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共弃依然赔着笑脸,慢慢地将她放下,柔和地道:“素琼!你身子重,不能跳高跳低了,你就是性子急!”
杜素琼白了他一眼,回头朝桃林中走去,鼻中哼道:“我不信就娇贵成这样子……”
任共奔赶忙又在后面追上来,着急地解劝道:“素琼!这老头子很滑溜,你可千万不能出手,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在旁边看就行。素琼,我求你听我一次!”
杜素琼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桃林,任共弃不敢怠慢,忙也跟着进来,口中犹自絮絮四四地恳求。
桃花似锦,干树万枝,一片粉红世界,蜂缠蝶戏,芳香醉人,可是满林寂寂,那疯老汉却踪影全无。
杜素琼又气又恼,发掌向四周乱击,直振得桃树乱额,蜂飞蝶额,落英续纷,恍若满天红雪。
桃林受击之后,象是花海中起了一阵波涛,红白翻飞,幻成一片奇丽耀目的颜色,杜素琼只感一阵晕眩!
任共弃忙自后面将她一把抱住道:“素琼!我们人圈套了,这是‘万花筒’的布置呢!快安静一下,让我找到门路出去,你坐在地上闭目休息一下!”
杜素琼不再倔强了,依言闭目坐下。
任共奔却聚精会神,极目四望,口中不喃喃地念道:“西方太白庚金,北斗居七,七七四十九……哈哈!这也不过是太极围的滥觞比我们梵净山逊色多了……”
一把搀起坐在地上的杜素琼道:“你跟我来吧,这机关已被我侦破了,记住逢白折一,便是生门,否则一辈子也在里面打转!”
杜素琼由他搀膀子,七折八转,果然转了没多久,前面已是出口,忍住脱口赞道:“看不出你还很渊博……”
任共弃得意地耸肩笑道:“我恩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六十年前蜚声武林,提到‘风月无边’,几乎无人不侧目……”
杜素琼猛地将膀子撤回,冷冷地道:“就你有好师父,也值得向我夸耀!”
任共弃碰了一鼻子灰,仍不扫兴,陪笑脸道:“你别生气!算我说错话了,其实我师父当年名声,还赶不上你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呢,提起‘天香玉女’谁还……”
杜素琼作色道:“你少提天香玉女’这四个字,我听了就烦!
说着竟流下泪来,任共弃只道是哪儿又得罪她了,杜素琼却是因名恩人,又想到替她取名的韦明远了!
任共弃嗫嗫地道:“不提就不提,也值得为这点小事伤心……
杜素琼垂泪不理,他又叹气道:“随你对我怎么坏,我总是笑语相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总有一天,冰山下会进出火花来……”
说着已走出很远,来至一个所在。
曲溪清泉,小桥人家,竹篱茅舍,瓜棚豆架,竟是一张江南农家的风光,在这抚媚的西子湖畔,尤饶风趣!
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鸡犬,喧闹不已!
茅舍门“呀”然一声推开,出来了好几个人,其中居然有“少林涤全大师、“点苍”掌门孙无害与断臂的“昆仑”钟二先生!
另外就是三个老者,一人在船上见过,其余均不相识!
涤尘合什道:“二位好,人生聚散无常,我们又见面了!”
任共弃不予理会,杜素琼却还他一检妊道:“大师好!大师佛门侠僧,杜素琼敬慕异常,只可借每次相逢,俱为极不愉快之时,实在遗憾……”
涤尘摇头大息,日宣佛号。
杜素琼手指钟二先生道:“黄鹤楼下逞凶者,你是谁一漏网之人,不过韦明远并未身死,我也不为已甚,今天放过你吧!”
此言一出,众人俱有惊容,涤尘道:“杜女侠此言属实?”
杜素琼坦然地道:“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人不成!”
涤尘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韦大侠吉人天相,闻之颇令人雀跃,只是丧生在二位手中的许多人,岂非已大冤枉!”
任共弃寒声道:“即使韦明远未曾身故,他门认事不明,轻信谗言,诬良为盗,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涤尘道:“施主之言,老纳不敢赞同!”
任共弃道:“我只是告诉你道理,并非征求你的同意,各大宗派我都光顾到了,独缺‘少林’、‘峨媚’,乃是顾念你及天心师太对内人全之德!”
涤尘觉得无法再说下去,乃转口问道:“施主是梵净山管双成门下?”
任共弃傲然道:“正是!大师问这作甚?”
涤尘用手一指三个老人道:“此乃‘青城三老’,昔日与今师曾有誓约,禁用苗曲对敌,施主在武当山破誓,三老特地下山主持公道!”
任共弃惊疑地望了三老一眼,突然仰天长笑道:“大师不但是忙人,而且还是能人,这三头蠢牛居然没死,你是从哪个坟墓堆将他们找出来的?”
