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沉吟道:“看来问题应该就是出在孙奇的身上。”
张千户微一颔首:“在我的记忆中孙奇这个人疑心很重,谁也不相信,难道竟然是担心绝后,先将儿子送到别处,对别人却说已经病逝?”
孙天成冷笑一声,道:“精打细算果然是名不虚传。”
张千户微喟:“想不到他连自己的妻子也不相信。”
孙天成道:“你应该算得到我不是只有一个母亲。”
张千户沉吟了一会,道:“听说孙奇有一个妻子曾因为难产而死,其实没有死?那个也才是你的生母。”
孙天成冷冷道:“还幸家父预先秘密作好了安排,否则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张千户摇摇头。“你以为我们会杀你们母子?”
孙天成道:“斩草除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们岂是这种人。”
孙天成冷笑:“要不是,为什么当时千方直计追寻所有与家父有关系的人?”
张千户叹了一口气:“这是误会。”
孙天成截口道:“不是,你们那是为了赶尽杀绝,免遗后患。”
楚烈怒道:“胡说,我们江南四友岂是这样的人?”
孙天成道:“表面上看来的确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孙某人见得并不少。”
楚烈方待说什么,张千户已接上话:“孙朋友,我们当时之所以找寻令尊的后人,只为了那其中有些误会,以致错杀了令尊,希望找到他的后人,予以补偿。”
孙天成大笑:“好啊,你们到底都承认,杀错了人。”
张千户道:“事情的发生,孙朋友当然已经很清楚。”
孙天成戟指张千户,道:“你们的一个弟子卓杰开了一间镖局,一夜被人寻仇,上下所有人等,无一幸免,而事发之前,卓杰曾与家父发生争执,家父扬言要将卓杰的镖局夷为平地。”
张千户道:“事实上他亦似乎有这个打算,在事发之前,到处去招集黑道上的朋友。”
孙天成道:“那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家父当时只是要劫夺一路暗镖。”
“可是他叫来那些朋友却是真的以为他有那个打算,又不知镖局底细,在镇上买醉之际,遇上卓杰,看见他武功并不怎样高,于是在附近设下埋伏,击杀了卓杰,夤夜冲杀进那镖局。”
秦独鹤接道:“不错,这或许并非孙奇本意,但若没有他那番说话,那些人也就根本不会这样做。”
孙天成冷笑道:“稍为有脑筋的人在看见卓杰的武功之后,也应该立刻想到其中必有蹊跷。”
秦独鹤淡淡的道:“他们若是有脑筋,也不会奉孙奇为头儿。”
楚烈道:“孙奇却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否则,一早将劫夺暗镖计划公开,根本就没有这件事发生。”
孙天成道:“对一些这样没脑筋的人透露计划,你以为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秦独鹤道:“不管怎样,卓杰一家的性命都是坏在孙奇的说话上,我们找他算账,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对。”
楚烈道:“我们还留下老弱妇孺,这比起他们的鸡犬不留,已是仁慈得多。”
孙大成沉声喝道:“你们却是知道了家父并没有杀过一个卓家的人之后,还要追查他的后人的下落。”
张千户淡然道:“你知道我们这样做,其实是要替他的后人安排以后的生活,也算得弥补我们那一次行动的错失。”
孙天成放声大笑:“你们也承认是做错了。”
楚烈断喝道:“事情是我坚持要做的,但现在我也不认为是错误,卓杰一家的惨遭屠杀,孙奇是罪魁祸首,不是他要藉与卓杰的冲突,引开别人的注意,好得劫夺那一趟暗镖……”
孙天成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孙家上下是死在你们五人的手上。”
张千户摇头:“我们杀的都是有份参与那一次屠杀的,孙奇也许是死得有些冤枉,但无论如何,对于孙家的妇孺,我们非但没有迁怒,而且都尽力予以照顾!”
孙天成冷笑:“大寨被烧为平地,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踪,这难道不是事实?”
“强盗窝当然是要烧掉,寨中的老幼妇孺被迁到长平坊,这件事你只要到长平坊一间,便有一个明白。”
孙天成盯着张千户:“你说的都是事实,我那个母亲现在仍在世?”
张千户道:“你可以随我们到长平坊走一趟。”
孙天成沉默了下去。
张千户淡然一笑:“江湖的传说虽然很多,都不足置信,但我们江南四友果真如此心狠手辣,日子大概也不会过得这么安稳。”
孙天成一字字的道:“不管怎样,家父枉死在你们手上,这件事可是不假。”
楚烈道:“这种人就是不死在我们手上也要死在别人手上,绝活不到今天!”
