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应该告退了!”
说着轻轻一晃身子,向门外闪去。
月华夫人连忙低声叫道:“驼翁!谢谢你!请你在别舍中坐一下,回头我还得好好地请你喝上一杯!”
驼背老人大笑道:“当然了!叫我走也不走!好容易碰上了新月的孩子,我也得跟他聚聚!”
当他离去之后,室中只剩下了月华夫人与关山月,两人对望着,心中充满了激动,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半天之后,月华夫人才轻轻地道:“孩子!你不叫我一声吗?”
关山月木然而立,嘴唇蠕动良久,才迸出两个字:“母亲……”
月华夫人却激动地将他一把揽住,泪水扑簌簌地滴在他身上,抚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地道:“孩子!我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二十五年了,你走的时候才半岁大,无怪认不得了,让我看看,你长得像谁?”
说着托起他的脸庞,仔细地端详了半天,轻轻地道:“眼睛像你父亲,鼻子也像,就是眉毛像我,脸像我们两个人,我真傻,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想不起来呢……唉!到底年代太久了,你父亲在我的印象中已经模糊了,有时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他站在我面前,当我睁开眼睛,他的影子就消逝了,消逝得令我无法记忆了……”
说完之后她又抚着他的头发道:“孩子!现在你的身世已明白了,该把姓改过来了!”
忽然有一股无名的敌意由关山月的心中萌起,一下子挣脱她的怀抱道:“不!我想起这个名字是父亲的意思!我们还是遵照他的意思吧!”
月华夫人怔了一怔,轻轻叹息了一声,半晌才道:“也好!你父亲到死还恨着我!你是否也恨我呢?”
关山月无法回答了,二十几年来,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世,一下子突然有了一个母亲,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当琴挑等七大侍者重新召回到广寒宫中正厅时,他们对关山月与月华夫人的距离感到莫大的震惊,因为他们发现一向尊若天神的月华夫人此刻正把一只手按在关山月的肩膀上。
而那老驼子的满脸笑意也透着十分怪异。
月华夫人目光一扫七人道:“煮茗!你跟着我最久了,对我从前的事相当清楚,我相信你也一定私底下跟其余的人讲过了!”
煮茗神情惶恐地道:“婢子怎敢……”
月华夫人笑了一下道:“你别怕!我不是要惩罚你,我只问你讲过没有?”
煮茗嗫嚅片刻,才战战兢兢地道:“婢子在闲谈时,也许跟入画飞觞她们透露过一点……”
驼背老人大笑道:“事情到了入画那丫头耳中,还能藏得住?我相信这七个人都知道了!”
七大侍者都是一惊,尤以入画为甚,然而月华夫人全无怒意,红着脸一笑道:“你们都不要怕,我不是追究你们,既然你们晓得了我的往事,倒免得我解释起来麻烦,你们知道我除了功夫之外,还有一个儿子,二十多年前失散了……”
七大侍者面面相视,不知她是何用意。
驼背老人笑着道:“现在那孩子已经找到了,就是他!”
说着用手一指关山月。
七大侍者大惊失色,月华夫人则在兴奋中又有些不好意思。
入画怔了半天才叫起来道:“啊呀!明兄弟!你就是大公子呀……该死!该死!这一来我可不能再管你叫明兄弟了……”
关山月立刻道:“我叫关山月……”
入画一怔道:“什么!关山月……”
关山月点点头,月华夫人笑笑道:“不错!侍书!你不必担心,你替他乱改名字哄骗我,胆子可真不小,可是这一次我倒可以饶了你,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改人家的名宇呢?”
说到这儿,她忽地脸色一动,轻声念道:“关山月!关山月!
……菁菁口中念念不忘的关山月就是你?”
关山月点头道:“是的!我就是到这儿来找她的!”
月华夫人又连忙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
关山月欲言又止,月华夫人笑笑道:“没关系!孩子!你尽管说好了,今天能够见到你,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过的!”
关山月这才说道:“是彭菊人大娘,领着我来的!”
月华夫人脸色微动,侍书连忙上前道:“夫人!彭菊人也是一片好意,她见到张姑娘终日郁郁不乐……”
月华夫人瞪他一眼道:“我知道!”
侍书噤然不敢作声,月华夫人却双眉紧结,好似十分为难的样子。
驼背老人却奇怪地道:“怎么?山上还另外来了人?”
