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某处控制活动的穴道被制住了。
“我要知道你们在弄什么玄虚,你最好乖乖招供。”这人凶狠地说,但嗓音却极为悦
耳。
她心中一懔,知道碰上了什么人了,对方用女性的原嗓和她打交道,并没着意隐瞒身
份,化装易容术倒也精妙,但一双明眸却瞒不了行家。
“你……你想怎样?”她硬着头皮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与厂卫大人们的恩怨,
与我们这些人无关,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所以对你还算客气。”这人是五岳狂客的爱女高
黛所扮的,以身为侠义门人子弟而仗剑讲理的女英雄自豪:“你们丢下大事不管,整天为一
些琐碎的杂务事忙碌,满街招摇甚至穿得漂漂亮亮,有余暇到客店偷情。而厂卫那些恶贼,
却龟缩不出鬼鬼祟祟活动,他们应该用鞭子抽你们这些走狗,逼你们大举搜捕我们的。告诉
我,你们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不从实招供,我一定废了你,招!”
“我怎么可能知道有何阴谋?我的地位还不配参与决策。”她懊丧地说:“不过,我倒
知道一些风声。”
“风声也不错,说。”
“厂卫的人,根本没把你们十几个人看成威胁,而且你们之中有厂卫收买的奸细,你们
撼动不了他们一根汗毛,他们之所以放松追捕行动,是因为已经和鱼藏社搭上了线,那才是
他们重要的正事,你们算什么呢?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该死!”高黛踢了她一脚,不许她再说讽刺性的话:“鱼藏社在大河两岸活动,怎
么跑来和他们勾结?请杀手来对付我们?”
“高姑娘,你还没听懂我的话?”她大声说:“连我们织造署的人,也没把你们当成威
胁。他们的正事,是找到他们失了踪的两批专使,捕杀民变时杀了专使的费姓年轻人,犯不
着和你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人计较。”
“哼!”
“你不要哼,高姑娘。他们不在乎,原因是他们没把你们放在心上。我们阳奉阴违敷衍
了事,也并非怕你们,而是不希望结仇太深,也不希望损失一些人。厂卫的专使要走的,你
们也要走,都不可能在苏州久留,我们却有一段长时间耽在这里,犯得着为了你们两方的恩
怨,枉送一些人的性命?你们最好识趣,早些走,你们力量有限,而且有吃里扒外的内奸。
真要让他们认为你们是严重的威胁,全力一击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何苦?”
她说的是实情,五岳狂客十几个侠义道英雄,实力有限得很,夜袭织造署宾馆连门也进
不去,只能偷偷摸摸伺机而动,毫无实质上的攻击力量。
真要来硬的,地位最低人手最少的巡抚署,也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总领
飞天豹子葛雄,就足以对付五岳狂客。
至于织造署的人,更是高手如云,虽则太监李实已经把一些重要的人带往杭州,留在苏
州的人手依然充足,镜花水月两妖女,在江湖有相当高的身价,而在织造署的走狗中,她们
只是供跑腿办杂务的小角色而已。这并不表示主事的人大才小用,而是可用的人才大多了,
随便挑一个人出来,也是在江湖名号响亮具有奇技异能人物。
目下的苏州总监,是唯我居士洪一鸣。这家伙毫无佛门在家弟子的慈悲襟怀,却是阴狠
毒辣杀人不眨眼的魔道名宿,他早年的绰号,就叫做活阎罗,老一代的高手名宿,都知道活
阎罗是如何可怕。
五岳狂客虽然可以算老一代的名宿,但活阎罗成名早十几年。
“你们最好完全脱身事外,以免殃及池鱼。”高黛不再追问,提出警告:“由于你们和
巡抚署的走狗,不断助纣为虐四出搜踪追迹,配合厂卫的鹰犬明暗俱来,迄今为止,虽然对
咱们还没造成重大伤害,但也增加咱们不少困难和不便,咱们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高姑娘,我们不耐烦的人更多呢!老实说,打倒甚至铲除你的这些听谓侠义英雄,是
咱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咱们也有除魔卫道的目标,看来彼此终会有结算的一天。你说咱们的人中有奸细,
谁?”
