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
“讨债,名正言顺。”姬玄华兴高采烈:“为了讨债而满街拉拉扯扯打架,平常得很,
一定有很多人看热闹,不会鸡飞狗跳罢市。”
“他们都带有剑。”
“放心啦!拔剑行凶的人,一定是理亏的一方,他们会成为过街的老鼠,我要他们好
看。”
魔道三煞星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他们不必化装易容在外跑动,在茶楼酒馆流连,也
偶或返回码头。
在吴县治安人员的巡逻舟歇息,有几个巡捕供他们使唤做眼线,有动静再由他们出面处
理,天黑才乘船返回府城。
他们派在这里已经两天,用意就是恐吓各方的牛鬼蛇神,不要在这里出事,大有姜太公
在此的派头。
这里是专使座舟与货船必经之地,派人在这里坐镇有其必要。三煞星武功名头皆足以恐
吓各方牛鬼蛇神,五岳狂客那群侠义道英雄,也不敢公然向他们挑战,所以三个老魔神气得
很,没把危险两字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时辰,才是他们返回府城的时刻,三人闲得无聊,登上了高处的姑苏酒楼。
不是进食时间,楼上食客不过三成,三人占了倚窗的一桌,先叫来一些茶点干果,以便
打发时间,最后再叫酒菜,酒足饭饱再登舟返城,得意得很。
一面品茗一面聊天,三个老魔少不了牢骚满腹。他们都是名档头,在京都指挥二三十名
番子,一天到晚在城内外打事件(罗织罪名勒索),大臣官绅任由他们鱼肉,何等风光?
这次远来江南抓凶犯搜捕为首暴民,起初还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神气得很,后来被姬玄华
费文裕一闹,死伤惨重人人心惊胆跳,巡抚署的走狗合作态度转变,积极改为消极,连自己
人的织造署走狗,也阳奉阴违诸多嘲笑讽刺,态度暧昧甚至不友好,他们的处境愈来愈恶
劣,少不了牢骚满腹。
现在竟然劳动他们出来担任巡逻警戒,这些应该是另两家走狗的事,他们手下的一个番
子,也不屑担任这种丢人的工作。
“咱们枉有许多高手名宿,竟然对付不了两个小辈,反而被整治得灰头土脸,大败亏
输,说来也真该惭愧。”三煞陈宗总算不再狂傲,说出心中的感慨。
“咱们是离山的虎,落单的狼,人生地不熟,可用的人太少,也难怪施展不开呀!”大
煞乔森大发牢骚:“唯我居士和飞天豹子都是胆小鬼,他那些手下也全是些浪得虚名的杂
碎,一个个胆都炔吓破了,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甚至有吃里扒外的事故发生,故意扯咱们的
后腿。”
“两个小畜生神出鬼没,咱们动弹不得疲于奔命。”二煞冷梅有满肚子苦水:“咱们又
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怎能一鼓作气把两个小畜生抓住毙了?五岳狂客那些混蛋在帮助小畜
生,又有许多本地的杂碎暗中相助。相反地,咱们却有一群扯后腿的人捣蛋。成事不足败事
有余,真该毙了唯我居士和飞天豹子,看那些人还敢不敢怀有贰心敷衍搪塞?哼!”
“不是说气话的时候,老妹。”大煞乔林森阴一笑:“咱们目下要做的事,是尽量拉一
些人下水,以掩护咱们离境返京,能用的人全赶出来使用,所以荀东主的几个会花拳绣腿保
镖,也派上了用场,人多就可以造势,两个小畜生再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够他们忙的
了。”
邻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穿了吴县学舍的青衫,大概是大户人家
子弟,找借口逃学的不良学员,逃学在外上酒楼鬼混。
府学、县学、书院,所有学生皆在学舍用功,今天不是休学日,士子不该在外面鬼混。
每月只有两天休学放假,读书相当辛苦。
三老魔不屑理会一个小书生,他们对读书人不屑一顾。
“小畜生夜袭宾馆和珠玉画舫,都是在夜间突袭。”三煞陈宗恨恨地说:“黑夜中混战
乱打乱杀,算什么玩意?他们就凭这点亡命的骁勇而已,毫无真正的英雄气概。他娘的!我
希望能找到他们,用真本事硬功夫,光明正大宰了他们,哼!”
“你仍然骄傲暴躁,会倒霉的。”大煞乔森不悦地规劝:“孙大人的四虎卫,可不是在
黑夜被揍得灰头土脸的。咱们三个人,比四虎卫强吗?”
“咱们也不见得差。”
“是吗?”
