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高桐闪身而前道:“不好,他敢情已经摸清了阵法,这就要出去了。”一面说,正待往前赶去。
“不必了,让他们走吧。”风来仪慢吞吞地说着,脸上显现着一种凄凉。
这种情形看在了高桐的眼睛里,不禁大为不解。
说话之间,蓝衣人已同着任三阳连纵出十数丈外。
高桐大为情急地道:“三娘娘,他们走了。”
风来仪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我知道,吩咐下去,阵撤了。”
高桐又是一怔,还待再说什么,风来仪已纵身而起,一连几个快速纵身,来到了正中六角楼内。
※ ※ ※
朱翠与青荷仍然还守在那里。
风来仪看了二人一眼道:“我们回去吧。”
朱翠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外步出。
青荷素知这位三娘娘的脾气,刚才的情形她与朱翠在楼上都看得很清楚,风来仪越是外表镇定,内心便愈难捉摸!凭着莫青荷跟随她甚久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就应该特别小心,一个弄不好可就会引发她无边怒火,自己可担当不起。
她有见于此,是以悄悄跟随在风来仪身后,不敢妄发一语。
风来仪一面走一面向身旁朱翠道:“刚才的情形你都看见了?”
朱翠点点头道:“嗯,都看见了。”
风来仪道:“那个穿蓝衣服的人你可认识?”朱翠一笑道:“你已经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风来仪忽然站住道:“你真的不认识他?”
朱翠心里一动,却硬着嘴道:“他始终蒙着脸,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风来仪道:“难道从他的动作和声音里,你一点都认不出来?”
朱翠不禁腹内暗笑,她当然知道蓝衣人是准,只是却不便说出,干脆装假就装到底。
“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朱翠含笑地看着对方道:“你看他又是谁呢?”
风来仪一言不发地回身前行,朱翠跟在她身边。走了几步,风来仪忽然又站住脚,朱翠只好也停下来看向她。
“你知道吧!”风来仪道:“这个人是我近几年来所遭遇到的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她的两只眼睛,在说到这里时,微微地拢合过来,变成了两道细缝。
“你可都看见了?”她继续思索着道:“他所施展的那些招式,都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异招式,其中还有一些是惊人的绝招,这个人真是一个讳莫如深的人物。”
朱翠听她这么激赏蓝衣人,心里大是受用,当下试探着道:“我倒也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难道他的本事比岛主你还大么?”
风来仪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道:“你以为呢?”
“当然不如你甚远。”
“那可……不一定……”
朱翠一笑说:“这么说他难道还能胜过了你?”
风来仪摇摇头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这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我们一定还能遇着,也许下一次……”
她虽然没有率直地说出蓝衣人的武功到底如何,可是朱翠却已能由她的眼神儿里察探出她内心对于蓝衣人所持有的畏惧……这就够了。
风来仪脸上现出一种惆怅,忽然转向朱翠道:“我差一点忘了告诉你,我们明天一早启程,今天要早一点睡呢。”
朱翠心里一愕,风来仪已转身自去,她走了没有多远,却见她忽然又站住了脚步,伏身子面前的一块巨大假山石上。只见她两只手按在石面上,全身剧烈地抖动着,那样子像是在埋头哭泣,有点情发不已的样子。
朱翠心里一动,正想过去看个明白,却觉袖角上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青荷。
青荷向她努了一下嘴,摇摇头,意思叫她不要多事。朱翠听从她的暗示就没有移动。
却见风来仪独自埋首在那块远比她人还要高大得多的石前,盘桓了好一阵才离开自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走了以后,朱翠这才忍不住问青荷。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
一面说,青荷领先缓缓走向那块巨石,凝神向那方巨大的假山石注视着。
朱翠跟过去,好奇地打量着道:“怎么啦?”
青荷向着她苦笑了笑道:“公主你还不明白,三娘娘一向就是这样,可惜了这块来自泰山的假山石。”
朱翠听她这么说,再打量那块石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异状。
青荷道:“公主你只试着推上一推就知道了。”
朱翠心里一动,这才有些明白。当下向后闪开几步,试以劈空掌力向这方假山石上一推。掌力过处,那方大石并无异状,紧接着“刺!”一声,全数碎为齑粉,扬起了半天黄尘。
二人站处虽距离那块大石甚远,却也无能避免,被炸开来的石粉弄得满头满身都是,慌不迭忙自避开一旁。
“噢!”朱翠吓了一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青荷一笑道:“公主您还不明?”
