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蹑手蹑翅飞到希玛。
迷雾中的希玛似真似幻,云朵清水般浮在建筑周围,带着些淡紫色。
到第一天的时候,天已经由黑转白,黎明时分,尚未见晨曦。
天界之门雄居一方,云丝缠绕门柱而上,柱上的天使祥和闭目,展翅欲飞。
我还未走到门前,就看到有人站在两柱之间,声音因门型巨大而显得空旷,回声起响:“米迦勒殿下,您准备去哪呢。”
那人探出个头,身后跟着无数看不清脸的人。
我说:“原来是你。你呢。”
“巡逻。”确是然德基尔的脸没错,不过他的态度变了丁点儿,习惯也变了。
以前这孩子胆子再大,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一脚蹬上天界之门,扯着身后天使的翅膀替自己擦鞋。实际天界几乎没有灰尘,他的靴子也是干净到发亮,不过这动作真够强悍。而且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巡逻要带这么多人,我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屁股。
“原来如此,我也一样。”我笑得那叫春花灿烂,影帝都甭想和我比。
然德基尔抬头看看我,也跟着乐:“纸是包不住火的,殿下何必再说不够诚实的话?”
“米迦勒!你真是给天界丢尽了脸!”一听到这个愤怒指数高达好几百万的声音,我就知道想弹劾我的同志来了。
然后一转头,如愿以偿地看到一支更大的队伍。事实上我不知道哪个大,只是这一边的叫嚣声比较响亮,头儿比较多,姑且就这么猜。
毛泽东主席曾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来这群纸天使真想玩窝里反。
路西法这人吧,挺公私分明的。我跟他好上了,不代表光明和黑暗可以融合。魔界和天界不知道哪年还会再打起来,他们居然清闲到捣鼓这些废事,折腾自己人。
起义就跟乱伦似的,搞不清到底谁该搞谁。我呢,干脆不鸟。
……
“我早就猜过他和路西法那一腿没断过,看吧,果然如此。”
这就是墙头草的威力。
“不仅是路西法,他跟玛门关系都不正常。”
谣言的威力。
“路西法把他强暴了,他居然还有脸活下去,是我,丢脸自尊丢到这份上,早就自尽了!”
“哈,他有自尊吗?”
薄脸皮自尊爆发的威力。
我早就说么,反腐就跟早泄似的,事儿还没成呢就萎缩了。扫了一眼开口的,都是弄了六根翅膀飞还在学校念书娇少爷,日子过舒坦了,一听到在闹革命就跟着杀出来涨涨乌列党们的气势。他们要大吼着旗号“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打倒自由恋爱分子”,手里拿本《耶和华语录》,手臂上再绑个红缎子,就完美了。
不过看看他们的翅膀,八成是数干数方或来点别的弄出来的,难怪对自尊渴望得如此强烈。
我特做作地叹了一口气,特做作地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脱离父母的怀抱就知道了,没点成就,也就没个人会在意你的自尊。”
小孩子们傻眼了,其中一个特争气的站出来了:“米迦勒,你不就凭着点蛮力和机遇打了几次胜仗,而且魔王有没有给你放水都不清楚,你好意思说吗?再说你念了多少书自己最清楚,你觉得你的能力会有我们的强吗?”
无语半天。
“你别管对方放没放水,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不是选拔英雄。我灭了敌人,我就是赢家。”我笑笑,往前走了一步,“而且我真的很诧异,一个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的小屁孩子,居然有脸在我面前夸夸其谈自己能力很强。”
特争气的小孩也傻眼了。
这群眼高手低的孩子最让人头疼,人人都在研究哪一种白魔法爆发力最惊人最华丽,一往战场上送,听了杀喊声,哭吼声,看了哗啦啦飞溅的血花儿,都傻不拉机的连眼睛都忘了眨。旁边要飞来个小恶魔,都可以拿叉子把他们秒了。说到底还是父母太把孩子当回事,他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魔族小孩就比较好处理,魔族老爸老妈们都坚持贯彻“革命不用管,让他自由去发展”的原则实行教育方针。想人家小玛门,王子的身份,杂草的成长,还只有我一半高的时候就飞到战场上去玩了。
小孩子们闭了嘴,我也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说:“好了,各位能告诉我今天在此集体巡逻的目的么。”
乌列的回答绝对是冲击系的:“杀了你。”
原来梅丹佐叫我不要回来,是因为这个。
我惊了千分之一秒,立刻笑开了:“乌列殿下其实可以再考虑一下,你们要集体灭我,我肯定难逃一死。但是,前几秒起码我是不会出事的。那几秒钟……我可以选我讨厌的人杀。”
乌列狠狠一仰头:“威胁也没有用!今天你死定了!”
