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久?”
“不出三天。”许彩凤肯定地说。
“好,老夫即回复敝上,静候佳音。”
“届时买卖是否接受,晚辈必定给前辈肯定的答复。”
“一言为定,告辞。”
鱼藏社南下了解事故真象,的确怀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念。如果黑龙会的消失,是
出于东厂特务所为,鱼藏社很可能成为第二个被消灭的目标,必须及时准备应变,免蹈覆
辙。
既然东厂并没玩弄阴谋消灭黑龙会,情势岂不更为神秘复杂?任何一个江湖人,即使没
有利害关系,也会好奇地加以留意打听。东厂既然愿以重金雇请鱼藏社调查真象,这笔买卖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因此许彩凤的口气,已经明白表示不必洽商,接定了这笔买卖了。
东厂拥有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的资料档案,因此天下四大杀手集团,就不敢接牵涉到魏奸
的买卖,也不敢动谄媚魏奸的贪官污吏,深怕引起魏奸的报复。苏州的织造太监李实,奸官
巡抚毛一鹭和巡按徐吉,根基山门设在南京的黑龙会,就投鼠忌器,拒绝接受某几位仕绅委
托,要求杀奸官诛太监的买卖。
杀手集团所接的买卖,几乎全是不义的。也只有不义的人,才会出得起重金花红,做下
谋杀对头的不义勾当,杀手们只讲利不重义。
在最后面的第四家农宅的牛栏里,旱天雷度过了难关。破晓时分,他以最强韧的求生意
志,逃出了鬼门关,从死神的指缝中逃回阳世。
伤不严重,严重的是掌毒侵袭经脉,血的温度不断降低,循环的速度也因之而逐渐减
弱。先天真气需用强韧的意志力引导、驱动、力量不足就无法帮助心脏功能加强。血液流速
减弱,经脉功能便会僵化,经脉未稍甚至会变异、坏死。
血液受掌毒侵袭而不断冷却,是他必须克服的最严重障碍。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反正当他逐渐减感到不支,逐渐要被寒冷征服,逐渐产生浓浓
睡意时,便停下来脱掉全身的湿衣,光着身子钻进某一处隐密的地方,开始用他的强韧意志
力,百折不回聚凝先天真气,吸取天地的精华,忍受意识崩溃的可怕晕眩与痛楚,最后终于
克服所有的困难,能够运用度劫的玄功保住了心脉。心脉百脉复苏,他得救了。
野兽受伤,会找一处隐密的地方舔伤口,静静地让体内的生存功能修补伤处,等待存活
或死亡。
人受了伤会向同类求救,动物不会。
他不是不想求救,而是无人能救得了他,而且几乎可以保证,所碰上的人一定是要他性
命的人。
天亮了,他正向体力渐复的途径迈进。
他发现处身在村落旁的牛栏左近草丛,心中叫苦,如果被人发现声张起来,后果可怕。
这时的他精力未复,需要衣裤、食物、饮料、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碰上人,偏偏鬼
使神差,不幸闯到有人的村落来了。
正打算强提精力离去,远离村落可保安全。
祸不单行,糟了,牛栏旁出现了一个村夫,那是早起照料牲口的村农,牛栏的主人,一
个朴实的庄稼汉。
“哎呀!你……你……你是人……”村夫看到草梢上有人头出现,惊叫着向他奔近:
“真的是人!你怎么光着身子……像……像个鬼。”
他张开无神的双目,仍然保持坐姿,软弱得几乎提不起双脚,心中大感不安。
“我……我掉到河里,衣裤都冲……冲失了。”他说话有气无力:“大叔,你这里
是……”
“这里是垂杨西村。”村夫胆气一壮,走近掺扶:“哎呀!你的身子冷得像冰,你病得
不轻,风寒入体却不发烧,很不妙……”
“大叔可……可否给我一点热汤水……”
既然已被发现,他只好硬着头皮赌运气。
“按理,我……我应该帮……帮助你。”村夫的脸上,出现恐惧的神情:“但……但村
中有……有一群凶神恶煞似的男女盘据,他们对每一家的人丁,都盘查得一清二楚,不许任
何人离村。目下突然多出一个人,我……我……我怕他们以为我有意隐瞒人口……”
他心中一震,暗叫不妙。
“那……大叔,你就别管我了。”他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知道强梁是怎么一回事:“请
不要声张,就当没看到我,以免替你家带来灾祸,你走吧!”
“我……我会设法替你带碗热汤来……”
“大叔,千万不可……”
可是,村夫已经急急走了。
“老天爷!我得走,我不能连累这一家人。”他心中狂叫,吃力地挣扎而起。
毫无疑问地,走狗们已封锁了这一带地区,假使走狗们发现这一家人帮助他,这一家人
的下场令人不寒而栗,这些半官半匪的走狗,会做出天理不容的绝事。
好不容易爬行了十余步,身后己出现了三个男女。
“难怪有人找上门来,果真有奸细伺伏在左近。”说话的大汉语气充满愤怒,“扮成这
垂死的鬼样子,妄想逃过咱们的制裁,哼!”