朱翠想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道:“原来这样,她竟拿这块石头当成出气筒。”
青荷一笑道:“每次都是这样,阿弥陀佛,她老人家肚子里的这口怨气总算出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谁要倒霉呢!”
朱翠一声不响的走向先前那方巨石跟前,细细地打量着,只见先时那高过一人粗可三四人合抱的巨大花岗石,竟然自根而顶全数碎成粉未,可以想知所加诸其上的内力该是何等惊人!由此而推想风来仪本身的功力,又该当是如何骇人了。
※ ※ ※
夜静更深。
朱翠缓缓由床上起来,穿好了衣裳。
今夜她思潮起伏,难以入睡。
明天就要同着风来仪前往不乐岛了,此一行到底是福是祸,诚然还是个未知数,然而想到了即将与母弟见面,一家团聚,却又由不住心里高兴,真恨不能插翅而至。
摸着黑,她来到了桌边,正想找出打火石把几上的灯点着,不意手方伸出,却被另一个人的手接住了。
这一惊,差一点让她叫了出来。
“啊……”
朱翠一惊之下,右手用力向后一挣,左手顺势向下一挑,用“穿心掌”式直向她犹未能看见的这人前心穿扎了过去。
她虽然猝然间未能看清对面这个人,但是凭着她多年来与敌人动手的经验,却可以断定对方所站立的方位,这一招出于也就八九不离十儿。
哪里知道对方这个人敢情竟是个大行家。朱翠的手方一递出,却被这人另一只手又接住了。
换句话说,她的两只手都叫对方抓住了。
“你……”朱翠情急之下,用力向后一挣,竟然没有挣开,这才觉出抓住自己双手的这个人敢情力道极大。虽然如此,这人却似乎无意伤害她,所发出的力道恰恰好不使她能够挣开来而已。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大而有力。
朱翠简直惊骇了。
“你是谁,放开我。”
“是我,”对方用着低沉的声音道:“连我的声音你都不认识了。”
声音好熟好熟,朱翠一惊之下立刻惊喜地道:“是海兄么?”
“你猜对了,就是我。”说完这句话,他紧紧抓住对方的那双手便自放开了。
朱翠脸上一阵子红,欲喜又羞:“你……来了?”
说了这句话,只觉得一颗心通通跳动不已,渐渐地,她的视线已能清晰地分辨眼前的景象,当然也包括了面前这个人,海无颜。
“真的是你……”她紧张地说:“我先点上了灯。”
“用不着!”海无颜道:“是我把灯吹灭的,这样也许说话比较方便。”
朱翠心里一动,暗忖着自己可真糊涂,楼上住的就是风来仪,何以如此大意?
海无颜这时候已缓缓在桌子对侧坐下来。
“刚才情形特殊,请恕我不便与你见面。”微微一顿他又接下去道:“你的情形,我都清楚,今夜特别来看看你。”
“这……谢谢你。”
说话时她已注意到,对方敢情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那方面具,现出了原有的本来面目。
室内异常的黑,朱翠才发现到四面窗上的帘子都密密地拢着,仅仅只凭着少许的月光,由侧面天窗上泻进来。
“是我把帘子拉上的,”海无颜声音很低地道:“我知道风来仪就住在楼上。”
“你想得很周到!”朱翠在黑暗里静静地打量着他:“也许你还不知道,明天我就要去不乐岛了。”
“我知道。”
微微停了一下,海无颜才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来看你的道理。”
朱翠十分惊讶地道:“真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是才知道的呢!”
