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于承珠道:“好,总之叫你输得心服!”飞身一掠,如影随形,剑尖又点到了大漠神
狼的背心。
大漠神狼这时学得乖了,身形一转,大棒抡圆,上一个“雪花盖顶”,下一个“枯树盘
根”,将全身遮得个风雨不透,但于承珠溜滑之极,仍是一味和他游斗,见隙即攻,这一
来,大漠神狼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斗了一百来招,渐渐给于承珠累得有些气喘!
铁镜心凭栏观战,见于承珠剑法精妙如斯,比起初见之时,已不知高明多少!他起初给
大漠神狼说他不及于承珠,心中本来不服,这时不由得自愧不如!
于承珠一是心中暗暗疑惑,想道:“这大漠神狼的武功虽然不弱,看来却尚非云凤姐姐
的对手,凌云凤的剑法是霍天都传授的,这大漠神狼岂能伤得了霍天都?而且这人虽然蛮不
讲理,也还不似个穷凶极恶之人。”忽听得潮音和尚叫道:“喂,你别把他累死了,我还要
与他消遣消遣呢!”于承珠笑道:“好,那么我在三招之内,将他打得跪地求饶,也便是
了!”
大漠神狼气得哇哇大叫,狼牙棒一招“雷电交锋”,登时好像有数十条杆棒同时舞起,
在周围布起了一道铁壁铜墙,大怒喝道:“好,看你如何在三招之内将我打倒,除非我是死
人!”于承珠笑道:“休要恼怒,仔细接招!”身形一晃,青冥宝剑信手一挥,光芒暴长,
竟从千层棒影中直穿而入,大漠神狼心道:“你要和我硬碰,那是找死。”运足内力,大捧
一荡,陡然间忽见面前金光疾闪,大漠神狼叫道:“你这女娃娃花样真多!”狼牙棒左起右
落,挥了一个圆弧,将于承珠所发的三朵金花全都震飞。哈哈笑道:“你发暗器,我亦不
惧!”说时迟,那时快,于承珠又是唰的一剑刺到,左手一扬,五朵金花随着剑光齐至,大
漠神狼舞棒防身,只听得“唰”的一声,一朵金花已从他的头顶掠过,削去了一片头皮,大
漠神狼武功虽高,但同时抵挡宝剑金花,不免顾此失彼。大漠神狼吓了一跳,但心中仍然想
道:“只剩一招,我用全力抵挡她的暗器,闪开她的剑招也便是了。”心念方动,于承珠娇
叱一声,用“天女散花”手法,一大把金花撤了出去,大漠神狼仍用前法,舞棒防身,只听
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这一把金花全都给他震得四处飞做,大漠神狼哈哈笑道:“三招
满了,如何?”笑声未歇,那给他震得四处飞散的十几朵金花忽然掉头飞回,大漠神狼防不
及防,再舞棒来遮拦时,内劲已是比前减弱,被一朵金花正正打中了腿弯的“环跳穴”,登
时双腿酸麻,不由自主地“卜通”跪下。原来于承珠的金花暗器有各种不同的手法,这一次
她暗中运用了回力,大漠神狼却还是照旧法防御,这便着了道儿。
于承珠笑道:“如何?我说三招,实际只是用了两招半呢!”大漠神狼自己解了穴道,
一跃而起,心中尚是未服,但却无可奈何,于承珠冷笑道:“看你的神气,似乎不是硬碰硬
地赢了你,你还是不肯心服口服!你自恃力大,敢和这位大师再赌赛一下吗?”大漠神狼叫
道:“正要领教,我若再输,从此回转漠北,永不再到中原。”
潮音和尚道:“你打累了,歇一歇吧。再说你毁坏了这位老婆婆的东西,也该先结一结
帐,小本生意,她可赔不起呀。”大漠神狼怒道:“你这秃驴敢小觑我!”摸出一锭大银,
啪地一掷,那锭银子陷入桌中,大漠神狼道:“这总够赔了吧,好,咱们现在就赛一下力
气。”潮音和尚轻轻一拍,那锭银子从桌中间跳了出来。潮音和尚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
就比?好,但我也不好占你的便宜,这样——”随手把禅杖往地下一插,单手扶着杖头,续
道:“你双手来扳,扳得动半分半毫,就算你赢!”大漠神狼怒极,道:“我何须双手?”
“呼”的一掌扫去,那禅杖纹丝不动,反而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大漠神狼的铁掌也几乎给
震得拗折!
潮音和尚笑道:“还是双手齐来的好!”大漠神狼面红耳赤,站了个桩,运足内力,双
手来扳,有如蜻蜒撼柱,哪里扳得它动。潮音和尚道:“你再用力,就要受内伤了,看你也
是一条好汉,让你去吧!”禅杖轻轻一颤,大漠神狼一跤跌倒,老羞成怒,拾起了狼牙棒喝
道:“总得见过真章!”潮音和尚摇头笑道:“好勇斗狠,真是无可救药,饶了你你还未
知。”随手一抓,将大漠神狼的狼牙棒劈手夺过,大漠神狼一身武功,竟然躲闪不开。但见
潮音和尚将那根狼牙棒搁在膝上,用力一拗,那根精铁大捧登时弯曲如环,潮音和尚哈哈一
笑,随手一掷,拗曲的铁环没入地中,踪迹不见。
大漠神狼气沮神伤,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自负一身神力,比起这和尚
来,却有如萤火之比月亮,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好,你有什么话?问吧!”
