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尚未出口,老者即制止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现在还是静心休养要紧。”
老者说完,伸手拉起白瑞麟的手腕,扣了一阵脉,似乎眉头一皱,旋又替他把棉被盖
好,径自出房而去。
原来白瑞麟自长这么大,哪曾吃过一点苦,受过一口气,及家中突遭变故,在精神上所
受的打击,已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自愤而离家,身无分文,饿食野果,夜晚露宿,在肉体上所受的磨折,更难令人消受,
何况他还是一个十足的公子出身呢?
在如此双重打击之下,全凭一股冲劲和毅力所支持,眼看嵩山在望,想象中自己要到的
目的地,已为期不远,于是一松劲,就病倒在路旁,人事不知。
“喂!醒醒,起来吃药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白瑞麟在橡俄中被人叫醒,睁开失神的眼睛,向来人看了一眼,见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女
孩,随迟疑的道:“你是叫我吗?”
倏闻一阵银铃似的声音格格娇笑道:“呆子,房内就我们两人,不是叫你还叫谁?”
白瑞麟脸上一阵飞红,歉然道:“请问这位妹妹,此地是什么地方?”
“此地叫花石镇,快起来吃药吧!都快冷了。”女孩回答着,一面伏身将白瑞麟扶起,
顺手拉了一条棉被垫在他的背后,转身把药端来,说道:“快吃吧!这是爷爷今天特地到街
上配来的。”说罢,将药碗往白瑞麟嘴边递去。白瑞麟忙用手接过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女
孩道:“小妹妹,谢谢你啦!”
女孩接过空碗,天真的一笑道:“我叫美芙,爷爷都是这样叫我的。”
“哦!”白瑞麟突然想到自己经人家救治,还未曾问过人家姓名,不免有些失礼,所以
哦了一声道:“小妹妹,你姓什么呀?”
美芙答道:“我家姓邵,就是邵康节的邵。”
白瑞麟又问道:“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不在家吗?”
美芙脸现戚楚之色道:“他们都死了,爷爷说的。”
白瑞麟觉得奇怪,随怀疑的问道:“你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吗?”
邵美芙突然眼帘湿润,嚅嚅的道:“没……有!”
“唉!”白瑞麟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她连父母都没有见过,遭遇竟比自己还可怜,不由
也陪着流起泪来。
蓦地,门口一阵哈哈大笑道:“刚才还哥哥妹妹的叫的满亲热,怎么转眼相对而泣起来
呢?”
邵美芙杏目向白瑞麟一瞬,见他也是双目红润,不由“噗嗤”一笑,扑向老者怀中撤起
娇来。
白瑞麟忙擦干眼泪,向老者道:“晚生白瑞麟,谢过老伯相救之恩。”
邵美芙霍然离开老者怀中,指着白瑞麟道:“你这人好没道理,病刚好就想占别人的便
宜。”
白瑞麟被人指责,怔怔的不知所以。
老者哈哈一笑道:“芙儿,你就会挑字眼,人家是无意的啊!”
白瑞麟这才会过意来,忙向邵美芙陪不是道:“妹妹,请恕小兄经验浅薄,思考欠周,
不是之处,尚请原谅。”
老者又是一声哈哈,向白瑞群道:“其实你并无错处,只是芙儿心眼太多了点。”说到
此一顿,又道:“看你不像贫苦之人,因何孤身来到此处,可否对余详告?”
白瑞麟见问,两眼一红,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扑籁籁顺腮而下,随将家中变故,以及此
行目的,对老者详述一遍。
老者听后,亦是唏嘘不已。
邵美芙更是伏在老者怀中饮泣起来。
三人沉默片刻,突听老者叹:“你来的适非其时,少林虽称武术正宗,但近数十年来,
已日趋没落,故门下弟子甚少在江湖走动,即是蒙其收留,也难入登峰造极之境。”老者说
至此,又沉思不语,突然,面带笑容的说道:“天下奇人异士虽有,但均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样好了,老朽有一方外至交,虽非身怀绝学,但江湖上还说得过去,将来把你引介到他的
门下,定然获益匪浅。”
白瑞麟恭声道:“先谢谢爷爷成全。”
邵美芙一听白瑞麟称爷爷,忙向着老者神秘的一笑插言道:“是不是就是那个臭和尚爷
爷?”
老者点点头佯怒道:“芙儿,对着客人仍是这样没规矩!”
美芙不高兴的道:“他本来就是个臭和尚嘛!”
