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陷害地方忠臣义士是他的主意,他忠实地执行国贼魏忠贤交代的命令,前后三批东厂专
使都是他领来的,激起民变他却毫不介意,却怕敢舍命的苏州人向他报复。
他不在时,官舍便成了他所豢养的走狗们,发布指令控制织造厂局工场的指挥中心,查
缉暴民与敲诈勒索地方官吏大户市民的指挥所。那些没有家眷,在城内没有住宅的走狗,晚
间就住在官舍所,宾馆如果出了事需要支援,走狗们一发即至,支援十分灵活方便。
但东厂的老爷们,如无必要,不许这些走狗在宾馆出入,有事方派人发信号召唤走狗的
连络人,前来宾馆洽商或接受指示,把织造署的走狗看成二等人。
织造署走狗头头唯我居士洪一鸣,早年的绰号叫活阎罗。声威比活阎婆响亮多多,为人
阴狠冷酷目无余子。对来自京都的东厂老爷们,他表面不敢拂逆,暗中恨得牙痒痒地,明里
不敢反抗,暗中采取消极抵制手段敷衍。因此如果宾馆有警,织造署走狗赶赴现场支援的
人,不但人数甚少,而且热心投入的人,几乎找不出三两个。
东厂专使有自保的能力,他们也不需要织造署走狗的支援。因此明里两家人合作无间,
骨子里各自为政。宾客早晚要走的,想合作无间有如缘木求鱼,暂时的利害结合,很难发挥
统合的力量。
两名警卫突然发现屋上有声息,刚警觉地拔剑抬头上望,灰影已从天而降,灯光下,雁
翎刀光芒四射,飘落时轻灵如飞絮,似乎失去了重量,不徐不疾如鸟归巢。
“什么人斗胆。”右面的警卫怒吼,奔向灰影飘落处,先下手为强剑出如风,猛砍下伸
的双腿。
灰影双脚不向上收,上体却加快沉落,雁翎刀下伸,铮一声架住了剑,剑反弹而出空门
大开。
噗一声响,灰影的脚乘隙飞踢,靴尖吻上了警卫的左耳门,将人踢飞、摔落、昏厥。
第二名警卫发出了警号了,挥剑抢出猛扑刚落地的灰影。
“姬玄华来讨债。”灰影声震屋瓦,铮一声架住剑,光芒再闪,刀脊拍在警卫的小腹
上,再加上一刀把撞中背心,警卫前俯、下扑。
“讨债的来了!债主姬玄华。”灰影一脚踢开沉重的中门,抢入灯光明亮的大客厅。
他不但来讨债,而且来拆屋,对近身的可见家俱,毫不迟疑挥刀拍击,沉重的华丽大师
椅,一刀下去四分五裂,雕花的几、案、桌碎裂崩坍。
“债主上门!”他怒吼着向从后堂涌出的几个人冲去,刀起处波开浪裂。
这种债主上门,欠债的债务人真会做噩梦,要活得安心,人生在世最好不要欠债。
屋连五进,也就是说里面共有四院五厅堂,另有连厢的跨院,偏厅、轿库厩房等等附属
建筑,占地之广可想而知,白天闯进去也难分东南西北。
从后面入侵的人,不走院落走屋顶,故意放重脚步,所经处瓦碎桁断,一塌糊涂。
第五进,第四进……刚绕过东厢向第三进主官舍屋顶走,下面有人跃登相阻了。
接二连三上来了五个人,四面一围。
“什么人?有胆骚扰,应该有胆亮名号。”迎面堵住的人厉喝:“你活得不耐烦了,罪
该万死。”
“嘿嘿嘿……”夜行人轻拂着长剑,先发出一阵令人毛发森立的阴笑:“我是来还愿
的。”
前面有人来讨债,后面来的人要还愿。
“胡说八道!亮名号!”
又上来了三个人,八比一。
各处人影急动,前面传来阵阵呼喝呐喊声。
“你们前两批专使,人虽然死光了,但仍然有一些地位低。不曾参与行动的人,留下有
关我的档案,你们一定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少废话!你……”
“我要见你们的专使孙百户,以及大档头生死一笔,去,叫他们来。”
“你配?你……”
“我,神魔费文裕,你说配不配?”