“我怎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你的人与厂卫的人为敌,奸细自然会与厂卫的人接头,而且必定十分秘密。我是织造
署的人,哪配知道厂卫那些人的机密大事?我只听到一些风声,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你一定知道,不愿说而已。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乖
乖招供的,现在,我要拉长你的脚筋三寸。”
“不要,你……”她尖叫。
“你要的,除非你招供。”高黛俯身作势,要拉她的右脚。
“她说不要就不要,不许强迫她。”身后突然传来陌生而又熟悉的语音,似乎发自耳
畔。
高黛反应超人,斜闪急旋,提掌待发,却又怔住了。
姬玄华站在三丈外,并没紧迫在身后。
“姬小哥,救我。”她兴奋地大叫。
“我不是来了吗?”姬玄华信心十足的笑容让她安心:“幸好及时救了你的粉腿,脚筋
拉长三寸,三五个月才能复原,拉断了那就灾情惨重。”
“你这花花公子大坏蛋,做护花使者要付出代价的。”高黛愤愤地说:“你在苏州风头
甚健,利用妖女想投靠李太监做走狗,实在很卑鄙。给我滚远一点,一看到你,我就有狠揍
你一顿的冲动,滚!”
“你这位侠义道女英雄真奇怪,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毫不相干,我也不过问你们的事。
我花花公子也没开罪你这位侠义千金,你凭什么有一看见我,就有狠揍我一顿的冲动?我
想,你……”
“我怎么啦?”
“你希望我调戏你……”
一声娇叱,高黛气得跳起来,冲上来一记手挥五弦,右掌反拂他的右胁肋,快逾电光石
火,含怒出手真力聚发,纤掌一动潜劲山涌。
“让我摸一把。”他邪笑,退了一步大手从纤掌上方探入,不但巧妙地避过真力澎湃的
一招手挥五弦,面且在恰到好处招尽的刹那间反击,手要探入高黛的右腋窝,速度也快逾电
闪。
闺女们这部位哪能摸,摸偏些便会触及胸乳。高黛又羞又怒,缩身后仰飞腿疾扫他的右
膝,扭身的姿态近乎香艳,幸而她穿的是破破烂烂的男装,曲线柳腰不至于泄露春光,应变
反击的技巧,的确可圈可点。
姑娘们用腿进攻,本身也相当危险,弄不好被对方捞住粉腿,那就十分难堪了。
果然危险,姬玄华缩腿上升,人缩成一团向前扑,大手下伸捞腿弯,再伸长些甚至可以
摸到腿根,那就成了下流招式了,幸好他捞的是腿弯。
高黛的上身仍来不及上升至原位,有劲也用不上,吃了一惊,已来不及变招反击,利用
仰身的原势,金鲤倒穿波倒射出丈外脱出困境。
翻转身躯飘落,又吃了一惊。
平躺在壁角的水月妖,已被姬玄华抱在手中。
她在心中暗叫:这怎么可能?
她翻转飘落处,位于水月妖的左前方不足八尺,姬玄华如想抱走水月妖,必须越过她身
右,从她的右后方把人抱起,再从原路退出。
这是说,姬玄华曾经两度从她的身右不足八尺处进退。也就是说,这期间,姬玄华有两
次攻击她的机会,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怎能抵挡?这一进一退的速度匪夷所思,这才知道
姬玄华的真才实学,比她所估计的恐怕要超出三五倍。
“要查奸细,你该去找东厂的人,向不知情的杨姑娘逼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姬玄
华脸上流里流气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正经八百责备她:“你这种人是不能任性而为的,千万
别替你老爹丢脸。”
“东厂的鹰犬,与两狗官的走狗,其实是三位一体狼狈为奸的恶贼,你少管我的事。”
高黛怒声说,拉开马步向前逼进。
“李太监不是官,他只是一个皇室的奴才。”姬玄华抱着水月妖徐徐退走:“镜花水月
两位姑娘,替奴才办事已经够可怜了,不许你再找她们挑衅,不然我……哼哼我一定要你好
看。”
高黛向前飞扑,速度倍增。
姬玄华转身飞掠而走,哈哈狂笑势如电射星飞。
一出小巷,她怔住了。前面是小街,行人往来不绝,但抱着水月妖的姬玄华,像是平空
消失或者土遁走了,她失去追赶的目标。
年轻貌美心高气傲,身怀绝学自命不凡的人,很少有自认错误的勇气,死不服输情绪变
化很大,高黛就是这种人。
她把姬玄华恨得牙痒痒地,当然不承认姬玄华的武功修为比她高明。
在城内活动不能带剑,她深信有剑在手,姬玄华绝对禁不起她一击。徒手相搏她当然占
不了上风,她是大闺女出招避招先天上就吃亏,而且姬玄华摆出花花公子大坏蛋形象,出言
粗俗轻薄,动手尽往禁区探,把她激怒得羞急难当而致心浮气躁,怎占得了上风?
