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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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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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按住颊上的大手,压得紧紧地。
  “想什么?”
  茅篷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姬玄华脸上的神情,她的不安感觉完全消失了。
  “时光如果就此停住,该多好。”她的声音遥远,飘飘忽忽如梦如幻:“小时候我能
飞,我要飞上天去摘星星……”
  “摘星来编织童年的梦?”
  “是吧!共有七颗星……”
  “七仙女?”
  “不,牛郎织女星。”
  星河西岸的牛郎星是三颗,中间大的是牛郎,两侧两颗小的是子女,七夕时挑着儿女等
织女。织女星是梭形的四颗,隔在银河东岸,所以共有七颗星。
  但古籍的记载,有些正好相反,三颗的才是织女星。七仙女却是挤在一起的,通常肉眼
可以数出六颗。
  “那他们岂不是被你毁灭了吗?”姬玄华的语音,也变得飘飘忽忽的。
  “不,我把牵牛织女星摘在一起,走过鹊桥……”
  “放在河东岸……”
  “不,放在河西岸,免得牛郎挑着两个儿女奔忙,他是一家之主啊!”
  “哦!牛郎可以放下挑儿女的重担了,他们可以抱呀!一人一个……”
  “你喜欢抱儿子还是女儿?”
  “你呢?”
  “我要抱儿子。”
  “天下的母亲都好自私。”姬玄华的笑声并没带有调侃味:“她们都喜欢儿子,儿子才
是娘的心肝宝贝。”
  “那是不得已的事呀!女儿早晚是人家的,能不好好管教吗?一旦嫁出去败坏门风,怎
么得了?管教严了一定难免有误会,其实爱得更深呢!我娘就是如此。”
  “你一定不是一个乖女儿。”
  “谁说的?”
  “我!”
  “鬼!”
  她终于发觉,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拥抱着她,那有力的、温暖的感觉美极了。
  “哎呀!你的手可以活动了。”她喜极大叫:“谢谢苍天……”
  喜极而泣,泪水濡湿了姬玄华的胸怀。
  不知过了多久,她蜷缩在姬玄华怀中睡着了。

  进境非常令人鼓舞,一早姬玄华便可起来活动筋骨,从汗水中排出的异味,已经淡薄得
几乎难觉了,活动时的软弱僵硬感,正以可喜的速度消减。
  朝霞满天,天空中各种水禽美妙地飞鸣旋舞,湖面流动者淡淡的雾影,寒气甚浓,该是
凝霜的季节了。他俩在水滨洗漱,冷冽的湖水令人神清气爽。
  “今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姬玄华说:“两世为人,小黛,如果没有你在身边……”
  “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受这种苦。”高黛打断他的话:“老天爷!谁会想到那么一
位风华绝代,高贵端丽如女皇的女人,是杀人如麻的杀手?”
  “所以天下四大杀手集团,拼命培养年轻貌美的女杀手呀!女人行刺的机会,比男人多
十倍。一流男高手能办的买卖,三流女杀手就可以胜任愉快。”
  “我知道,武功的高低,并不能决定一切。”
  “我就曾经再三栽在武功比我差,而且差得很多的人手中,真正的超绝高手,对我反而
没有威胁。那鬼女人,还会找我的。”
  “你恨她吗?”
  “小黛,恨的念头会误事的,恨会令人盲目,会令人失去冷静。她做她应该做必须做的
事,我也做我应该做必须做的事,各有目标,因势利导,谁能平心静气镇定去做,谁就是最
后胜利者。我来苏州办事,有的是时间,我一点也不急,所以能冷静应付任何意外事故。如
果我把那些有意或无意给我伤害的人,一一用仇恨的心态去憎恨、报复,我将是一个表面英
雄,其实是可怜的失败者。”
  “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你的性情有了显著的可喜改变,你知道吗?这才是可爱的小女孩。”
  “啐!你才是小……不和你说。”高黛红云上颊,噗嗤一笑扭着小腰肢奔回茅篷。

  这天午后不久,姬玄华出现在枫桥镇枫香居。
  这是枫桥最有名气的茶坊,供应西湖龙井本山茶。所供应的点心十分精美,有上百种之
多,早午晚各有不同,冷的热的任凭选择。
  有些茶客以品茗为主,西湖龙井本山茶,沏一壶需五百文,其他名茶只需三二十文就够
了。而大多数茶客,却以吃点心为主,甚至以之填肚子,真正以品茗为主的茶客并不多。
  他就是纯品茗的茶客,沏了一壶龙井自得其乐。
  高黛已经回到五岳狂客身边,牵制走狗的工作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一有风声,便得配合
行动掩护义士的家属逃亡,所投入的人力财力相当可观,而人手显然不足,本地的热心人士
倒还配合得很好。
  他的出现,让眼线们大感吃惊,被鱼藏社杀手杀死的谣言不攻自破,额手称庆的走狗又
紧张得做恶梦了,他成了走狗们望影心惊的瘟神。
  自从大闹宾馆之后,敢拍胸膛向他动手动脚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十个八个走狗也没
有勇气缉拿他这个讨债的凶犯。
  他的活动是安全的,三家的走狗谁也不敢妄动,人少奈何不了他,反而会引起可怕的伤
亡。人多他一走了之,一二十个人决不可能拦住他。
  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提起那晚他手中的雁翎刀,嗓门就提不起来了,敢于以身试
刀的人真没有几个。
  出现在枫香居,他当然不能带刀,青袍飘飘斯斯文文,掩盖了勇猛骠悍的本来面目,谁
会想到这么一个英俊又斯文的年轻文士,会是挥刀杀人如屠狗的暴客?