于承珠道:“有一个霍天都,可是你把他害了?”大漠神狼道:“什么霍天都?俺不认
得!”于承珠大喜,道:“你真不认得?”心中尚有怀疑,又问道:“郝云台可是你的朋
友?”大漠神狼道:“这倒不错,”于承珠道:“是你要他们去找凌云凤的么?”大漠神狼
道:“是他们自己去我的。”于承珠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去找凌云凤?”大漠神狼道
道:“郝云台和我做桩买卖。”于承珠道:“什么买卖?”大漠神狼道:“我得了一本剑
谱,甚是奥妙,我看不懂,与郝云台他们参详,他说这是各种剑谱的精华,若将那十几部剑
谱都找齐了,再精研这部剑谱,不难创出天下独步的剑法!我说,哪能去找齐这许多剑谱?
郝云台认得汉字,他说剑谱后面所记,那十几部剑谱都在一个名唤凌云凤的女子手中,这女
子他恰好认得。因此他便要和我做这桩买卖,由他去找凌云凤找齐那些剑谱,再来与我同
参。”
于承珠大喜之后接着大忧,颤声问道:“那本剑谱你又是怎么得来的?”大漠神狼道:
“有一日我在大漠之中,发现一个少年被埋在沙堆之下,是我救他出来,可惜他被埋了多
时,救出来时已是淹淹一息,他自知难活,临死之时,将这剑谱交给我,叫我送到八达岭找
一位找一位,话未说完就咽气了。我不知道他要我的是谁,只好将这部剑谱藏起。我想抢你
们的宝剑,就是因为我既有了这本剑谱,可能真的能练成天下独步的剑法,故此必须有把宝
剑。”
于承珠心头颤粟,如坠冰窟,急道:“那本剑谱呢?”大漠神狼迟疑半晌,摸出了一本
书来,道:“我既输给你们,你们就是要了这本谱,我也没法。”于承珠不暇与他多说,接
过剑谱,连忙翻阅,但见剑谱的字迹与郝云台那封假信的字迹完全一样,凌云凤曾说过那封
假信冒霍天都的笔迹冒得逼真,那么这剑谱定然是霍天都手写的了!加以他所说的情况也与
凌云凤所说的相合,难道,难道霍天都真的死了!
于承珠搂着剑谱,抖个不休,但觉一阵阵凉气直透心头,好像灵魂就要脱离了躯壳,茫
茫然无所依归。铁镜心大为吃惊,道:“承珠,什么事情?”于承珠似是听而不闻,只是呆
呆地望的着大漠神狼,颤声说道:“他,他真地死了?”似是问他,又似是自言自语。大漠
神狼摸不着头脑,见她如此伤痛,亦自心酸,说道:“那人是你的亲人吗?哎,人死不能复
生,姑娘,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于承珠忍着眼泪,挥手说道:“我的话已问完,你可以走
了。那位少年要你找的人正是我的好友,这本剑谱应该归她,我替她留下啦。”大漠神狼
道:“好,反正我也看它不懂,你有宝剑,就成全了你吧。不管你是送人或自己要,都由得
你。”本来于承珠要他剑谱,他心中实是不愿,但他接连受了两次惨败,雄心已挫,壮志全
灰,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了。
褚玄穴道未解,躺在地上叫道:“哈木图,你不是要到岭南吗?小弟陪你到此,你怎一
人独走?”哈木图是大漠神狼的名字,原来这褚玄武功虽然不高,一张嘴却甚是了得,他专
替阳宗海游说江湖上的各色人物,前两年曾说到了一个犯了清规的少林寺和尚了缘,不料了
缘后来又反了出去,为此着实受阳宗海责备了一顿,这次他打探得大漠神狼从漠北来到中
原,便去与他结纳,陪他到南边来寻觅郝云台,想这大漠神狼比了缘和尚胜过许多,若能将
他招揽,荐给阳宗海自可将功赎罪。
哪知大摸神狼已是雄心尽丧,壮志全抛,听他呼唤,头也不回,冷冷说道:“这本剑谱
我也不要啦,还要到南边做甚?你若遇到郝云台,就告诉他这宗交易算作罢论了。他若得了
凌云凤的十三本剑谱,那就归他独有。”这话说完,身形已到了一里开外。褚玄大急,叫
道:“喂,喂,喂,你走了我怎么办?”于承珠正自不耐烦,接声说道:“你从今以后好好
做人,别替阳宗海跑腿,我便饶你一命。”褚玄连声叫道:“但凭女侠吩咐!”于承珠唰地
一剑,挑断了他的琵琶骨,顺手解了他的穴道,喝道:“滚吧!”褚玄保全了性命,但却被
废了武功,从此不敢再在江湖行走。
铁镜心哈哈笑道:“干得痛快,可浮大白!”但见于承珠泪珠滚滚而下,有如带雨梨
花。潮音和尚道:“到底是谁死了,你这样伤心。”于承珠哽咽说道:“霍天都真个死
了!”铁镜心心中一凉,道:“谁是霍天都?”只道这霍天都定是于承珠关系密切的人,于
承珠以袖拭泪,歇了一歇,说道:“他是凌姐姐的青梅竹马之交。”铁镜心道:“就是那个
什么凌寨主凌云凤么?”于承珠道:“不错,凌姐姐一直等着他,你不知道。”铁镜心心中
一宽,几乎要笑出来,强忍着道:“那么应该凌云风为他痛哭才对。呀,他也许是个人物,
但天下之大,英才早折者所多,你哪能哭得这许多?你认识他吗?”
