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只是一个,只见一面,他未必能够记得这么多,但那却是十个,而且他也不止一次到那个秘密窟寻乐,印象自然也很深刻!由于他看见的司马仙仙眼神却那么呆滞,所以在他的笔下,画出来的人像也一样。
沈胜衣一直在旁看着,到画像接近完成,他的目光已转移在白玉楼面上。
白玉楼面容的变化他完全看在眼内,在“无双”二字出!之前。他已经肯定白玉楼一直认识了这个人。
“无双”二字出口,白玉楼不由自主的拿起了那幅画像,上上下下细看一遍,然后倒退了三步,坐倒在椅上。
所有的目光都转而集中在他的面上。
白冰第一个追问:“无双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名字。”白玉楼语声有气无力。
白冰道:“我还以为爹是说那册无双谱呢。”
“无双谱与无双也的确有些关系。”
白冰方待追问下去,秦独鹤那边已然道:“我们看见的这个女人都是叫作司马仙仙,而且有十个之多。”
沈胜衣道:“不用说,那是锦宫城用那柄魔刀变出来。”
“变一个不是够了?”
“我看他是掌握不住,一次又一次变坏,才会有十个司马仙仙的出现。”沈胜衣应道。
白玉楼看了沈胜衣一眼,道:“我同意你这句话,无双的确不是容易变的。”
秦独鹤道:“她虽然很漂亮,我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玉楼淡然一笑:“你是说那些变出来的,我绝对同意。”
秦独鹤道:“本人……”
张千户截道:“若不是非常特别,锦宫城就是一变不成,再变三变也应可以了,他却是一连失败了这么多次。”
秦独鹤道:“他的脸到底是如何特别?”目光再落在白玉楼面上。
白玉楼沉吟着道:“眼耳口鼻甚至眉毛都非常完美,但配合起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秦独鹤面露诧异之色,白玉楼叹息接道:“我只能这样说,也就因为差那么一点点,她只能叫做美人,称不上绝色。”
沈胜衣道:“这个一点点,只怕其实并不是一部分的一点点。”
白玉楼点头,道:“他的眼与眼,眼与眉与鼻,鼻与唇等等之间的距离细看之下,距离都不全相同,那使他看起来,令人总觉得有些儿美中不足,但这个不足,却不是只见上一面两面的人就能够发现的。”
沈胜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白玉楼又一声叹息:“无论谁第一眼看见她,总会被他的眼睛或鼻子吸引,而只要有一部分能够吸引他的眼睛,他都绝不理会其间的差异。”
沈胜衣倏的一笑道:“锦宫城自称为魔,但只看这一点,已知道其实也只是一个人。”
白玉楼道:“那所谓魔术,你当然明白不过是易容。”
沈胜衣道:“看来他这个易容术,较之你仍然有一段距离。”
白玉楼微喟:“我那个严格说来,根本不能算是易容术。”
沈胜衣这才问:“那个无双与你得到的无双谱会不会也有些关系?”
白玉楼垂下头去,心情显得有些儿沉重。
沈胜衣看在眼内,道:“若是不便,你也不必勉强说。”
“若是不说,你们是绝不会明白其中关系。”白玉楼看看白冰,叹息道:“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要忘记的时候,又出现了。”
沈胜衣道:“能够再出现,岂非就是说事情根本还没有完结。”
白玉楼道:“也许。”
沈胜衣接问道:“那册无双谱你到底是从那儿得来的?”
白玉楼一字一顿道:“波斯。”
沈胜衣一怔,道:“我地想到那些东西不会是来自中原的。”
白玉楼忽然一笑。
接着道:“有时我实在非常羡慕,你是那儿练来这般忍耐力。”
沈胜衣道:“你是说,我竟然能够忍耐到现在才问你无双谱的来历。”
白玉楼道:“只是这一件已可以看出来了。”
白冰插口道:“也许沈大哥早已经看出,就是问起,未到时候你也不会说出来。”
白玉楼笑笑,沈胜衣目光转落在白冰面上。
接着道:“这之前,冰儿一定已问过多次了。”
白冰嚷道:“爹就是不肯说。”
白玉楼道:“现在不是说了。”
白冰一皱鼻子:“那是不得不说。”
沈胜衣接问道:“你怎会去到波斯那儿?”
