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这就回去,详详细细告诉恋儿,她若再执迷不误,我就不认她这个侄女儿!”老人恶狠狠地道,一跺脚,便往门外走。
刘海抬起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脸色已变得如炉灰一般,惨不忍睹。
门口已不见了那老人的身影,一阵马蹄声响起,又渐渐消失。
刘海膝头一软,跪到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泪水涌了出来。
混混们见了刘海吓成这样,同情之外,鄙视亦起,好心些的便上前扶他道:“老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海跳了起来,一声呜咽,冲了出去,没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身子直摔出去。
刘海奔到镇外河边柳林中,四下无人,刘海才痛哭起来,声音压得很低。
“恋儿恋儿好恋儿,你愿谅我吧,忘了我吧,我不配你,恋儿呀!”
刘海哭得昏天黑地,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
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满面怨毒愤恨的神色,但眼睛显然有点红红的。
“刘海!”他见刘海兀自哭泣,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刘海一个激凌,一转头,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连忙又转过头,擦干泪水:“你是谁?!”
他的声音显得很冷,虽然带着哭音,也还是冷得怕人。
毕竟,男人在独自哭泣时被别人撞见,是很令人生气的。
“看见你这么假惺惺的哭,真叫人恶心!”少年两手叉腰,呸了一口。
刘海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一脸怒气也就消失了:“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死了没有!”
刘海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知道了?”
他指的是冯猛来过的事儿。
少年愤愤地道:“当然知道!我在半道碰上伯父,听他转叙了你的丑态,我原先还以为你自杀了呢,现在一看,你还会哭嘛!知道我站在这里,就假模假式地哭诉几句,告诉你,没那么便宜!”
刘海颤声道:“唐……”刚说出一个字,被那少年喝断:
“不许你再叫我‘唐弟’!我不认识你这贱狗!”
“贱狗”!这就是往日亲亲热热的少年说出的话,这就是往日的兄弟骂他的字眼。
刘海直起身,冷冷道:“冯唐,回去告诉你姐姐,就说我刘海自认不是人,我是畜生,是贱狗!你们冯家要想杀我,只管来人!”
冯唐气得张口结舌:“你…你……”
他伸出手指点着刘海,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海狠狠地道:“天下失信的人多得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难道只有我要了你姐姐,你们才会饶我不成!”
冯唐已经扑了过来,快如鹰隼。
他的面容扭曲,极为狰狞可怖。
双掌在空中变幻异常,利箭一般直取刘海的咽喉。
快!真快!
眼见这一招便要取了刘海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刘海倒了下去,硬梆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冯唐一招走空,身子已经掠了过去。
刘海的身子硬硬地碰在地上,又硬硬地弹了起来。
简直就像最僵尸!
冯唐伸手在柳枝上一捺,倒转身,见刘海已然立起,叫道:“好狡猾的王八蛋!”
怒叱声中,冯唐又扑了过来。
这次比上次更快,显然他立意要取刘海性命。
刘海双足一点,倏地上了五六丈,让过了冯唐的扑击。
若是全镇的人都在,包括吴星,都会被刘海的武功骇倒。
谁都知道刘海会武功,因为刘长乐会,而且刘长乐在江湖上还有点小小的名气。
但谁都不知道刘海的武功,已远远超出了刘长乐。
在他们眼里,刘海是个人渣子、无赖、混混,而且还是个没用的活王八。
但是一个人成为混混,总是有理由的。镇里的人却从来不会去考虑原因,他们只看结果。
冯唐连连扑击,都被刘海闪过了。
扑得狠毒迅捷,闪得轻灵洒脱。
冯唐目毗欲裂:“姓刘的,你没有还手,大约是想让我住手,但我冯唐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不杀我,我必杀你!”
一道青光闪过,冯唐手中已多了一柄柔剑,软软颤颤的剑尖,宛如毒蛇的红芯,吞吐不定。
“纳命来!”冯唐吼叫着,剑光团团,滚向刘海。
四周的柳枝柳叶都被他的剑气迫得纷纷乱飞,宛如一天碧雪。
刘海足下踩着古怪的步子,在冯唐的剑光中穿行如蝶,他的衣衫却被柔剑片片削去,飘进了片片碧雪中。
眨眼间,冯唐的剑法绝招已经全部使完了,却没有奈何刘海半分。
冯唐怔住了,剑式一顿,跃出文外,狠声道:“刘海,我打你不过,总有能打得过你的人!一定会要你偿命的!”
