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待万寿山回话,两人已转身两个飞跃,走得没有踪影。
望着两人的去向,万寿山轻轻吁一口气,道:“这一儒一丐的侠情义风,不能不叫人敬佩。”
林成方在宝通镖局留了下来。
为了隐密身份,果然扮成了镖局伙计。
三日匆匆而过。
第四天,一大早,宝通镖局又接到了一票生意。
求保的是一中年大汉,四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留着一个八字胡。
宝通镖局子,不算大镖局,镖头不多,生意也不算太好。
顾客上了门万总镖头,就亲自出面抱抱拳,道:“这位大掌柜,照顾敝局的什么生意?”
青衫大汉抱拳道:“失敬,失敬,我这一票小买卖,怎敢劳到总镖头的大驾。”
万寿山道:“生意无大小,顾客一般高,大掌柜贵姓啊?”
青衫大汉道:“在下钱如翼。”
万寿山道:“原来是钱大掌柜,不知如何照顾敝号?”
青衫大汉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下有一位帮交好友,世居开封府,常年在金陵经商,五年前路过徐州,把一箱物品,寄存在兄弟之处。”
万寿山点点头,没有接口。
钱如翼道:“这也算平常之事,每年,他都要经过此地一行,多者两趟,少者一次,那知自从他把一箱东西,寄存在兄弟家中之后,一晃五年,竟然是全无消息。”
万寿山又点点头,还是没有接口。
钱如翼道:“直到上个月在下接到了一封书信,才知那位兄弟,已然一病不起,死了两年之久,临死遗言,有一个木箱,存放我处,要我把它保运开封,交给在下那位寡嫂。”
万寿山道:“那木箱中存放的何物?”
钱如翼道:“这个么?在下没有看过,但木箱很沉重……”
万寿山微微一笑,接道:“钱兄,如此守信,兄弟十分敬佩,但不知那木箱,大小如何?”
钱如翼道:“三尺见方,铁索捆绑,还有在下那位故友亲手加的封条。”
万寿山道:“木箱存钱兄处五年之久,难道就全无损坏吗?”
钱如翼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兄弟一直把那座木箱,保管得很好。”万寿山道:“好说,在下只不过尽一个作人的本分罢了。”
万寿山道:“此去开封府,不远也不近,那木箱之中,如非值钱之物,岂不是连保费也不够吗?”
钱如翼道:“那书信上说,要兄弟托保运往开封,保费由在下那位寡嫂支付,但在下想了想,万一箱中之物,不足以抵偿保费,贵局岂不同劳而无获,所以,兄弟炽光行垫付保费,贵局把原物运到,我那位寡嫂如肯付保费,贵局回到徐州后,再把在下垫付保费交还,如是我那位寡嫂不肯付费,贵局也不会吃亏了。”
万寿山道:“钱大掌柜的故友病亡,何不同往开封一行,一来探望一下你那位寡嫂,再者,也好一祭你那亡友之灵。”
钱如翼道:“不满总镖头,在下为了百两纹银的保费,已然向亲友告贷甚多而且,东关兄弟那座小店,也没有照顾,实在无法走开,但亡友之灵,也不能不祭,兄弟准备,年关休息之时,再北上一行,如是,我那位寡嫂,肯付清保费,贵局能把兄弟垫交的保费归还,兄弟手头宽裕了一些,也许会休业一月,早日北上一行。”
万寿山道:“大掌柜,宝号是……”
钱如翼道:“小生意,兄弟开了一座棱书画的小店,店名如意斋,徐州比不得金陵,喜好书画的风雅人士不多,兄弟那个小店,仅可养家湖口罢了。”
万寿山道:“这就难怪了,但不知那只木箱现在何处?”
钱如翼道:“木箱已经被兄弟运来了,现在贵局门外。”
万寿山望望站在厅门处的两个伙计一眼,道:“去!把这位钱掌柜的木箱抬起来……”
钱如翼双手乱摇,道:“慢一些,慢一些……”
万寿山道:“钱掌柜还有……”
钱如翼道:“总镖头,在下这一生中,连镖局的门也没有进过,不知道这一行时价规矩,而且,兄弟告贷集资,不过百两纹银,如是不够付保费,兄弟还得再去筹措……”
万寿山接道:“如若是有一车可运,百两银子,敝号倒可以接下。”
钱如翼道:“万总镖头,贵局在徐州,不算很大啊!”
