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地回望下的碎石残枝。
所有的舟子,全目定口呆注视着江心巨大的水柱,如奔腾而下的碎枝残叶,
骇然变色。
突然,绣帷一动,那与花竞艳的粉面不见了,却传出一阵脆甜无比的嗓音:
“爹,叫家树叔准备救人啊,山上有人落下来哩!”
“傻孩子,铁打的人也跌成肉饼,还救什么?”声音文静而且温柔。
“不嘛!人死了,尸体也得捞上来,人士为安,爹怎忘了?也许有救呢!”
“好,乖女儿,你的菩萨心肠,为父确是引以自傲。家树弟,叫他们泊舟,
速派小艇到落崖处下游左近,看是否有以救上遇难之人。”
舱外有人答道:“老爷,家树就吩咐下去。”大船上从多,七手八脚放下两
只小艇,向上游急划。大船一转,缓缓向右岸靠去。
官船一靠岸,小艇已有一艘转回,艇中躺着赤身露休的梅文俊,有位好心的
船伙计,脱下一件外衣罩着他的下身,老远便向船首的人大叫道:“救了一个人,
还有一丝游气,怪!浑身苍白却没有一丝儿伤痕。”
小舟一靠大船,船上人一阵好忙。舱面上站着一个穿绿底团花长衫,器字轩
昂的中年人,团团脸,齿白唇红,目朗神清而神态可亲,三缕长须黑油油地光可
鉴人,他指挥着船伙计,将文俊抬入舱中,一叠声吩咐备参汤,并请来船上会救
溺的计伙施行急救。
文俊昏迷不醒,他腹中无水,用不着急救,身上也无伤痕,自然不用敷药。
一杯参汤灌下后,他呼吸逐渐沉重,不久,呕出不少紫色汗血,但人尚水转
醒。
另一小舟一无所获返回,只拾到一只内有防水油绸包紧的兰色革囊,里面有
许多小瓶小盒,还有不少黑白棋子。
船伙计将革囊交给中年人,一面笑道:“大人,这落水少年恐怕是个棋迷,
这革囊准是他的,如果能将他救活,大人不愁没有对手了。”
大人番视囊中物,他发暮瓶盒内的丹丸药粉和木片草根,都是有异味的东西,
有香有臭,与常药不同。
他不敢乱动,交给身畔一名家仆装束的人,说道:“别乱动囊中之物,放在
书匣之内。”
“是,老爷。”仆人自去了。
“启航,大约人暮可以赶到了。”大人吩船伙计。
官船缓缓起锚,启锭东下,向江心缓缓移去。中舱房一间客舱中,两名健仆
取来一身青裤褂,替文俊穿好,用薄裳轻轻盖住。对一旁的大人说道:“老爷这
人身材好壮!
看他呼吸十分细沉,全身无半点伤痕,只是口中不时渗出些少血水,恐怕受
了极重的内伤,要不要送他到铜陵就医?他至今昏厥未醒,恐怕……“
“且待会儿看看,反正今更必可赶返家中,要是伤热不变,想必无妨。”
正说间,进一来一名仆妇,低声道:“老爷,小姐请您。”
老爷点点头,向两位健仆微笑道:“你两人好好招呼,有何动静速来告我。”
说完,随仆妇出舱。中舱后第二室,乃是内脊所居,老爷推开舱门,含笑跨
入。
舱中布置得相当幽雅,一色翠绿穿帷,矮小的桌儿光可照人,两旁是一排绣
墩,显然这儿是内脊的起坐间。
左侧绣墩上,并坐着一双母女,母亲约三十四五年纪,面如春花,未显老态
:那高贵端肃的风华,令人见之不但肃然起敬,而且感到和蔼可亲,身穿银底碎
花家常团衫,同色百招长裙,除了一对金珠耳环外,淡装清雅,没带其他首饰。
她身畔少女,美得教人屏息,就是刚才掀帷采看落崖情景的美姑娘,头上三
小舍,宝钗珠头巾,穿袖子彩衣,一色绣绿色长裙,绅绢小坎肩,流苏儿轻轻颤
摆。
说美真美,俗气些说:国色天香,美得教人虽赴汤蹈火亦是心甜。不单是眉
目如书,玉面桃腮,而且骨肉匀亭,不能加减半分。好在她未施脂粉,不然准污
了她的颜色。
可是也有点美中不足,就是她那一双黛眉,不时微蹙,乍看去,大有淡淡青
山淡淡愁之慨。这位正届黄金时代天仙似的少女,怎会平空生出无可言宣的淡淡
薄愁呢?
母女俩身旁,傍立着一名打扮整齐的中年仆妇,和一位头双譬双舍,长袖短
衫,水色长裙的梳环。
老爷一进舱,母女俩盈盈站起,同声含笑请安。
“爹,那人有救吗?”少女随后问。她目中有些忧郁,薄愁未褪。
“很难说,他并未跌死,真是奇迹。”
老爷摇头答,在对面绣墩上落坐,又道:“也真怪,浑身未伤,脉息细沉,
口渗血水,却又昏迷不醒,一碗参汤灌下,毫无动静。”
姑娘说道:“那……恐怕是内腑经脉,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老爷讶然问道:“茹儿,你说什么内腑经脉是何所指?”
