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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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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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子玉点头道:“贤弟心思亦大有进步,这一猜对极了,西边闹事的是杜素琼,夜阑‘长白’总坛的是萧湄,她这次倒不是为了韦明远,而是替她兄长‘五湖龙王’萧之羽雪仇而去,然二人心中都未忘韦明远,是以皆用了韦明远之名,这小伙子人虽死了,却仍能活在两个美女心中,倒也不虚此生了……”
  许在夫摇首惋息,胡子王笑语疵谐,二人都在心神疏荡之际,都没有注意到茅篷外有一个人影呆然木立,形同化石,眼中却禁不住直往下流泪,他以只能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吟道“思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然后身形就如同幽灵般的消失了。
  这人正是在黄鹤楼下坠江的韦明远,他重伤落水,幸尚有知觉,用力屏息口鼻,是以不曾灌进江水,时间一久,身上伤痛难忍,江水奇寒,遂晕绝过去。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精雅的小屋之中,旁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看着他。
  韦明远张口。正想说话,那小姑娘却面上一红,回头跑了出,幸而不久之后,又有一个老者,满脸慈和,进来之后,先朝韦明远端详了半天,才慈笑着道:“恭喜韦相公,你已经恢复多半了!”
  韦明远翻身正欲坐起行礼,不想四肢却软弱无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办法,老者却已摇手道:“韦相公不必多礼,渔夫们将你从江中捞上来之时,你心脉全散,离死不远,幸而老夫略诸医道,再加上药物也还趁手,所以尚能将你救回来,当然韦相公本身票赋深厚是最大的原因,现在我点了你的疲软穴,就是令你不能多动,才可以安心养伤,所以你不必守那些俗套了!”
  丰明远只好在床上点头感激道:“小子身受老夫活命重思,不知何以为报,老丈如何得知贱姓?更请告示老支名号,以便日后……”
  老者摇手阻止他说话道:“不忙!‘你还是先安心将息,一切以后再说!”
  说着又点了一下头便出去了!韦明远对此一老一少的奇怪行径,更是莫名其妙,不过想到人家将他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当然绝无恶意,遂也闭目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红烛高烧,夜色满窗。
  灯旁映着一张亦喜亦喧的小脸,一双眼睛似秋夜的朗星闪烁,正是日间那惊鸿一瞥的女孩子。
  此刻她已无初见时的羞涩之态,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瓷碗,浅语轻柔,低低地道:“我这样叫你好不好,我爷爷说我该叫你韦叔叔,可是我……我觉得怪别扭的!”
  一派天真,娇憨可人,韦明远虽然是满腹狐疑,一腔心事,也不禁被她逗笑了,回答道:“悉听姑娘尊意,本来我年纪不大,哪里敢妄称上辈!”望的心情,露出一丝谈淡的笑意来!
  那姑娘却大为高兴,笑着道:“看你哪像个大人的样子,几句……”
  高兴的话一听,就笑得什么似的,其实我倒希望你病着,我天天侍候你……”
  韦明远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道:“这十几天来,我一定累了姑娘不少!”
  姑娘垂下眼帘,露出两排乌黑光亮的长睫毛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每天喂你吃药……”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跳脚道:“啊呀,我只顾说话,忘了这东西了!”
  说着把手中的瓷碗一举道:“这是参汤,是真正的长白老参,爷爷说你体力亏损过多,必须要好好的补充一下,趁着还热。我喂你吃吧!”
  韦明远虽然不愿意由一个女孩子喂着吃东西,可是四肢不能动弹,只好由她用一把银匙,将参汤一口口地喂着吃下,直到完全吃完了一,他才感激地说道:“如此相烦妨娘,实令我心中不安!”
  姑娘却微红着脸道:“不要客气了,我家又没有别人,你自己一不能动,总不能要我爷爷来喂你,他老人家除了采药诊脉,什么事都还不是我,喂药还好,熬药可麻烦呢,火不能大,又不能小,时间不足药力不发,过久了又走了量,一个多时辰,眼不眨地瞪着药炉子,那才闯入呢……”
  说着发现韦明远脸上有歉咎之色,忙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想说药熬得不容易,可没有一点本耐烦,每天看着你气色好转,我比什么都快活!”
  她说得异常诚恳,足见心胸之坦纯,毫无一丝虚伪做作,韦明远感激心脾,缓缓地道:“在下蒙始娘及令祖相救之德,永生难忘一
  姑娘连连摇手道:“提那些,我们救你时,并没有指望你记在心上!”
  韦明远道:“姑娘的话固然不错,但韦某岂是忘思负义的凉簿小人!”
