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
雷耀光道:“老夫不愿太吃亏,要另外附加上点条件。”
十三郎道:“你想附加上什么条件?可是要我项上的这颗六阳魁首?”
雷耀光道:“没有那么严重,而且那对老夫也毫无益处。”声调一落又起,道:“老夫要你和易华隆率领‘银龙帮’所属,全部归顺老夫‘七星宫’。”
十三郎冷冷地道:“你想我会答应你这种条件?”
雷耀光道:“你不答应,你我的一场搏战便作罢论。”
十三郎道:“你想那能由你?”
雷耀光轻声一笑,道:“十三郎,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老夫如果不想和你动手,以眼下这楼上的情势,你想不由老夫也是不行,而且激恼了老夫,你就难走出这座楼去。”语锋微顿,干咳了一声,又道:“不过,那不是老夫的本意,尤其是对你十三郎,老夫很爱你那股冷傲的气质,非到迫不得已,老夫实在不愿意那么做。”
十三郎明白,这确是实情,雷耀光等六人,除了罗天宏是最弱的一个不堪一击外,雷耀光和其随身侍卫,都是功力精深高绝的内家高手,自己孤身一人,以一对六,自己实无必胜的把握。
他心底意念飞转地想了想,道:“阁下,我可以答应你,但只限我一个人,对易华隆和‘银龙帮’属下,我既未便答应,也无能为力。”
雷耀光忽地哈哈一笑,道:“十三郎,你太自谦了,易华隆师承‘东海幻影客’门下,你是他的掌门师叔,你答应了的事情,难道他还敢不听令谕?”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你这话虽不错,但是万一他不听呢?”
雷耀光微一沉思道:“万一不听,那就与你无关。”
“好!”十三郎一点头道:“我答应你了。”
雷耀光道:“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一言如山似鼎,不得反悔!”
十三郎两道浓眉一轩,震声说道:“我十三郎顶天立地,岂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雷耀光倏地哈哈一声大笑,笑罢,目光立即一凝,问道:“你想我们该在什么地方动手?”
十三郎冷冷地道:“随你,客随主便。”
雷耀光道:“就在这楼内如何?”
十三郎道:“我无所谓,只要你认为适合,我没有意见。”
雷耀光双目凝注地问道:“你精于近搏么?”
十三郎心中暗暗一动,道:“恰恰相反,我精于远战,远战可以闪展腾挪,大刀阔斧地全力施为,不受环境的拘束限制。”
雷耀光道:“既如此,为了表示公平,老夫虽然精擅于近搏,也舍弃而陪你作远战之搏,让你全力施为,尽展所长。”
这话,好动听,好大方。
然而,雷耀光这是真大方么?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天知道了。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如此,阁下岂不是又吃亏了么?”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老夫舍长取短,虽然有点吃亏,但是如果尽占便宜一点亏都不能吃,何能令你心服口服?”
十三郎心底不禁暗暗地笑了,这原是他使用的一着欲擒故纵的妙着。
以十三郎那一身所学高绝罕世的功力身手而言,近搏远战虽然都是一样,但是因为十三郎此搏的目的是要摸出雷耀光的师承出身,而近搏全凭轻灵快捷小巧的功夫,胜负往往取决于个人的机变,两个功力所学若所差有限的人近搏,落败的并不一定就是所学功力不如对方,比对方差。
换句话说,十三郎要想摸出雷耀光的师承出身,只有在大刀阔斧尽展所长的搏战情形下,才能逼出雷耀光的真实功夫,师门绝艺来。
因此,他心底虽然暗笑了,但是脸色神情却依旧冷漠如故地,淡淡地说道:“如此,以阁下看,在何处动手比较适合?”
雷耀光道:“后院外地方颇为宽大,你认为怎样?”
十三郎一点头道:“好!阁下请。”
☆☆ ☆☆ ☆☆
楼外,前院中鏖战正激。
侯尧香对潘大山,“十殿阎君”对那些个自暗处现身出来的黑衣蒙面人。
这些黑衣蒙面人不知是何出身,个个功力深湛,身手高绝,“十殿阎君”与他们相搏,竟是旗鼓相当,一时间很难分出高下。
那是一个群斗场面,战况十分激烈惊人,鬼府的人没有一个闲着,全都有着一个势均力敌的敌手。
只有易华隆仍旧伏在东厢房的屋脊后没有动,但是,他两只星目却灼灼地注视着下面的战况,只要鬼府的人一有危险,他便立刻出手解救。
后院中,十三郎和雷耀光二人相距丈余,对面岳然峙立,四侍卫和罗天宏则并肩站立在三丈以外。
十三郎心中暗吸了口气,冷声说道:“阁下,你我既然即将相搏决定一切,何必还让别人拼命,你可以下令前院里的潘大山他们歇息了。”
雷耀光冷声一笑,道:“你说的是,他们拼命的结果,既于事毫无补益,也解决不了问题。”语锋一顿,转对三丈以外的四侍卫沉声说道:“龙侍传令潘大山停战,立刻到后院中来。”
被称做“龙侍”的一名黑衣人,口中应了一声,立时腾身屋顶上,朝前院中沉声传令说道:“奉大帝令旨,潘将军与所属,立刻停战到后院中来待命。”
原来雷耀光就是前者“黑白”双帝口中所称的“大帝”至此,“大帝”之谜终于揭开了。
“龙侍”话音一落,十三郎也立即扬声,对东厢房屋上的易华隆说道:“华隆,我和七星宫主已订下搏约,你和鬼府的人也都来后院中观战吧!”