“这……”三煞脸色相当难看。
“真要碰上了,咱们必须千万小心,你要是逞强存心奋勇一个人上,不会有好结果
的。”
袭击宾馆,袭击珠玉画舫,袭击卧龙桥鱼藏社秘窟,都是在夜间突袭,因此在一些自命
不凡,自以为了不起的高手名宿眼中,那算不了什么,与武功的高低无关,只要有几分亡命
的勇气,就可以在混乱中来去自如,一般的小强盗都可以办得到,难怪三煞陈宗不服气。
小书生听不懂他们的话,背向着他们,任由他们大发牢骚,怨天恨地。
姬玄华将袍袂掖在腰带上,流里流气不像一个上流人,尽管他穿的蓝缎子团花夹袍,是
仕绅穿用的华裳,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这就是目下的写照。
手中所持的物品更不像话,是一根两尺长姆指粗的竹根,那是小顽童们的玩物,不可能
出现在衣着华丽的仕绅们手中。
这种竹根如果加细工制成马鞭,价值就不同了。但这种马鞭只在南方流行,北方没有
竹。
刚要踏进姑苏酒楼的宏大店门,身后脚步声急促。
他倏然警觉地转身,看清了来人哼了一声。
共有三个人,正要急步进酒楼,发现前面挡路的人倏然转身,三人本能地止步。
看清是他,三人大吃一惊。
至尊刀和一名弟子,还有江南剑客之一的一剑魂飞罗威。
“你们胆敢跟在我后面暗算?活腻了?”姬玄华虎目怒张,威风凛凛。
“不……不是的。”至尊刀惶然否认,这位苏州的地头龙,在姬玄华面前,早已变成毛
毛虫:“我们想……”
“想在我背上捅一刀?”
“姬老弟,我……我怎敢?”至尊刀委委屈屈低声下气:“我们急于进食,填饱肚子再
赶到虎丘。这两天踩探旱天雷的踪迹,累都累死了,哪有工夫再留意你们的举动?何
必……”
“你们还能探出旱天雷的踪迹?我看你们一定闲得无聊。”
“织造署拼命煎逼,我们能不拼命察探吗?”至尊刀诉起苦来:“天老爷!谁也没见过
旱天雷的真面目,怎么查?”
“我最倒霉。”一剑魂飞垂头丧气诅丧已极:“我是唯一见过……不,还有他。”手指
向至尊刀身后那位大汉:“我们是见过旱天雷真面目的人,以往谁也不相信咱们的话,现在
信了,逼咱们昼夜奔忙穷找。他娘的混帐主意!旱天雷恐怕已经远出千里外了,就算我认
识,在苏州附近还能找得到他的脚毛吗?”
“你又不是狗,哪能找得到他遗脱下来的脚毛?”姬玄华嘲弄地说:“你们真的不是想
暗算我?”
“我怕你,老弟。”至尊刀的苦瓜脸委实难看:“你在东我一定往西走……”
“那你还不走?”
“咱们走,咱们走……”
三人扭头急急离去,如避瘟疫。
巡抚署的走狗,忙了个人仰马翻,生祠被劫,损失的金珠宝贝全是毛巡抚的,东厂走狗
寄放的珍宝,已在前一个更次搬走了,走狗们焦头烂额,已经无法再替东厂专使对付姬玄华
与费文裕。
生死一笔暗中庆幸,反正他毫无损失,死了几个留守的小番子,算不了一回事,也就不
便再逼迫飞天豹子卖命,不能再从巡抚署的走狗获得消息了。
其实,有关姬玄华的动静消息,不需从飞天豹子处取得,姬玄华的活动是半公开性的。
飞天豹子所供给的主要消息,几乎全是有关五岳狂客一群人的动静,对生死一笔没有多少用
处。
在生死一笔眼中,这群侠义英雄仅是癣疥之疾,起不了多少作用,不值得分心对付。他
却不知,五岳狂客一群人,获得苏州地方人士的暗中支持,不但供给姬玄华有价值的消息,
也派人协助姬玄华费文裕行动。可以说,五岳狂客才是他的真正心腹之患,他却看成癣疥小
疾。
姬玄华行踪神出鬼没,如果没有五岳狂客派人相助,是不可能办到的,用船往来至少得
有人操舟。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五岳狂客》——第二十八章 风华绝代
云中岳《五岳狂客》 第二十八章 风华绝代 姬玄华出现在门楼口,恰好和大煞乔森的眼睛对上了。
“他娘的!送利息的在这里。”姬玄华堵住楼梯口大叫大嚷,捋衣掳袖粗野豪放:“每
天二十两银子利息,我这几天却一文都没讨到,今天可让我碰上了,妙哉!三个老狗男女,
应该可以搜出百十两银子来。”
魔道三煞星虽则胆气旺,但也有点心中怕怕,被这些泼辣的话一激,心中的怕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凶性大发,气炸了肺。
全楼大乱,食客争相走避。
小书生也不例外,躲得远远地偷笑。
仕绅们打架,应该没什么看头,掳袖扬拳叫嚷老半天,拉拉扯扯拳头很难挨上肉。江南
的男士很少真的打架,宁可叫骂出气了事。