看不出来,这凶神居然是个男人。
第88章
然后,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你真的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撒旦?”
红发少年将头发松松系了个结,自云雾中走来。
我禁不住莞尔:“哈尼雅,你从哪听来的?”
哈尼雅说:“你不再追随神,转投了魔界。”
“你看我这样,能是魔族么。”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翅膀,轻轻一笑,“我赞同路西法的一些观点,仅此而已。”
哈尼雅说:“什么观点?”
我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
果然,这句有违“天条”的台词震惊了所有人。反正横竖都是死,那我要死得放肆些。
哈尼雅说:“原来米迦勒殿下早就想背叛神了。”
“那是当然。”我愣了半天,突然惊道,“你叫我什么?”
哈尼雅坚定地看着我:“米迦勒殿下。”
这一回我居然再不敢问。
哈尼雅一直乖巧体贴,从来不因生气而说出这种不留余地的话。
“米迦勒。”哈尼雅嘴唇一抖,脸往旁边侧过去,“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父亲。”
惊讶很快转为愤怒。
XXX的这个X小孩,居然为了个XX神对我说这种话!
慢着……这么说……
“哈尼雅,你带军团回来,就是在策划这个?”我试探性地问。
“是。”哈尼雅看着我,一字一句说道,“米迦勒殿下,你让神为你懊恼,让神族替你蒙羞,让我曾经身为你的儿子而感到无地自容……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参与策划,看怎么杀了你。”
他一边说我一边朝他走,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全身毛孔紧缩,肌肉紧绷。我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虎目圆瞪一脸嫉恨说要杀了我的少年……是我儿子。
他靠在我的肩上,指着魔界的夜景问这问那,还仿佛是昨天的事。
表面上的一些东西快要盖不住,我只知道朝他走去。而走到一半,我抬手的动作就僵在半空。
哈尼雅漂亮的蓝眼睛猛地睁大。
我慢慢回头,看见插入我背心的匕首。
然德基尔双手握住匕首柄,一下将它拔出来。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连带着随匕首飞溅。拔出的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也是同一瞬,我的惨叫声几乎把自己都震聋。
受过不少伤,这一次其实不是最严重的,却痛到眼球发热,无以复加。
不过多久,温暖的液体开始源源不断外涌。
哈尼雅惊恐地摇摇头,提高音量吼:“骗人!骗人!你骗人!!”他朝然德基尔扑过去,然德基尔使力推了他一把,就被人捂住嘴,拖住后退。
骨头像酥了般,膝盖磕在透明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身后的人开始朝我们跑来。
头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眼前的人都在左右摇晃,世界也在摇晃。我往腰际摸了许久才摸到圣剑,拔出来的时候,背上又被人刺了一剑。
似乎有千万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胸中穿刺,我狂吼一声,提着剑就开始乱舞。
晨曦微露,圣剑金色的火焰火凤出浴一般乱舞。
剑影跟不上剑速,总在湿润的空气中留下残影。
而一条条一团团火焰,就像横劈飞出的红色手掌,展开更加刺眼鲜艳的指甲,冲向他们。
前面一片人几乎都的是在被击中后立即倒下。
胸口有东西正在翻腾。我往身上按了几次,声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儿子乖,不要动,不要动……”
可是越来越疼。
身体越来越无力。
汗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流下,落入衣间。
后方的天使们不敢再上前,我用剑尖顶着地,弓腰驼背地喘气。
受不了……再受不了了!
剑锋指向乌列,却很快因失力落在地上。
两把兵器还插在我的背上,染红羽毛。顺着衣服,染红手链。
哈尼雅似乎还在旁边吼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楚。就因为我最后一个松懈的动作,天使们再次提了胆子,队伍浩浩荡荡朝我冲来。
战天使们将我团团围住,围得水泄不通,却未出手攻击。我提着剑,眯着眼看向四方,头顶却倏然传来轰然声响。
举剑抵挡的一瞬间,后面有人在巨响中念诵:“风戒之锁,薄纱之练,终年吹佛大地的不息之风啊,化为禁锢的枷锁吧,将胎动的罪恶束缚!”