刹那之后,易华隆和鬼府的人,潘大山和一众属下高手,全都进入了后院,双方分东西两边站立。
十三郎星目凝注着雷耀光,语调平静如水地说道:“阁下,我们可以开始了,请亮兵刃出招!”
雷耀光冷哼了一声,探手撩起衣襟,缓缓掣出了一柄宽不盈寸,却长达四尺有余,冷气森森,寒光闪灼耀眼的缅刀。
十三郎双目不禁异采飞闪,脱口赞道:“好刀!”
雷耀光轻声一笑,道:“它可能好不过你蛟皮长袋中的那柄剑,请亮剑。”
十三郎淡淡地道:“还不到时候,请出招。”
雷耀光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十三郎,你好狂!”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我生性如此,对谁都是一样,对阁下自是也不会例外。”
雷耀光心中怒气微敛,道:“你可要先看看老夫的刀势,够不够你亮剑的资格?”
十三郎道:“可以这么说,我自踏入江湖以来,尚未遇过一个让我亮剑的高手。”
雷耀光冷声嘿嘿一笑,道:“好!既是如此,老夫就不和你徒手作虚套客气了,你小心接招。”
话落,振腕抖刀,寒光暴闪,刀尖直取十三郎颚下咽喉部位。
这一刀,看似取的是咽喉部位,其实十三郎胸前五处大穴,全在这一刀的刀气笼罩之下。十三郎一见这等刀势,双目不由异采飞闪,朗声哈哈一笑,道:“好一招‘一枝五梅’,只可惜火候只有八成,还未练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话声中,身形已飞快地后退了八尺。
雷耀光原本因为十三郎狂傲气人,想于出手一招之内,就迫使十三郎亮出剑来,是以才一出手就施展了师门绝学。
十三郎一口说出招名,并且还说出他这一招的功力火候,心中不禁微微一怔,惊愕地收刀问道:“十三郎,你识得老夫的刀招?”
十三郎淡淡地道:“岂只识得,而且十分熟悉。”
雷耀光倏然沉声喝道:“十三郎,你究竟师承何人?快点实话实说,老夫或可恩施格外,饶你一条生路。”
十三郎冷声一笑,没有接话,却抬手缓缓掣出了蛟皮长袋中的“寒木神剑”,星目神光电射地逼视着雷耀光,语调冷凝如冰地说道:“我师承何人,你知道了么?”
一见“寒木神剑”,雷耀光心头不禁一阵狂震,脚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语声有点窒涩地说道:“你……你是老鬼的传人!”
十三郎倏闪威凌地沉喝道:“雷耀光,你还敢对恩师他老人家不敬!”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这岂能怪我不敬,我已经被逐出门墙,不是他的弟子。”
十三郎忽然轻声一叹,道:“二师兄,恩师当年虽然将你逐出门墙,但是老人家的内心还是很爱你的,要不然,焉有不追回你的一身功力之理。”
雷耀光冷冷道:“那只是他一时的恻隐之心。”
十三郎正容说道:“你错了!二师兄,那不是恩师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是老人家特意为你留下的一颗希望之心,老人家是希望你能改过从善,凭着一身所学在武林中能有所建树,造福江湖,将功赎罪,十年之后重返师门。”
雷耀光冷声一笑道:“说得可真好听,他既有这种心意,当时为何不予明说?”
十三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人家的个性脾气,这种话,老人家怎会明说?”
雷耀光冷哼一声道:“他不明说也罢,可是他却不该派楚……”
“楚”宇出口,心中倏然有所警觉地话锋一顿,闭口不言,没有接说下去。
十三郎星目寒煞一闪,接口问道:“楚什么?怎么不接说下去?”
雷耀光轻声吁叹了口气,道:“算了,过去的事情说起来徒伤感情,不说也罢!”
十三郎正容说道:“二师兄,这话,你错了。”
雷耀光道:“我这话怎么错了?”
