得机伶一颤,哭道:“娘,这怎么成了?二伯伯,求求你是不是还另有办法可
想?”
易华忙自然也已看出这位岳相公和这位侄女的关系来了,黯然摇头道:“纵有灵药,也
鞭长莫及,眼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金针宣泄火毒一途可循了。”
恽夫人坚决的道:“我找火灵圣母去,她要的是吸金剑,我以剑换她火灵丹,她不会不
答应。”
恽慧君道:“娘,我也去。”
易华忙道:“弟妇,你要找火灵圣母去?吸金剑换她火灵丹,这是怎么一回事?”
恽夫人就把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正好岳少俊从武进来,代自己赴约之事,详细说了一
遍。
易华忙听得勃然变色道:“崆峒派也欺人太甚了,在咱们淮扬地面上,掳人勒索,当真
没把咱们淮扬派看在眼里了,走,老夫陪你找火灵圣母去。”
恽夫人道:“二伯息怒,如今岳相公伤重垂危,急需‘火灵丹’,救人要紧,只好拿剑
向她换药了,至于这场梁子,是崆峒开的衅、且等拙夫回来,再作道理。”
易华佗点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恽夫人从岳少俊身边,解下吸金剑,回身道:“慧君,你不用去了,岳相公伤势极重,
你还是在家好好照顾他的好。”
恽慧君回眼望望躺在床上的岳少俊,闭眼仰卧,气息奄奄,晶莹泪珠,不禁又从眼角顺
着脸颊滚落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恽夫人道:“二伯,咱们走吧!”
易华佗一手持须,举步往外行去。
恽慧君一个人守着岳少俊,只是低着头,暗暗垂泪。小翠替她倒了一盅热茶进入,低声
说道:“小姐,你喝一口热茶咯!”
恽慧君连头也没抬,说道:“你放着就好。”
小翠道:“小姐……”
恽慧君没待她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出去,我心里烦得很。”
小翠不敢多说,悄悄的退了出去。
恽慧君一手端起茶盅,正待就着嘴唇喝去,突听窗前“啪”的一声,射进一道白光,直
向床上躺着的岳少俊射去。
恽慧君猛然一惊,急忙定睛看去,从窗口打进来的,赫然是一支亮银梭子镖,差幸对方
手法没有射准,钉在距岳少俊咽喉还有三寸来远的木板上!
这下直看得浑慧君心头猛沉,霍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