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最好的赎罪立功之礼。”但忌惮张风府的武功了得,心中又想道:“不如先作坐山观
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再出而收拾残局,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陆、童二人恶斗之
后,不死亦将残废,这御林军的统领,舍我其谁?哈哈这一石三鸟之计,岂不妙哉!”他盘
算再三,谋定而动,眼见张风府右肩中了毒掌,不能转动,适逢他们打近书橱,遂一把抓着
张风府左肩脚骨,教他两臂都不能动弹,自然任由宰割。
战三山心计虽工,却想不到张风府还有这一手拼了性命的反击,给他左肘一撞,痛彻心
肺,右手一抓,又扣着了脉门,战三山大叫一声,五指一勾之后,急忙松手,只听得篷、蓬
两声,张风府与战三山都跌倒地上。同时隔室也听得咕咚一声,似是有人堕地。
这就是隔墙偷看的樊英,刚才一声“小心”也是他发出的,却不料这一叫立刻给隔室的
敌人发觉,童家骏断了一臂,尚有一臂能够使用,他是暗器名家,善能闻声辨影,立刻朝着
墙头的气孔,弹出了一枚”五毒针”,饶是樊英闪避得快,没有给他射瞎眼睛,但却中了中
指指尖,支持不了片刻,便从墙上跌下。
童家骏嘶声叫道:“隔墙埋伏有人。”陆展鹏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急跳起来,猛听得一
声喝道:“还想逃生?”只见张风府神威凛凛,堵在窗口的一掌,横扫过去,陆展鹏回身一
窜,脚胯已中了一掌,张风府的掌力有开砌裂石之功,陆展鹏中了一掌,痛得眼睛发黑,大
叫一声:“我命休矣!”忽听得闻铁声嘻嘻笑道:“陆兄休怕,他也受了重伤,无能为力
了!再熬一时,合力攻他!”
陆展鹏自分必死,浑身无力,听了闻铁声之言,忽觉张风府的掌力并不如想象之大,虽
然疼痛之极,仍可挣扎,急忙运一口气,又爬起来,只见张风府的右臂已吊下来,肩衣被血
染得鲜红,左臂虽然能够转动,但掌法亦觉迟钝不灵,大非昔比。原来张风府的右臂中了毒
掌,右手本已转动不灵,适才拼命一击,虽然解了战三山的分筋错骨手,那条右臂亦因此脱
臼,再也不能使用。而左臂的筋骨被战三山捏碎几条,劲力亦减了一半,正是如此,所以陆
展鹏才幸得不死。
陆展鹏见状大喜,再次拾起软鞭,熬着疼痛,上前再攻,只见战三山面色惨白,摇摇晃
晃,闻铁声也一拐一拐地不敢纵跃。原来室中五人都受了伤,童家骏断了一臂,现在已是奄
奄一息,不必说了。余下的四人,闻铁声给踢破了脚,战三山给撞断了肋骨,陆展鹏给震伤
了内脏,但相比起来,还是张风府伤得最重!
这一番各自负伤血战,更见凶险,张风府单掌应敌,渐觉不支,其中闻铁声伤得最轻,
他跳跃不便,索性伏地一滚,施展北派的“滚地堂”功夫,用软剑削张风府的双脚,张风府
忽地和身一扑,将战三山撞倒,战三山急忙施展分筋错骨手和他肉搏,张风府手法何等迅
捷,五指一拿,立刻将他的手腕一扭,叫道:“叫你也尝尝断臂的滋味!”战三山惨叫一
声,伏地三滚,滚到墙边,捧着手臂,阵阵呼痛,那条手臂竟给张风府硬生生地强扭下来,
只粘连着少许皮骨!
只见张风府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刀,这把宝刀他已多年不用,挂在
书橱内面,如今取出,如虎添翼,陆展鹏吓得连连后退,张风府大喝道:“今日若教你等生
出此门,我张风府三字倒写!”跨步提刀,手起刀落,陆展鹏陡觉背心一片凉意,衣裳已被
刀锋割裂,正在生死关头,忽听得张风府大吼一声,陆展鹏回身招架之时,只见张风府踉踉
跄跄地倒退几步,忽地喝道:“鼠辈,你还未死么?”一脚往地上踹下,但听得童家骏一声
惨叫,滚了两滚,寂然不动,想是给张风府踏死了。
原来适才张风府追所陆展鹏之时,没想到童家骏躺在地上,他还有一手尚能使用,见张
风府在他身边跨过,他手心扣了十几口毒针,用力一插,全部插入张风府的小腿!