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气,重重的头栽入草丛中。
一些小兽小虫,碰上危急的意外,应变办法便是装死,弱者的心态十分可怜。
现在,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弱者:呼吸似已停止,心跳极为缓慢无力,浑身冰冷,正是死
了一大半的人。
不知经过多久,他恢复了正常呼吸。
这期间,外表他是昏迷不醒,距死只有半步的活死人,其实意识是清醒的,外界的动静
他一清二楚,肉体与心灵的痛苦他承受得了。
他知道审讯他的人,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女人,被手下的人称为朱雀功曹,发令时阴森冷
酷,果真是美貌如花心硬如铁。
有人轮流打他、踢他,用奇怪的内功注入他体内锻炼他,要逼他在极端痛苦中清醒,弄
了个遍体鳞伤。
村夫一家老小妇孺共有七人,逐一被折磨得人都走了样,哀叫声令人闻之酸鼻,这些人
哪受得了酷刑。
不可能取得口供,因为村夫一家老少,根本不知道牛栏附近有人躲藏,被折磨得不成人
形的村夫,也只能招出发现有人时的经过情形,决非存心包庇陌生人潜伏。
那位心硬如铁的美丽女人,根本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再三催促手下执刑的人加重上刑,
村夫也就再死而复苏,委实没有什么好招的。
他眼前幽暗,但景物一览无遗。
八个男女老幼被关在肮脏的柴房内,柴房堆满了桑枝麻梗。村夫七男女的呻吟声令他血
液沸腾。
“我仍然连累了他们。”他心中狂叫:“这年头做一个弱者,是如何辛酸痛苦啊!”
他顾不了村夫一家的死活,默默地行功以恢复元气,目下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
能救人?
他从对方盘诘拷问村夫一家的言谈中,概略摸清这些强盗不是巡抚署的走狗,这些人已
在村中盘据三四天,他无意中闯入这些人的禁区。
最后厄运终于光临,有两个人进入柴房,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拖出,丢入半里外一条深而
浑浊的小河,大概认为他死了,沉入淤泥甚深的小河一了百了。
得不到口供就灭口,他替村夫一家老小的生死担心。
他连自己的生死也顾不了,这就是现实人生。
午后不久,地坛坛主百毒天尊,带了三位手下弟兄,从府城匆匆赶回。
他们是打听消息的,打听出昨晚普惠忠贤祠发生事故的内情,证实至尊刀那些人,搜索
城郊的目的用意,也证实巡抚署的人,的确不是冲他们鱼藏社而来的。
八名高手立即脱光衣裤,钻入污泥深有四五尺的小河,打捞丢下的尸体,枉费心机。
浑身冰冷,昏迷垂死,正是中了玄阴摄魂掌的症候,也就证明了尸沉入河的人,是入侵
生祠的可疑夜行人,是巡抚署走狗追缉的目标。
一千两赏银失之交臂,鱼藏社的人后悔不迭。
尸体大概已经漂走了,一千两赏银泡汤啦!
一个时辰后,巡抚署的走狗大批赶到,沿河寻找打捞尸体,鱼藏社的人也配合行动。
事故把鱼藏社与巡抚走狗的关系,进一步拉进互相利用的距离。
透过巡抚署走狗的关系,正式与东厂的特务接触上了。
上次东厂的两批专使,与第一杀手集团黑龙会串上,结果两者同时在人间消失,迄今下
落如谜。
现在,第三批专使,串上了排名第二,可能已晋升第一的杀手集团鱼藏社,天知道会发
生何种难测的变故?
