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岳听及胡姓老者语气,思出必不是常人,不是宗戚亲王之流,也是退隐林下重臣,心中一动,微笑道:“老丈何不延请昌平之赛华陀魏平洛试试?”
胡姓老者摇摇头道:“胡某请过,魏平洛谨留下化痰理气之药,服后较前稍愈,二次延请时,魏平洛则远去关外了。”言下不胜慨然。
谢云岳猜不出赛华论魏平洛为了何故?医乃仁术,怎么开下不痛不痒的药,但知其远去关外,是为了傅六官之事,于是两眼仔细打量了胡姓老者一下,便笑道:“在下略擅医道,如老丈不歉亵渎,在下当试为一治。”
胡姓老者双肩一宽,陡展喜容,笑道:“谢先生说话这等客气,有道是灵药千金可买,良医百年难求,想不到今日萍水一会,竟是我胡某复苏之机,谢先生,你为我放胆一治。”
谢云岳点点头,执着胡姓老者右腕脉一扶,不禁失惊,道:“啊,在下竟走了眼了,原以为胡老丈必是官臣巨绅,竟不料是一武林高人……”说此微微一笑,又道:“往日老丈纵情声色太过,元阳亏耗遂至油尽灯枯,赖得一口真气凝聚不散,不然……”倏然止住。
胡姓老者呵呵大笑道:“对极,对极,谢先生只管说下去,胡某不见责就是。”
谢云岳人极聪明,当下便对先前的想法,有一个确实的观念,也不说破来历,从怀中取出一粒“长春丹”命胡老丈服了,徒然一掌紧按着胡老丈“百会穴”。
胡姓老者只觉得有一股阳和之气,由顶而下,推送药力进入雷宫九府,遍体流转,疾喘立止,四肢百骸舒畅无比。
半个时辰后,谢云岳收掌立起,走向案前,濡墨挥毫,处下一方,送至胡姓老者手中,微笑道:“老丈照方服药,三月之内切忌亲近女色,当寿可期颐,在下还有一个约会,歉难奉陪,容再相见。”说着抱拳使要告辞。
胡姓老者大笑道:“谢先生请暂留片刻,胡某还有话说。胡某对武学一道,颇为不俗,真瞧不出以谢先生如此年轻,武学造诣竟到绝乘地步,从何才内功疗疾,便可窥见一斑,尤其是……”说着,用手指在药方上,道:“谢先生一手褚南河字体,笔力万钧,较褚犹胜,足见先生才华直追先贤,胡某世俗浮沉,阅人多矣,如先生者,绝无仅有,胡某得去沉疴,无以答报,聊赠一物,望乞笑纳。”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制作精巧的丝绣荷囊,笑道:“囊内所贮之物,虽为世俗珍品,自不在先生眼内,但对先生异日行道江湖,不无稍助,胡某敬慕先生才华,有生之年尚乞谋一面,胡某来历都在此囊内,希不吝我求。”说完,将丝囊塞在谢云岳手中,掉头,走出“虚受堂”外,往“书画舫”走去。
谢云岳见胡姓老者言语,富有深意,便将此荷囊藏于紧身袋内,微一思忖,又将面具套上,一掠身形,飞离“静明园”,返回吉祥客栈。
他在客房内,拿出荷囊,将内贮物轻轻扯出,只见一股耀眼光华夺囊而出,房内本是昏茫,此时一室通明。
谢云岳不禁大吃一惊,定睛细瞧,只见手中之物,是一方翠绿玉佩,佩上刻有一条五爪云龙,龙口内嵌有夜明珠一颗,龙下并刻有“乾隆御佩,如朕亲临”八字。
谢云岳不由骇然,忙将王佩复置囊内,紧身藏好,暗思“前想此人必是满室亲王,不料竟是当今皇上,怎么他不带随从,一人在静明园中闲游。”想此不禁哑然失笑,心想:“难怪赛华伦魏平洛郑重不敢胡乱下药,自己若然早知,也撒手不管了,前朝雍正出身少林,绝乘功力,今日少林弟子,几无人可凌驾之,乾隆授自雍正,武学自然不俗,如今武林之中不乏良药,以他万乘之尊,深恐为人所害,当然忌于用药。”