万寿山笑一笑,道:“如是大镖局,只怕不会接下你钱大掌柜这趟生意了。”
钱如翼道:“兄弟担心的,也就在此了,不知这趟镖,会不会很安全。”
万寿山道:“这一点,钱大掌柜可以放心,敝号虽然不是大镖局,但我们相信,一个木箱,送到开封,大概不会出事。”
钱如翼道:“这就行了。”
伸手撩起长衣,摸出一个布袋,倒袋中的银两。
有十两一锭,也有一把碎银集成,总数百两,分文不少,一看即知是凑集而成之数。
万寿山轻轻吁一口气,道:“阁下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钱如翼道:“我如是不讲义气,他也许不会把这一箱物品,存放于在下之处了。”
万寿山道:“好,冲着你钱兄这份义气,敝局也该接下这笔生意。”
一挥手,道:“去!把这位钱掌柜的箱子抬进来。”
那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箱,木箱用铁索捆着。
但铁索上,都已生满了红锈。
显然,这铁素已捆在木箱上很久的时间。
除了那铁索之外,木箱四周还加了封条。
封条上写的字,因年代太久了字已褪色,看不出写的什么。
钱如翼打量了那木箱一眼,摇摇头道:“在下实在想不出,这箱中装的是什么?还要人保送开封。”
万寿山道:“钱大掌柜,照咱们镖行的规矩,必须要件件点交,你可以打开木箱了。”
钱如翼道:“这个,不太好!箱上加有封条,我那位朋友,死去之前,说明了有只木箱存在这里,想必也说明了木箱上加有封条,如是咱们打开了,那岂不是要在下落个不义之名。”
万寿山突然伸出手去,担起木箱,在手中掂了一掂,道:“大掌柜,这里面,不像是放的衣服。”
钱如翼道:“也不像全是金银之物。”
万寿山缓缓放下木箱,道:“好!咱们破例接下了。”
钱如翼道:“但不知贵局几时动身。”
万寿山道:“三天之内。”钱如翼道:“在下几时来听回音。”
万寿山道:“这恐怕要三个月了。”
钱如翼道:“在下只能凑出百两纹银,还望诸位担待一些,木箱送到之后,希望能带回书一封,这是我那位朋友的住址。”
缓缓送上张白笺。
万寿山吩咐一个镖伙计,带着钱如翼回到帐房,签了收押。
直待钱如翼离去之后,林成方,才突然开口,道:“万兄,这个镖很奇怪。”
万寿山道:“林少兄有何高见?”
林成方道:“这个木箱中的存物,也许不值一百两银子。”
万寿山微微一笑,道:“也许有千万两以上的银子的价值。”
林成方道:“那位钱大掌柜作得很像。”
万寿山道:“看来,开封府这一趟非去不可了,只怕还要劳动林少兄一行了。”
林成方道:“在下是镖局伙计身份,……”
万寿山接道:“林少兄隐于镖伙计中,行动上更为方便。”
两位一番商议之后,第二天,一齐出动。
只保一个钱索捆绑的破木箱子,宝通镖局,自己也不便大张旗鼓,但事实上,不但万寿山、林成方一齐出动,而且,还选了一个武功最好的镖师,和一个精明的趟子手,一齐出动。
万寿山和那位护镖的镖师,骑马开道,林成方也扮成了一位趟子手,坐在放置木箱的蓬车之中。
另一位趟子手,执鞭驰车。
对宝通镖局而言,这也算是一次精锐尽出之行。
万寿山选带同行的镖师,名叫章明,真真正正是宝通镖局的老镖师,在宝通镖局中,应该是第一流的人才,手底下不错,对镖行中的事物,更是十分熟悉,眼面宽,识人又多,很多事,万寿山还得向他请教。
镖车离开了徐州城,一路北上。
百两纹银,托保了一个木箱子,明明是一个陷阱。
宝通镖局接下来,而且又很认真地出镖,这是将计就计。
万寿山一路走得很小心。
但出人意外的顺利,一路平安的到了开封府。
镖车进入开封府城,万寿山心中还有些不太服气,没有赶往交镖的地点,却奔向了一座饭庄打尖。
天色还早,不过是中午时分。
章明轻咳了一声,道:“总镖头,是不是想找个机会瞧瞧,那木箱中,究竟是放的什么?”
万寿山道:“想不到咱们又被耍了一次,一辆镖车,两匹快马,连人带牲口,往返一趟开封府,只怕也不只化费百两银子,那位姓钱的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章明皱皱眉头,低声道:“百里行程半九十……”
万寿山道:“但,咱们已到了地头上……”
章明苦笑一下,道:“莫非这变化就在开封府?”
万寿山怔了一怔,道:“对,开封府,那位钱如翼,不是个简单人物。”
镖车停在了店门外面,牲口交给了店伙计,林成方顺手提那铁索捆着的木箱子,放在身侧。
四个人,围坐了一张方桌子。
林成方低声道:“总镖头,那位钱如翼怎么样?”