  姑娘突然道:“你有那份意思,最好放在心中,别挂在口上,爷爷跟我都不喜欢这一套,还有我的名字叫湘如,你……爷爷叫我湘儿,你也叫我湘儿罢,我叫你韦大哥好不好?别再姑娘,韦某啊,叫起来可憋死人了!”
  韦明远连忙道:“这如何使得?这么一来我岂不也……”
  湘儿将眼一瞪接口道:“这么一来,你岂不也成了我的爷爷,是不是?”
  韦明远越发急道:“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湘儿扑陆一声又笑了:“瞧你,一点儿玩笑也开不起,一句话就急了!”
  韦明远啼笑皆非,涨红了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湘儿看他窘态百出,才止住了笑:“我哥哥也叫我湘儿,你既是韦大哥,叫我湘儿总没有关系了吧。你呀!简直比女孩子还害躁!”
  韦明远诧异道:“我两次听你提到令兄了,他到哪儿去了!”
  湘儿眼圈一红道:“我也不知道。两年前他就被我爷爷赶走了,说他不学好……算了,我们不提他。你说了半天的话,费了不少的神,也该早点休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说着回身要走,韦明远忍不佳喊道:“姑娘,请你等一下!”
  湘儿停下来,朝他看了一眼,又回头继续走去。
  韦明远急了,只得喊道:“湘儿!你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湘凡这才站住脚,回头挪近他床边,含笑道:“你还算记得了,什么事?”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你爷爷好像对我很熟悉,可是我连他老人家的名号都不知道,岂非空负了救命之恩!”
  湘儿道:“我爷爷姓吴!人家以前称他为……”
  她突然住口问道:“怎么?爷爷方才没有告诉你?”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老人家只说以后慢慢再谈!”
  湘儿将舌头一伸道:“那我也不敢告诉你,爷爷不许我随便告诉人,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何必忙在一时呢?”
  说完伸手替韦明远将被角掖紧道:“睡吧!参汤喝下去,原该要休息一阵,好让药力行开,是我不好,逗你说了那么多的话。”说完像一只轻盈的粉蝶,溯翻飘出了屋子,只留下满屋的灯光与一丝轻微的调帐!
  第二天,老者又替他进来把脉,望了望他的神色道:“你恢复得比我想像中要快,大概再有两天,就可以放开你的四肢穴道,略作活动了!”
  韦明远又问起老者的名号。
  老者略一寻思道:“老夫吴止楚,当年与今尊曾有一面之识,不过谈不上什么渊源,至于我的名号,因为久绝江湖,早不再用,说也无益,阁一下还是安心养病,毋庸多问了!你照旧称我老夫便可。”
  韦明远知道老者必是退隐江湖的前辈人物,既是不愿再提往事,当然不能再问下去,遂恭敬地道:“前辈既是与家父无什么渊源,不知问以识得晚辈?”
  吴止楚对那声前辈听得一皱眉头,但立刻又平静了,望着韦明远注视片刻才道:“过些时日再说吧!”
  茬冉月余。
  韦明远不但能够行动自如,而且亦能复习一下招式,只是内腑创伤未愈,不能妄提真力而已。
  吴止楚只是不时更改一些药方,却极少与之交谈,只有湘儿却时常陪伴着他,如花解语,似鸟依人。
  这地方为一滨江渔村,地颇荒僻,极少有江湖人物走动,居民全为渔人,对吴氏祖孙极为尊敬,那是因为吴止楚常为渔人治病,效验如神,但渔人却不知他们的底细。
  韦明远在这种宁静的环境下养伤,自是进展很快,可是由于每天都可见到浩翰的长江,就想到八百里烟波的洞庭,想到“五湖龙女”萧湄,进而联想到杜素琼,以及日夜在心的家恨父仇,仍不免长吁短叹,感慨无穷。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湘儿陪她在江畔垂钓,这女孩子今天也变得特别的沉默,韦明远千愁万绪,也不愿说话。
  湘儿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了。
  “韦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韦明远奇道:“没有啊!我了然一身,兄弟婉妹都没有!”
  湘凡红着脸道:“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门外,曾听见你在梦中喊着琼妹。你没有妹妹,琼妹又是谁呢?”
  韦明远路然道:“那是我的师妹杜素琼!”
  湘儿紧跟着问道:“她美不美?”
  韦明远见她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怪问题,实在感到女孩的心意难测,想了一下道:“她虽然很美,但不会比你更美!”
  几个多月以来,他对湘儿的性情多少总摸到一点,所以在后面立刻补上一句,恐怕她不高兴。
  湘儿却毫无喜色,仍是幽幽地道:“你在梦中还叫着她的名字,你们师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你怎么不会叫别人的呢?”