孙天成自顾接道:“那我的为父报仇,也是不会错的了。”
张千户缓缓道:“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你应找我们,不应杀无辜。”
孙天成一仰首:“已经杀了。”
楚烈厉声道:“那你就偿命来!”
孙天成的剑立即向楚烈剌出,楚烈已经在等着他的剑刺来,双掌一合一开,一股劲风劈出,孙天成一身衫被激得猎猎作响,倒退了回去。
楚烈大笑:“凭你现在的本领要杀我,还差一点儿!”
第十一章 狂人
孙天成闷哼一声,身形再起,人剑又扑向楚烈,张千户算盘突然横来,“叮”的一声将那一剑封开。
“好!”孙天成剑一吞:“一起上,让孙某领教一下江南四友的围殴手段。”
“杀你楚某人一个已足够。”楚烈挥手。“你们都让开!”
张千户笑笑:“我们的事虽然已水落石出,小沈的事可还没有。”
楚烈一怔,喝道:“是了,姓孙的,你怎会变成艾飞雨模样?”
孙天成没有作声,张千户接道:“你那个主人不惜以你为鱼饵,引我上钩,你也用不着替他隐瞒,再说,有我们四个人,难道还不足以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说出来,你们就非独不杀我,而且还保护我。”
“不错——”张千户应得很肯定。
楚烈立即嚷起来:“这不成!”
张千户截道:“事分轻重,何况我们纵然杀了他,死去了的人也不能复生。”
楚烈方待说什么,柳清风已道:“这些话倒也不无道理。”
张千户目光一扫,再落在孙天成面上,还未接上话,孙天成已大笑起来。“你们虽然这样大方,可惜我还是要拚命。”
楚烈立即大叫:“要拚命的过来。”
张千户却道:“孙朋友,考虑清楚了?”
孙天成反问:“你以为凭你们真的可以保护我?”
张千户条然道:“江南四友的力量也许还不够,但若有需要,还可以请一些老朋友来帮忙。”
“可惜”孙天成忽然一声叹息。
张千户道:“我们一言九鼎……”
“我只是可惜,你们就是保得住我的性命也没有用,保不住我的儿子。”
张千户耸然动容,孙天成把剑一挥,“何况主人有一柄魔刀,你们请来的朋友,谁敢说不是要杀我的人?”
张千户目光灼灼:“你是说,你所以能够变成艾飞雨。就是因为那个主人有着一柄魔刀?”
“确实是一柄魔刀!”孙天成眼瞳中露出恐惧之色,突然一声怪叫,一剑疾刺张千户。
张千户铁算盘“叮”一封,孙天成第二第三剑又刺来,一剑急于一剑!
张千户连挡十八剑,突然道:“拿下他,要活的!”
秦独鹤冷冷接道:“要死的固然可以,要活的也不困难。”
语声未已,秦独鹤梨木杖已然攻出了七杖,柳清风一剑亦平胸刺至。
这一剑轻描淡写,彷佛一丝也不带人间烟火,刺到一半,一剑竟变成八剑,分刺孙天成背后八处穴道!
楚烈同时欺上,双掌迎面劈同系天成,这一劈,以他的功力绝对可以将孙天成的身形迫住,而柳清风的剑也就不会落空了。
孙天成却就在那刹那往上拔了起来!
杖、剑、掌一齐落空,秦独鹤变式最快,凌空一枚已然搭上了孙天成的腰,再一挑,孙天成不由翻了一个筋斗!
孙天成闷哼一声,左掌一拍梨木杖,人剑凌空飞射向楚烈。
楚烈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奋力劈出!
也就在那刹那,他突然感觉腰间一麻,一股真气涌出一半竟再也提不起来。
孙天成同时暴喝一声,那支剑的半尺剑尖突然脱离了剑锋,射向楚烈的咽喉。
楚烈的掌风亦同时击至,孙天成身形一凝,斜刺竟被迫落下。
楚烈的真气若是能够运足,非独可以震开孙天成的人,连那半尺剑尖,也绝对可以震下来。
即使震不下,也应该可以闪开,可是那刹那,他的真气却中断,身形反应亦变得一钝。
他自知已遭暗算,一声惊呼才出口,那半尺断剑已然射进他的咽喉。
惊呼声立断!楚烈的气亦绝,一个身子仍兀立不倒。
这刹那的变化,赏在大出人意料之外,张千户三人都似乎不由自主的一呆。
他们并没有发觉楚烈的真气提不上,只看见孙天成那支剑的半尺剑尖在机簧声响中射了出来!
张千户一声:“小心!”还未出口,剑尖已经射进了咽喉!