月华夫人没有回答,侍书却抢着道:“张姑娘是四个月前无意闯到此山,那时夫人正好心痛旧病复发,张姑娘医术通神,居然把夫人治好了……”
驼背老人微惊道:“哦!这个小姑娘竟能治好夫人的积年病疾,倒真是了不起!”
侍书得意忘情地道:“张姑娘不仅医道高明,人更美艳如仙!”
驼背老人笑向关山月道:“小伙子!你怎么认识这么一位好姑娘的?”
关山月道:“小侄曾蒙她两度救命……”
驼背老人大笑道:“你们的感情也不错吧,要不然你怎会千里迢迢赶到此地来找她!”
关山月没有回答,侍书却道:“张姑娘对公子用情极深,整天念叨他的名字……”
驼背老人大笑道:“那是不会错的,这小伙子跟他老子一样,在女人前面,总是非常吃香,故友后继有人,真叫我老头子高兴……”
说着忽然看见月华夫人神色不对,连忙止住笑声道:“夫人!你怎么不高兴呢!平白得了个好儿子,而且还带上个好媳妇……”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无言可答,七大侍者的脸色也开始沉重了起来,这情形使得驼背老人与关山月都为之不解。
驼背老人实在忍不住叫道:“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华夫人轻叹道:“以后再说吧!驼翁!我说过,要好好请你喝一顿的,现在就可以开始了,飞觞!把酒窖中珍藏的百花露开上一缸来,入画去弄菜!”
两个女子答应着出去。
这时那煮茗却走到关山月身前,有点激动地道:“公子!你一定不会记得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驼背老人笑道:“他那时才五个多月,要是还能记得你,除非是神仙下凡了!”
煮茗却兴奋万状地道:“公子!你长得真精壮,比万老爷魁梧多了,万老爷还好吧……”
月华夫人沉下脸道:“煮茗!少说话!”
驼背老人恻然一叹道:“煮茗!万老爷已经去世了!”
煮茗也是神色一动,泪珠隐隐地道:“去世了……那真是……万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不多活几年呢!他若是现在还在世,该有多好啊……”
月华夫人一拍桌子,叫道:“煮茗!你在作死了……”
煮茗一擦泪珠,颤声道:“是的!夫人!婢子太……太失态了,婶子见到公子之后,心中实在太高兴了……”
驼背老人却婉言道:“夫人!你不要怪她了,当年新月对她很好,感念故旧,她对那孩子亲热一点也是人情之常!喂!小伙子!你不妨叫她一声师姊,因为你父亲当年曾经开玩笑说要收她做徒弟呢!假如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不妨多问问她,她比我还清楚呢!”
关山月对着这个女子倒是颇有好感,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姊!”
煮茗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可是她看见月华夫人的神色不好,不敢多作表示只浅浅地福了一福道:“公子太客气了,婢子怎么敢当!”
驼背老人又叫道:“小伙子!老夫替你找到了亲生母亲,你该怎么谢我?怎么连个头都不磕?”
关山月连忙跪下道:“前辈……”
驼背老人大叫道:“什么前辈?我同你父亲情同手足!连一声伯伯都当不起吗?”
关山月赶紧磕头叫道:“伯伯!”
驼背老人把他拉了起来笑道:“好孩子!别傻了!伯伯跟你开玩笑,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我这个老废物是否还有资格替故人尽点心,教你几手玩意!”
月华夫人一笑道:“他的剑把弹剑都比下去了,大概还不算错!驼翁有意栽培的话……”
驼背老人大笑道:“新月的孩子还错得了!老头子跟新月是什么交情,而我又没有传人,那点功夫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可传了,不怕夫人生气,你的另一个儿子我可实在看不顺眼……”
月华夫人神色微变,驼背老人立刻道:“夫人!同样是你的孩子,我偏心,你可不能偏心!”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还恨着刘逸夫!”
驼背老人半笑不笑地道:“我白铁恨跟他作了一辈子的对,总不能说他的好话!”
月华夫人轻叹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驼背老人白铁恨笑了一下道:“他死了算了,可是我就见不得他的儿子,那小子跟他老子是一个长相!”
月华夫人指指关山月道:“那我就多栽培一下这孩子吧,剑法不劳你费心了,可就是气力上差一点,要是你肯把开山拳法传给他,可就够他受用的了!”
白铁恨大笑道:“那还用你说I老头子所有压箱底的功夫,完全不保留,怎么样也不能让他比刘逸夫差……”
月华夫人没说话,想了一下,忽然道:“驼翁!你应该还有事要告诉我的,而且那事与他也有关系!”
白铁恨怔了一下道:“没……没有!”