  韦明远觉得很难启口解释,良久才道:“她是我师娘的弟子,我师尊与师娘共生死,又各只有一个传人,而且她为我历尽生死险劫,几次在危险中救了我,因此我们可能是接近一点。”
  湘儿听罢,默然片刻,又痴痴地问道:“今天早上,我听见你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什么:‘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一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韦明远的脸色也红了,强笑道:“那是韦庄填的一首女冠子!”
  湘儿眯着明亮的眼睛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韦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湘儿,你年纪还小,将来有一天,你就会知道了!”
  湘儿垂头不语,蓦而凝睬低吟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声如寒空雁泪,不禁凄楚,正是韦庄的另一首女冠子。
  韦明远惊叫道:“湘儿,原来你知道这陶词!”
  湘儿长睫毛上带泪珠,低低地道:“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我也知道许多事情!”
  韦明远感到一时无言可答。二人相顾默然。
  半晌,湘儿又低低地道:“但愿有一天,也有人这样地记念我,‘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亿深’,我曾为这句词掉过眼泪……”
  在暮色苍茫中,韦明远看着这个娇小可人的姑娘,发觉她已长大,大得认识愁的滋味了!
  他一向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没想到却会在她的心中,种下情慷,一时不禁呆了。
  湘儿却慢慢地收回鱼竿道:“回去吧!我也不忍心再钓这些傻鱼儿了,明知道钩上是一生的痛苦,却又心甘情愿的上了钧!”
  韦明远真情激动地道:“湘儿,我会记得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湘儿凄楚地一笑道:“谢谢你,韦大哥,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是此刻死了,也不再有遗憾了。回去吧,爷爷在等我们呢!”
  这一夜韦明远在小屋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最后他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翻身坐起,在桌中取出笔墨,想留下一封信,飘然而去,以免再愈陷愈深,误己误人。
  葛面肩上有人轻轻一拍,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道:“孩子,你可是想走了?”
  韦明远回头一看,那人赫然是吴止楚,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虽知此老会武功,却不知精绝如斯!
  连忙惶恐地道:“前辈,小的心切父仇,五内如焚,实在无法等到伤势痊愈,欲待告别,恐前辈不允,无奈出此下策!”
  吴止楚摄然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如不走,我会对你失望的。可怜的湘儿,但愿她不会非常伤心才好!”
  韦明远知日间在江畔之事,都没有瞒过吴止楚的耳目,不禁满脸胀得通红,镊儒地道:“前辈,我情孽缠身,无心铸错,实在有负深思……”
  吴止楚却摇手道:“孩子,不怪你,你没有错,湘儿也没有爱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可爱的人,我不反对湘儿爱你,也不反对你此刻不告而去,以你的处境,只有这样是最好的了!”
  韦明远却内疚于心,毅然道:“晚辈此去若报完父仇,了清恩怨,定自绝以谢令孙!”
  吴止楚庄重地谴责道:“胡说,你身负师思父德,岂能为一女子轻生,如此将何以对你那情深义重的师妹,更何以对湘儿!”
  义正辞严,韦明远听了如芒刺在背,汗流如雨。
  吴止楚却又温和地道:“我这次来不是为着告诉你这些,你宅心忠厚,江湖险诈,不对你说明白,恐怕被人家杀死了,尚不知冤从何结,事由何起,这东西你总认识,自己去看吧!”
  说着在身上掏出两封拆开的信笺,掷在桌上,韦明远认得这正是胡子玉交给自己,命自己每杀死一个仇人,便拆开一封柬帖,一封在杀死欧阳独霸后已拆了,这两封因为尚未达成诺言,一直放在贴身之外,未敢擅动,现在吴止楚叫自己看,为着顾全信誉,迟疑未能动手。
  吴止楚见状,点头微叹道:“如何,我说你太过谨厚吧!当初你被抬来之时,周身全湿,这两封信也潮了,我本想代你晾干的,稍一注意,才发现内附极为厉害的毒药,一封能灭人功力,一封足能致人死命,所以才斗胆拆开一看,从第三封信上,才得知你的姓名,否则我早绝江湖,哪里会认识你!”
  韦明远突然想起自己功力减退三成之事,将信将疑地拿起信笺一看,不由发竖肤裂!
  胡子玉的第二封柬帖,仍是与第一封差不多,祝他又为世间除了一害,为自己除一仇!
  第三封上却写明当年韦丹与他结怨,残他一腿的经过,并也说明了他为了报仇而陷害韦明远的方法,详详细细,不下千言,末后更是充满了快意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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