这位仕绅可是玩真的,手中的竹根拂得呼呼怪响,伸出左手那钵大的拳头,在拳头上吹
口气,要真的动手打架了。
一声怒吼,一声厉叱,蓦地剑气迸发,三把古色斑斓的七星青钢剑,迸发出满楼雷电。
凳桌飞砸、破裂,杯盘四掷,人影流转飞旋。
剑山乍合,姬玄华的身影却乍隐乍现,不但脱出剑山,而且蹑在大煞乔森的身后。
“叭叭叭叭”四声暴响,似在同一刹那击中大煞的背腰,一记一落实,一鞭一条痕。
一声狂叫,大煞的腰脊被一脚喘中,脊骨必定受伤不轻,重重地冲倒向前滑,剑也失手
丢掉了,直滑至壁根挣扎难起。
老女魔三煞冷梅反应甚快,凶猛地一剑袭向姬玄华的后心,想抢救大煞,却晚了一步,
剑攻出劲道刚发,大煞已经倒了。
眼前一花,竹筋却从侧方射到,铮一声击中剑脊,剑向外荡。
很不妙,大拳头光临右耳门,快得不可思议,眼角刚瞥见有物闪动,拳已像千斤巨锤,
凶猛地撞在右耳门上,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扭身摔倒。
“最后一个。”姬玄华的怪叫声刺耳。
三煞陈宗共攻了十七剑,却发现不断浪费精力攻击虚影而已,剑始终跟不上快速闪动如
鬼魅的姬玄华实体,剑出人没屡试不爽,也就无法配合两位同伴围攻。三个人原来对联手围
攻深具信心,配合圆熟,这次却三下两下就乱了手脚,变成了单人追逐虚影团团围转。
一声厉吼,咬牙切齿一剑猛挥,阻止迎面冲来的姬玄华接近,也要一剑砍断姬玄华的腰
肋。
“叭叭叭叭!”四连珠抽击,全落在头部与双肩。
“哎……”
“叭叭!”又是两竹筋抽在肩尖上,双臂一麻,五指一松,剑脱手掉落。
“噗噗,劈啪……”一阵拳、掌、膝,雨点似的落在三煞的双颊、双肩头、胸口、小
腹。
“啊……噢……”三煞终于支撑不住了,口角溢血成了死蛇,只感到天昏地黑,软倒在
楼板上颤抖抽搐,口中发出绝望的呻吟。
姬玄华把三个人拖放在一起,拍面颊捏人中,再加上用脚踢,把三个老凶魔一一弄醒。
几个胆子稍大的食客,躲在远处看热闹,包括小书生在内,被这一阵近乎疯狂的快速搏
斗惊呆了,附近的家俱一塌糊涂。
还有一些人与几名店伙,在梯口探头探脑。
“还债,还债。”姬玄华大叫大嚷,开始逐一搜身,腰囊、怀袋、袖袋、荷包……
几张苏州本地钱庄的庄会票,共有三十余两面额,十余块碎银不足二十两,几串制钱,
加上二煞老女人的金发钗、金手镯……
“他娘的!你们三个走狗日进斗金,身上只带了这么一点点银钱,真不像话。”姬玄华
还不肯罢手,继续羞辱三个老凶魔:“算一百两银子,两万银子五天的公道利息好了。你们
打坏了酒楼的生财家俱,该怎么赔偿损失?”
“你……你你你……”大煞咬牙切齿厉叫。
“脱衣裤赔偿。”姬玄华毫不客气,立即拖起大煞剥除衣裤。
“别凌辱他们了,华竟他们也是前辈。”小书生出现在旁劝解。
“他们算甚么狗屁前辈?非剥不可。”姬玄华不加理会,剥皮一样剥下大煞青袍。
“三把剑可以抵九十两银子呀!”小书生仍在劝解。
“这种杀人无数的凶器,谁敢要?”姬玄华拾起一把七星青钢剑,一折两段丢掉:“买
新的也不要三十两银子。衣袍加上靴子,勉勉强强可以抵偿酒店的损失。剥!”
拖起三煞,依样葫芦。
“这个老女魔,不剥也罢。”姬玄华踢了二煞冷梅一脚,拖起两袭青袍两双靴,往楼口
丢:“店家,这是打坏生财家俱的抵押品,收下啦!”
“老……老娘没……没齿难……忘……”二煞冷梅语声凄厉,鬼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
芒。
“你们最好难忘。”姬玄华站在一旁像一座山,声如洪钟:“因为我会一直盯在你们身
后,跟你们到京师,跟你们到天涯海角,不断地收取利息,直到本利全清为止。所以你们必
须每次都带些金银在身上,没有金银就剥光你们身上的零碎抵债,决不轻饶,务必好好给我
记住,我就是你们这一辈子的永久债主。”
“你……”
“下次再见,诸位。”姬玄华转身下楼走了。
他走得很慢,风从后面吹来。
枫桥镇只有三条街,几条小巷,居民并不多,仅能算是运河旁的一座小镇,并非大埠
头,距府城太近,所以只有过境的船只停泊,不能形成大埠头。郊区的寒山寺虽则名闻天
下,但香客并不多。
街上行人甚多,他也不想快走,在这种闹市,不可能有大批高手走狗突然出现捉拿他。
附近有五岳狂客的人,有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