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也仔细的把董卓英打量了个够,这才开口说道:“先生远从沧州而来,一路辛苦了!”
董卓英吃了一惊,自己的底细,怎么让人家先摸清楚了?“二庄主,在下去过沧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董兄沿途吃了不少苦吧?”
“二庄主,你知道在下姓董?”
“哈哈哈!”二庄主眉开眼笑,笑声清脆悦耳:“郭某人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奇人侠士之流。”
“在下一介江湖游民,当不起如此称呼。”
二人兜着圈子说话,还没探出对方的来意。
这时,一个小书僮送上香茗。
二庄主指着香茗说道:“董兄,这杯香茗是郭某人亲手所制,润喉滋肺,董兄喝了保险不想走了。”
“谢了,二庄主大名可否赐告?”
“小字一平,又叫文蕙,董兄大名是……”
这岂不是明知故问,董卓英心中暗暗嘀咕,看来郭家堡的发展,将会另有文章。
“二庄主,知道在下姓董就成了,何必多问。”
“董兄的英名,如雷贯耳,这次来到嵩阳,是否要找我大哥来的?”郭二庄主笑了笑,毫不在意。
“玉哪咤就是二庄主的大哥?”
“我和大哥是同父异母所生,他住的地方叫做郭家堡,我居住的地方,则叫做郭家庄。”
“啊!原来如此!”董卓英误打误闯,却闯到了郭家庄。
一字之差,他们两个是不同型的主人。
“董兄天降奇才,郭文蕙至感钦佩!这次把董兄接来,最少要住五天再走。”
董卓英不知他话中含义,道:“二庄主要留在下住五天?”
“正是。”
“为什么?”
“因为第五天是家母的寿诞,我大哥也会到这儿来。”
“抱歉得很,在下和郭大庄主有约在先。”
“没关系,我大哥很听我的话,我叫他向你道歉好了!”
说着,郭文蕙嫣然一笑,一脸纯真自然的美,好看极了。
董卓英暗暗警惕自己,最难消受美人恩,想不到玉哪咤的妹子,竟是如此善良。
摇摇头,董卓英道:“在下一生最不善虚假,郭大庄主和在下之间,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了的。”
“董兄的意思我明白,这个问题,留待我们吃饭时再谈。”
双手轻拍,马上走出四个侍婢,鱼贯恭立一旁。
“去看看酒席准备好了没有?”郭文蕙向为首的一个侍婢丢了个眼色。
“已经准备好了。”那侍女恭身回答。
董卓英本想立即告辞,只是一下子拉不下脸来,郭文蕙拱手道:“董兄,吃饭时我还有话说,请!”
到了饭厅,一个檀香木大圆桌上已摆满了酒菜。
二人分宾主坐下,又是一番客套。
郭文蕙等酒过三巡后,道:“董兄,你想不想听故事?”
“正是,我大哥以前的浑号叫玉哪咤,乐善好施,为人慷慨,可惜在五年以前,性情突然大变,现在已是浪得虚名了!”
“此话怎讲?”
“因为他得了一个暗疾。”
“暗疾?什么暗疾?”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他的头部。”
“所以五年来,他倒行逆施。”
“而且,他又结交了一些坏朋友。”
“二庄主的意思是说言老怪他们?”
“言老怪是性情中人,只是行为怪异,无足可怕。”
“那会是谁?”
“最可怕的是郭家堡的师爷,叫曲直的这个人。”
“曲直?”董卓英想了想,道:“好像听说黑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人城府之深,端的令人咋舌。”
“在下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二庄主为何不直接向令兄说?”
“说了无用,他对他言听计从。”
“啊!原来是这样!”董卓英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郭大堡主现在的表现,实当不上玉哪咤的美名。
郭文蕙沉吟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道:“人生苦短,有酒当歌,董兄何不暂时抛去烦恼,及时寻乐一番?”