于承珠伤心已极,听了这话,生气说道:“我与霍天都从未见过一面,他是高是矮,是
肥是瘦我全不知道。但我佩服他想独创一派的虔心毅力,更痛惜他与凌姐姐的死别生离,你
为什么不许我哭?”铁镜心碰了一个钉子,赔着笑脸说道:“哭吧,哭吧,只要不哭坏了身
体便好。”想道:“你原来是为别人的情郎而哭。”心中虽无顾忌,仍觉颇为奇怪。
她哪里知道于承珠之哭霍天都,有一半是为凌云凤,另一半却也是为她自己。她虽然早
已有心将叶成林“让”给凌云凤,心中仍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霍天都的死讯不确。然而现
在这一线希望也断绝了,她在痛哭之中暗暗为叶成林与凌云凤祝福,而又暗暗为自己伤心,
这种复杂隐秘的少女心情,铁镜心焉能猜测。
这事过后,于承珠一路郁郁寡欢,铁镜心更不敢去招惹她。过了两日,来到杭州,铁镜
心的老家正在西子湖边,坚邀于承珠到他家去住两天,于承珠本待不允,但想到铁镜心离家
多年,这次趁着进京之便,路过家门,回家省亲,亦是人之常情,恰巧潮音和尚也要到灵隐
寺去访一位朋友,于承珠不欲令他难堪,便答应到他家中作客。、
铁镜心的父亲铁铱是一个已经告老的退休御史,当年曾经弹劾过奸宦王振,颇著正声。
见儿子带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同回,老怀弥慰,一问之下,始知于承珠竟是于谦的女儿,心
中暗暗吃惊,可是仍然对她殷勤招待,留她住下了。于承珠与他谈论,铁铱对于朝中任用奸
邪,虽然也颇多非议,但却也不以叶宗留、毕擎天的举兵为然,他是一派正统的忠君思想,
认为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他佩服于谦的公忠为国,为于谦的枉死悲叹,却又不以“乱臣
贼子”为然,他劝于承珠谨慎行事,不要陷入奸人罗网,又劝儿子图个“正途出身”,承继
“书香门第”,不可老是在江湖上胡混。于承珠佩服他的正直,但却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议
论,不过铁铱是她父亲旧日的同僚,属于她的长辈,她当然也不方便反驳。吃过晚饭,谈了
一会,于承珠便推说旅途困倦,回房歇了。
铁铱给她布置的房间十分雅致,对窗一望,面临西湖,正对孤山。于承珠心事难排,中
宵不寐,凭窗远眺,但见明月在天,湖光潋滟,孤山像一个睡美人似的枕着西湖,良夜迢
迢,湖山胜景,不输于大理的洱海苍山,于承珠想起了洱海的泛舟之夜,想起了石林中的奇
岩异石,小溪流水,只是同游的叶成林已是人隔千里了。想起他独抗十万官军,隐忧重重。
但于承珠虽然为他担忧,却也为他的英雄气概而暗自心折。再想起铁镜心的意欲在西子湖边
或滇池之畔结庐读书的志向,但觉这志向虽不算坏,却是远不如叶成林的男儿本色了。正在
思潮杂起之际,忽闻得楼下隐有人声。
于承珠幼练暗器,耳力极佳,隐隐听出那是肃客进门的声音,脚步上台阶的声音,心中
奇道:“这个时候还有客来!咦,为什么不听闻仆役端茶与主客的笑语?”铁家房屋甚多,
内外隔绝,这声音来自外面的客厅,若说是远客夜来,理该有点喧闹,虽然不至于惊动内进
的家人,但凭于承珠的耳力,一定可以听见。
于承珠心有所疑,更难安寐,想了一会,突然披衣而起,出外偷听。她轻功极好,穿房
过屋,无声无息,掠上客厅的瓦面,挂在檐角,往内偷瞧,这一瞧登时把于承珠吓着了。
但见客厅里面坐着三个人,竟是铁铱父子和御林军的指挥娄桐孙,那娄桐孙压低声音说
道:“铁大人不必客气,茶酒招待,都请免了。我此来只是想请教铁公子几件事情,说完了
马上就走,不敢惊动你家贵客。”
铁铱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