正当此时,栈外传来嘈噪之声,隐隐听见有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像这漂亮的小妞儿,能有这大本事,咱在镖行混了这么多年,可说是白混了,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
谢云岳一听,便知“一元居士”胡刚爱女胡谷兰出手了,像她这种刁玩泼辣的性地,哪得不闹事,想着,套上面具,离得房外,向吉祥栈门趋出。
打磨厂街上人头纷纷,围立如堵,谢云岳挤进入群,但见胡谷兰姑娘,身形若飞,追得两个彪形大汉团团乱转,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诡奥之极。
一元居士胡刚远远立在一旁,抚髯微笑。
这两大汉身手也是不弱,但在胡姑娘面前,便相形失色了。
一元居上胡刚瞧见谢云岳显身,便打招呼,谢云岳趋至近前,笑问道:“胡老前辈,令爱何事与人争执?”
一元居士胡刚微笑说道:“还不是为了火眼金蛛林蒙,这两人持了林蒙名帖,说是奉命邀请老朽父女至东来顺饭庄设宴陪罪,是小女不忿,怪林蒙本人不来,架子可不小,非要林蒙亲自持帖前来不可,否则定取林蒙项上人头,这两人倒是宁折不弯脾气,所以交上手,老朽只此一女,未免爱宠坏了。老弟不要见笑。”
谢云岳谦虚地一笑,纵眼场中形势。
两个彪形大汉,使的是山左杨家拳,全是外家刚猛路子,两人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只听得拳势呼呼,虽然如此,但两人额角青筋暴突,汗流如雨,显然有力不从心之状。
反观胡谷兰姑娘,不时发出格格娇笑,神情妩媚之极,出手神速,都是向两大汉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手法神似“太极幻形”拳法,静中生动,缓中见速,两大汉只见绕身满是手影,宛如瑞雪纷纷。
姑娘存心戏弄,以她的功力,自是对付两大汉游刃有余,其时其中一大汉,看出姑娘心意,有心逃走,可是被姑娘掌力罩及,只要一动步越出圈外,便被阴柔劲气逼回,想他两人,在武林中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如今在人丛之中,反见辱于一娘们儿,这块脸怎放得下,不禁恼羞成怒,一面动手,一面冲着胡刚立身处大骂:“一元居士,亏你还是武林成名人物,不顾江湖道义,纵容女儿出手,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两人虽死犹荣,看你以后何颜立足于江湖?”
“一元居士”胡刚仍然不动怒,面露笑容,可是胡谷兰听了,却不禁柳眉倒竖,粉面带煞,骂了一声。
“好杀胚!”嗖地拔起两三丈高。
两大汉忽然不见姑娘身形,登时一低,寻见两道灵蛇般的青光,往他两人肩头劈来,耀眼寒光眩目,两人武功并不弱,摹地拧身错步晃了开去。
但是两股灵蛇闪动的光华,竟如影随形的跟来,分向两人“天突穴”刺到。
想那“天突穴”是人生咽喉重穴,毫发之伤,也能致死。两人不禁吓得亡魂皆冒,剑光如电闪般掠到,堪堪到得喉间。剑芒竟自往上一提,两人但觉右耳一凉,耀眼青芒便自暴缩,只见胡谷兰姑娘置身在两丈开外,手执两柄不足尺五的弯曲奇形怪剑,盈盈含笑。