白玉楼道:“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奉旨出使波斯。”
沈胜衣一笑:“我看你是出于自愿多过被迫,大概突然动了兴趣要到波斯去看看。”
白玉楼点头:“那对别人也许是一件苦差,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沈胜衣道:“当时你有多大?”
白玉楼道:“二十三,当然还没有娶妻生子。”
话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变得蒙陇,彷佛笼上了一层薄雾。
沈胜衣看到那一层薄雾,没有作声,其他人亦只是望着白玉楼。
白冰本来要插口的了,看见各人这样子,话到了咽喉,又咽了回去。
白玉楼缓缓接着道:“那绝无疑问,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相信很难引起你们的兴趣,但却是真实的。”
沈胜衣道:“既然是如此,你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应该详细,什么地方无妨省略。”
白玉楼微一颔首:“在动身的那天早上,我仍然被父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心情本来是有些不舒服,再看见随行的一群下属,俱是一脸不愿意离乡别井的样子,心情也就更坏了,一直到出了关,才逐渐平复过来。”
沈胜衣道:“是因为关外景色的影响么?”
白玉楼道:“那之前我从未见过那么壮丽的景色,同行的下属,大概亦因为这景色影响,没有最初那么多说话。”
沈胜衣笑道:“这些是不是都可以省略?”
白玉楼摇头:“他们若是原来那种态度,说不定一路上我只会闷在马车里,那跟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白冰急不及待追问:“跟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玉楼的目光更远,道:“大家因为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从而都希望不要那么快到波斯,到处走走,所以只要看见有什么地方景色较佳,便会飞马奔过去,若是发现了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就是我没有看见,同行的属下也会提醒我去注意。”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是白冰在追问。
白玉楼沉吟着道:“那是一个有雾的早上,之前大家因为沿途看看玩玩,错过了宿头,驻扎在一个山坡之下,但谁都没有埋怨。”
“爹又来废话了。”白冰在嚷。
白玉楼笑笑:“大家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沈胜衣道:“我们不是着急,只不过冰儿已经开口,才没有作声。”
白玉楼目光一扫,乾咳了一声才接下去:“当时我仍然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嚷起来,掀起子一看,只见东面天际,七色缤纷。”
白冰道:“是朝霞?”
白玉楼摇头道:“是烟花,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诡异的、美丽的烟花。”
沈胜衣道:“连你也如此赞赏,那是必真的非常迷人的了。”
白玉楼道:“当时大家都希望走过去一看究竟,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号角声,既悲凉又诡异的号角声。”
“没有人?”
白冰奇怪的追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性子?”
白玉楼笑说了这一句,才接下去。“一听号角声,我们全都紧张起来,以为是误闯进某个关外部落的篱围,他们连夜召集,拂晓进攻。”
张千户拈须微笑:“那一种情形的确是很像。”
“但事实上不是。”白玉楼一剔眉:“我们严阵以待,等了好一会,仍无发现,而烟雾渐散,号角声亦停下,留下几个人看守住车辆,其他的都承随我飞骑奔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他轻吁了一口气,继续道:“还未接近,我们已遥遥听到奔马声,呼喝声,兵器交击声。”
张千户道:“这不像江湖上的仇杀,是两个部落的恶斗?”
“张老前辈精打细算,这一次也就错在精打细算这四个字土。”
张千户一笑:“那是江湖人了。”
“关外的江湖人,也是另一类的江湖人,他们全都骑在马上杀,衣饰兵器之复杂怪异,实在令我们大开眼界。”白玉楼沉吟接着道:“那是一个大盆地,两面都设了帐幕,可见得他们早已驻扎在那里。”
“这是决斗?”沈胜衣问。
“不错,只是他们决斗的方式与我们中原武林并不一样,他们显然一开始便已经分配妥当,两两策骑冲撞刺杀,激烈而凶险”沈胜衣道:“你们的出现当然引起他们的注意。”
“当然,他们一下子全都停下来,然后互相指责,两方都认为我们是对方邀来的帮手。”
“他们驻扎在那里,难道不是等各人齐集,事前也难道没有广邀帮手?”
“有是有,但他们事情显然都已经有一个协议,就是不能够邀请外人。”
“这当然双方都不承认。”沈胜衣笑笑:“他们有没有联手改向你们攻击?”
“若是再争论下去,不难有这个结果,幸好一方的头儿非常暴躁,争不及待的抽冷子向对方的头儿进攻,他们的本领原就差不多,若是原来那样子拚搏,只怕好一会也会不出胜负来。”
“偷袭成功了?”