孙天成身形落地,立即发出了一下得意已极的笑声。“这支剑花了我三年时间,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语声甫落,张千户、秦独鹤、柳清风已一齐发出一声怒吼,向他扑来。
孙天成一指,三枚蓝汪汪的毒针从断剑的洞中射出,射向张千户。
张千户急怒中仍不失镇定,半身一仰,毒针贴着胸膛射空。
他的右手接一摇,三十颗算珠从算盘中射出,急射向孙天成。
柳清风的剑同时将孙天成的剑封住。
三十颗算珠最少有二十颗打在孙天成身上,当场一阵乱晃,秦独鹤的梨木杖旋即夺隙而入,横扫在孙天成腰脊上!
孙天成闷哼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往前一栽,柳清风一剑接劈下。
张千户一眼瞥见,急叫了一声:“留活口!”
话声未已,孙天成的人头已离开了脖子,曳着一股鲜血,飞出丈外!
柳清风这时候才知道要留活口,看着剑锋上的血,怔住在那里。
孙天成无头的身接倒了下去。
柳清风一抖抖散了剑尖余血,脱口道:“老大!”
张千户摇一摇头。“也好,一命还一命!”
秦独鹤木杖一点地,纵身掠过去,抱住了楚烈的体。
柳清风一怔亦掠了过去。
张千户最后一个走过去,走得很慢,神态也很沉重却没有再说什么。
圆洞那边的打斗声亦早已停下,却不见沈胜衣现身
沈胜衣并没有什么不妥,混身上下,一些伤他没有四个白衣人,还有那十个司马仙仙却已无一幸免,全都被他封住了穴道,倒在地上。
他本待俯身去揭开旁边一个白衣人蒙面的白布,手伸到一半,突然又停下,反而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剑没有入鞘,他左手将剑平放在膝上,右手食中无二指接着剑脊,神态平静,若有所思。
打斗声从圆洞传过来,以沈胜衣的经验,只听这打斗声,已应该知道江南四友之中必然有人出事了。
可是他始终坐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夹壁中无风,那边进口的一道珠突然扬起来,一颗颗的珠子飞舞半空,突然都化作粉碎。
珠的后面赫然站着一个人,一身雪白的长衫,面部亦笼上白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却竟是淡碧色,幽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这绝无疑问,是一个不寻常的人,所以沈胜衣早已发现他的存在。
他虽然没有作声,而珠低垂,珠光闪烁,亦足以掩饰他的身躯,可是他一来,沈胜衣仍然立即发觉。
沈胜衣并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只知道来了一个高手。
只有高手才会带着那么重的杀气。
那刹那,那股杀气简直就排山倒海也似压来,所以沈胜衣立即停止去揭那个白衣人的蒙面的白布。
也大概因为知道他已发觉,那股杀气在他停手的同时消淡。
他仍然知道杀气来自何处,所以他在等。
来人的耐性绝不在他之下,他几乎忍不住了。
珠屑无声的下,白衣人第一个开口。“好,沈胜衣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很动听,出谷黄莺也似。
沈胜衣一怔,他实在看不出这竟是一个女人,应声道:“姑娘又是哪一位?”
那个女人的左手从袖里伸出来。
一只晶莹如白玉的手,拈着一只青碧色大小与一般的蝴蝶相若的蝴蝶。
纤手轻扬,那只碧玉蝴蝶悠然飞向沈胜衣,沈胜衣抬手接下,道“蝴喋?”
“玉蝶——”“这名字不错。”
“没有你的好。”玉蝶条一笑。“沈郎腰瘦不胜衣,你的腰看来并不瘦。”
“所以我的姓名也没有那么长,才得三个字。”
“人说你是中原第一高手,我本来很怀疑,现在已有些相信。”
沈胜衣目光一闪:“姑娘不是中原人氏?”
“你看我不像?”
“有些。”沈胜衣盯稳了玉蝶。
“因为我这双眼睛?”
沈胜衣无言颔首,玉蝶条然抬手掀下了蒙面白纱。
白纱后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庞,那种漂亮却不是中原人氏所有。
他的额高阔,鼻梁高挺,眼睛却低陷,眼瞳是淡碧色,眉毛头发却有如金丝一样,随着白纱的掀起,瀑布般泻下来。
沈胜衣看得征在那里。
玉蝶嘴角绽出一丝笑意。“那你看,我是哪儿人氏?”
“看不出。”沈胜衣还是实话。
“再看清楚。”玉蝶双手一分,那件宽大的白衫突然卸下来。
白衫后什么也没有,沈胜衣看到的是一具丰满结实的胴体,那种丰满也不像是中原人氏所有。
蜂腰却堪握,脐上嵌着一颗宝石,晶莹闪耀。
沈胜衣的眼睛彷佛已被耀得发花。
玉蝶双手经揉在纤腰上,忽然问:“我这条腰如何?”
“比我的瘦得多了。”沈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