万寿山道:“天下最好的易容术,也只能发迹一个人的形貌,但却无法发迹他的神采,他很精明,但却百密一疏……”
林成方道:“总镖头看出了什么?”
万寿山道:“他一对眼神,双目中神光闪闪,看上去,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林成方道:“总座,在下有些想不明白,当时,咱们为什么不拆穿他。”
万寿山道:“咱们要寻根究底,只有跑一趟开封府。”
林成方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干脆把东西送上门去。”
万寿山苦笑一下,道:“这一趟辛苦,总是免不了,不过,事情完全出了我们意料之外,实叫人想不明白。”
林成方道:“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咱们就快到了进底,总不会等咱们归途中他们才会动手。”
万寿山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先叫过酒菜,吃喝一顿,再过去给他们送镖。”
章明道:“总座,林兄,兄弟在宝通镖局,干了二十年,自信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
总座说得不错,这是一个陷阱,但就是想不通把陷阱放在何处,照说是,应该途中……”
突然间,几个大汉,快步奔入了店。
四个人,一律黑色的长裤短褂,腰中束着白色丝绸带子。
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公门中的便衣捕快。
当先一个人,三十四五岁的年纪。
一对环目,精兴闪闪,打量着万寿山等四个人,然后,把目光转到那木箱之上。
四个人,开始围拢过来,把万寿山等一桌围住。
轻轻吁一口气,章明缓缓站起了身子,道:“俺们是徐州宝通镖局子的,四位是……”
当先一人,冷冷接道:“在下是开封府的班头,有人把四位告了……”
未待万寿山开口,章明已一抱拳接道:“请问班头贵姓?”
当下三人嗯了一声道:“在下苏桐,阁下怎么称呼?”
章明道:“兄弟章明,那位是敝局万总镖头,这两位么,都是局子里的伙计。”
林成方扮成了一个镖局的伙计模样,章明虽然知他身份不同,但也不太了解底细。
苏桐轻轻咳了一声,道:“四位,都是在江湖上跑的,那就用不着兄弟多说了,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吧!”
章明道:“苏班头办的是公事,咱们虽然是保镖的,可也是安份良民,不过,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在下想请问一声,什么人告了我们?又告了我们什么罪?”
苏桐大概被万寿山那股不努而威的气势镇住,语声突然间变得缓和起来,笑一笑,道:“告诉诸位,是一位妇人……”
万寿山呆了一呆,接道:“是一位妇人……”
苏桐道:“他丈夫死去不久,孝服还未满三七。”
万寿山道:“还未满三六?……”
章明低声道:“苏班头,他可是本地的人氏?”
苏桐道:“这个么,兄弟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只奉命拿人,没有多问,详细内情,诸位到了衙门,就可以明白了。”
章明苦笑一声,道:“苏班头,咱们老远由徐州跑来此地,一路上风平浪静,想不到镖保到地头上,会惹出了麻烦。”
苏桐笑一笑,道:“章兄,这件事,咱们也没有法子帮忙,只有劳动四位,走一趟开封府了。”
章明回顾万寿山一眼,道:“总镖头,咱们要怎么办呢?”
万寿山道:“开封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咱们没有犯法,总不能任人带走。”
苏桐脸色一变道:“万总镖头,话可不是这么说,没有人告你们咱们吃饱了撑着啦,跑来自我麻烦,我们这是公事,情不得已,总镖头如若不肯赏脸,咱们只有用强了。”
万寿山冷冷说道:“就凭四位,想用强吗?”
苏桐道:“难道你敢拒捕?”
万寿山道:“阁下如是不讲理,咱们也只好动武了。”
苏桐高声叫道:“反了,开封府是什么所在,岂能容你们无法无天,告诉你,杀官形同谋反,那是满门抄斩,株连亲族的大罪。”
作捕快的,都有着一番恫吓之词,自然,这是经过研究之后的用词。
除非是对方早已准备好了,有力而来,一般而言,这恫吓之言,真还有很大的力量。
不论镖局、门派,但都不能和大队官兵抗拒。
章明知道利害,急急地拱手一礼,道:“苏班头,咱们是安善良民,保镖糊口,可也是经官府核准的生意。”
苏桐道:“这个我知道,如果没有人告你们,我们也找不上这里来,怎么?你们是拒捕,还是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章明低声对万寿山道:“总镖头,事已至此,这位苏班头,只怕也作不了主意,我瞧,咱们还是到合门里走一趟,反正,咱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