白瑞麟至此虽感觉失望,但仍还有一线希望,于是便勉强的留下来。
这位姓邵老者名宽,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因见江湖仇杀之事循环不已,便对于习武不
很热衷,因之,其武功造诣,仅平平而已。
至于邵美芙的父母何在?究竟是否真的死去?后文另有交待,此处暂不赘述。
这邵宽虽粗通武艺,但对于医道却颇有成就,因为他人相当和气,替人诊病,向不计
酬,甚至对贫困之人常常施舍药费,所以在花石街附近提起笑面佛邵宽来,真可说是妇孺皆
知。
一日邵宽出外诊病回来,见路旁病倒一个少年,便抱回家中来,细心诊治之下,发现仅
系重风寒,便将家中现存药物予以灌服。
谁知白瑞磷乃身心交疲,竟昏迷三日不省,因之一早便到街上将药配制妥当,以备醒来
时服用,故白瑞麟一醒,邵宽便叫快拿药来服。
白瑞麟这一病,竟缠绵半月始痊,但病中有美芙相陪,也颇不寂寞,尤其他自小便无兄
妹,今遇到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妹妹,自是高兴非凡。
邵美芙更不用说,一向孤单单的,不是伴着羊群,便是在家里独坐,现在有人作伴,其
内心的快乐可知。
尤其听说他是白御史的公子,且长得英俊不群,她虽还不十分了解什么叫做爱,但一颗
芳心,早已赤裸裸的献给了白瑞麟。
因之,白瑞麟和邵美芙两小无猜,相处颇为合好,只喜得笑面佛哈哈笑口常开。
冬去春来,光阴荏苒,转瞬白瑞麟在邵家已住了将及半载,可是他所期待的臭和尚仍然
杳无踪迹。
一月天气异常清朗,白瑞麟一早便将羊群赶到山上去,自己就独坐在山崖边的大石上,
远望着杨柳新枝,春意盎然,忽见三两只孤雁,哀鸣着向北飞去,触景生情,使他想到崔涂
的五言诗,口中便哺哺的默诵着在比喻自己的孤独。
突然,发现岩石中间有一颗发亮的小石子,其色与岩石略似,少年心性,一时好玩,便
想用手把它挖掘出来,手刚一触动,蓦听岩石中一声暴响!接着便是一声惊叫,连人带石陷
入了地底!瞬间,那块大石又恢复了旧观,地面一切归于沉寂。
“麟哥哥!”“麟哥哥!”尖锐的呼唤声和山谷的回音,交织成一片,分不出哪是人的
呼唤?哪是山谷的回音?
在嵩山之麓,崇山峻岭之巅,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身穿绿色衣服,不顾山道的危险,
疯狂的满山乱跑。
只见她一面跑,一面呼唤着“麟哥哥”,娇喘吁吁,满面泪痕,连衣服被荆棘挂破,也
无暇顾及,只是疯狂的奔跑呼唤着。
“难道他被狼虎吃掉了,但为什么不吃羊,单要吃人呢?”旋听她自言自语的叨念着,
泪痕纵横交错,胸前衣服湿了一大片。
蓦地,在女孩面前出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持拐杖,鸠形鹄面,但步态稳健之
极,对女孩点了点头,慈祥的说边:“孩子,该休息休息啦!”
“咦!”那女孩惊咦了一声,旋瞪着一对大眼睛天真为向老妪问道:“老婆婆,你怎么
来的呀!我在这里跑了很久,怎会没看到你呢?”
那老妪似有几分不悦的道:“你未来之前,我就在此休息,被你给吵醒了。”
女孩忙问道:“你来的很早,见到我麟哥哥吗?”老妪问道:“你的麟哥哥是谁呀?”
女孩以责怪的口气道:“麟哥哥就是麟哥哥嘛!”
老妪忙解释道:“我是说他有多大年纪?穿的什么衣服……等。”
噢!女孩儿噢了一声,说道:“他今年十二岁,穿的白软缎长衫。”
老妪兴奋的问道:“他是不是还赶了一群羊?”
女孩高兴的道:“对啦!对啦!你看到他在哪里呀?快告诉我。”
老妪失望的道:”我就是为了他,才在此耽误了半日!”女孩带着疑惑的神色道:“你
认识我麟哥哥?”老妪惋惜的说道:“不认识,要是早认识就好了!”女孩奇怪的道:“那
他怎会耽误你的时间?”“孩子,这个你不懂。”老姐伸手抚摸着女孩的秀发,对她再端详
了一阵,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女孩清脆的只答了两个字,:“十岁”。老妪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答道:“邵美芙。”
“嗯!很好听。”老娘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满意的赞美着,又继续问道:“你愿意学武功
吗?”美芙很委屈的答道:“爷爷不让我学。”老妪奇怪的道:“为什么不让你学?学好武
功,可以扶弱诛恶?”美芙解释道:“爷爷就是觉得有了武功的人,就常喜欢杀人,所以才
不让学。”“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跟我去。”“你会武功吗?”老妪突然伸指向身旁的
乱石一点,那斗大的山石,立刻粉碎,洋洋得意的向美芙问道:“你看我这一指怎么样?”