白玉楼颔首:“被偷袭的那个虽然是高手,仍不免负伤坠马,两方于是又大打出手,没有再理会我们。”
“别人为了你们被暗算受伤,你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多你们这群什么规矩也不管的中原豪杰,这一场决斗自必然变成混战。”沈胜衣接问:“结果怎样?”
“双方的实力原就是差不多,我们的加入,无疑便决定了胜负。”白玉楼一声微喟:”我们原以为他们只是争一口气,那知道被我们击坠马下的人无一幸免,立即被对方击杀。”
“胜负存亡,目的何在?”
“无双谱。”白玉楼一字一顿。
沈胜衣一怔,接问:“那无双谱到底又属于何人所有,又怎会触发起这一场决斗?”
白玉楼道:“那之前,波斯出了一个易容天才,他原是一个雕刻高手,雕刻的技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雕刻出来,维肖维妙,栩栩如生,若换是别人,有他这种成就就必已心满意足,但他却反而终日闷闷不乐。”
白冰道:“那是为什么?”
“也许就因为他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到发觉已至极限,无论怎样也不能够再造一步的时候,便有如生命到了尽头,什么都变得毫无意思。”
张千户颔首道:“这正如一个苦心钻研剑道的剑客,突然发觉已臻化境,不能再钻研出什么来,环顾天下,亦无对手,定必然也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白冰立即问沈胜衣:“沈大哥,是不是这样的?”
沈胜衣笑笑:“我现在仍然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白冰道:“我以为你的剑术已经无敌天下了。”
沈胜衣道:“幸好这句话你只是对我说,否则天下虽大,只怕没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去的了。”
白冰道:“你是害怕别人找你较量,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
“害怕得很。”
“我看出你是在说笑。”白冰娇笑。“你其实一些也都不害怕。”
沈胜衣道:“真的天下第一例还罢了,偏偏就不是,别人找到来,难保给揍一个半死,怎能不害怕。”
白冰摇头道:“不管你怎样说,我认定你是天下第一。”
沈胜衣没有再分辩,转问白玉楼:“雕刻的颠峰是什么?”
“栩栩如生——”白玉楼一挣胡子。“只是如生而已。”
沈胜衣绝对同意,一个“如”字,其实已经是世间很多技艺的至高境界。
白玉楼接道:“非独雕刻,言语文字图画也无例外。”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言语文字图画雕刻有时而穷,最高的境界的确只能做到一个如字。”沈胜衣笑接下去。“即如闻其声,如见其形,如友其人,能做到这个如字,便已是登峰造极。”
白玉楼点头,继续道:“那位雕刻高手若是一大把年纪倒还罢了,当时他却是不过三十出头。”
沈胜衣道:“以他的聪明,相信那没有多久就能够另外辟出一条途径。”
白玉楼道:“也就是将雕刻的技术用到活人的身上,他立志以有生之年,寻求一种方法,能够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而且与那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易容,无双谱记载的那种东西,就是这个人弄出来的?”
白玉楼道:“当时已经有所谓易容术,他却是总觉得那样利用药物敷在一个人的脸上,实在大麻烦,所以一开始他就着力在设办法弄到一样东西,只要敷在人脸上,就可以将那个人整张脸的轮廓弄出来,而只要将这个脸模了戴上,任何人都能够变成那个人一样。”
张千户道:“这的确是比固有的易容术简单快捷得多,但那里我那种东西?”
白玉楼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我出来,但他的确在几年的努力之后,将那种东西弄出来。”语声一顿,他从身旁的几子上取过一个锦盒,将之打开。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盒子上,一阵奇怪的气味同时飘进了他们的鼻子。
沈胜衣、白冰对这种气味都并不陌生,张千户、秦独鹤韩奇却是第一次嗅到。
秦独鹤随即一皱鼻子,“好奇怪的气味,这之前我从未嗅过。”
张千户嘟喃道:“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跟这种东西一样的气味。”
他们也同样从未见过放在盒子内那样的东西。
那是近乎乳白色的一块,平放在盒子内,灯光下晶莹光滑,彷佛通透。
白玉楼一面将盒子递向张千户,一面道:“老前辈以指一捺看看。”
张千户带着一种诧异的心情伸指捺下去,那块怪异的东西应指缓缓下陷,但没有裂开。
秦独鹤探头过来,忍不住问道:“怎样了?”
张千户嘟喃道:“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