  当初民变在巡抚衙门公堂发难,杀东厂专使焚座舟的发起人,就是一府两县的学舍书
院,五百余名生员士子。
  学舍的生员有弓马课程,正是造反的本钱。可惜历代秀才造反的事,成功的例子极为罕
见。
  一上午他就在阊门附近市街逛来逛去,明白表示他仍会在府城讨债生事。
  午后出现在枫桥镇,欢迎挑衅者光临赐教。
  枫桥镇东北不足十里是虎丘,虎丘魏奸生祠隐有龙蛇,他希望那些隐伏的龙蛇出穴,兴
云驾雨来找他。
  市民们不知道也不认识他,公然出现不会引起骚动。费文裕不同,有些人认识闹公堂杀
专使的书生费廉,是市民心目中英雄,所以只能在暗处活动。
  一壶茶已经添了三次水,正是最香醇的回甘境界,茶客们出现骚动现象,因为店外突然
出现了几个穿得不三不四,佩刀挂剑的人。
  市民们都知道,三家走狗的密探就是这副德行。
  大鱼上钩了。
  进来了两个人,都是年近花甲,红光满面不现老态,气概慑人的前辈,佩的剑古色斑
斓,大概练剑甚勤,剑出鞘必定神鬼皆惊,流露在外的沉猛阴鸷气势,让那些初出道的后生
小子望影心悸。
  两位前辈大概早经眼线指点,神气地直趋他的桌前。
  他抬头淡淡一笑,以目光示意打招呼。
  两位前辈也阴阴一笑,表示友好的回报。
  “坐。”他伸手相邀:“龙井本山茶,不错。当然不是真正的极品,李太监那没卵子的
混蛋,霸占了四湖龙井,极品半两也不许外流,全部用船载往京师去了。”
  “不要说得那么粗野,毕竟你穿的是青衫。”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前辈,在右首坐下态
度倒也和蔼:“京师谣言满天飞,都说苏州秀才造反。”
  “不,说全江南的人造反。”他开始斟茶,茶盘内本来就有四只宜兴小茶杯:“那是毛
巡抚大人吓破了胆,恨透了苏州人,所以飞章向朝廷告急,奏章这样说的,不是谣传。前
辈,穿青衫不一定是肚子有墨水的斯文人。自从百余年前,那位天下大奸夫正德皇帝,自己
开皇店做龟公之后,衣襟大开,任何一个乌龟王八只要有钱,就可以穿金戴银衣绸着缎,什
么衣服都可以穿了,这种青衫已经不能再代表士人书生啦!”
  替两老奉上茶,他依然顾盼自雄毫无谦虚态度。
  “不要说这些大逆不道的活,小兄弟。”左首那位留了白花山羊胡的前辈说,有点不
悦。
  “晚辈没说错呀,毫无大逆惊世的意思。”他不介意对方的不悦:“你看吧!京师皇廷
派来督织造的太监李实,就是活榜样,他是奴才太监,所穿的衣袍与龙袍就差不了多少,差
的是绣蟒而不绣龙而已。”
  “你说这些话,会招大祸的……”
  “对,而且是杀身之祸。”他脸上有狞猛的神情:“织造署那些走狗,会把我在这里当
堂先打个半死,然后押回去抄家,活埋。他们最好别来,哼!喂!两位是织造署来的?”
  简直不像活,指桑骂槐直接替对方抹黑脸。
  留山羊胡前辈几乎气炸了肺,鹰目一翻冷电四射。
  “你也未免太狂了。”留山羊胡前辈快要爆炸了。
  “前辈,不狂行吗?”他嘻皮笑脸:“我要是不狂,门外那几位仁兄,恐怕早就一涌而
入,拳打脚踢刀棍齐下,我已经是死人一个啦!你瞧,他们就不敢涌进来。呵呵!两位不是
来听在下胡说八道的,有何指教请挑明了说,是好是坏我都会听。”
  “你到苏州到底有何图谋?”