八个人大吃一惊,有两个几乎想扭头逃命。
前两批专使全军覆没,其实人并没死光,死光的只是负责行动的人,宾馆仍然留置有地
位低的行政人员,这些人并没参予搜杀行动。
当他们请出黑龙会协助后,有关费文裕的档案一一建立,资料仍然留在宾馆,由留置人
员完整地移交给第三批专使,档案是不会销毁的。
第三批专使接办之后,迄今仍然查不出前两批专使的下落,也失去黑龙会的踪迹,因此
找上了送上门来的鱼藏社协助调查,黑龙会覆没的消息正逐渐传出。
费文裕突然出现,不啻直接显示前两批专使的命运了。
档案已清楚地记载,在公堂杀死专使的书生费廉,本名叫费文裕,早年天下最可怕的天
魔费衡,就是费文裕的祖父。江湖朋友这两代的高手名宿,提起天魔其人,依然感到心惊胆
跳,那老魔鬼比真的魔鬼更可怕十倍。
民变时的专使神剑晁庆,是当代北地首席无敌剑客,被费文裕一掌击破了头颅。所以,
京师震动,东厂的威信受到考验,不顾一切陆续派出专使,拨出大批经费,派出一批比一批
强悍的精锐,誓获凶手费文裕而甘心,第三批的实力最为雄厚。
而这批人自从了解前两批专使所留的档案后,每个人皆对费文裕怀有深深的戒心。
猛然见面,精神受到高度震撼,是正常的反应,武功差劲的人表现必然反常。
名号一露,敌我分明。
一声沉喝,为首的人下令攻击,左手一扬,暗器打头阵破空急袭,先下手为强,黑夜中
暗器的威力可增十倍,先用暗器的人注定是胜家。
费文裕曾经要求姬玄华提防暗器,他曾经与黑龙会和前两批专使中的暗器名家交过手,
知道他们的暗器可怕,可知心中早有准备。这些人心狠手辣,杀人不择手段,而暗器是杀人
最有效,最容易得手的方法。
人影乍隐乍现,人已到了左侧两丈外,从两个恶贼中间的空隙一闪而过,穿越时剑光闪
动如电掣,身形隐下时,空间里仍可听到剑气迸发的啸吟。
“啊……”惨号声震耳,两个人摔倒在瓦面,骨碌碌向下滚。
一声长啸,费文裕发起猛烈的攻击,剑光狂野地闪动、迸射、旋舞、飞腾……自右至左
追逐,人影幻化流光,剑到人倒,屋顶瓦片纷纷崩裂,人体接二连三向下滚坠,惨叫声惊心
动魄。
片刻间,屋顶上只剩下一个人了。
而前进的屋下,雁翎刀自第一进杀入,贯穿院子、厢廊,所经处尸体零落,把不住涌
到、加入的二十余名恶贼,逐一劈翻杀出一条血路,冲入第二进大厅堂,重施故技,一面杀
人一面毁厅堂的陈设。
屋上屋下皆成了屠场,说惨真惨。
重要人物始终不见出面,出面的都是一些武功并不出色的二流人物。
生死一笔不见露面,勾魂无常无影无踪,魔道三煞星不见人影,专使的四虎卫销声匿
迹。
两人在第三进大厅的瓦面会合,没有人敢上来了。
“老哥,我的债落空了。”姬玄华跌脚怪叫:“这里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人,咱们上当
了,那些混蛋贼王八,根本不住在这里。”
“兄弟,我也没有机会还愿呀!”费文裕更为失望,收了剑不住摇头:“没有人知道我
们会来,他们不可能扮怕死鬼事先迁地为良躲起来呀!怎么一回事?”
人影飞跃而至,是五岳狂客父女。
“呵呵!看来上当的有两位在内。”五岳狂客老远便大声表示来意,以免引起误会:
“薄暮时分,他们鬼鬼祟祟调来了一批人,咱们以为来的是可怕的人物,将对咱们有所行
动,因而加紧追查,两位奋勇强袭,证实这些调来的人,全是虚张声势的二流货色,天知道
他们到底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姬玄华心中一动,想起了双头蛟。
“天杀的!他们躲到脂粉阵里快活去了。”他跳起来大骂:“珠玉画舫,难怪一整天,
画舫没有嫖客登船,粉头们都闲得无聊。”
“怎能全去了,没知识。”费文裕笑骂:“长官部属在一起混帐,像话吗?”
“如果只去一部份人……”姬玄华的目光,落在五岳狂客父女身上:“吸引有心人的注
意,其他的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遂行某种特定的阴谋了,决不会是去缉捕几个暴民首
要。你们……”
“我们?”五岳客一怔。
“去找你们。”姬玄华打一冷战:“我敢保证,你们的重要秘密落脚处,已经被他们查
出来了,你们留在落脚处的人……”
五岳狂客大吃一惊,扭头飞跃而走。高黛也心中大急,一语不发随乃父掠走如飞。
“这群笨蛋实在够笨的了。”费文裕摇头苦笑:“办事缚手缚脚瞻前顾后,决心和实力
都不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能和东厂这些人玩命?”
“不管他们。”姬玄华懒得管闲事:“管也来不及了。老哥,怎办?”
“走呀!难道想等他们回来再杀?”
“我的债一文也没讨到,不甘心呀!”
“那就搜财物抵债呀!你的老本行是什么?”