月华夫人道:“胡说!你那时并不知道他是新月的孩子,却叫他留下,可见……”
白铁恨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那是关于你叫我打听的第二件事!”
月华夫人神色一变道:“什么!你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了!”
白铁恨点头道:“是的!这件事本来我不愿管,可是你疑心到新月身上,为了证明故友无辜,我不得不费点心,新月死了二十五年,他的嫌疑被刷清了,我就不必多事了!”
月华夫人眉毛一挑道:“难道你就不能帮我一点忙吗?”
白铁恨笑笑道:“这不是帮你的忙,而是帮刘逸夫的忙,尤其这事现在还关连到这小子,我更不愿说了!你想新月的孩子会帮刘逸夫的忙吗?”
月华夫人沉吟不语,关山月却忍不住问道:“母亲!白伯伯!
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白铁恨连忙道:“小子!别多事I你父亲含恨而终;你虽然不须要报仇,却也不该去危害那个替你父亲雪恨的人!”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这话怎么说呢?”
月华夫人却一瞪白铁恨,阻止他开口说话,然后才道:“孩子!驼子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的父亲是万新月,刘逸夫就是我的丈夫,现在站在你的立场上说,你恨刘逸夫吗?”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想不应该恨!因为他的行为是正当的!”
白铁恨大叫道:“混帐小子!我还没有对你说完全,当年你父亲负气而走时,他还受了伤,刘逸夫刺了他一冷剑!这是煮茗亲眼所见的。”
关山月面色微变,月华夫人朝煮茗冷笑一声道:“煮茗!你又多嘴了!”
煮茗面色大变道:“是……白老爷子逼着婢子说的!”
月华夫人又冷笑道:“那你就该说说清楚!”
煮茗急道:“婢子还来不及多说,夫人与老爷就来了,婢子只说到一半,以后白老爷子再也没有向婢子问起过!”
月华夫人沉着面道:“那么今天你把话说清楚!”
煮葛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当年动手的时候,万老爷的剑法十分高明,把老爷逼得连连后退,后来夫人出来了,挡在他们中间,万老爷一剑刺过去,怕伤着夫人,赶紧抽了回来,老爷却在那时候回攻出一剑,削伤了万老爷的肩头,万老爷一句话也没有说,丢下剑,在我手中抢下公子就这么走了!”
白铁恨听着连连冷笑,月华夫人却面对关山月道:“你相信她的话吗!”
关山月点点头,白铁恨怒道:“万新月不会活活气死的,当然那一剑也不会使他丧命!
他是伤透了心,不过他身上带着伤,连夜奔波,远走千里,血流过度,这几种原因,才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逼死了……”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除非新月能从地下爬起来告诉你们,否则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真正的原因!”
白铁恨一怔道:“难道他还另有死因?”
月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他的死因是由于伤心,可是伤心的原因却不如你们所想,他是为着失败而伤心,驼翁!你知道他的个性,他能忍受一点委屈吗?”
白铁恨道:“不能!所以他才会碎心而死!假如你一定要把他伤心的原因归之于失败,那也是由于你使他失败的,你使他在感情上失败了!”
月华夫人摇头道:“不!你错了!在感情上,他是个胜利者,在剑法上,他才是失败者,我不讳言,我当时的心情,我是希望新月能够将刘逸夫杀死的……”
白铁恨叫道:“那你为什么要加入决斗?”
月华夫人道:“我为了救新月!”
白铁恨怔住了,关山月也怔住了。
月华夫人又轻叹一声道:“你们也许不会相信,我那时若是不挺身而出,新月一定会溅血当场,因逸夫用的那一招相当厉害,能于败中取胜,就因为我拦在中间,他的剑锋偏了一点,新月才仅只伤了一点肩头!”
白饮恨仍自不信地道:“新月的剑法会低于刘逸夫!这的确使我不相信!”
月华夫人道:“新月的剑法空灵超脱,像他的人一样,在品格上的确是胜过刘逸夫,所以他的剑法能胜敌而无法伤敌……”
白铁恨感慨地道:“不错,新月时常说,剑道即仁道,他的剑路是属于仁者之剑……”
月华夫人黯然地道:“我也是因为他这种气质所心折,才毅然地抛下丈夫,跟他远走天涯,可是讲到仁道,就不能作性命之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逸夫的剑路就讲究辛辣狡毒,动起手来的时候,新月纵然胜了也打不过他的!”
白铁恨不开口了,月华夫人又道:“所以那次比斗的结果,新月已知道是输了,他走的时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