谢云岳看见姑娘剑光尚不时吐出寸余芒尾,这等奇形怪剑非但见所未见,甚之闻尚未闻,天下名剑均有形像出处,此刻堪称列于剑谱之外。
两大汉举手一摸,原来右耳均被削去,血液从手指间涔滴下,不禁面色大变,浓眉一坚。
陡然一声清啸起自场外,声震云霄,清澈响亮,显然由内家绝高手发出,一元居士胡刚不禁动容。
啸声甫落,倏见五六条身影,越过人群头上,闪电似地掠落。
来人正是宫门二杰,秦中双怪,火眼金蛛林蒙,及一黄袍金环穿耳的肥颀喇嘛。
在旁围观得群众,蓦见宫门二杰显身,齐都惊哦了一声倏地散开两丈。
宫门二杰面有傲容。
火眼金蛛看见手下右耳全无,血污淌了半边脸,又见胡谷兰姑娘执着两柄奇形剑,粉面铁青,便知手下遭了姑娘之辱,自思道:“好男不与女斗,我冲着胡刚面子讲话。”不由浓眉一竖,怒道:“湖居士,你这么做法未免欺人太甚。”
一元居士胡刚哈哈地大笑道:“这样还算是手下留情的。”
胡谷兰姑因昨日在酒楼被火眼金蛛林蒙,出手轻薄,恨不得杀却林蒙,她那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儿,那把秦中双怪,宫门二杰放在眼内,此刻见得林蒙向父亲唠叨,不由气往上涌,娇叱一声,莲足猛踩,惊天青芒倏向火眼金蛛劈面削去。
火眼金蛛林蒙猛然警觉,大吃一惊,足跟一支,全身后仰,一式“鲤鱼倒穿破”,反窜出丈余,两股剑芒挨面擦过,端的好险。
林蒙侥幸避过双剑之危,身形浦一立定,即要变颜喝骂出口,谁知那两道灵蛇似的剑光,竟如附骨之蛆般,袭向自己左右“幽门”重穴,但觉两股阴寒极端劲力从剑光压下。不禁骇得魂飞天外,闭目待死。
须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何况林蒙迭遭暗袭,一身功力无从施展,根本也无还手之力了。
正在林蒙间不容发时。秦中双怪大怪童相瞧出姑娘剑势奇诡,不由见猎心喜,低啸一声,不见他怎样起势,一纵身形如电漩星射地飞来,右腕暴伸,径向双剑捞去。
姑娘眼看得手之际,倏见大怪童相电射袭到,双剑就势变招,径向大怪“气海”穴刺去。
大怪右碗一沉一拨,当当两声,姑娘双剑几乎震得出手,姑娘身形暴退,骇得花容失色。
姑娘这一疾退,大怪童相如影随形地跟到,探臂长剑出鞘,“呛啷啷”响声未了,一道半月形弧线剑光向姑娘眉心点上去,出手之快,“飞凤剑法”之奇诡,无怪秦中双怪狂称天下第一。
胡谷兰初遇克星,头一偏,双剑亦随着展开,施出其父“一元剑法”’,抖腕急出,形成一座圆盾,剑光吐出嘶嘶寒劲,手法果然奇诡凌厉。
但大怪童相堪称武林有数高人,“飞凤剑法”海内读步,一抖腕,一斜挥,却有意想不到的威力,岂是姑娘可以望其项背,只见大怪童相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着沉腕由下而上,连出三剑,“有凤来仪”,“凤鸣于天”,“广寒风翔”,这是“飞凤剑法”中三大绝招,但见漫天剑光,金星万点,最厉害的就是飞凤剑招内渗着罡气。
果然这飞凤剑法威力不凡,胡谷兰能有多大的气候,被大怪剑势罡气,迫得连连退步,心头气血狂涌,手中缓得一缓,被大怪童相剑势突破护身剑气,径向左肩头处刺来,这一来,姑娘整条左肩眼见即将削断!