美芙瞪大了眼睛,惊奇的道:“你的指头力量好大哟!”说着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
头,继续道:“只是还要和爷爷商量才行。”
老姐见美芙同意,笑容满面的说道:“那却不必了,留几个字给他就是。”
美芙突然想到自己还要找白瑞麟,于是说道:“不!我还要去找麟哥哥的。”
老妪坚决的道:“也不必了,我见他并非夭折之相,将来定有相见之期。”说者,伸手
在一方光滑的石上写了几个字,抱起邵美芙如飞而去。
就在老妪和美芙刚离去不久,就听远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芙儿!芙儿!”
接着,就见一位老者跑的满面流汗,气喘吁吁,竭力往山上爬,听他自嗟自叹的道:
“老了!不中用啦!这一点山坡,几乎爬不上来!”
说着,走上了山坡,长出了一口气,向四下张望。
蓦地,眼睛一亮,急向一方大石前走去,只见石上简单的写着:“美芙己随余去。”六
字,下边放着一根拐杖。老者愕了,笑容消失了,呆坐在石边落泪!
“哈哈!真是想不到,大半年不见,笑面佛竟变为流泪鬼了。”蓦地有人打趣的说。
“臭和尚,你还没有死?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闻声知人,笑面佛邵宽忙擦干了眼
泪,诙谐说着。
臭和尚哈哈一笑道:“我要死了,对你这个野郎中还有什么好处?不过,山高风大,你
要是哭出病来,可没人给你医。”
邵宽脸色一怔,叹口气埋怨着道:“你要能早来几天,孩子们也不会发生意外。”
臭和尚道:“早来除多喝你几坛酒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邵宽用手一指身旁的大石说道:“你一看便知。’臭和尚道:“看什么,儿孙自有儿孙
福,快回去吧!天要黑了!”说着,一把拉起邵宽向山下走去。
原来白瑞磷每到中午时分,常回家去吃饭,偏生这一天日已过午,尚未回家,邵美芙便
跑到山上来找,可是只看到羊群,人已不知去向,以为他到后山玩去了。
找到后山,仍未看到影子,眼看太阳已快要落山,心中更加焦急,于是就满山乱叫,可
把一位武林怪妪喊了出来。
提起这位怪妪,先一辈的武林人物差不多是尽人皆知,她就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功
力奇高的恨天姥姥。
在六十年前,已是武林中提起来都令人头痛的人物,她生性孤傲,嫉恶如仇,一般江湖
败类碰上她,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且生平单来独去,行事怪异。
后来突然失去踪迹,究竟是死?是隐居?谁也不清楚。所以现在一般人早已把她忘了。
这天。恨天姥姥到嵩山有事,猛见白瑞麟资质良好,便起收徒之念,迄自嵩山返来,她
找遍了全山,也未找着白瑞麟,正自后悔未把他当时带走。
恰巧,邵美芙来了,她一见,觉得资质也不坏,舍不得再松手,她在想,失之东隅,收
之桑榆,尚不算白跑,于是说好说歹的把美芙携去。
也就是前后脚之差,她们刚走,臭和尚便来了,他本是来找笑面佛邵宽的,及看到所留
字迹,很替邵宽高兴,觉得美芙能拜在这怪妪的门下,实是奇缘。
不旋踵便看到邵宽也找到这里来,所以便和他开起了玩笑,可是他却不知,尚有一个白
瑞麟,在此已等他半年之久,因之,邵宽见了面埋怨他不早来几天,其语意在此。
现在邵宽既知道美芙并无凶险,虽内心尚有几分难舍,但已无可奈何,于是将心放下,
使哈哈一笑道:“臭和尚,我说你时运不佳,一件礼物,我给你留了半年之久,谁知你竟无
福消受!”
臭和尚道:“野郎中,你没看我生就劳碌命,浑身不带福像,哪还能消受起你的礼物?
什么事?就干脆说吧!”
邵宽随将白瑞麟的始末说了一遍。
臭和尚听过之后,跳起来道:“又是这群魔崽子,不然,我怎会迟到两日呢?”
邵宽一怔,奇怪的问道:“怎么!难道姓白的和你有关连吗?”
“姓白的和我并无关连。”臭和尚说着,轻轻一叹道:“看来武林浩劫已起了!”
原来这臭和尚是个风尘隐侠,生就侠肝义胆,只是为人不修边幅,诙谐不羁,终年一身
旧僧衣,蓬首垢面,身背一个黑漆酒葫芦。
他初和笑面佛邵宽相识,可说是非常偶然。
在十多年前,有一次邵宽在外给人诊完病返来,中途突降大雨,邵宽便到一个山神庙中
去避雨,恰巧臭和尚也在庙中休息,山神庙本不过一席之地大小,两人往内面一挤攀谈的相
当投机,于是结成好友。
这臭和尚居无定所,终年在江湖游荡,所以对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可说是了若指掌,就
以他的武功,也属于一流高手,但他的师承来历,却是一个谜。
他每年要到邵宽家中逗留几天,多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