刘海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双爪如风,抓向冯唐:“站住!”
这时刘海浑身悬空。冯唐争的就是这一剑,就是这个机会。
他突然转身。
全身要穴都在刘海双爪控制之下,冯唐却全然不顾,右手一抬,柔剑抖成直直的一条,逼上了刘海的咽喉。
刘海惊得向左一闪,晚了。
冯唐的柔剑已经刺进了刘海的右肩胛,刺得很深,以至冯唐再想拔到都已无可能了。因为刘海的身体已经急剧向左边倒了下去,冯唐只好撒手。
冯唐愣愣地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向刘海下杀手,而且重创了刘海。
刘海虽然不致于死,但一只右臂也许从此后便毁了。
最亲热,最信任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仇人。
冯唐毕竟只有十五岁啊!
转眼间,刘海已经立了起来,柔剑颤悠悠地立在他左肩上,显得极是可怖。
冯唐忍不住退了一步,转过眼情,看着渐渐落下的柳叶。
坠落的柳叶如雪,坠落的心呢?
他不想让刘海看见自己眼中的泪花。冯唐毕竟已有十五岁了。
刘海哑声道:“冯…唐,你说什么…偿……命来?”
冯唐知道自己错了,错得要命。
但少年人的脾性,就是知错不认错。错得越厉害,他们的嘴就越冷得像利刃。
“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
冯唐的声音虽然不稳定,但很决绝。
“告诉我…是不是…恋…你姐姐…出事了?”
刘海摇摇欲坠。
冯唐恶声道:“我姐姐被你害得奄奄一息了,你这狗贼!
现在你知道了,你该开心了吧?”
一声闷响,冯唐本能地跃升,再回头看时,刘海已经倒在了地上。
冯唐惶恐地奔到刘海身边,拔出柔剑,飞快地点了伤口四周的穴道,止住了涌泉般喷出的血。
半晌,刘海艰难地睁开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他看着冯唐,嘴唇在颤抖。
冯唐松了口气,执着柔剑,狠狠点了点刘海:“狗贼,暂且寄下你这颗狗头。若是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杀你!”
一转身,冯唐的身影已消失在淡绿的柳林中。
刘海嘶声叫道:“冯唐——回——来!——回……来呀……
告诉我……”
没有谁会告诉他什么了。
若连往日最信任他的冯唐都会杀他,还有谁会告诉他什么呢?
刘海痛苦地捶着身边的草地,捶着那些已飘落的柳叶。
第四章 患难
“哟,你还活着呀!你这个样子,简直让我不敢认你了”
吴星拢了拢蓬乱的头发,掩了掩半开的胸衣,不无讥讽地微笑着,看着躺在担架上的刘海。
房门口一个人影一闪。刘海能认出来,那是牛倌。
大白天,吴星招野汉子!
刘海叹了口气:“吴星,你把牛倌叫转来,我有话说!”
他的声音仍是极为虚弱,但十分坚决。
他被人发现时已经昏迷不醒,因而被抬回了家。众人见吴星兀自在屋里和另一个男人调笑,心中有气,便扔下刘海走了。
而刘海又醒了过来,他刚醒过来吴星就走出门来了。
吴星慢慢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刘海忙道:“算了算了,别叫了,没什么……你放心,要杀我的人与你的仇人无关。”
吴星默默点点头:“我扶你过去吧!”
刘海苦笑着摇头:“不用了,好像我自己应该能站起来。”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只右手软搭搭地,肩头肿得老高,半分力也使不上。
吴星在一分冷冷笑着,果然不去扶他。
刘海立稳了,笑了笑:“还好,腿没断。……你进屋去吧,我没事儿了。”
“据我所知,如果你的肩膀不早上药救治,很有可能一只右手会残废的!”吴星慢悠悠地说,好像很高兴看见刘海受伤。
“这是我罪有应得,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刘海苦笑连天:“废了就废了吧,一只手照样可以推牌九的。”
“不过,我还是劝你进屋去,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吴星笑眯眯的,显得出奇的体贴。
“这又何必?只要死不了就行!咱们彼此不相干,怎么样?”