闻铁声大喜叫道:“战兄,战兄,快来助一臂之力!”战三山断了一只有臂,勉强站
起,当真是只能“助一臂之力”了!但此时此际,张风府手脚俱伤,毒上加毒,毒气攻心,
这“一臂之力”,就等于给张风府添了一个劲敌。
张风府咬一咬牙,一招“夜战八方”,将三个敌手都迫开数步,顿如疯虎一般,展开
“五虎断门刀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强攻猛打。战三山沉声喝道:“不要硬接,他过
不了半个时辰!”张风府何尝不知毒气攻心,不能用力,但这时他已抱着与敌偕亡的心情,
再无顾忌,但敌手三人,闻铁声伤得最轻,还能招架,战、陆二人在闻铁声掩护之下,绕室
而走,两人都是冷不防地你发一鞭,我发一掌,要用缠斗的方法,将张风府活活拖死。张风
府力不从心,只见眼前人影模糊,越来越黑。
再说隔室的樊英,从墙头跌下之后,只觉中指指尖,隐隐发麻,知道厉害,急忙解下佩
刀,往指尖上轻轻一割,先把毒血挤出,再撕下衣襟,紧紧包扎,那两个军官瑟缩一隅,颤
声问道:“老樊,咱们怎么办?”“张风府竟是叛逆,这如何是好?”“呀,咱们岂不是要
活活饿死在这石室之中。”樊英半句不答,摸到墙边,听隔室高呼酣斗,刀剑齐鸣,不知谁
胜谁败,心中焦急非常,又想起于谦下牢,张风府被攻,忍不着血脉喷张,更为悲愤,用刀
力斫墙壁,恨不得斫穿石墙,过去助战。
隔室两方,正到了生死肉搏的时候,闻铁声等人可不知隔室的石门已给小虎子锁上,听
得石壁似擂鼓般吟吟声响,只道是张风府所埋伏的高手正欲破门而入,陆展鹏胆子最怯,首
先吓了一跳,虑晃一鞭,又欲奔到窗口,穿窗逃命,张风府吸一口气,突然双眼一睁,精光
外射,陡然一喝,横刀一劈,手起刀落,陆展鹏在张风府手下逃了两次性命,最后这一刀知
逃不过了,刀锋从肩上斜斜劈下,竟把他劈成两半!
战三山惊呆了,只见张风府刀未抽出,陡地又一声大喝,左脚一个“跨虎登山”,兜心
直踢,战三山叫道:“闻兄、闻兄……”叫声未绝,胸口突如中了千斤铁锤,仰天便倒。闻
铁声一剑插中张风府的背心,剑锋刚刚割破皮肉,正想向前一送,听得战三山的惨叫,心中
一寒,张风府向前一跃,反转身来,叫道:“现在只有你了!”闻铁声叫道:“张大人饶
命!”张风府反手一掷,那口缅刀挟着一道寒光,唰的一声,从闻铁声的前心桶入,直穿过
后心,呛跄一声,跌于地上。
张风府哈哈大笑,拾起缅刀,推开石桌,走出去开了隔室的石门,喝道:“谁在里面,
都给我滚出来!”两个军官抖抖索索,给樊英推了出来,张风府一见,横刀喝道:“樊英,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两个军官是谁差遣来的?”那两个军官吓得面无人色,叩头叫道:
“我,我是来求张大人救命的!”张风府道:“什么?有这么容易?我张家是随便可以闯进
的么?”他只道这两个军官也是朝廷派来的人,横刀瞪目,鼓起余勇,尚欲再战,忽听得
“咚咚”两声,那两个军官部吓得晕倒地上了!
樊英抬头一看,只见张风府已成了一个血人;犹自神威凛凛,樊英忍不住热泪盈眶,扶
着张风府道:“张伯伯,你怎么啦?”张风府厉声斥道:“你怎么啦?你伯父是怎么死的?
你却带人到这望来!”樊英道:“伯伯,你先歇歇,容我细说!”张风府走回石室,盘膝一
坐,招手说道:“好,你来!”
樊英掏出金创药,欲替张风府料理伤口,张风府瞪了樊英一眼,道:“放下,谁要你这
么婆婆妈妈,快说,那两个军官是什么人?”樊英施了一礼,道:“他们所说是真,他们从
湖北押解镖银入京,三十万两银子,在中途给强人劫了,他们是来求张伯伯搭救的。”张风
府道:“关你什么事?”樊英道:“我是这官银的保镖。”张风府道:“你怎么这样没出
息!”樊英叩头道:“这是贯家三弟的镖银,我看在先人情份……张伯伯,你怎么啦?”
张风府适才未知樊英来意,一口气强自撑住,此时已知他和那两个军官并非敌人,心头
一松,真气便泄,面色渐渐灰白,樊英急忙上前料理,张风府道:“不用啦,趁我还有口
气,快听我说。”樊英心头不忍,尚欲尽力,张风府斥道:“你听不听话?嗯,你也中了五
毒针了?快去搜那董家骏的身子,将解药拿出来。”
樊英低头一看,只见中指红肿,一条红线已升到掌心,想不到挤出毒血之后,还这样厉
害,又想起张风府中的也是这种毒,急忙搜童家骏的身子,张风府道:“就是这一包药丸,
你吞它三颗。”樊英道:“张伯拍,你也快吞!”张风府惨笑道:“早一个时辰或许能活,
现在嘛,纵有起死回生的仙药,也难救我!”