玉掌又是轻轻一拍。
刹时,一阵悠扬的弦乐,起自内室,奏的是唐明皇贵妃华清池赐浴的宫廷音乐。
乐声如明月下的光辉,淡淡的、轻柔的洒满了大地。
接下来,从内室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舞者,穿着也是唐朝时代的古装。
两个年轻舞者,手携手的一面起舞,舞姿美妙的在大圆桌旁旋转。
郭文蕙不断的向董卓英敬酒。
董卓英不在意的喝了十几杯,本来这区区之数,丝毫不会发生任何影响,但今天却在董卓英的腹中起了作用。
眼前的两名舞者,竟慢慢的幻成四条人影,悠扬悦耳的音乐,听在耳中,也觉得淡薄了起来。
两片眼皮开始迟钝,头有点发晕。
郭文蕙笑笑,挥手令两名舞者退出。
朦胧中,董卓英恍惚进了杨贵妃的华清池,洗了一个温泉澡,服侍他的正是那四名侍女,芳名叫春春、夏夏、秋秋、冬冬。
春春是她们四人中的大姐,她遵照二庄主的指示,把董卓英又送到一间高雅的客房中去休息。
董卓英心中明白,就是酒力太重,麻醉得晕头转向。
他暗中凝聚功力,想把酒力硬逼出体外,但这种百花酒,随着血液反加速的流窜到全身。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英雄无力,徒呼奈何!郭文蕙悄悄来了,她改穿了女装,是套合身的长裙,腰细如柳,眉目含春,益发显得身材的苗条。
“董兄!”她轻轻地移步到榻旁,俯下柳腰,娇靥含情脉脉,差一点碰到董卓英的鼻子上。
一阵醉人的芳香,直袭而来,不知是体香,还是花露的香味,令人陶然又醉。
董卓英心跳加速,极力压抑着,不敢动,也不敢张眼,装着酒醉未醒,发出阵阵的酣睡声。
“董兄,你真的睡了?”郭文蕙轻唤着。
董卓英哪敢答应。
“董兄,你……你知道我对你是……”郭文蕙自言自语的说着,幽怨的神色,怔怔的停在董卓英脸上。
久久,她不想走,她以礼自持,只是依靠在榻旁。
过了好一阵子,她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
董卓英吁了一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情孽相连,从于珊、“一朵花”、何小宛……现在又增加了一个郭文蕙。
亲仇未报,恨海难填,造物真是弄人!长夜漫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郭文蕙又来到了榻旁。
她加披了一件晨褛,脸上脂粉末退,眼眶边红晕尚存,想是一夜未睡。
“卓英,你我相逢恨晚了么?”
娇躯一颤,泪珠儿滚滚落下。
“卓英,我不是为了家兄,我……是情有独钟,你知道么?”
董卓英蓦然惊醒,闭着眼装睡,仍是不敢动弹,他只盼望她早点离去,并不是自己铁石心肠,而是自己无福消受。
恍惚中,郭文蕙喃喃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风未渡花先发,碧海青天夜夜心!”
顿了会,她又自语道:“我,是到死的春蚕么?”轻悄悄的转过身,又凝注了片刻,终于又走了。
晨曦初上,天将破晓。
董卓英的酒力已散,暗运功力,觉得已恢复了九成,好厉害的百花酒,他发誓再也不喝它了。
门外,脚步轻响,郭文蕙出现在门边。
莲步轻移,她又到了榻边。
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勉强以礼自持,碰都不敢碰董卓英一下,却从乌发上掉下一支碧玉簪,刚好掉在董卓英掌心旁。
她恍如未觉,痴立片刻,叹口气,又悄悄离去。
董卓英一跃而起,一身功力完全复原,手掌一收,碰到了那支玉簪。
顺手拾起一看,上面刻着几个古体篆字:“宜室宜家五世其昌”。
心中犹豫了一下,硬起心肠,不去动它,找来一支笔,在白纸上留言——“郭二庄主,承蒙盛情,赐以酒食,长夜醒来,又是一日,在下因身有要事,不得不离开贵庄,失仪之处,容后请罪。董卓英敬留。”
把留言条,端正放在桌上,一弹身,穿窗上了屋顶,瞬即消失无踪。
郭家堡,形势险要,占地五亩,是嵩阳附近五百里地的武林世家。
这一天,从大清早开始,郭家堡的人,老幼妇孺奉堡主之命,撤离到山林里去避难,堡上留的全是壮丁。
到处是人影浮动,空气呈现一片紧张。
太阳爬上了树梢,该来的总会来的。
蓦地,一条人影,孤傲地出现在郭家堡前宽大的广场对面。
郭大堡主玉哪咤,早已带来属下列队在广场中相候,他看看来人,向后说道:“长恨生来了!”
郭家堡的壮丁不下三百人,大家相互传言,知道来的正是长恨生董卓英,不由人人瞪眼细看。
董卓英走到广场中间,相距郭大堡主十丈远近,道:“郭大堡主,别来无恙!”
玉哪咤呵呵大笑道:“董卓英,本堡主如果有恙,哪有谁敢来接你?”
“大堡主真是信人,那位言老怪呢?”
“他来不来,谁也不知道,你的芙蓉仙子呢?”
这次轮到董卓英哈哈大笑了:“咱们彼此彼此!”
董卓英仍向玉哪咤背后找人,想找出那个狗头军师曲直来,看看他是怎么个长相的人。
想不到玉哪咤已猜出他的心思,道:“董大侠,你在找人么?”