  “本来是到苏州游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理直气壮嗓门特大:“偏偏就有一些不
知死活,认为自己是主宰人间生死的混帐王八蛋,一而再向在下撒野,明暗俱来,下毒手追
魂夺命。前辈,我有权自保,更有权报复以牙还牙。在下的看法是,老天爷不公平,我要公
平,你割我一刀,我要咬下你一块肉,简单明了,用不着纠合全天下的人,抬出仁义道德争
论是非。这世间为了该与不该争论了数千年,到头来仍然各有高论是非难明,恐怕还得争论
一万年,甚至一百万年,依然难有统一的结论。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不想作无谓的争
论,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脚,就这么简单,我不会接受你指责我不该用脚。现在你要用什
么摆布我?”
  这一番歪理其实不简单,却非常明了。
  某些人怀有悲天悯人的救世情怀,令人肃然起敬。认为人不该心存报复,该悲怜那些戕
害你的人。因为那些戕害你的人之所以戕害你,不是他的错,而是我们大家所处的社会所造
成的,错的是所有世间的人。
  这是说,这人之所以戕害别人,是我门大家的错,被戕害的人活该倒霉,必须由大家负
责。
  姬玄华的歪理一定会引起许多争论,他的手段却非常明了,人人都懂,你捅我一刀,我
咬下你一块肉。
  两个前辈进退维谷,还真无法用三言两语驳倒他的歪理。
  身上带了刀剑的人,没有用理与人争论的习惯。
  “老夫不是织造署的人。”留山学胡的前辈,强忍怒火表明身份。
  “哦!倒是晚辈误会了,抱歉。”
  “你就是姬玄华?”
  “你找对人了。”
  “你在苏州闹得太不像话。”
  “我是被逼以牙还牙。”
  “老夫受人之托,请你离开苏州。”
  “那是你的事,我拒绝。”
  “那么……”
  “你只好采取暴烈手段。强制在下离开。”
  “希望无此必要。”
  “似乎你有此必要呢!我不信你会派几个美女抬我走。”姬玄华回复嬉皮笑脸:“苏州
人都知道姬玄华是花花公子,派来的美女,愈美丽愈管用,最好脱光光组成肉屏风,我一定
心甘情愿被抬离苏州。”
  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与泼皮地棍斗嘴,胜算决不会超过一成,准输,那是自贬身价,
自取其辱。
  “我们到郊外去谈,以免在这里惊世骇俗,毕竟老夫不是织造署的人,不便在大庭广众
间闹事。”留山羊胡前辈居然不曾爆发:“请吧!”
  “抱歉,我的茶还没喝呢!”姬玄华坐得四平八稳,“十五六岁时我血气方刚,经常接
受叫阵挑战比武印证打得头破血流,依然乐此不疲。二十岁冠礼之后,已经改了这种幼稚年
轻坏毛病。所以我不会接受你的叫阵挑战,对任何约斗较技等等儿戏的事没兴趣,除
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动手,立即,马上。”
  留山羊胡的前辈受不了啦,怒火似山洪爆发,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茶杯乱跳。
  这种比制钱大不了多少的小泥杯,怎禁得起剧震?四只杯震翻了三个,茶水倾泻热气蒸
腾。
  这可构成直接挑衅的理由了,诱发了暴力冲突。
  小茶壶向山羊胡前辈劈面飞射,茶桌飞掀砸向留八字胡前辈。
  对付高手前辈,必须全力以赴。他像一头发威的狂虎,连声沉吼声中,拳如雷爪如电,
再加上掌劈腿飞,眨眼间便将两个前辈打得一个撞昏在壁根,一个被打倒门旁,抱着小腹爬
不起来了。
  门外等候的五个走狗,目击这场山崩地裂式的狂野短暂攻击,只惊得毛骨悚然,脊梁发
冷。
  两个前辈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挨了第一记便受到重创,失去反击回敬的能力,只能晕头
转向挨揍。
  店堂一空,茶客纷纷走避。
  共毁了六张茶桌,十余张条凳。
  姬玄华把两个人拖在店堂中间摆平,开始剥衣褪裤找寻财物。
  “这种货色,也敢向姬某耀武扬威。”他倒空了两前辈的怀袋和腰袋:“你两个老混蛋
如果不是白痴,就是鬼迷心窍,被盛名所累,硬着头皮把老命做赌注,非输不可的倾家孤
注。呸……真是死不要脸的泼贱。打破许多生财家俱,你们得赔。”
  共搜出两锭碎银,五两的莲花锭,五串钱,两块二两重碎银。
  他将银钱往柜台一放,顺便将两把剑也搁上。
  “店家,别愁眉苦脸。赔你的生财家俱,银钱如果不够,两把剑值四十两银子,应该够
啦!”门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放大嗓门,有意羞辱两个前辈:“如果嫌不够,我把
他们的衣裤剥下抵押,可值三五两银子。”
  门外进来了一个仕绅打扮的人,是化了装易了客的五岳狂客。
  “不要羞辱他们了,给他们留三分脸面吧!”五岳狂客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真有物伤
其类的感觉:“老天爷!你三拳两脚,便在刹那间,摆平了这两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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