樊英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抬头一瞧,只见张风府的面色已从灰白变为瘀黑,心中悲
叹,那包解药跌于地下,叩头道:“张伯伯,你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侄的?”张风府笑一
笑,道:“我仇已了,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的?嗯,就是你这桩了!听着!”喇地撕下半幅
血衣,说道:“拿这半幅血衣与我的宝刀去见张丹枫,取回官银之后,叫贯居马上辞官!”
樊英接过血衣宝刀,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张风府双眼一睁,说道:“你到这里,
没见着小虎子么?”樊英道:“小虎子找你去了。”张风府一阵颤抖,生死相搏之时,他毫
无半点惧意,听了樊英的话,却禁不住冷意直透心头,樊英道:“小虎子一向机灵……”张
风府一阵颤抖,双眼一张,断断续续他说道:“若然小虎子没死,你找着他,将宝刀交与
他,叫他拜张丹枫为师。”挥挥手道:“我与乡人交好,后事自有乡人料理,你可以走啦。
我生报血仇,死而无憾,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有见着于阁老和张丹枫!”
声音越说越弱,说完之后,双目一闭,樊英上前一探,已是没了气息,樊英不由得抚尸
大恸,想不到这位名震中外的京师第一高手,竟然死在山村石室之中,临死之时,连亲生儿
子都没见一面。
樊英哭了一阵,听见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心头一醒,想道:“我不应再耽搁啦!”藏
了血衣,提起张风府的宝刀,走出门外,只见那两个军官已经醒转,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猛然看见樊英提着寒光闪闪的宝刀,冲出门来,两个军官吓了一跳,叫道:“老樊,怎么
啦?”樊英道:“一月之后,你们到太湖旁边等我。”两个军官道:“怎么?”樊英道:
“张大人已应允啦,一月之后,在太湖边你听我的消息。”两个军官道:“一月之后,怎能
等到一月之后?”樊英心头火起,将两个军官一推,朗声说道:“你们不能等就另想法去,
老子不能奉陪啦!”两个军官跌跌撞憧地追出来,大声叫道:“老樊,老樊!”月光之下,
马声长嘶,樊英已跨上马背飞跑了。这两个军官不敢回张风府的石屋,急忙也骑了马去追,
追出村外,只见樊英已奔上官道,疾驰而去,两个军官大吃一惊,心道:“他既说在大湖之
边相候,何以不南下反而北上呢?这不是成心开玩笑吗?”樊英马跑如风,霎忽之间,就只
看见一个黑点,两个军官呆着木鸡,跟在后面,怎样也猜不到樊英的心意。
四天之后,京城来了一个满身风沙的客人,这人就是樊英。他马不停蹄,赶了四日四
夜,到得京城,只见北京街道,到处搭有脚坊,城楼上也张灯结彩,写着“上皇复位,普天
同庆”的字样,可是街头行人寥落,人人面色阴沉,说像办葬事倒差不多,哪有一点喜庆的
样儿。
樊英走上酒楼,酒楼四壁都贴有“莫谈国事”的纸条,酒楼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台客
人,都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谈论,樊英叫了一壶白酒,两斤牛肉,凝神静听,只听得人人都在
互相打探于谦的消息,壁上虽贴有“莫谈国事”的字条,这些人却毫不在意,为了打听于谦
的消息,他们竟宁愿冒性命之忧。
樊英在酒楼听了一会,又到各处平日热闹的埸所,如天桥等地溜了一趟,对京师新事,
约略知道了一点梗概。
陆展鹏之言不假,祈镇果然是谋定而动,他本来是被弟弟祈钮囚禁在皇城里的南宫内,
祈钮还特别派了一负大将靖远伯王骥守备,哪知祈镇处心积虑,勾结朝臣,图谋复辟,到了
后来,连王骥也成了他的党羽,就在景泰(明代宗祈钮国号)八年,元宵之后的第二日晚
间,王骥打开南宫,纳入京军,攻进皇宫,闯入东华门,第二日早朝,百官上朝,只见祈镇
已经复登皇位,同时宣布祈钮已经“驾崩”了,祈镇改元“天顺”大赦天下,但也就在这一
天,就在下“大赦天下”诏书的同时,却将于谦打入了天牢。
京城内人人嗟叹,个个怨愤。无数民家焚香祷告天地,盼上天保佑于谦。京城内还传出
一个风声,说是有许多侠士,图谋劫狱。
就在天牢严密戒备的晚上,有一个夜行人悄悄溜到天牢附近,这人便是樊英。
天牢外警卫穿梭往来,樊英正自思量:如何能够进去?忽听得里面一声号角,登时瓦面
上现出幢幢黑影,向西北角蜂拥而去,樊英暗暗纳罕,但这正是千载一时的时机,不可惜
过,在暗器囊中取出两颗飞蝗石,向天一掷,两石相撞,发出声音,墙角的两个卫士急忙跳
出察看,樊英飞身一掠,立刻跃上墙头。这晚星月元光,樊英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他的
轻功提纵术又极高明,两个守门的卫土不过三流角色,竟然没有发现。
樊英在瓦面上蛇行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