“在下听说贵堡出了个人才。”
“什么人才?”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才。”
“哈哈!强将手下无弱兵,曲直,你出来和董大侠见见面。”
从人丛中,应声走出一个矮小的老者,头顶已经秃光了,童山濯濯,见不到半根毛,穿的也是黑布长衫。
鹰钩鼻,尖耳大嘴,颚下无须。
曲直张大了嘴,笑嘻嘻道:“董大侠,你知道小老儿的名字?”
“在下偶尔听道上的朋友说起!”董卓英心忖,你先别得意,等一下就拿你开刀。
曲直不知郭文蕙已经告了一状,沾沾自喜地道:“小老儿荣幸之至,如果不是和堡主有约,小老儿得先请尊驾喝两杯。”
“不急!不急!只要命长,在下乐意奉陪。”
玉哪咤道:“董卓英,先别拉关系,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
“大堡主,区区走遍天涯,还没有碰到这种地方。”
“那很好,本堡会让你开开眼界的。”
二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曲直这老家伙,可真不简单,刚才和董卓英谈得眉飞色舞,转过脸,暗中已交代了一名江湖巨枭“三眼神弹”汪渊道:“老汪,你先上去,摸摸他的底。”
这“三眼神弹”汪渊,原是桐柏山的巨盗,一生杀人无数,性好渔色。
他在桐柏山已横行了十数年,糟蹋了好多的良家妇女,占山为盗,神出鬼没,四处打劫掠夺。
官府原先派捕快去围捕,却被打得灰头土脸,无功而退。
原来这家伙练就了一身神弹子,百步穿杨,一出手就是五颗,连珠成一线,变化多端,使人防不胜防。
他这神弹子全是用桐柏山的桐树作成,桐树出桐油,经过三次炼制,神弹炼成三个小孔,除了坚韧无比外,也能见火就焚。
爆出的火花,能把对方的头发胡子烧光。
最后一次在偶然机会中,被一位空门侠隐所败,斩断他右手三指,就跑到郭家堡当起护堡师父。
曲直很欣赏他,二人同是矮个子,臭味相投,有什么麻烦事,曲直喜欢要他打头阵。
汪渊不知道董卓英的厉害,豪迈地笑笑道:“师爷,头一阵就是末一阵,一了百了,你老放心好了!”
董卓英一见对方阵营中出来一位矮小的中年人,一身黑衣,鬼里怪气,便知不是个好东西。
“董卓英,认识皖西的汪渊吗?”
“区区认识的人不少,可都是江湖正派人士。”
“董卓英,你小子认为俺老汪不够正派?”汪渊一出口,便讨了个没趣,气得青筋暴涨。
“名不见经传,大概正派不到哪里。”
“好狂妄的小子。”
汪渊恼羞成怒,一出手就是赖以成名的绝招。
只见他左手从腰带间一抽皮带,随手一抖,突然满天亮起一阵流星雨,不下十余颗,正是他的三眼神弹。
董卓英右手一抬,石纹神剑早已及时而上,就在这一瞬间,幻起满天莹光,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金声玉振。
叮叮当当,流星雨变成了入地泥。
场中众人不由齐声惊赞道:“哎呀!”
这一声“哎哟”,包含了多少的赞美与惊叹。
“果然好俊的功力!”汪渊不由得也赞叹出声。
“是否要再尝试一下?”董卓英存心要先声夺人,压制对方大多势众。
这一句话顿又激起汪渊的狠心,他右手剩下二指,左手代替右手,一声呼哨,人已拔空而起。
刹时,棕黄色的神弹,连珠从空中激射向董卓英的全身。
三眼神弹,名不虚传,弹子在空中碰撞,带着火花,有如长串的鞭炮点燃。
董卓英早已凝积玄功,神剑倏然一式龙跃深渊,人剑合一,剑尖上反射出惊人剑芒,一颗一颗地把火光熊熊的三眼神弹,反弹了回去。
这一着,大出汪渊的意料,玉哪咤本是袖手观战,曲直斜着一双老眼,不料火弹子反射打到自己头上,急急闪身避过。
但郭家堡众壮丁中,已有多人受伤,痛得惨哼哀号。
“董兄好手法!”不知何时,夏若云和何小宛已齐齐站在董卓英身后。
董卓英回头一看,笑道:“二位迟来了一步!”
何小宛娇声道:“不迟不迟!刚好见到火烧猴儿堡,怪有趣味的。”
玉哪咤大怒如雷,何小宛把郭家堡说成了猴儿堡,叱道:“何小宛,你过来,老夫要教训教训你!”
“郭大堡主,谁也不知该教训谁,人面兽心,你省省吧!”
“好一个贱人,你敢骂老夫人面兽心!”
“大堡主如不同意,就叫兽心人面好了!”
此言一出,郭家堡的人又气又恼。
玉哪咤口齿上也是出师不利,老脸狰狞可怕,正要和何小宛放手一搏,忽然,一乘彩轿直落场中。
言老怪不疾不徐的跟在轿后同时到达。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