呼啸的风柔中带刚,将我整个人裹住。那人念出咒来只是为了加强功效,可这并不是什么高级魔法,并难不了我。
只是那人的声音听去分外熟悉。
我将剑举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带过一道火源。
红莲的妖精吐呐炎之气息,雀跃的火精灵聚集到我的身边,强大的力量开始释放,燃烧,阻挡敌人的视线,焚毁风魔法的躯体。
就在这时,除了燃烧的火焰和即将熄灭的风,一切突然宁静。
“从清晨树梢上的轻响,到深夜幻月下的悲鸣。
“从温柔轻拂的微风,到狂暴肆掠的龙卷。
“跨越梦幻的界线,打开真实的门扉。”
呼吸停滞在寂然的空气中。我慢慢转过头,看见苍苍云海中的人影。
大魔法在释放过后,有一段间歇期。我很放心地用了大魔法,是因为一般魔法伤不了我。想到乌列才放过一个大魔法,后面那个用风捆的人肯定不会究极风魔法。
他低低的声音在呼唤。
“画出悲伤的开始,直到最後的终结。
“虚幻的末日主宰,请借与我无上之力——崩碎希望的混沌!”
究极风魔法只有一个,温柔的悲伤。全天界只有两个人会。
完结章
其实风系魔法主要是使血液重生,使生命复苏,杀伤力比起火系来说,差得太远。如果我没有受伤,完全不会出事。
可是时机大错。
冰承载着风,以大气为弓,以光辉为箭,划破远天的虚空,幻化成守护的龙,风聚为形,激冲成刃,在十字光芒闪耀的一刻,十字刃迎面朝我冲来。
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风暴以惊人之速卷来,卷上我的背脊,阴冷夹杂着冰块。伤口被冰渣子冲满,突袭的瞬间,猛然震裂开。
呼喊声如同垂死鸟儿的悲鸣,回荡在黑寂的天际。
可是我没有倒。
乌列冲到我的面前,抽出雷剑,徒然袭向我的胸口。
我伸出左手,抓住剑锋,看它转瞬往前冲,划开我的手心。
鲜血如红樱,顺着剑光落下。
我急道:“不要刺这里。”
乌列看我一眼,毫不犹豫地推了一下剑柄。
我抛下手中的圣剑,另一手也抓上去:“不要刺这里,求你。”因为身上的剧痛,手上的痛楚已可以忽视。
乌列微微一愣,又往前面刺了些。
我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求你……不要伤了孩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孩子?”乌列看着我的胸腹,一字一句道,“你有了孩子?谁的?梅丹佐的?还是说……路西法的?”
哈尼雅睁大眼看着我,已经忘了挣脱抓住他的天使们。
星空下,每一张不同的脸都带着不同的表情。
我扑到地上,拾起圣剑,一剑刺向乌列的眼睛。
一声哀号过后,我抽出剑,血液毫无防备地飙出。乌列捂着眼睛撕破了嗓子惨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众人一嗡而上,将乌列团团围住,数次几欲将我撞倒。
红色的血滴顺着剑光流下,我扔下怀中的文书,拖着剑就开始往天界之门外飞去。
“米迦勒跑了!米迦勒跑了!!”有人在后面大吼。
然后有人轻轻说道:“不用杀他,他已经活不久了。”
我飞逃出了天界,最后在人界中的魔界结界处停下。
那是魔界的入口,为所有神族和知道魔界的人类敞开。但鲜少有魔族会从那里出来。
魔界之门就在眼前,而我再不能挪步。胸口撕裂的疼痛,身体里流出来血红的液体,蜿蜒着淌向魔界的入口,进入高大宏伟的魔界之门。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能握紧圣剑,却再不能用手按住胸口。
我要找到他,我不能死。
我要找到他。
主能救我,神能救我,路西法能救我。
星光在空中闪烁不定,混沌的脉路,却刺得人眼发疼。
我微微眯着眼睛,视线被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世界变成一片樱瓣的殷红。体内的孩子已经渐渐停下了挣扎,渐渐停下了动作。
路西法,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们都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你的子民,我的信仰。
我们的贝利尔还没有出世,它还好好的。
我不能死,我也要好好活着。
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不管我们还剩多少的时间。
路西法,你曾告诉我,人到快要结束生命的时候,才会发现他最在意的是他所爱的人。
扪心自问,我呢。
此时最希望发生什么事?
我轻轻眨了眨眼,血珠顺着眼皮流下,落在脸旁,自此被黏合得再也睁不开。
想见见他们,最后和他们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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