“青城三老”貌似木油,每人俱是高龄过百,侄共奔如此口吻,实在太以不敬,三者自己不在乎,孙无害却怒道:“无知狂妄小辈,对武林高年长者,怎可如此不敬,难道你那师父光传武艺,不教你礼数不成!”
任共弃笑着道:“我思师日常就是这样叫他们,做徒弟的当然也是这样叫他们,他弟子学师,难道又有何不妥之处?”
孙无害怒声道:“你师父跟你一样地愚蠢!”
任共弃面现杀机,一言不发,突然一掌横扫过去!
这一掌快逾电光火石,而且诡异之至,“青城三老”那等高人,都未能预防,孙无害躲避不及,被击出二丈开外。
任共弃收掌冷笑道:“这敬你日出不逊之罪!”
“青城三老”的脸上都现出怒色,船上那老者首先道:“这小子不可救药!”
其他二者亦道:“对!不可救药,譬如莠草,不拔则后患无穷!”
任共弃惊奇地道:“你们三人谁痴?谁聋?谁哑?”
船上老者道:“老夫贾痴,这是贾哑,这是贾聋,一胎三生!”
任共弃仰天长笑道:“果然名符其实,原来都是西贝货,你们不但者而不死,而且都是无胆匪类,我师父冤枉受你们哄骗六十载!
涤尘念佛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青城三老’武林奇人,他们所为莫不悲天侗人,岂是我们凡夫俗子心胸所能企及……”
任共弃道:“他们不敢以真相对我恩师,便是行诈,我在武当山上弄笛,也算不得违誓,装痴扮聋,不是无胆是什么?”
贾痴笑道:“小子信口雌黄。不错!我们是假痴、假聋、假哑,你师父才是真痴、真聋、真哑,自己冥顽不觉,怎可怪得我们!”
任共弃道:“那你们为何要装成那付模样?”
贾聋道:“当时我们不痴、不聋、不哑,你师父‘阳关三叠’可曾奈我们何,我们只想令你师父自谰阳春白雪,愤而避世,少造杀孽,以干天和,为天下利,也为你师父计!”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不然!‘阳关曲’并非至调,假若你们不是装痴作聋,下一曲‘别赋’当非你们能堪,尤其是现在,她已练成了‘追遥游’即使你们是顽石,也该点头了!”
贾哑诧异道:“管双成能到这种境界?”
任共弃夷然道:“以管窥天,以蠢测海,你们不过是痴长几岁,能有多大见识,我师父还在梵净山,不信你们自己试去!”
贾痴大笑道:“好小子,支使我们上贵州去送命,留得你在中原无法无天,我老头子百多岁了,能让你耍狗熊!”
任共弃鄙夷道:“不敢去就算了,吹什么法螺!”
贾聋豪情大发,呵呵道:“冲你小子这句话,我非领教那鬼老婆子一番,看看她一把破笛子上又练出什么厉害花招,不过你也不准闲着!”
任共奔作色道:“你们要我怎地?”
贾痴道:“把你小子绑在这儿,每天痛打你一顿,治你无法无天之过,叫那女娃儿上一趟梵净山,把你师父搬来!”
任共弃心知三老不易轻惹,想了一下道:“你们看看她,这样子能赶路吗!”
说用手一指杜素琼,腹部凸圆,显然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的确是赶不得长路了,三人不禁愕然。
贾哑想了一下又道:“那么将她留下,你跑一趟也行!”
任共奔怒道:“放屁!你们强留我身怀重孕的妻子,还算什么英雄,她要是出了一点事,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孙无害已从地上爬起,身受重伤,惨白着脸道:“这种孽种,不留下也罢!”
他气愤之下口不择言,大失掌门人气度。
涤尘摇头道:“掌门人此言太过了,稚子何罪……”
任共弃满脸狠毒地盯了孙无害一眼道:“冲你这句话,今后‘点苍门’休想有一个噍类!”
孙无害受他目光所慑,混身不禁起栗……
贾痴轻咳一声道:“小子,你今天已难逃公道,休要只顾发狠了!”
任共弃对三老望了一眼道:“我今日或许无幸,但愿你们能放过她!”
杜素琼大恚道:“共弃,你往日何等英雄,怎么今日尽效婆婆妈
妈之态!”
任共弃柔声道:“素琼!只要你安全无恙,我是没关系的!”
贾痴笑着道:“你放心!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在,尊夫人少不了一根汗毛,我们一大把年纪了,大概等不到你儿子报仇!”
任共弃对涤生一礼道:“我只好将内人交大师保护了,普天之下,我只信大师一人,况且大师以前曾经保护过她一次!”
涤坐两次均被受命维护杜素琼安全,不禁感慨系之,庄重地回了一礼,挺身自任,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一切都在老袖身上,不过施主请放心,今日之会,大家并不想取你性命,只是……”
他虽知三老绝无杀任共弃之意,却也不知该将他如何处置,固之底下的话,自然说不上来。
任共弃却不在乎本身的遭遇,回头望着三老道:“你们定知我不是束手就缚之人……”
贾聋长笑道:“好小子,你笛招上有多大成就?”