生死一笔着手筹措大笔金银以供开销,鱼藏社的精锐也纷纷兼程南下。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五岳狂客》——第 九 章 狂蜂浪蝶
云中岳《五岳狂客》 第 九 章 狂蜂浪蝶 姬玄华的船驶入百花洲码头,返回投宿的吴中老店。
码头的眼线将消息传出,便不再理会他了。
他游了五天太湖,这期间府城出了不少事故当然与他无关,各方走狗完全忽略了他这个
人。
跟入太湖追踪他的几个人,早两天便撤回府城了,茫茫三万六千顷的太湖,沿湖湾曲连
绵,洲岛甚多,怎能追踪一艘随处留连的小孤舟。
关心他的人,恐怕只有镜花妖韩素英了,这位江湖荡女自从他走了之后,若有所失像病
恹的猫,做任何事也懒洋洋提不起劲。
她是织造署李太监的走狗,身份地位比巡抚署的走狗高一级,比东厂特务又低一级,这
期间也为了对付五岳狂客一群侠义英雄而奔忙,也为了追查入侵去生祠的夜行人而奔波,但
她的表现一点也不热衷,虚应事故敷衍塞责,丝毫提不起劲。
三方走狗的利害立场是相同的,发生任何重要事故,三方走狗都得为同一目标而奔忙,
虽则骨子里三方走狗各有打算,面和心不和,对不利己的事并不热衷,因此各主事的人,发
现手下的人敷衍塞责,甚至阳奉阳违,如果并没造成不利的情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深
究。
这几天风声稍懈,以五岳狂客为首的侠义门人,自从袭击织造署宾馆失败之后,远离城
乡潜踪隐迹,不敢再在外轻易露面走动,走狗们也就不再全力追缉他们了,保持暂时风平浪
静,但暗潮激荡的微妙局面。
东厂走狗根本就不介意,这些不敢公然露面的侠义英雄,认为是癣疥之疾,不想分出人
手专门应付,以免耽误追寻前两批专使下落的重要工作。
对平空蹦出来的年轻小辈姬玄华,东厂的走狗更是不屑一顾,虽则勾魂无常受到他的折
辱,把他恨入骨髓。
把姬玄华恨得牙痒痒的人,还有织造署的走狗,有好些人栽在他手中,哑巴吃黄连有苦
说不出。
喜欢他的人,也是织造署的。镜花水月两妖,便是喜欢他的两个人。
第一个赶到吴中老店的人,也是镜花妖。
午膳毕,他在房中品茗,脸色仍有点苍白,但精神奕奕。房门响起叩声击,他以为是店
伙来收拾茶具。
拉开房间,他眼前一亮。
“气色不错嘛,该是划船累着了,脸色差了那么一点点,可喜的是消去了一些桀傲气
息。”镜花妖喜悦地说,媚目异彩涌现,大方地进房,挽了他亲昵地走近茶几:“你是一个
人驾船游湖的,没带粉头,我好高兴。”
镜花妖打扮得像一朵富贵牡丹花,锦衣配上丝丝(已染色的彩丝织制绸)百褶裙,珠翠
满头薄施脂粉,俏丽出俗真有几分淑女气质。人本来生得美而艳,加上出色的衣裙饰物,平
添几分颜色,不带丝毫巾帼味,这才是男士们喜爱的可人儿。
“那几个混蛋没跟去,我犯不着带粉头气死他们。”他一身青衫像个公子书生,说的话
可就缺乏公子书生的文雅味:“几天不见,你是愈来愈漂亮美丽啦!你一定会驱使耳报神,
我刚到没好久你就知道了。”
“我在织造署有一份差事,人手多得很呢!你没忘了吧?你的行踪我的人一清二楚。”
镜花妖说的话,也没带有多少淑女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女光棍的本质不易改变的:
“那几个混蛋的眼线,也知道你回来了。不要理会他们,他们的事务忙得很呢!”
他俩口中的几个混蛋,指那天大闹春酒楼的妙手飞虹范斌、火凤三姑、神拳铁掌丁如山
那些人,那天闹得很不愉快。
妙手飞虹是镜花妖的同伙,闹事是为了争风。
神拳铁掌和火凤三姑两个人,则是为了假公济私,妄想逼出姬玄华的底细,想争功而出
头捣乱。
“他们在忙什么!”他挽了春情漾溢的镜花妖排排坐,斟上一杯茶,满面春风表示心中
兴奋:“你也忙,所以我不便邀你去游湖。说真的,素英,我这几天身在湖上,心里却想着
你。”
“你算了吧!灌迷汤吗?”镜花妖媚笑,象征性地推推他挽在小蛮腰上蠢动的大手:
“我知道你是一个风尘铁汉,女人的吸引力对你影响小得很,萍水相逢相好几天,分手时潇
潇洒洒无牵无挂。玄华,你希望我跟你走吗?我是当真的。”
“素英,不要逼我说违心之论,好吗?”他脸色凝重,温柔地轻抚镜花妖腻滑的粉颊、
樱唇:“我知道你们与巡抚署订了有期限的聘约,而我不可能久耽在苏州陪伴你。如果你一
走了之,飞天豹子那些主事人怎么说?他们肯放过你?”
“这……”
“天下各地谄媚魏奸的狗官多得很,他们与毛巡抚难免互通声气;他们所豢养的鹰犬,
与你们也互相保持狼狈为奸的交情。这是说,你走到何处都不安全,除非所到的府州没有奸
党狗官,好官是不可能豢养鹰犬爪牙的。好官不需爪牙替他搜刮。”
他的口吻,等于是直接对镜花妖的主子不满,开口狗官闭口鹰犬爪牙,完全忽略了镜花
妖心中的感受,露骨地透露他仇恨魏奸一伙祸国殃民狗官的态度。
镜花妖就是毛狗官的鹰犬爪牙,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但镜花妖已是意乱情迷,靠在他怀里享受手眼温存,完全忽略他话中的憎恶含义。
“如果我能设法解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