“对,搜财物抵债,依法有据。老哥你在屋上等,不能坏了你的名声,我下去。”姬玄
华大声说,纵身往下跳,逐屋搜寻财物。
府城闹翻了天,织造署宾馆被劫的消息大快人心,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却倒了霉,被整
得焦头烂额。
抬出了十六具尸体,重伤了十七个人。
凶手是上次民变时,在巡抚署公堂,搏杀专使的钦犯费文裕,这消息轰动府城。
搜劫财物的凶手是姬玄华,他也成了钦犯,因为宾馆里住着东厂专使,而他与钦犯费文
裕同时侵入宾馆行凶,当然是钦犯的同谋,官府出榜悬赏捉拿这两个钦犯。
当晚另一处地方,也发生了可怕的凶杀案,现场在城外的上塘河旁的一座农宅,据说死
了七个人。但这消息官方不曾发布,治安人员不闻不问。
风声紧急,相关的人都躲起来了。苏州有两百万人口,藏匿是很容易的。
相关的人不能公然露面了,他们必须以另一种面目在外活动。
姬玄华是化装易容的专家,费文裕更是化装易容的宗师级人物,他曾经化名为文风,混
入黑龙会南京的山门重地,一举歼灭了该会所有的杀手。
姬玄华并不想完全隐起行踪,他必须吸引那些人保持接触。
他心中有数,走狗们无奈他何,只要不被诱入绝地,走狗们不敢向他发动攻击。这些人
除非能掌握他的动静,能迅速集中人手群起而攻,三五个高手名宿,决不敢冒失地向他挥刀
递剑。只要能保持神出鬼没的行动,他的安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在明,费文裕在暗,飘忽不定,与走狗们捉迷藏保持接触。
近午时分,他出现在西北郊区的阳城湖畔。
秋未冬初游苏州,如果不吃几只天下闻名的阳湖蟹,那算是白来了,这种大肥蟹就出产
在这座湖。
苏州最大的湖,当然是三万六千顷的太湖。第二,就是这座绵延七十里的阳城湖了,头
在昆山,尾在苏州。
湖其实是三座连贯在一起的,每座湖皆有许多别名,容纳十条河水,所以别名也多。如
色湖、巴城湖、鳗鲡湖,施泽湖等等。但府城人士,通称为东湖、中湖、西湖,一听便知身
在何处方位。
西湖是府城人士的游乐区,沿湖岸有些小市集小村落,豪门大户也在附近建了不少园林
别墅,有专为赏风景的小篷船供客人游湖。
临湖居,是湖北岸颇负盛名的酒肆,所供应的阳湖蟹是最肥的。居外的花圃裁了一大片
盛开的蟹爪黄,每朵花大如海碗,一片花海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艳阳高照,驱走了寒意,游客甚多,姬玄华便是其中之一。
小径通向府城楼门约十余里,脚程快的人赶来要不了半个时辰。这是说,他现身逗留的
时间充裕得很,眼线把信息传出,高手赶来对付他,该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届时他已经
远走高飞啦!
临湖居的店堂相当广阔,采横列建造的,东西延伸的三间有如花廊,前后有大而低的明
窗,食客可以眺望湖景和花圃,相当雅致。
他却是一个俗人,要了三壶花雕,十只大肥蟹,一点也不像一个持蟹赏菊的文士,倒像
一个酒徒老饕,喝酒吃蟹要紧,湖景菊花引不起他的兴趣,手抓口咬,吃相相当恶劣,与他
穿的那一袭青衫毫不相衬。
邻桌就有六位斯文的食客,四男两女,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千金,两位淑女用银
刀银箸银叉,细腻地剔取蟹肉,不是吃,而是品尝。
身后有人接近,脚下轻盈。
他嗅到不算陌生的淡淡的幽香,是那种爱洁姑娘们淡雅的薰衣香与混合的体香。一扭
头,看到扮成俏巧村姑的高黛,正蹑手蹑脚欺近他身后,脸上有恶作剧的可爱笑容,像蹑鼠
的灵猫。
他倏然扭头回顾,把高黛吓了一跳,笑容僵住了,红云上颊。
他脸色一变,警觉地游目四顾。
“我……我爹娘没来。”高黛误会他警觉的用意:“他们在城里踩探。”
“你想捉弄我?”他神色一懈,指指桌旁的座位:“坐吧,我叫店伙送几色点心给你充
饥。”
“我要吃螃蟹。”高黛笑吟吟地坐下。
“不行,我这种狼吞虎咽的吃相,你在旁边像小猫一样精剔细尝,我岂不被人拿来当笑
话看?”
“不管啦!我要。”高黛不由分说,一把抓起盆中一只螃蟹,扭头向一旁的店伙叫:
“小二哥,碗筷。”
这表示她不需要淑女们吃蟹的工具,双手一掰,蟹壳分离,蟹黄堆得满满地。
“哦!你很高兴。”他不再狼吞虎咽。
“有什么不对吗?”高黛笑问。
“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何笑不出来?”
“你们死了多少人?”
“三个。”高黛笑不出来了,神情黯然:“幸好他们三更初动手。由于你的提醒,我们
召集到一些人,十万火急赶回去支援,总算恰好赶上,来得及从远处以啸声传警,大部份人
能及时撤出。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