任共弃正色道:“那是我恩师与三位的比斗,我怎敢学步,任共弃不才,愿凭手中长剑,一领青城不传之秘!”
贾痴喜动颜色道:“小子不错,可借你投错了门路,十年前若是能遇到我们,包你成为一个万人景仰的大侠!”
任共弃豪放地道:“大丈夫但求不朽,何在乎人之笑骂,流劳遗臭皆千古,惟冀不负少年头。三位是一起来呢,还是单独上?”
贾哑摇头道:“少年不可无傲气,但也不可有庚气,你却两者都得其极,诚乃憾事,老夫先领教吧!”
任共弃撒剑道:“你用什么?”
贾哑在地上信手拈起一枝竹杆道:“老夫向不动刃,今天为了看得起你这小子,破例以竹代剑,我想你总不会认为我倚老卖老吧!”
任共弃不答话,从容献剑,然后手挽剑花,若风雷骤至,川洪透奔连人带剑,化为一股极大的力量攻去!
贾哑似乎没有想到任共弃的剑招能精奇至此!手舞竹杆,抡出万千条黄影,将他的来势封住!
任共弃年纪虽轻,内力、心眼、步法、剑术,无一不臻上乘,出招收招之间,精奇绝伦,俨然大家风范!
旁观诸人,虽不值他的行事也不能不为之心折动容!
只有一个人漠然无视,那人却是杜素琼,这少女虽已变为少妇,她的心境,竟似一个参悟的老僧,无事动心矣!
贾哑仍以他浑厚博大的气度,从容挥舞,他的竹杆虽时与利刃相触,然而因内力深厚,未曾损却分毫!
激斗至五十余合,秋色平分,难论高下。
任共弃突然性起,凌空拔上十余丈,转身头下脚上,振腕洒出七点剑,每一点罩向一处大穴,凌厉之至!
贾哑极目望去,以他百余年的修行,仍看不出这七剑之中,哪一剑是先攻来的,不禁大为惊异。
时机稍纵即逝,贾哑尚未决定如何应付,七剑同时攻至,他只是大喝一声,举掌朝外抡去!
强劲无俦的掌风,却迫不开森森剑气,宽大的袍袖上,为剑尖划开两条小缝,宽有分余,长短丝毫不爽。
任共弃却被那一掌打得平飞出去,直至两三丈外,方始落地,脸色苍白,嘴角隐隐噙着一丝鲜血!
孙无害跌足道:“可惜!可借!老前辈若是再加两成功力,则天下宁矣!”
贾哑寒着脑道:“剑中夹掌,老夫已经输招,如何再能做那种卑劣之事!”
贾痴庄严地望了孙无害一眼道:“若今日武林,都是你这等之人,那小伙子杀得不算太过份,以前是非难定,我们不是受命做凶手来的!”
这几句话义正辞严,若春秋诛笔,骆宾讨檄,说得孙无害满脸飞红,羞愧难当,几乎无地自容!
任共弃略息一下,即又傲然道:“兵刃已毕,尚有拳掌可较,哪一位下场指教我!”
贾痴颇为怜借地道:“小子,你的确是块好材料,若你能答应从此不妄杀一人,老夫等三人就此回山,不过问你的事!”
任共弃长笑道:“我但知人该杀则杀,何论妄不妄?牛羊猪兔,每日挨一刀,哪一个是罪该当死,你干嘛尽是怪我!”
贾痴摇头道:“小子,你临死不悟,老夫成全你吧!”
任共弃咬牙不语,挥掌猛攻而上。
“青城三老”中,以贾痴功力最高,拳也最精,然而面对任共弃这等年轻高手,却也不敢大意!
任共弃的拳式与剑招,走的都是偏激的路子,门得其最,却无法尽其极,因此二十照面之后,即有不支之状。
不过他是个倔强的人,犹自不借咬牙苦撑,掌掌用尽真力,硬碰硬接地拼斗,又撑了十余合……
他已力不从手,葛而虚幻一招,直扑贾痴门面,掌到化拍为抓,十分恶毒,贾痴纵有玄功通神,却也不敢让他抓实,反手一搭,如向他的腕上。
孰料任共弃主力不在抓,腕让他扣实,底下一腿猛扫,踢向贾痴愿骨,招出突冗,确无可避。
砰地一脚踢实,贾痴只晃了一晃,任共弃却大吼一声,反弹出去,当堂跌倒在地,晕绝过去!
贾痴连忙走前一看,发现他的腿骨已折,穿肉而出,鲜血淋漓,状颇可怖,不禁摇头叹息,怜惜地将他抱起来,向屋中走去。
其他人亦都默默地跟在身后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