“这么说,你是吃醋了?因为我刚跟野男人欢娱过了?”
吴星笑得甜蜜蜜的,纤腰也微微扭动起来。
“不能这么说,他才真正是你的男人,我不过是个贱狗而已,人渣子而已。你若是费心为我包扎,那才叫傻透了!”
刘海的笑也很迷人,似乎他没受伤似的,又好像他是在跟一个老朋反聊天,聊得还很开心。
“不,我敢肯定你吃醋了!”吴星快乐地叫了起来。
有些人为自己能刺伤别人的心而高兴,因为他们认为那样可以证明他们的力量。
吴星就是这种人!
刘海哈哈一笑:“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说着转身往门外走。
吴星在背后笑道:“刘海,你知道我怎么对付吃醋的男人吗?”
刘海嘻嘻一笑:“我不想知道……啊——”
刘海肩膀伤口上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刘海的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
吴星嘻嘻笑道:“这就是我的办法!”说罢转身进屋,动作又娇柔又可爱。
刘海又昏了过去,比上一次更要命。
但他旋即醒了,几乎是刚倒下地就醒了。
心中有某种力量的人,永远不会长时间昏睡的。
刘海必须马上站起来,所以他就站了起来。
世上有些事情,用常理根本无法解释。
眼下的事情就无法解释:刘海几乎是跳起来的,而且几乎是飞跑着出了院子。
他的身影刚消失,吴星脸上带着讽刺的微笑走了出来。
但那微笑马上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她不能相信的事情,一个重伤之后又被击倒的人,会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想不出刘海是怎么消失的。
因为她永远理解不了刘海这种男人。
这种是人又是畜牲的男人。
刘海打马狂奔。
这条路他太熟悉了,过去的两年中,他不知跑过多少回了。
然而这一次的心情却永远不同,绝对不同。
肩肿上的剧痛一阵一阵袭来,痛得他全身麻木,一阵阵昏眩,好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但刘海没有倒下。
原因和他能神奇地从昏死中跳起一样。
第五章 苦恋
黄昏时分,刘海到了一处山谷中。
前面远远的,有一座院落,那就是冯家。主人冯威,是恋儿和冯唐的父亲、冯猛的弟弟。
马上就能见到恋儿了,刘海却勒住了马,迟疑起来。
“恋儿,你还活着吗?……恋儿……我不能去……见你……”
上次见面时,恋儿就发起了痴。
“她……很美吗?”恋儿拔着地上的枯草,悄声问道:“是吗?告诉我呀。”
“嗯。”
刘海是狠了心这么说的。其实在刘海眼里,吴星美不美根本没多大关系。
“你……很喜欢她吗?”恋儿仍是痴痴地问着。她的神情让他看了心里发紧。
“嗯!”这更违心了。
但刘海不得不那么说,虽然打死他他也不愿这么说。
但世上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比生死还重要。
“她……武功很好吗?”
“嗯!”
“你和……她……已经……成亲了?”
“嗯!”
“你不会……再来看我了?”
“……”
“你不会来了!”
“是的!”
他根本没想到,恋儿会说那么多话,越说越兴奋,脸颊血红,眼中放光。
他原以为她会流泪,但她没有流泪,她的眼中似乎连一点泪光都没有。
她只是说话,拼命地说,好像要把一生中的话,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中说完。
他想阻止,又不想阻止。
因为他知道他和恋儿只会见这么一面了。
“刘海哥,咱俩认识多久了?”
“两年零三个月。”
“再加十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
“上次在白岩山,是你救了我,……”
“别说了……”
“不,我想说,……后来你就总来看我,和我说话,唱歌儿,逗我笑逗我哭,……”
“恋儿,你……”
“后来,你爹回来了,领回了……她,你……成亲了……”
“恋儿!”
恋儿站起身来,甜甜地一笑,“哥,妹子祝你和她幸福,白头偕老!”
刘海也站起身来,努力也笑了一笑,甚至还努力点了点头。
“哥,好好待她。”
“……”
“不惹她伤心,好吗?”
“……”
“你以后不能再来了!”
“……”
“以后你敢踏进冯家一步,我会杀死你的!”
恋儿笑得更甜美了。可他知道那甜美的背后是什么。
“恋儿……”
“你发誓以后不来了!”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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