海无颜黯然一笑道:“他们的行动,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我发现高桐已为她准备好了船,而且采购了很多远行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们要去了。”
朱翠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些伤感:“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
海无颜点点头:“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只是时间不多了,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朱翠听他这么说,心里充满了喜悦。
“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距离天亮还早呢。”
海无颜轻叹一声道:“不行,外面还有人等我,而且这里实在不太安全,风来仪太厉害了,刚才我只是险胜了她一筹而已,再打下去保不住不是她的对手。时候不到,我还不想跟她硬拼。”
朱翠听他这么说,想到即将来临的离别,心里一阵难受,缓缓地走过去坐下来。海无颜跟过去,在她对面一张桌子旁亦坐下来。
“你这一次去不乐岛,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海无颜注视着她喃喃地道:“我要关照你的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而且,最要紧的是你要取得他们对你的信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翠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对他们潜在的敌意,尤其是白鹤高立这个人,你要千万注意,他是一个只讲现实而丝毫没有道义可言的人,你要是有一些蛛丝马迹落在他的眼里,就只怕你这条小命万难保全。”
朱翠聆听之下,情不自禁地为之打了一个寒颤。
“真的?他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他是我此生所遇见过最可怕的一个人,手狠心辣,再加上功力精湛。”
说到这里,海无颜由不住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老实说,我真有点为你此行担心。”
朱翠一双明媚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微微含笑道:“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海无颜道:“我确信你不会有什么意外,不过你还是要自己当心,眼前你与风来仪相处得极好,这确是使我大出意外,也许在必要时候,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据我所知,白鹤高立对他这个师妹多少还存着一些戒心,也许正因为这个理由,不乐帮还能屹立至今。总之,风来仪在不乐帮算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了。”
朱翠道:“这么说风来仪为人还不算太坏了?”
海无颜点点头道:“她算是多多少少还有点义气,较之高立与宫一刀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朱翠经过这两日相处,尤其自从悉知风来仪与“琴仙”柳舒卷昔日曾是一对爱侣之经过后,对于风来仪不禁平白生出了许多好感,这时再听海无颜所说,不禁对风氏又留下了许多好感。
黑夜里,房中既没有点灯,但是透过彼此的视觉,双方却能洞悉内外,心领神会。
“海兄,”停了一会儿,朱翠才喃喃道:“我们会很快再见面么?”
海无颜点点头,说道:“这正是今夜我要告诉你的,我也许暂时还不能去不乐岛。”
“为什么?”
“因为……”海无颜看了她一眼道:“我好像曾经告诉过你,关于西藏布达拉宫那件宝藏的事……”
朱翠一惊,问道:“难道有了什么意外?”
“还很难说,”海无颜略为思忖了一下:“问题是不乐帮既然已经意图染指,事情就比较麻烦。这两天我细细想了一下,决定先去布达拉宫跑上一趟,把这件事解决之后,再尽全力去对付不乐帮,不知你以为如何?”
朱翠点点头道:“这样当然好,不过!你有把握么?万……”
海无颜回答道:“这件事刻不容缓,如果我能走在不乐帮前面,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走在了他们后面就比较麻烦,而且,你知道在事情没到最后关头,我还不打算让不乐帮的人知道我的本来面目。”
朱翠点点头,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实在惭愧得很,这半年多以来,我只是忙于个人的私事,像这样可以造福贫苦大众、维护武林正义的善举大事,我却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海无颜道:“你不要这么说,你及你家人的健在,就已经显示了正义的存在,要是有一天你们落在奸贼手里,那才是人间正义最大的失败。”
朱翠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很感动,眼圈一红,差一点为之泪下:“海兄,你太抬举我们了。”
海无颜点点头道:“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老实说武林中人最近谈起你来,都心存敬仰,就拿你这一次单身入不乐帮虎穴,对于整个武林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你之忍辱负重,尤其有不平凡的意义,我由衷地祝福你能够阖家团聚,快乐成功。”
朱翠微微点了一下头,眸子里含蓄着感激,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就凭你这番话我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了。”
海无颜道:“你我同心协力,内应外合,一定能成功夫事。”
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沉,身形一转,来到窗前,悄悄地伸手掀开了帘子,倏地推开一扇窗,向外打量着。
窗外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星皎云静,玉宇无声,淡淡的月光洒在院落里,所看见的一景一物都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雾。
“怎么了?”朱翠吃惊地道:“你看见了什么?”
海无颜微微摇摇头,目光却注视着那一片泛黄的枯草:“这里有狗?”
“没有,但有一只猫。”
“那就难怪了。”
一面说时,海无颜顺手关上了窗户,却向朱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