茹儿自知失言,急忙掩饰道:“那是指内脏受到损伤,而脉受阻,并无他意。”
“可惜”
老爷并未追问,说了声可惜,接着说道:“如果雷平兄弟俩在此,这人就有
救了。”
“老爷,那人是否自寻短见的?救了他,恐怕日后麻烦哩!不如在铜陵靠岸,
将他交与知县算了。”夫人说话了。
老爷说道:“夫人,这断然不可,黄同年为人固执,一丝不苟,任何事皆秉
公处理,势必耽误行程,恐怕十天半月还弄不清头绪,岂不误事?”
顿了一顿,又道:“这人身材伟岸,俊秀绝伦,而且、年纪轻轻,绝不是低
三下四之人,也绝不是自寻短见之辈。”
“这人身上可带有物件吗?或许可以测知他的身份哩。”夫人甚有见地,提
出了意见。
“除了一双薄底短统的兰色靴,浑身精赤一无所有。”
“兰色靴?”姑娘倏然站起,脸色一变。
老爷并未留意,接着往下说:“后来船伙计又捞起一只兰色大革囊,里面有
些小瓶小盒,装了莫名其妙的丹九草药,可是他的所有物。”
老爷若无其事的往下说,姑娘每听一句,心中便冬冬乱跳,脸上神色瞬息万
变,紧张的神色愈来愈显明。
女儿的神色,没逃过心细如发的母亲,她也随之紧张,但并未惊动女儿。
老爷刚说完,姑娘突然向船外望,以难以分辩的语音说道:“是他!是他!
那次他没死!又旧事重演吗?你……你使我痛苦了一年有余,度日如年,你……
你……”
夫妇俩同声惊问道:“茹儿你怎么了?”
茹儿陡然一惊,一整神色,平静地说道:“爹,那兰色革囊可以让女儿一观
吗?”
夫妇俩惊诧地注视着女儿,发现她深也似的美眸中,隐有一丝泪光。
老爷向仆妇轻声说道:“徐妈,到中舱书匣内取那兰革囊来。”
徐妈应声是,正待出舱,茹儿突然说道:“徐妈,千万别动里面的物品。”
老爷又是一怔,夫人慈爱地将茹儿揽入怀中,轻声道:“茹儿,你有许多事
瞒住妈。
自从你由南昌到峨嵋朝山归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里默默寡欢。张大
爹走后,你更终日郁郁,好教爹妈扰心啊!茹儿,有心事告诉妈,妈或可替你分
扰,可别郁在心里啊!“
茹儿不言不语,伏在乃母怀中,浑身轻颤,直至徐妈进舱,她才挣脱乃母拥
抱,一把抢过革囊,轻呼出声:“果然是百毒天尊之物,是他!”
她打开革囊,检视各物,握住一把黑白棋子,按在胸前缓缓闭上秀目,喃喃
地自语道:“果然是他,谢天谢地!”
夫妇俩同声惶然地叫:“茹儿!”
茹儿又是一惊,突然进入内问。片刻,她提着革囊出来,对徐妈和譬环说道
:“徐妈,请和秀秀到中舱稍候好吗?”
徐妈点点头,困惑地带着秀秀出舱,茹儿掩上舱门,伸开玉掌,掌中有一颗
指大的白色脑丸正色说道:“爹,请恕茹儿不孝,茹儿确有许多秘密瞒住爹妈,
日后茹儿再将内情详禀,这是一粒救伤圣药,请爹给那人服下、不久他自会醒来,
却不可让人打搅他,大概抵家之时,他可能自行会出舱。”
她取出兰革囊中。一卷翠绿的叶卷,又道:“他若问起谁用药救他,爹可说
一时好奇,曾将这卷绿叶塞入他口中,其余一概不知。这卷绿叶,待丹丸人口片
刻,即可塞入他口中。爹,求求你目前不要问女儿为什么,女儿心乱如麻,日后
定将该情向爹妈禀告。”
老爷茫然地提过丹丸和绿叶卷,困惑地说道:“茹儿,爹被你弄得一头雾水。”
“请恕茹儿!”
老爷突然清醒过来,脸上涌起神秘的笑容,点头道:“李正噗呀李正噗,亏
你身为知府,半生仕途,满口儿济世治民之道,却连自己的惟一女儿,也摸不清
她的肮细,你好惭愧!”
茹儿忸怩地叫道:“爹!”