两声怒喝扬起,几乎是同时的,一元居士胡刚,怪手书生谢云岳电光石火般,一左一右如飞地射到。
谢云岳先到一步,五指疾出,大怪童相只见迎面一花,蓦觉一股强猛无比之劲力扣住剑身一抖,童相竟被这力道带出三四步,长剑虽未出手,可也大为凛骇。
大怪童相定睛一瞧,面前立着的原来就是昨日在清风楼上,单席独酌地奇丑少年,五指尚扣住自己剑身,但闻奇丑少年冷笑一声道:“尊驾枉称‘飞凤剑法’是天下第一,看来也不过尔尔,要想成名露脸,何不等待泰山大会,以你这种自负成名之人,竟然向一弱女子下手,真是无耻之尤。”
大怪童相被骂得睑上阴晴互现,只嘿嘿冷笑不住,手中猛一着劲,便想把长剑自奇丑少年五指中夺出。
谢云岳哈哈大笑,五指一送,大怪童相不料谢云岳有此一着,顿时蹬蹬蹬急促倒出三步,差点摔在污黑雪水中,宫门二杰看得面面相对,那个黄衣喇嘛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发征。
“一元居士”方才后一步赶到,便拉着爱女胡谷兰跃出场中,胡刚只觉这奇丑少年身法比自己更为神速,手法玄奥,不由大为惊奇,胡谷兰何尝不作此想。
二怪巴山雕如飞似的掠过场中,想喝道:“阁下果然艺业不俗,不过暗袭出手,巴某看得有点不心服。”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此乃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罢了,不服,泰山丈人峰上等我好了。”
二怪巴山雕冷笑道:“既如此说,准在泰山相候了。”说罢,一抱拳,向大怪童相招呼一声,径自飞越人群头上离开。
宫门二杰铁臂金剑何中福,阴风煞掌展万雄始终在场缘注视着奇丑少年,此刻,秦中双怪一走,冷哼了一声,一起,便晃在谢云岳身前。
阴风煞掌展万雄冷冷说道:“阁下今日脸可露够了……”
“住口”谢云岳冷声俱厉地大喝道:“展方雄,何中福,嘉亲王屡次逾命,不得凭借公门涉入武林私怨,你们竟再三率众搅事生非,罪该凌迟处死,咱身膺王命监视汝等,还不快滚!”面色阴沉得可怕,两目神光电射。
宫门二杰不由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蓦闻黄衣喇嘛哈哈狂笑道:“这小子竟敢使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佛爷在大内及亲王府出入,压根儿便识不得你。”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要识得咱还不容易!”声出,十指闪电般往黄衣喇嘛双手“腕脉穴’”抓去。
那黄衣喇嘛本是雍和宫中首座大师,名唤呼察克图活佛,精擅“西天佛手印”掌法,一身武学与宫门二杰不相伯仲,深得当今倚俾,也娇枉嚣张,好色如命,一双色眼,从始至终就未曾离过胡谷兰姑娘身上。
此刻见得丑少年十指倏忽如风地向自己腕脉抓来,不禁微微一惊,两掌一翻,自恃练有“大金刚不坏身法”,浑身金铁不入,抖掌急出,施展“西天佛手印”掌法,欲一掌劈毙对方。
他这一蓄气凝掌欲待推出,竟是棋差一步,只觉对方十指透出劲风锐利砭骨,招未到已有些微麻感觉,此刻要撤势已来不及了,因他两掌翻着,不吝授人以柄,正好被扣个正着,只听得一声裂牙惨嗷,但见呼察克图活佛口张目努,汗流如雨。”
谢云岳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是那一宫里秃驴,快说!”
呼察克图痛得心肉皆颤,只觉体内万条毒蛇蠕动,酸麻难耐,求死不得,此刻要他死,只怕也愿立即自求解脱,无奈被人所制,气力全无。”平日颐指气使的狂态一扫而空,颤声说道:“小僧呼察克图,是雍和宫主持。”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念在万岁爷对你颇为器重,暂饶你一命,滚吧。”十指一放一推,呼察克图臃肿躯体,登时倒飞出去三四丈外,扑通一声,