十三郎道:“有些事情说起来虽然难免要伤感情,但是说出来却要比搁在心里好得多,对不对?”
雷耀光道:“师弟这话虽然不错,可是……”
十三郎道:“可是怎样?二师兄,把事情说出来吧!别搁在心里了。”
雷耀光没有开口接话,他沉默着,似乎在考虑。
十三郎目光凝望着他,也没有开口,在静静地等待着。
一股窒闷人的沉默,持续了约莫有一刻功夫之久,雷耀光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十三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二师兄,为何还不说出来?”
雷耀光微一犹豫,道:“师弟,我想你大概已经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何必还要我说。”
十三郎道:“我只是猜想可能,但衷心却希望不是,二师兄,三师兄真是你杀害的么?”
雷耀光微一点头道:“师弟,我是骑虎难下。”
够了,有这句话尽够了!
蓦地,一阵衣袂破空风响,电射泻落十多条人影。
当先二人是一对青衣中年夫妇,正是那威誉满寰宇的“东海幻影客”白云飞和“素心仙子”葛婉玫。
紧随着二人身后的,则是化子和尚和丐帮长老西门维正,“千毒书生”司徒真,“天香谷”的“四旗令主”和“天香四凤”,“银龙帮”的高手“右神叟”和“四大护法”及“八龙”中的四条龙。
白云飞身形一落,十三郎立即说道:“大师兄来了,二师兄请先见过大师兄和师嫂再说。”
雷耀光似乎很听话,立即朝白云飞夫妇躬身一揖,说道:“小弟雷耀光拜见大师兄和大师嫂。”
白云飞夫妇双双还了一礼,道:“雷师弟请少礼。”
接着,白云飞目光转望着十三郎道:“师弟,事情如何?是他么?”
十三郎点头道:“是他,他已经承认了!”
白云飞目光有如冷电一闪,瞥视了雷耀光一眼,问道:“师弟打算怎样处置他?”
十三郎道:“小弟请师兄指示。”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师弟无须客气,此事你不但奉有恩师老人家的面谕,且是本门掌门,你有权处置他,也理应由你决定。”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刹那,双目倏然凝视着雷耀光说道:“二师兄,现在我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低头认罪,让我封住你的穴道,带你去见恩师听凭老人家处置;一是放手和我一搏,你可作慎重考虑。”
雷耀光默然想了想,道:“十师弟,你我适才所订之搏约,还有效没有?”
十三郎星目寒芒一闪,道:“你想维持原约?”
雷耀光道:“师弟总该还记得,那句‘顶天立地’的俗语吧?”
十三郎双眉一扬又垂,道:“这么说,你是打算选择放手和我一搏的一途了?”
雷耀光道:“不是打算,而是已经决定。”
十三郎道:“二师兄既已决定,那么我就回答二师兄,那搏约仍然有效。不过,我却要先向二师兄声明,为恩师老人家的命谕,为三师兄泉下英灵,也为整个武林,一动上手,我剑下可是绝不留情,二师兄如要改选前者,随我去见恩师,听老人家的处置,此刻还来得及。”
雷耀光冷冷地道:“师弟不必多说了,我纵然血溅当场,也不会更改已作的决定!”
十三郎双目寒煞飞闪地道:“二师兄既如此说,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请发招吧!”
雷耀光没有再开口,缓缓举起了右手的缅刀,目光如电地射视着十三郎。
他虽然尚未发招,但长刀斜举,刀气却已笼罩着十三郎的全身要害大穴。
在场旁观的“东海幻影客”等双方众人,所学功力,几乎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一流中的一流人物,他们目睹雷耀光这种斜举的刀势,心中全都不由暗暗一颤,知道这场搏战将是一场武林罕见,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搏,师兄弟二人必有一人溅血横尸当场。
雷耀光手中缅刀虽已斜举,蓄势待发,可是,十三郎却只左手握着剑鞘,平横胸前,“寒木神剑”仍未出鞘。他身形如山峙立,脸色冷凝如冰,一双星目神光奕奕,隐隐露射着一股紫芒。蓦地,雷耀光一声大喝,寒光暴闪,挥刀直朝十三郎扑出。
刀势沉猛,凌厉无伦,这一刀,实有撼山断流之威,一声冷叱,一道乌光倏起,“当!”的一声激响,雷耀光手中的缅刀忽地弹高尺许,身形一窒,脚下后退了一大步。
十三郎站立原地未动,但双脚却下陷地面半寸,“寒木神剑”也已出了鞘。
雷耀光脚下后退了一大步之后,并未立刻挥刀出招再攻,却嘿嘿一笑,道:“师弟,怪不得你那么狂妄,原来你竟是后来居上,比楚师弟尤强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