有剑在手,情势就迥然不同了。
“我饶不了你!”她心中大叫。
可是,语气似乎不怎么坚决。
平心而论,姬玄华的英俊骠悍形象,确也让她产生好感。可是,花花公子随时勾引女人
的坏德行,可就让她气恼不屑,难怪她有一看见姬玄华,便有揍姬玄华一顿的冲动。
其实,如果她真的看姬玄华不顺眼,大可不闻不问不加理睬,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姬
玄华并没招惹她,她凭什么看姬玄华不顺眼?天下间花花公子多得很呢!
想起姬玄华那句话,她就气得直咬银牙。
“你希望我调戏你!”这句话像话吗?实在可恶。
“这天杀的就是欠揍,太过份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
无端感到有点燥热,而且突然觉得心跳也加快了些。
越过一条小拱桥,她沿小河西岸的小巷向北走,要前往会合处交换消息。她这身打扮,
走在河岸的小巷子,不会引起眼线的注意,化装易容术颇为高明,所以她敢在城内随意走动
打听消息。
小街小巷行人稀少,小河上却有不少代步船往来,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略了身后的变
化。
就算她留意身后,也应付不了突发的情势,从河岸大树后闪出的人,无声无息像一个幽
灵,听觉也派不上用场,到了她身后,她竟然毫无所觉。
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右肩,扣得牢牢地,中指抵住了肩井穴,只要劲道一发,便可制住
她的穴道,右半身便会失去活动能力。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先控制要害者胜,决无侥幸可言。她的要害已被控制,反抗必
定受到进一步的打击和伤害。
“到堤上的树下谈谈,请。”身后控制她的人说话了,听口音便知道是她痛恨的姬玄
华。
她不得不听命,向树下举步。
“背后偷袭,是最可耻的勾当。”她咬牙恨声说,强忍拼命反击的冲动。
“当街从背后偷袭掳人,也是可耻的勾当。”
“你……”她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们已掳走了镜花妖韩姑娘。”
“我们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合作。”
“不合作就难说了,是吗?”姬玄华把她往树旁一推,让她恢复自由:“你说过,冤有
头债有主。”
“李太监的走狗,曾经攻击我们的人,我们有权回报,镜花妖就是李太监的走狗。”她
转身面对着一脸邪笑的姬玄华,像一头将发威的母老虎:“你如果让妖女引介你做织造署的
走狗,同样会与我们势不两立。”
“废话!”姬玄华笑得更邪了,一点也不介意她发威:“我是汉中的富豪,挟万金遨游
天下,做走狗一月的役金仅百余两,昧着良心敲诈勒索,也得不到多少外快。小女孩,你要
我去做走狗吗?”
“有妖女引诱,你就会去,哼!”
“荒谬绝伦。”
“是吗?你……”
“咱们不谈这种事,你一个大闺女谈了会脸红,小女孩,你们的行事,让我这旁观者大
感迷惑。”
“你是指什么事?”
“你们与东厂鹰犬的事。”
“我们在替扬州的朋友讨公道,生死一笔那天杀的坑害了家父的朋友。”
“是吗?似乎理由充分。可是,你们毫无积极相图的举动,不断制造纷扰,能会有什么
结果?我以为你们那天晚上,势将全力相图杀入织造署宾馆,却大失所望,你们虚张声势一
沾即走,我估计错误几乎误了大事。告诉我,你们到底所为何来?”
“咦!你说几乎误了你的大事?”她不回答姬玄华的问题,反而挑姬玄华的语病。
她虽然自负冲动,但心思倒还慎密,发觉疑点便提出质问,思路敏捷直指问题核心。
姬玄华那天估计错误,以为侠义英雄袭击织造署宾馆,必定发生惨烈的恶斗,双方将全
力以赴,走狗们将齐集宾馆,无暇他顾,所以他误认时机己至。迫不及待前往普惠忠贤祠踩
探虚实。
结果,几乎送掉性命。
“不要管我的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姬玄华当然不能说,一语带过回到正题。
“我为何要告诉你?哼!”高黛拒绝回答。
“如果我逼你呢?”
“你试试看。”高黛要冒火了。
“你还真有几分暴虎冯河的气概,冒火的小女孩丑死了。”姬玄华笑了,不是邪笑:
“何况你本来就化装成丑男人,更丑。”
“镜花水月才美,哼!”
“好了好了,把镜花妖还给我。”
“休想。”
“有交换条件。”
“你有什么交换条件?好笑。”高黛嗤之以鼻,不相信他有交换条件。
“就是你逼问杨姑娘的消息。”
“少来,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水月妖也不知道,你刚到苏州没几天……唔!是不是镜花
妖已透露给你了?”
“人已经被你们掳走,她如果知道,我哪有交换的价码?她一点也不知道。”
“那你……”
“交不交换?”
“老天爷!那还用说吗、多笨的问题。”高黛笑了,对姬玄毕的恶感逐渐消失:“换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