“好!爹等会儿再听你的秘密。”他含笑出舱。
“爹,这革囊可在他醒后交给他,切记不可令入启开瓶盒之盖,里面的药未,
一颗之量,可死人亦可活人,千万小心。”
老爷转头笑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岂只严重而已?爹可会听说过龙芝、千年玄参、和化血神砂,那里面全有。”
“什么?茹儿,你不是说笑吧?”
“女儿岂敢?爹手中的翠叶卷,就是千年龙芝叶。快去啊!”
老爷惊得张口结舌,迷惑地走了。
“孩子,你该告诉妈了。”
读者大概早就明白了,李正噗就是卸任不久的南昌知府李大人,茹儿就是雷
音大师的爱侣云裳金剑之徒,她,也就是神秘香车中美人儿,也就是出现长湖徐
家湾的彩衣姑娘李茹。
至于那功力超人的张大爹,已经完成他秘密守护的重责,回去与老伴合籍双
修,合家团聚去了。
远摩剑和三剑一奇雷家兄弟,自南昌道中与五怪冲突深感技不如人,早就返
回少林苦修了啦!
铜陵至繁昌之间,长江江面特宽,江心有许多大小参差的岛屿州。在两县交
界之处,江流一合,向东狂泻而下。就在江流东泻的一段水程中,南岸有一座不
算小的小村落,土名儿叫双汉沟,但大多数人叫他双汉李家。
村落近百户人家,正座落在两处河湾的正中交叉点。两处河湾不算深,严格
的说,勉可算湾而不能算汉。
李大人的府第,在村落的西面,一般说来,沿长江一带肥沃的平原上,自晚
唐以迄大明中叶可算得是全国精华之地,端的是民丰物阜,鱼节之乡。怪也怪在
这儿,自古以来,定都金陵的皇朝,大多是国炸不长的短命皇朝,龙皤虎踞的金
陵,保不住大好的江山,也许是江南太过富绕了饱暖之余。酿于逸乐,消失了建
国时艰苦奋斗开疆拓土的精神,瞟悍豪迈的蓬勃朝气消磨净尽的关系吧!
双汉沟李家虽仅百户人家,但占之广,足可茹美一座小城镇,村中那座大柯,
大得足可容纳千余人,在内设宴两百席,可见这村庄富得教人眼红。
村西的李大人府第,占地更广,可是没有祠堂那中广大古板的建筑。
一座西面花木扶疏的大型花园,亭台楼阁泉林假山一应俱全,近南一面是一
座三进院厅房,两廓向东西延伸,又是一栋栋客舍和仆人的居室。后面,是一个
大荷花池,池旁奇花异草陪衬着一座座小阁小亭,一座九曲小桥,直达池中那座
精美的“望仙小阁”。
池两旁是古香的东西两廓,翠绿的调字栏杆,每一根雕花大柱下,有一盆以
玲玫花托住的白玉兰,两廓蛇蜒而来,中间才是内眷专用的花厅,花厅后是富卢
清雅的楼阁,楼高院深,这才是主人和内眷的居室。
更北近江一面,才是真正的林园,有两座月洞门可通,平时园丁和仆妇,是
不许进月洞门的,每天清晨,自有召龄小环到门外取去经过修剪的鲜花和果品。
园占地约三十余亩,以两丈高的围墙圈住,园中一丛丛的桃梅李杏不胜其繁
的果木,和数不清种类的奇花,还有一座座小巧玲珑的小楼花谢雅亭。正北门是
外园门,两侧共有四座园丁的居室。时庙初冬,草木凋零,看园人大多另有工作
分排,不住这儿居住,只有三个年届知命的老花匠,仍在这儿照顾园中琐事。
官船过了铜陵,进入分岔的河道。
舱中空荡荡地,只有面呈焦急之色的李大人,不安地坐在矮墩上,目不稍瞬
注视着呼吸渐正常的梅文俊。
文俊服下丹丸和龙芝叶,浑身气血渐归流归脉,内腑的沉重伤势,慢慢地复
原。
而小伙子的苍白俊面,相的地愈来愈润,肌肤下似有。光中流转,溢显得齿
白唇红,剑眉虎目,英俊已极。更令他吃惊的是,已散了发结,满头光可鉴人的
长发四面散开,每一恨都象在跃然活动。
再往小伙子胸前一看,那雾气是起时伏之际,可以看到他的宽阔胸膛,他吓
了一大跳,怎么没气啦!一不动嘛。他伸手轻按,不错,真没气啦!大事不好。
【天鹰文学(tianying。bbs)合集】
十九
他脸上变色,站起来拔步就走。
片刻,他面露喜色跨进舱来,将门带上,手上多了那兰色大革囊,坐下后,
目光竟在文俊浑身上下打转。
串牌左右,文俊已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行功调息,浑身衣着全干了,白雾早敛,
胸际已可看到悠长的轻微起伏。
他渐由空明中返回现实,只觉百脉舒泰,神意两通,已经恢复了十成功力,
睁眼一看,倏然坐起。
他对水上环境不算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船上的客舱。身旁矮墩上,坐着一
个眉清目秀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